《草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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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清- 第40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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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身噗地喷开一团血花,旗手毫无声息地一头栽倒,黄慎抢过营旗,高高举起。

    轰……

    对面一门小炮响了,一团霰冇弹瞬间将黄慎的视野染作血红,然后他觉得自己的视线似乎低了一些。

    黄慎半跪在地,大口大口吐着血块,泪珠大颗大颗从营副的眼角滑落,但他也没睁眼去看黄慎,而是接过黄慎手中的营旗,又走在了队列的正前方。

    三十步,火炮不断在敌军人中炸响,但还不足以一举压垮敌军,韩再兴和三个营指挥一致决议,三十步开火!不管要付出多大代价,而这一战,也只需要付出这些代价。

    “停

    步!”

    “看齐!“

    “枪

    举平!”

    “前排蹲!中排一一沉!”

    三十步,队长、目长和哨长们的呼喝声此起彼伏,已变作急促节奏的鼓点将这些呼喝推入士兵耳中,在训练营已练了无数遍的动作,不经大脑反应,就直接传递给了身冇体。

    “瞄准”

    “放!”

    最后一个“放”字,像是雷云之索,抽下了一道血火长鞭。一道整齐的白烟从红衣兵阵前喷冇出,就在三十步外,人『潮』也整齐地绽开一道猩红血线。

    圣道五年二月初三,松江府城下,双方总计近四万冇人的战斗,就这一道排枪,胜负即定。清兵人『潮』倒卷,再被王堂合的龙骑军如切黄油般地在『乱』军中翻冇搅,不过区区两刻钟,松江府城下的两万大军就全体崩溃。

    鼓点嘀嗒继续敲着,引领红衣兵向已如丧家犬的敌军冲锋,而在数千里之外的南方,一部机器发出轰隆巨响,节奏与这鼓点无比相似,正将一柄巨大锻锤高高举起,再重重落下。

    砧座上,火红的铁坯发出嗡嗡震鸣,火星如礼花一般溅开,将周围一圈人的笑脸映得份外灿烂。)

第六百二十一章 南北和议的真相

    ()    第六百二十一章  南北和议的真相

    入夜,松江府城罩在一层诡异的暗火中,木头噼噼啪啪爆烧着,砖石不断轰然垮塌,惨烈呼号垫成了背景,活脱脱一副人间炼狱的景象。

    那暗火是焰光被重重黑烟裹着,这黑烟也如黑云一般,压在城外英华军官兵的心头。

    他们不止是在为阵亡的战友悲伤,更是在为眼前这一幕场景震惊,为他们的遭遇愤懑。

    任何一个外人,如果不清楚前因后果,看到松江府城的遭遇,第一反应就是:英华屠城,用传闻中轰平了马尼拉的巨炮,将松江府城灭了。

    韩再兴和王堂合并肩站着,面无表情,被闪烁的暗火衬得格外狰狞。可此刻他们两人『胸』腔中正满盈着怒气,既是对马尔赛,也是对松江人。怒气之上还压着一股冤屈,他们被坑了……

    黄昏时分,松江城破,马尔赛早早逃了,松江知府还领着人在城中顽抗。韩再兴组织起掷弹兵,朝松江府衙突入时,剧变骤生。

    天塌了,地裂了,那一瞬间,几乎无人能在地面站稳。一丝夕『色』也被夺走,眼前只有一股灼目的橘光,接着才是快要将人掀到空中的罡风。

    城『门』口处正在清理障碍的英华官兵是这般感受,而前进到府衙附近的突击队是什么感受,没人清楚,二百零八人里,只被抢出来三十多人,个个七窍流血,昏『迷』不醒。

    松江府衙附近的火『药』局爆炸了……

    马尔赛将松江府定为松江大营枢纽,在这里囤积了海量火『药』。火『药』局就在城中心位置,不知道几万乃至几十万斤火『药』起爆,几乎将松江府城中心位置夷为平地,而引发的火灾更『波』及全城。

