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途- 第18部分

　　　　心思转定，孙德崖狞笑着靠近周二，趁其不备，一棍子敲下去，直接把周二脑袋打了瓜瓤开花。看看左右无人，孙德崖撕下一片衣襟，割掉周二头颅包好，连夜冲出衙门投奔郭府。

第二十九章　半夜商议离定远

　　　　且说郭子兴已经歇息，正在鸳鸯被里和大张氏共赴巫山，忽听管家急报有一衙役提了个血淋淋的包裹求见，吓得老郭当场岔了气，雄风俱失。

　　　　大张氏恼羞成怒，一脚将他踹出门外。

　　　　郭子兴套上外袍，带着满腹怒火赶到客厅，认出孙德崖，不由微微皱起眉头。这泼皮打秋风也不挑个好时辰，哼，本来可以给十两银子俺也只他给五两。

　　　　孙德崖不知郭子兴背地里已经把自己骂了个狗血淋头，一见到郭子兴马上露出一副焦急惶恐的模样喊道：“郭老爷，你摊上事了，你摊上大事了！”

　　　　郭子兴心头一紧，难道起义的事被人知道了，他慌忙把仆人赶出厅外，关上门问道：“俺摊上什么大事了？”

　　　　“哐当！”孙德崖把包裹一抖，滚出个血肉模糊的人头，“你可认得此人？”

　　　　“这是？”郭子兴倒吸一口冷气，万万没料到孙德崖竟然带了个人头来，但是人头都被打得面目全非，叫他如何识得？

　　　　“这是你家仆人周二……”孙德崖长话短说，三言两语把周二企图卖主求荣的打算讲出来，末了又说道：“孙某虽然在衙门当差，但是一生最敬佩的就是郭老爷这种仗义之辈，最瞧不起出卖主子的叛徒，活该叫这小人犯在我的手中。只是周二的身子还留在衙门里，上面必定会四处追查，郭老爷须早做安排。”

　　　　郭子兴惊出一身冷汗，握着孙德崖的手感激道：“若不是孙兄临危告之，更为俺家除掉恶仆，俺一家必遭灭门。孙兄的大恩大德无以回报，从今以后，俺们便是亲兄弟，但凡子兴有的，都不会少了孙兄的！”

　　　　孙德崖没想到郭子兴如此看重自己，竟然和自己称兄道弟，心中微微感动，当下也真心实意为郭子兴出谋划策，“我搜过周二，已把他身上的郭府牌子扔掉，估计衙门一时半会儿还查不出无头尸的来历。不过眼下事虽未发，但恐有消息走漏，大哥最好还是迁往他处，避一避风头，我也得先躲一躲。”

　　　　“都是愚兄牵连了贤弟，贤弟说的有理，愚兄正有此意。既然贤弟以诚相待，愚兄也不瞒你，愚兄早就想大干一场，你要信得过就跟哥哥一起干……明日｜你先去庄子，待俺安排好家眷就和诸位兄弟汇合。”

　　　　两人商量一阵，孙德崖拿着郭子兴给的信物和银两离去，他必须在第一时间出城，否则其他衙役交班看到周二的尸体就跑不掉了。

　　　　郭子兴亲自动手，把客厅的血迹擦掉，又把两个老婆和四个儿女叫到书房，指着周二的头颅咬牙切齿道：“枉俺平时善待下人，居然养虎为患。这贼子竟然企图跑到衙门举报俺。也是这贼子死得早，否则落到俺手里，看俺不扒下他一层皮！”

　　　　“半夜三更，你提个人头作甚，吓死我们了，快些扔掉！”大张氏和郭大丫瑟瑟发抖，小张氏和郭小丫翻着白眼几欲昏死。

　　　　郭子兴擦擦额头上的汗，庆幸道：“夫人你看清楚，这是俺们府上仆人周二的人头，他不知从哪里知晓马秀英就是布告上通缉的刘秀英，竟然想去衙门举报俺私藏叛贼余孽领取赏金。好险啊，幸好他遇到的是孙德崖，孙德崖杀了他并及时把消息通知俺，否则俺们一家就在梦里被官差围剿了。”

　　　　大张氏一听怒火冲天，也不怕血淋淋的人头了，骂道：“这个千刀万剐、吃里扒外的畜生！”

　　　　郭大丫尖叫：“马秀英是反贼余孽？爹爹为何要收留他？”

　　　　大张氏急忙捂住郭大丫的嘴，“我的祖宗，你小声点。”

