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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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清- 第6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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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发射药。

    这是佛山制造局在拿到雷汞底火后研发出的第一枝后膛火枪,原本该先走火帽路线,可佛山制造局里留有皇帝多年前丢下的定装弹概念图。于是来了个大跃进,直接上纸壳定装弹,还是三连发。结果弄出了这么个三眼手铳。现在还只是由西域陆军试用,连正式型号都没有。

    原本佛山制造局还有心将皇帝所说的金属定装弹搞出来,可制造局沮丧地发现。现有的加工精度还不足以保证金属弹壳跟枪膛的闭合性,只有用适应性比较好的纸壳弹身。

    天山北路主力部队觉得这玩意缺陷太多,不可能大规模应用,兴趣不大,南路胜捷军以及军情部的武装猫队勉为其难地当了回白老鼠。

    这一试用,问题就暴露出来了,因为雷汞提纯技术始终没有突破,发火成功率显然还有问题。而且这枪还是三个击锤对应三根枪管,全枪重三斤半,格外笨重。同时闭气效果非常差,尽管用了线膛和凹底铅弹,射程和精度也都很有限。

    岳靖忠骂归骂,却还是庆幸手里的枪能三连发,而且装弹迅速。在眼下这种近于肉搏的混战中,射程和精度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只是这一战后,佛山制造局收到的试用报告恐怕不会太好看了。

    如果这一战还能活着的话……

    看着正从城门下哨房里涌出来的大批敌军,岳靖忠这么想着。

    本就一直绷着弦的叶尔羌城防备很足。每处城门都驻有数百城兵。巡守城兵被击溃,并不意味着岳靖忠就偷到了城门,不过片刻时间,数百城兵就围涌而来,一面以攒射压得岳靖忠所部抬不起头来,一面严密守护城门。

    看起来这冒险的突袭偷门就要失败了,就在大队回兵密密麻麻挤在城门前,准备冲上城墙时,远处街巷里,几根粗粗铁管自阴影中伸了出来。

    嗖嗖嗖……

    尖利的呼啸声响起,几道礼花猛然曳出,拉起明亮光焰,直直射向城门。

    谁在放礼花呢?也不看看眼下是什么时候……

    有些回兵还这么想着,然后思维就被如雷的轰鸣和几乎闪瞎人眼的橘黄焰光打断,铅弹自焰光中激射而出,瞬间穿透躯体,瞬间溅起朵朵猩红血花,再骤然消散,冲击波将焰光周围的人群高高抛起,其中不乏已经没了生气的尸体。

    “大猫终于动了……”

    岳靖忠松了口气,军情部的武装猫队早早就潜入了叶尔羌城,还将肩扛式火箭炮以零件方式偷运了进来,这一波急袭,下面的数百城兵顿时大乱,仓皇的突厥语呼喊声汇聚成潮,岳靖忠都能听出他们是在叫“大炮!汉人的大炮!”

    的确是炮,可一点也不大,在城兵慌乱之际,又一轮火箭弹急袭而来,将城门口,特别是城门洞里炸得一片狼藉。

    少数看出端倪的城兵顺着火箭弹拖出的尾迹冲了过去,却被一波准头十足的枪弹打散,昵称为“大猫”的武装猫队是军情部所属的突击队,用来偷城其实很有些浪费,但瞧着天气不对,胜捷军都统制岳超龙不得不把这柄屠龙刀用来破城门。

    大猫虽也只有四五十人,但枪炮并用,震慑力十足。岳靖忠在城墙上,大猫在后方,两面夹击,来回牵扯,城兵很快就溃散一空。

    当岳靖忠跟大猫汇合时,一人摘下回人毡帽,朝岳靖忠一笑:“大侄子,你可慢了十分钟,我们潜伏在巷子里,差点就暴露了。”

    岳靖忠没好气地白了一眼自己的五叔,胜捷军军部参谋岳胜麟,再心虚地道:“快开城门!”

    不多时,叶尔羌城门大开,一片黑云自夜幕中渗出,覆地而来。

    “直攻回寺,抓捕和卓!”