    也许是马尔赛逃跑时留下的命令,也许是松江知府个人所为,但这都不重要。韩再兴、王堂合以及所有英华官兵都认为,这是鞑子故意干的,就是不想让松江府囤积的物资留给英华。

    跟他们的想法截然相反,松江人却认为,这是南蛮的巨炮干的,南蛮在奉贤,在南桥,在松江城下死了不少人,这是他们在屠城报复,他们不会留一个活口。

    基于这样的心理,以及城中起码死难上万人的事实,活下来的松江人陷入了疯狂境地。见着身穿红衣的人就挥刀相向,没刀子的就抱着人用嘴撕咬,韩再兴不愿部下陷入如此『混』『乱』的境地,下令撤出松江府城。

    这也就是英华官兵们心中愤懑的原因,他们已被民人当作噬人的血火恶魔。

    徐师道咬牙道:“既然他们都这么想了,咱们干脆就干到底!”

    庄在意摇头长叹:“这样对得起天上的黄恭寿吗?”

    两人仰望星辰已被黑烟遮蔽的夜空,忽然觉得,战死的黄慎可真是轻松,他不必承受这样的煎熬。

    鹰扬军和龙骑军两军旗帜下,王堂合忽然展颜道:“这样也不错,至少江南的鞑子兵,战也不敢战,守也不敢守,该是得求和了。”

    韩再兴皱眉:“咱们就这么退?军心怎么平?”

    王堂合道:“怎么平?还有南洋的土人,欧罗巴的白皮狒狒,去用他们的脑袋平!”

    正说到这,部下传来范晋的军令,要韩再兴和王堂合火速回援。说是浙江嘉兴府方向出现年羹尧的旗号,清兵大约万人正朝金山卫方向移动。金山卫白道隆已被年羹尧的亲兵控制,防务也『交』由年羹尧部下掌管。

    再看了一眼炼狱般的松江府,韩再兴苦笑道,年羹尧来得真是时候,帮自己平下了军心。

    鹰扬军左师和龙骑军一部的北进到此为止,为抵挡西面年羹尧的动向而撤回龙『门』。年羹尧兵临金山卫,也不敢直攻龙『门』,江南形势似乎平静下来了。

    可松江府的劫难,却掀起了更大的『波』澜。即便通过《中流》和龙『门』新发的《江南报》,江南行营强调这是马尔赛和松江官府的罪行,可大多数江南人都认为,这是南蛮干的。

    逃到苏州府的马尔赛在李卫面前赌咒发誓,认定是南蛮所为,这是他的真心话。他绝没下过这样的命令,同时他清楚,松江知府也没那个胆子,拖着数万民人一同上路的事,那个迂腐书生可干不出来。

    当“松江惨案”的报告送到李肆案头时,南北两面的舆论争执也传入李肆耳中。

    “如果是年羹尧在松江,我觉得他干得出这事,可马尔赛,还有那个在松江还小有名声的知府,想不出他们这么干的理由。这事我觉得……是老天爷干的,准确说,是老天爷借清兵的手干的。”

    李肆很快有了判断,这是一起意外事故。满清官府在火『药』保管上出问题不是一次两次。早前满清军队还没完全火器化,对火『药』保管不是很重视,就在城中设火『药』局存放。而现在南北战事已基本进入近代化,满清在技术和制度方面虽比英华差得太远,火『药』用量却是骤然倍增,也开始细分炮『药』和枪『药』,可保管还是照着旧制度办。

    松江府城是马尔赛松江大营的核心,自然存放了大量火『药』,即便是黑火『药』,数目如此大,炸起来也非同小可。在李肆前世,满清后期,因为火『药』局设在城中而造成的事故比比皆是。从咸丰到光绪,湖南长沙、湖北武昌、广东佛山等地发生的火『药』爆炸事故,每起死难者都是数千人,甚至在安徽太平府的一次事故中,府衙被『荡』平,知府被压死。

    首辅李朱绶道:“有这一事,南北和议,该是好办得多了。”