　　　　郭大丫掰开手，恨恨道：“爹快把她交出去，不要让她连累我们家！”

　　　　郭子兴瞪眼，“老子做事要你说？一边听着！”这是交出马秀英那么简单的事吗，只要官府用心一查，他和白莲教有牵连以及庄子上的事情都会暴露。

　　　　郭天叙不像郭大丫那样无知，这两年在郭子兴的有意引导下，他对自家爹要做的事心知肚明。他的胆子也挺大，一个人看着不过瘾，还拉着弟弟郭天爵凑近了细瞧一番，两人边观察边议论。

　　　　郭天叙说：“原来周二长这样子，咦，好大一颗眼屎。”

　　　　郭天爵说：“他牙齿上还沾着一片菜叶呢。”

　　　　郭子兴拍着两兄弟肩膀，哈哈大笑，“不愧是俺郭家的好儿郎，此等胆色何人能及？爹爹就把这贼子人头赏给你们，拿去当球踢吧。”

　　　　大张氏嗔怪道：“老爷把我们叫到一起就是为了让儿子玩蹴鞠？这么吓人的东西还不赶紧处理掉。”

　　　　郭子兴敛去笑容，“周二的身子还丢在衙门里，只怕官差迟早会查到府上。若是有些仆人口风不紧或如同周二一般卖主求荣，不仅会坏了俺的大事还会连累你们，所以这宅子不能住人了，俺们必须尽快离开定远。”

　　　　大张氏愤愤道：“还不都要怪你收留那个扫把星惹来祸事，当初我就觉得她是个不祥之人，克死父母，现在又来克我们。”

　　　　“夫人啊，”郭子兴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劝道：“刘兄弟是因为俺才亡故，咱们照顾一下他的女儿有何不可？再说马秀英还有个小神女的身份可以帮助俺的大事。”

　　　　“哼！”大张氏啐了一口不再出声。

　　　　郭子兴接着说道：“俺准备带领兄弟去濠州附近避避风头，顺便再招纳一些人马，听说那边有不少白莲教的信徒……”

　　　　大张氏急忙问道：“那我们呢？我们怎么办？”

　　　　“俺打算让天佑护着你们去苏州，听说那边元人不多，百姓尚可安居乐业。待过上两三年，俺这边大业成了就接你们回来。”

　　　　“老爷！我不走！”

　　　　“爹爹！我们不和您分开！”

　　　　屋子里顿时响起一片哭喊声，大张氏红着眼圈饮泣，小张氏顾不得害怕抓着郭子兴不松手，几个儿女又吵又闹。

　　　　“听话！”郭子兴一声大吼，满室俱静。他虎目含泪扫了众人一圈，拍着郭天叙肩膀说道：“以前你们还小，所以爹不告诉你们这些事情，现在你们都长大了，也该知晓一些事情。今夜发生的事千万不可对外人提起，否则会惹来灭门之祸。天叙，你是家里长子，去了苏州以后要担起照顾家人的责任。”

　　　　郭天叙挺挺胸脯，“爹放心，我会照顾娘和妹妹。”

　　　　郭子兴又叮嘱大张氏、小张氏，“若是俺我有什么不测，你俩一定要保护好俺郭家血脉。”

　　　　大张氏啜泣了一会，哑声问道：“那个扫把星怎么办？”

　　　　小张氏绞着手绢，低声哀求，“秀英好歹也是老爷的义女，不如让她跟我们一起去苏州。”

　　　　郭子兴点点头，“刘兄弟家里只剩她一个人了，若是她有个三长两短，俺不好跟兄弟们交代，将来到了黄泉地府也无颜见刘兄弟，就让她跟着你们去苏州。再说留她在俺身边，若是被她老家附近的人认出来，平白又生事端。”