    大批红衣骑兵飞马而至,领头的竟然是一位龙纹金章的老将军,这老将去年还身着满清官服,贵为靖边大将军,而现在,他却已是陆军准将,胜捷军辖下七十二师统制。

    老将正是跟英华对峙多年,西安行刺案后走投无路,带着十多万军民降英的岳钟琪。他手下部属大部都已放下刀枪,过起了平淡日子,可还有四五千人愿意为英华效劳。这些人被编组为陆军第七十二师,在岳钟琪统领下入了西域。

    去年银顶寺之败后,吴崖调整部署。考虑到七十二师虽经整训,战力和军心还不足以跟羽林龙骧两军并肩作战,塞去堡垒防御又有慢待之嫌。干脆将其划拨给岳超龙,一同进军天山南路。这么一来,南路军就成了正儿八经的“岳家军”。

    儿子岳靖忠是先登。岳钟琪就是先锋,父子担起了突袭叶尔羌城的重任。岳靖忠带先登队攀上城墙时,岳钟琪带着胜捷军骑兵营以及附从的和阗回部骑兵共计两千人就在城外潜伏。

    红衣铁骑涌入叶尔羌,此时头顶天幕也再响起连绵闷雷,踏上城门楼的岳钟琪抬头望天,就觉脸上一凉,下雨了。

    铿铿声不绝,骑兵们拔刀急进。前方也传来马蹄轰鸣声,和卓加罕的精锐回部骑兵已在城中集结,和卓加罕不甘失败,想要绝地反击。

    夜色下,城中狭道上,两股洪流撞在一处,马刀寒光闪烁。汇聚为湖面的粼粼波光。片刻后,波光就染得猩红,接着雨点哗啦啦落下,猩红再一片片洗下。

    正在相持之时,回部骑兵背后鼓噪大起。本就已被红衣之潮推得人马虚浮,更被红衣的军刀劈得心摇神曳,再遭背后一击,顿时崩溃。

    “速檀马合木也算有能了,在和卓加罕的眼皮子底下还能聚起一股兵马……”

    见到回骑溃散,岳钟琪在雨中露出欣慰笑容。

    叶尔羌汗速檀马合木是和卓加罕扶持的傀儡,用来维系对叶尔羌周边察合台汗国诸部伯克的统治。但在罗猫妖的运作下,这个不甘于受制于黑山回部的汗王也豁了出来,聚起族人,与英华大军里应外合。

    有罗猫妖亲手布置,军情部全力支持,加上岳家父子叔侄一同决死上阵,叶尔羌城转瞬陷落。

    哗啦啦的大雨声中,和卓加罕带着数千败兵逃出叶尔羌城,向西仓皇而去,而大多数城中民人却只听到越来越密的雨声,对叶尔羌城已经换主毫无所觉。

    “得赶紧追上去!不能让和卓加罕逃到喀什噶尔!”

    “岳东美休急……由他去吧。”

    即便大雨滂沱,岳钟琪心中依旧燃着一团烈火,正要领着先锋骑兵冒雨进击,却被一个刚进了临时行辕的回人拦住。

    来人摘下兜帽,露出一张饱经风霜的脸颊,眼中也如蕴山海一般深沉。

    “罗部事!”

    岳钟琪赶紧行礼,来人正是漠北和西域人人皆知的多宝善人,总帅部军情知事罗堂远。罗堂远领有中将军衔,岳钟琪虽然年纪大得多,在他面前却得恭敬行礼。

    但挺胸举臂的礼节终究跟旧日打千叩拜不同,岳钟琪眼中没有一丝不满,反而满怀着惊讶和敬佩,贵为中将,居然也只身犯险?

    罗堂远解释道:“从伊犁而来,本只是看看这里的情况再去喀什噶尔,没想到你竟然抢在这场春雨前进了城。”

    岳钟琪了然点头,接着再皱眉,为什么不追?就这么放走和卓加罕,罗猫妖又在图谋什么?

    罗堂远笑道:“羽林军已拿下伊犁,各军齐头并进,正向西一路推过去。放和卓加罕去喀什噶尔,也是同样的道理。”

    岳钟琪眼中闪着精光:“吴帅已经定了?”