    这到底是老天爷帮忙,还是拖后『腿』呢,李肆苦笑。从表面上看,“松江惨案”带来了不少好处,首先就是李朱绶所说的,和议的时机已成熟了。经此一案,不仅清廷再无胆量在江南跟英华大动刀兵,江南民人也是“闻英丧胆”。范晋在报告里就提到,如果此时能有四五万大军在龙『门』,收江浙易如反掌。野战打不过,守城要遭“灭城巨炮”轰击,江南官民都再没多少反抗之心。

    其次是经这一案,能安抚住国中『激』进派的人心。打奉贤县时就遭遇『激』烈反抗,现在松江府还『弄』出上万民人死难,真要攻占江南,会死多少人?繁华江南会凋零到何等地步?这些顾虑,再热血的人也不得不多想想。

    但这一案的恶劣影响再明显不过,这事虽不是自己干的,可偏见难以澄清,江南民人对英华的感受,正急剧向仇恨方向倾斜。未来要融江南于英华国中,要消解这些人心,还不知要『花』多少力气。

    “时势浩浩汤汤,逆之者化为齑粉,陛下虽有仁心,却不可能救得每一个人。陛下伸了手,英华伸了手,不管是江南,还是其他地方的人,自己不伸手,汇进这般时势,依旧眷顾着自己的囚笼,这般责任,难道该陛下背负,难道该我英华背负?”

    见李肆神『色』恍惚,新任翰林院掌院学士薛雪如此开解着。

    李肆释然地一笑,的确,现在他得先为治下这三千万国人着想。英华跟江南,即便说不上内外有别,也算是亲疏有别,此时是没办法对江南一视同仁来看。

    朝身边伺立的新任通政使陈万策点头,李肆道:“那么,咱们来议定南北合约吧。”

    置政厅外,一个绰约身影立在『门』口,侧耳凝神,竟像是在偷听,六车惊惶不定地左右张望,生怕被人发现。

    “娘娘……”

    六车的小心肝快跳出了嗓子,低低唤着。贵妃娘娘偷听置政厅国务决策,皇帝怕是不太会为难贵妃娘娘,可自己不过是个小文书,这帮凶之罪怎么也难逃了。

    偷听的正是贵妃严三娘,嫌六车呱噪,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听到“南北合约”四字时,绝丽面容顿时罩上了一层『阴』霾。

    “浙江、江苏、安徽、江西四省自由通商……”

    “龙『门』为英华之地,东括奉贤,北到黄浦江,西到金山卫,定海……不谈,那已是英华之地。”

    “江浙沿海,海务均有英华负责,英华可容商船和官船来往,清廷水师不得入海。四省江河,英华水师也将自由通行,任何阻碍将视为毁约。”

    “英华不扰清廷在江南的治务,但所有涉及英华的商民纠纷,英华人均由英华处置,清廷不得过问。”

    这一条条听下来,严三娘秀眉一分分挑起,一边六车也听得月牙眉飘飞,这……这是合约?怎么越听越像是自家准备一步步吞吃江南,而满清则要在这段时间来安定江南,不起『乱』子?

    这样的合约,城下之盟都不足以形容,甚至比降书都还要过分,鞑子朝廷会接受?

    严三娘忽然低声嘀咕道:“绕来绕去,就是当初让海军去江南的用意呢,可为什么非要称作议和呢?这不是平白让人误会么?”

    置政厅里,刘兴纯也正道:“这些条件……雍正怕是不可能接受吧……”

    薛雪笑道:“漫天开价,落地还钱嘛。”

    陈万策也道:“咱们是跟雍正‘议和’,只要这个大名义在,他能拿来安抚住下面的人,细节对他都无所谓。所以啊,为了吞吃江南的里子,咱们让些面子给他,也是必要的。”

    李肆的语气显得格外坚定:“细节一条也不能让,除了地域,开出四省的范围,就是留出来的还价余地,我们的底线是江浙两省。”

    李朱绶道:“依臣的理解,咱们要的,就是江浙两省,我们英华与清廷共主。清廷管治安捕盗,继续收他们的田亩钱粮,我们就管工商,以工商融江南,把清廷在江南的根子一步步挖掉。”

    李肆再道:“这是我们在广东起事的老套路,但跟广东不同,以前我们是伏在幕后的黑道,现在则是从明面下手。”

    议论转入细节,这边六车低低道:“娘娘,鞑子又不是傻子,会接受这等合约?”

