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夫人眉头躇紧,对两人的话有些怀疑。来之前马秀英叮嘱她最好能弄清楚孩子的具体月份,但这向来是依照女子不来月事为准,两人都不说的话她就不好判断。她打量氏肚子的轮廓说道:“看这形状大小,可能有四五月,也可能有五六月,还是得等孩子生下来才能比较。”
氏和鹿姬松了口气,总算先把这应对过去了。
逊影失望地收回眼神,连吴夫人都无法确定,谁能知道这孩子究竟是何时有的啊。
吴夫人起身开了一些安胎药就告辞,她还要回去给马秀英复命呢。
待吴夫人和逊影离开,鹿姬关上门跪在氏面前,恳求道:“安人,这个孩子不能要!”
“为什么?”氏喝问,既然吴夫人都不知孩子的具体月份,那她说是朱元璋的谁也无法反驳啊。
鹿姬惶惶不安,“奴婢其实记得安人最后一次月事,是在您被送给王爷的半个月前,那时候您不愿意服侍汉王,汉王还一直强行……”
氏瞪大眼,捂住嘴,被鹿姬一提醒,她也想起来了。当时陈友谅已经有一种穷途末路的感觉,整天搂着她发泄,她来月事身子不便陈友谅都不肯放过过她……这种事一直持续到半个月后陈友谅战败身亡她被献给朱元璋。
朱元璋得到她的当天就宠幸了她,在见马秀英之前又宠幸过她一次,后来大家回到国公府,女人太多,她只是隔三差五才有资格见到朱元璋……如此说来,这个孩子是陈友谅的可能性比朱元璋高。
想到这些情况,氏浑身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
鹿姬上前一步,“安人,这个孩子您一定不能留,现在弄掉,别人还不会怀疑,只当您是不小心,如果将来孩子出生,被人发现和王爷不像,到时候你后悔都来不及!”
“不行,我一定要保住他!”氏泪如泉涌,歇斯底里地叫喊。
“如果王爷知道孩子不是他的,他一定会亲手杀死,说不定连你都不放过。你想想王子善的下场。”
王子善是陈友谅的长子陈善,他是和氏一起被献给朱元璋的,然而从进入朱元璋的军营那天起,氏就再也没有见过陈善,这个人好像人间蒸发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其下场不言而喻。
“让我再想想,让我再想想。”氏大口大口喘气,像是一条被扔上岸无力挣扎的鱼。
鹿姬暗暗垂下眼眸,如果氏一直拿不定主意,只有自己想办法了,她决不能让这个孩子生出来祸害了氏和她。
主院里,吴夫人正向马秀英禀告会诊的结果。
“辛苦你了。实在是瑜安人太糊涂,连自己有孕了都不知晓,怕她的孩子有个闪失,才劳烦你专程走一趟。”马秀英听完笑笑,很快就转移话题说起别的事。她没有告诉吴夫人自己对氏孩子的怀疑,无论孩子是不是朱元璋的,这话都不能对外说。
吴夫人微微讶异,哪有人连自己怀孕几个月都不知晓的,不过她聪明地没有把这份讶异表现在脸上,跟着马秀英闲聊起来。
看看天色不早了,马秀英拿过几盒点心让她带回去给孩子们吃,这是王府**的点心,外面买不到。
吴夫人感恩谢过,马秀英已经贵为王妃,待她还是和从前一样亲善,她却不敢忘记礼数。就连朱标以前亲切地喊她义母,她都会笑眯眯地回应,现在见了朱标却要立刻施礼,再也不敢答应下来。
送走了吴夫人,逊影问道:“主子,我们还要不要想办法验证瑜安人的孩子,奴婢总觉得她们主仆在说谎。”
马秀英摇摇头,“算了,这件事到此为止,那孩子一定是王爷的。”
逊影不解,万一孩子不是朱元璋的,那氏就是赤|裸|裸给朱元璋带绿帽子啊!