    定了什么?当然是轮台决战后的战略,也即是对整个西域的处置,甚至牵涉到西域之西,艾乌罕、布鲁特并三汗国的处置。

    罗堂远摇头:“不是吴帅定了,而是陛下定了,没错,咱们不是关门打狗,而是开门放狗……”

    岳钟琪捏捏拳头,脸颊抽动,他是在压着快意大笑的冲动。

    “看来我这把老骨头也能指望着过葱岭了。”

    岳钟琪如此感慨着,对自己的选择感到深深庆幸,乃至自豪。在他身后,岳胜麟和岳靖忠叔侄俩也相视一笑。

    “暂时就到葱岭为止了,剩下的事,交给其他人办。”

    伊犁,西域大都护临时行辕,吴崖用教鞭拍着西域地图,淡淡丢下了这句话。

    哗啦一阵响,几乎所有军将都站了起来,一个个愤懑不已。

    “为什么不继续向西!?”

    “是朝中文官又开始拖后腿了么!?”

    鼓噪之中,王堂合更问道:“吴大帅,别忘了你的五百万宏愿啊!”

    沉稳的何孟风却问:“是北方有变?”

    北方!?

    众将由沮丧瞬间转为昂扬,是要北伐了!?

    陈庭芝皱眉:“准噶尔人与回部未断根脉,若不继续施压,难保死灰复燃,大帅所说的其他人是……”

    吴崖挥手止住众将的鼓噪,笑道:“其他人么……当然是我们英华的哥萨克人。”(未完待续)RQ

第九百一十二章 西方大吉

    ()    伊犁城外,银顶寺旁,羌笛呜咽,排枪轰鸣。白幡招展间,白衣黑纱的官兵在军中祭祀的引领下悼念去年战殁于此的袍泽。官兵之前,吴崖带着大批将领手持香烛,向杨堂诚、安威等一众英烈的牌位鞠躬致敬。

    数里外,足足数万准回族人双手倒缚,群坐于地。这些人不仅有轮台之战的俘虏,还有在伊犁城负隅顽抗的残部。俘虏们个个脸色惨白,压抑的抽泣声更不绝于耳,倒是恰和了此时的气氛。

    不过他们倒不是为红衣英烈而哀,而是为自己的命运哭泣。魔都督吴崖是个杀人狂魔,放言此生要杀五百万人证他的武人之道,他们不就是用来填数的么?还不知吴魔头今日要怎么摆弄他们的头颅,人头珠帘人头瀑,人头高塔人头屋,这魔头在南洋和宁夏什么花样都玩惯了。

    他们不是没想过逃跑甚至反抗,可数万人按照部族分为几十或者几百人一群,七零八落地摊开,倒绑着手,只能坐在地上,稍有异动就会暴露。人群间,蒙古人、藏人、卡尔梅克人,哈萨克人甚至还有日本人这些仆从军来回游走,严密监视着每一群人。

    一人企图脱逃,就杀一群,这些仆从军下手绝不留情,十来座尸堆再清晰不过地展示了这一点,每一座尸堆都意味着一个小部族灭绝。剩下的部族不仅再无胆奋起,还紧紧盯着同伴,生怕遭了牵连。

    虽说最后还是难逃一死,可到了这个地步,晚死一刻,也比那些早死的幸运一分,这就是人的本性。

    祭礼临近结束,也意味着俘虏即将迎来最终的处置,人群中哭泣声更大了。

    处置到了,内容却让俘虏们惊讶莫名。

    依旧有杀人。噶尔丹策零的直属部族、叶尔羌、喀什噶尔和卓的直属部族被一群群牵出去,由红衣灰裤的仆从军行刑。刽子手挥舞细长弯刀,干净俐落地一一斩首。这些刽子手每次挥刀都“喝呀”大喊,完事后向监督军官深鞠躬行礼。竟是来自东方万里之遥的日本兵。

    近两千人在半个多时辰里一一授首,其间夹杂着无数绝望的呼喊、求饶以及哭嚎,这些被灭绝的部族在汗国里地位最高,占着最好的牧场,统治着最富庶的城镇。其他准回部族不仅没有兔死狐悲的感觉,甚至还有一丝幸灾乐祸。

    接着大都护府的官员宣布,准噶尔汗国并入英华。汗国原有城镇以及所有矿产、河流收归国有,被处置部族的牧场和财产归效忠于英华的其他准噶尔部族所有,部族遗下的女人由大都护府统一看护,日后由到此垦殖的移民“照顾”。

    接着的处置让幸存者们欣喜若狂,不少人喜极而泣。大都护府宣布,之前被杀部族遗下的老弱,除开年轻女子,剩下的都分派给其他部族。这意味着什么?他们能活下来了!