　　　　大张氏瞪了小张氏一眼，没有吭气。

　　　　郭大丫、郭小丫撅起了嘴巴。

　　　　郭天叙、郭天爵倒是蛮开心，对苏州一行充满好奇。

　　　　天刚破晓，一轮弯月渐渐变透明，几颗稀疏的残星摇摇欲坠。马秀英还抱着被子流口水就被仆人叫醒，说是今天大夫人、二夫人要回娘家省亲，郭府的几位少爷、小姐也要同行。

　　　　张氏回娘家关我什么事儿，我跟她的娘家人又不熟。马秀英很纳闷，倒头继续装睡。

　　　　无奈仆人根本就不把她这位郭子兴的义女放在眼里，连喊带唤催促不停。

　　　　马秀英不情不愿地爬起来，迷迷糊糊走出房间，当即被院子里堆成山的行礼吓了一跳：好家伙，这哪是回娘家，分明是搬家。

　　　　只见那包袱箱箧一笼又一笼重重叠叠码在牛车上，除了衣服粮食，连锅碗瓢盆都没遗漏。

　　　　拉车的老黄牛不堪重负，一个劲的甩头打鼾。箱笼被晃得嘎吱嘎吱，锅碗瓢盆也乒乒乓乓作响。整个郭府灯火通明，人声鼎沸，隔着几条街的住户都能听到这声势浩大的混合交响乐。

　　　　马秀英眼珠一转，回趟娘家至于把家私都带齐吗？难道是郭子兴起义的事情落空准备跑路了？但跑路跑得这般高调实在很不符合逃命法则，她便挤到最亲近的小张氏跟前，试探地问道：“义母，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啊？”

　　　　“我们，我们……”小张氏眉目紧蹙，双瞳如雨似雾。她本就胆小怯弱，常被大张氏欺负，如今再跟郭子兴分别天涯各一方，心中既担心郭子兴的安危，又担心没了郭子兴做靠山以后日子更加落魄。想到悲伤处，她只管用绢帕捂着嘴，唇舌哆嗦半天竟抖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她娘死了，我们回去奔丧！”大张氏在旁边看得好不耐烦，恶毒地诅咒一声。若不是小张氏多嘴，哪用带上马秀英这个扫把星。

　　　　小张氏身子一抖，又怒又怕地低下头。

　　　　骗谁呢，大张氏会好心为一个姨娘奔丧？就算是太阳从西边出来，马秀英也不会相信大张氏的鬼话。

第三十章　黄牛冲撞大张氏

　　　　马秀英扶住啜泣的小张氏，轻声安慰，心中对恶毒的大张氏愈发厌恶，连带着把郭子兴的几个儿女也讨厌得彻彻底底。

　　　　大张氏的亲生儿女继承了她的恶毒毫不奇怪，可惜郭天爵也被养歪了。说起来郭天爵还是小张氏亲生的呢，但这丫的整天跟着郭天叙瞎混，对大张氏比自己亲娘还亲热，居然把小张氏当老妈子使唤，这种数典忘祖的人尤其让人讨厌。

　　　　正在此时，郭子兴和张天佑并肩走过来。

　　　　张天佑身材高大，面相粗犷，咋一看很憨厚，不过一对时不时眯成两条细缝的眼睛说明此人并不像外表那般老实。他也是个喜欢惹是生非的主儿，在老家混不下去就来定远投靠了姐夫郭子兴，一直住在农庄帮着郭子兴谋划起义的事情。

　　　　大清早就有人传话让张天佑回府，郭子兴告诉他要护送姐姐和侄儿到苏州住上一阵子，避一避风头。此去路途虽远，但金银细软管够，一切事宜又由他全权处理。顿时把张天佑喜得眉飞色舞，要知道在郭子兴面前他只能做伏低做小，离开郭子兴他就是名副其实的一把手了。

　　　　郭子兴对收拾行李的仆人亲切言道：“昨日接到消息，俺岳父大人身体微恙，所以夫人和姨娘要赶回去探亲。你们一路上须好生护送几位主子，有事可与舅老爷商量，表现好的人定有重赏！”

　　　　张天佑踏步上前，操起手里的木棍，眼睛一眯，粗声粗气地吼道：“俺姐夫说了，你们的卖身契都在郭府，值得信赖。但俺老张还是要提前打个招呼。偷懒者，打断一只手！欺主者，打断两条腿！私逃者，管杀不管埋……”

　　　　仆人们齐齐应喏，“是！小人一定听从夫人和舅老爷的吩咐！”

　　　　郭子兴和张天佑一个唱红脸一个唱黑脸算是把夫人回娘家的事儿敲定，仆人们听完安排便自去忙碌。

　　　　马秀英越想越奇怪，大张氏说小张氏的娘死了，郭子兴说她们的爹病了，便宜舅舅张天佑却非常开心，没有一丝悲伤的表情，既不像死了娘也不像病了爹，好诡异的感觉。而且瞧此情形，似乎郭子兴并不打算跟家眷同行，这绝不是回娘家探亲那么简单的事情。

　　　　马秀英走到郭子兴面前，轻声问道：“义父不与我们同行吗？”