    严三娘嘴角微翘,摇头道:“正因为不是傻子,所以才要接受。你想想啊,你的邻居想占你家。他武艺高强,能一掌拍死你。但他爱的就是你家的陈设,不愿在屋子里大动干戈,毁了屋子,所以跟你来谈,说想让你的厨房两家共用。你明明知道,他先占了厨房,之后又要占其他地方,可你真愿跟他舍命相搏吗?”

    六车大眼睛眨了一阵,弱弱道:“只要我还能用厨房,怎么也不愿跟他拼命……”

    接着她连连摇头:“咱们又不是强盗!咱们是收回自家的屋子!”

    嘴上这么说,六车心里却是明白了。

    但她还是觉得皇帝和大臣们提的合约着实荒谬,“可……我觉得这些条件简直就是在『抽』那雍正的耳刮子,打死他也不会同意的。”

    严三娘再道:“严格说,这不算是条件,而是要那雍正皇帝承认这些事。通工商、封海、占地,这桩桩事,咱们不都已办了吗?”

    直起了身子,严三娘吐出口长气,神『色』释然地道:“这下我该是放心了,就知道他当不成昏君的。”

    六车不平地道:“官家怎么可能是昏君……”

    想到之前李肆训斥她的事,再加了一句:“管别人家事的时候,还真是个昏君。”

    *

第六百二十二章 五年之约

    ()    第六百二十二章 五年之约

    紫禁城养心殿,雍正的咆哮几乎快轰塌了屋顶。(赢话费,)

    “朕要应下任何一桩,朕就是这大清的第一昏君!”

    书案上摆着一份摊开的书信,密密麻麻数千字,正是南蛮发给朝廷的南北和约。

    雍正咆哮,群臣木然。

    江南战事,消息无比混杂,具体是个什么情形,大家都看不太明白。可南蛮用顺风快递,直接将这么一封和议书交到京城通政司衙门,诸多传言也终于得到证实。

    马尔赛在江南败了,被区区几千南蛮兵打得丢盔卸甲,南蛮毁了松江城,屠戮数万民人,当年大清攻打江南的形势再度上演,只不过大清成了即将溃决的守方。

    现在南蛮压上一封和议书,内里所提的桩桩细节,都如一把把刀子,割得朝臣们心头吱吱作响,血水长流。这是和议?这是要迫自家献降书!甚至比降书还要过分!

    几乎所有人的第一反应都是,还不如跟南蛮拼了!虽知道必定会输,可战败而失江南,总比这么粘粘乎乎的容南蛮跟自己在江南共主要强,至少守住了面子。

    热血瞬间上头,几乎也在瞬间消退,再输了,怕不止是丢掉江南吧……

    所以朝臣们都木然了,如此抉择,不是他们能随意定夺的,甚至都不能开口。关系到大清国本,开口就决定了屁股坐在哪一边,在皇上没亮出屁股前,这可是莫大的赌博。

    “富宁安!你去关外,去蒙古!广召新满洲和蒙古各部!”

    “崇安!提点西山大营火器军,筹办大军南下之事!”

    “杜叶礼任銮仪使!朕要……”

    雍正的声音斩钉截铁,震得朝臣们天晕地转。

    “御驾亲征!”

    这四个字吐出来,杀伤力太大,就连雍正身边的总管太监王以诚都软了膝盖,一屁股坐在地上。

    御驾亲征……先皇康熙是怎么死的?还要亲征?大清的江山,真要再系于一战?

    沉寂了片刻,殿上爆发出一片哭号。

    “皇上去不得!”

    “不能亲征!”

    “打不得,不能再打了!”

    一帮宗室王公,包括满臣们可受不住了,扑在地上叩头呼喊着。

    江南的确是大清命脉,可大清的根子,就是满蒙,就是满人啊。现在不仅要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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