    但不是所有人……当官员道出条件时。所有俘虏都沉默了。

    大都护府要求,每一个部族都必须“推选”出十分之一的人,由这十分之一的人担起部族的罪行。以他们的生命保全整个部族。当然,牺牲者的财产和遗下的妻儿,就分给族人照管了。

    这样的处置对蒙古人来说已是非常仁慈了,部族之间的争斗何止杀十分之一壮丁。当年成吉思汗的灭族标准:高于车轮者杀,本就是蒙古人的惯例。

    但这道命令就如钢铁磨盘,将维系着准噶尔部族的传统碾得粉碎。经过短暂的挣扎后,几乎无一例外,每个部族的首领以及拥有最多牛羊的富人就成了“牺牲者”,面对人数远远多于他们的贫苦牧人,这些人生平第一次痛恨自己的地位。而想到财产和妻儿也要被他们视为贱民奴隶的族人占有。“牺牲者”也没一人体现出乐于自我牺牲,保全整个部族的高尚情操。

    痛骂、叱责、指控,牺牲者们以言语表达着对族人的愤怒和仇恨,数百个准噶尔部族原本被压在传统之下的阶级矛盾,就在这一瞬间爆发,又随着两三千颗脑袋落地很快消散。

    尸堆下。无头尸体脖颈处喷出的鲜血汇聚为潺潺溪水,无声地诉说着这一段如昙花一现,被浓浓压缩了的历史。

    幸存者们心中不是没有纠结,也普遍怀着愧疚,即使是能获得这些牺牲者们的家财和妻儿,也难以填平他们道德上的巨大缺口,一个个都面无人色,长吁短叹。

    但当大都护府颁布了后续的处置措施后,巨大的幸福感狂涌而入,瞬间将这些缺口填平了。

    他们的领地将被剥夺,但英华给他们指出了一条新的生路。

    布鲁特、艾乌汗以及布哈尔汗国、哈萨克三玉兹,还有罗刹国之前跟准噶尔汗国相互勾结,英华已决意讨伐上述国家。他们这些准噶尔俘虏可以戴罪立功,为英华开疆拓土充当前驱。

    他们效力于英华,也将获得丰厚回报。他们在这些敌国所占的牧场将归他们自己所有,所有战利品也不必上缴。英华甚至不向他们收赋税,唯一的要求就是每个部族必须为英华提供一队骑兵,服务于英华对这些敌国的征战大业。

    “英华——!英华——!”

    准噶尔人激动难抑,呼喊声响彻天际。

    吴崖指着兴奋的人潮道:“这就是我们英华的哥萨克……”

    圣道二十三年四月,西域大都护府对准噶尔汗国的处置,不仅奠定了英华有效管治西域的基础,甚至奠定了英华争夺中亚的百年根基。准噶尔余部以及部分回部按小部族拆散,向西面的艾乌汗、布哈尔、布鲁特、哈萨克三玉兹以及北面的罗刹进发。

    这些部族不止是去打仗,更是为他们自己寻找新的家园,他们跟中亚突厥各族的混处,也孕育出日后的“乌恩齐人”。

    “乌恩齐”在蒙语里义为“忠诚”,这些混杂了准噶尔、回部以及哈萨克、吉尔吉斯、哈萨克等族血统的人在个人生活方式没什么大变化,但部族结构和文化却跟其他同族人有了极大区别,以至于他们成为一个单独的类别。

    老弱妇孺放牧或耕种,壮丁几乎全体从军,随时听候英华调遣。他们按部族组建骑兵连队。基层军官都是自己推选的,军令比正规红衣简洁得多,还可以全额获得战利品,作战格外勇猛。

    从某种角度上看。乌恩齐人跟罗刹的哥萨克有许多相似之处,但因为是拆散成零碎的小部族,只居于牧场村镇,被英华所占的城市分割开,又来自众多民族,不像哥萨克那样有鲜明的民族特征,并不是一个真正的族类。

    可就像哥萨克与之沙俄一般。乌恩齐人在中亚成为一个破坏力惊人的暴力集团,而掌控这个暴力集团的英华也如沙俄一般,坐收渔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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