　　　　“俺还有点事情耽搁，你们先去，俺随后就来。”郭子兴敷衍道，除了妻儿和张天佑，他没对任何人说实话。

　　　　果然有猫腻，估计郭子兴是打算把妻儿安排好再单独行动。马秀英握了握拳头，她不愿意离开郭子兴，她还没等到朱元璋出现，一旦离开郭子兴不知会不会和朱元璋错过。她低眉敛眼，乖巧地说道：“自从爹爹去后，秀英一直蒙义父照顾，夫人们此番离开，义父身边连个端茶倒水的人都没有，就让女儿留下来照顾义父以敬孝道吧。”

　　　　“不妥，不妥，你跟夫人们一起走，俺这里有下人照顾。”郭子兴连连摇头，现在官府追查得紧，马秀英好似一颗被拆了引线的炸弹，随时都有可能爆炸的危险，他怎么敢留在身边，只恨不得地球有多远就把马秀英送多远。所以尽管马秀英再三恳求，他还是摇头不允。

　　　　马秀英神色黯然，她实在不想和大张氏、郭家兄妹继续一起生活，天天算计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太堵心了。可是郭子兴连妻儿都不留在身边，她又有什么本事留在郭子兴身边。她咬着唇退到一边，愁容满面。

　　　　大张氏冷眼旁观，鬼火乱冒，她不会考虑马秀英父母双亡是因为自己夫君这个事实，她只会认为是马秀英叛贼余孽的身份拖累了全家。这个扫把星还想阴魂不散地跟着夫君，祸害夫君？简直太可恶了！

　　　　她怒火中烧，当即揪着一个丫鬟的耳朵狠狠骂道：“小蹄子，还不快把东西收拾好，磨磨蹭蹭等着下蛋吗？”

　　　　丫鬟突然遭受无妄之灾，又痛又委屈，泪眼涟涟却不敢出声争辩。

　　　　大张氏犹不解恨，高声怒骂：“哭哭啼啼做给谁看？瞧你这副下贱模样，眼低眉高脸锥尖，天生一副刑克相，不想在郭府待就早点滚，省得克完你全家又来克我郭家！”

　　　　马秀英心头一紧，脸色突变。明眼人都能看出大张氏是在指桑骂槐，可是郭子兴和其他人却都无动于衷，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看着大张氏鄙夷的嘴脸，听着她喋喋不休的谩骂，马秀英怒上心头，手拂过发梢，悄悄摘下扎耳眼的小银钉，屈指一弹，银耳钉直直地射｜进老黄牛屁股，惊得老黄牛仰天长嘶。

　　　　恰巧大张氏穿了一件红艳艳的海棠锦衫，长袖随着她手上的动作起伏摇摆不定，老黄牛竟如见了斗牛士挑衅一般，亢奋地横冲直闯过去。

　　　　可惜牛车装的东西太多，老黄牛奋力冲到大张氏面前，前劲勇猛，后劲不足，关键时刻蹲跳失误，只是堪堪撞了一下大张氏的水桶腰，车上的锅碗瓢盆稀里哗啦滚了一地。

　　　　“我的娘呦！”也是那大张氏皮厚肉肥，在地上打了个滚，爬起来居然完好无损，脸色倒是苍白得吓人。

　　　　但这突发事故已把众人骇得够呛，全都乱作一团，有的七手八脚拥扶大张氏，有的手忙脚乱控制老黄牛，有的急忙收拾车上散落的东西。只这一会的功夫，郭府大院竟比集市赶场还热闹，喊的喊，闹的闹，狗在吠，人在跳……

　　　　这突发的状况说来不短，其实都在须臾中发生。

　　　　先前众人全被大张氏的高声谩骂吸引，谁也没有注意到马秀英的小动作，等事情发生后众人又忙着驯服老黄牛、安慰大张氏、收拾行李，更是没空搭理马秀英。

　　　　马秀英乐得其所，“害怕”地捂住双眼，遮住了眼里的喜悦，透过手缝偷偷欣赏大张氏的狼狈表情。

　　　　不过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纷纷杂杂的喧哗中还是有一个人注意到马秀英暗中搞的小动作，这个人便是郭子兴的一个亲随汤和。

　　　　汤和今年刚满十八岁，长得敦敦实实，高高的个子，国字脸上时常带着腼腆的笑容，浓眉大眼，鼻梁很高，人看着蛮有精神。他的老家在濠州钟离，就是和马秀英老家宿县一山之隔据说出了八仙之一汉钟离的地方，也是马秀英一心等待的朱元璋的老家。

　　　　早些年汤和也算是钟离县几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