马秀英摸摸自己的小腹,黯然叹道:“瑜妃若是想保全这个孩子,只要她安分守己,就给她一条活路,何苦绝了人家的希望。”
她不想再追究下去,如果孩子是朱元璋的最好,如果不是朱元璋的府里也不差这口饭吃。毕竟就算陈友谅有罪,但这个未出世的孩子是无辜的,查出来不是朱元璋的难道就让氏堕胎?这种事马秀英干不出来,大不了将来给这孩子在府外找一处容身之地罢了。
“唉!”逊影瞄了一眼马秀英的小腹,沉默不语。
第三百三十六章 儿行千里母担忧
马秀英想了想,说道:“你去给王爷禀告一声,就说这个孩子经吴夫人确诊是他的孩子,请他不要胡思乱想。”
“好吧。”逊影无可奈何地点点头,看来无论氏的孩子有没有问题,马秀英都打算帮她保住了,唉,自家主子就是心善。
朱元璋听了逊影的禀告很高兴,总算颜面得保,不然这个孩子是陈友谅的,他帮仇人养后,那可真糟心。
恢复了心情的朱元璋专门去探望氏,还赏赐了她不少东西,安慰她精心息养。
氏又惊又喜,看来孩子的事情并没有引起朱元璋的怀疑,然而不知为什么,一想到王妃马秀英,她的心里就忍不住打颤。
她刚进王府的时候,曾悄悄派鹿姬打听妹妹的消息,可是府里的仆人都说瑜素雪确实在府里生活过几年,至于后来为何消失他们却不知情。直到有一天她在花园和郭惠不期而遇,从郭惠口中才得知妹妹的遭遇。
郭惠掌管府中大权的那段日子收买打压了许多仆人,从而获知了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包括瑜素雪是奸细被杀的事。当时她暗暗震惊马秀英的手段,后来见氏和瑜素雪面容相似,氏又在悄悄打听瑜素雪的事,就猜两人有关联。这次她刻意堵住氏,就是要把马秀英杀害瑜素雪的事告诉氏,让氏心怀怨愤,从而做出对马秀英不利的事。
为了增加氏的仇恨,郭惠添油加醋把马秀英形容成一个心狠手辣的恶毒女人,完全是出于嫉妒才诬蔑瑜素雪将她害死。
氏想不到自己苦苦寻找的妹妹竟然早就香消玉损。她本来有些怀疑郭惠的话,突然想起马秀英第一次见她的那些告诫,难怪马秀英会那样说,原来妹妹果真死在其手下。
初闻噩耗的她恨不得马上杀死马秀英为妹妹报仇,可是当她迷迷糊糊地走到主院附近,发现戒备森严的守卫,陡然惊醒,就她现在的样子,哪能动得了马秀英半分,说不定连自己都要搭进去。要为妹妹报仇,只能徐徐图之。
她强忍心中的悲痛,躲在屋里以泪洗面,好在孩子的突然出现让她得到一丝安慰。如今她最大的心愿就是生下孩子。可是马秀英派吴夫人来诊脉显然已经对她的孩子有了怀疑,马秀英会放过她和孩子吗?
氏惊惧交加,她恨这个女人,若不是马秀英嫉妒陷害妹妹,或许妹妹不会死;若不是马秀英救走朱元璋,或许陈友谅早就打败朱元璋的军队;但她心中更多的是恐惧,她害怕马秀英那双洞察一切的眼睛,她害怕马秀英发现孩子的秘密。
几天过去了,府里风平浪静,马秀英那边没有动静,朱元璋对她一如既往的宠爱,氏渐渐放下心来,她现在什么都不想,只盼望能顺顺利利生下这个孩子。
哪一个做娘的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平平安安呢,氏也不例外,这一刻她全部心思都在孩子身上,甚至忘记了家仇国恨。也幸亏她此时并无谋害之心,才得以暂时保全了自己和孩子的性命。
儿行千里母担忧,此时马秀英的心思也不在别人身上,一想到朱标要独自出远门,她的心就揪成一团,可是她又改变不了朱元璋的决定,她唯有把所有能调动的影卫力量都安排在应天府到濠州的路段,命其沿途暗中保护朱标,还把自己用了多年的袖箭和一副软甲给朱标佩戴上。
送朱标出府的那天,极少流泪的马秀英哭得稀里哗啦,几次抓着朱标的手不让他走。
这样下去天黑都出不了门,朱元璋实在不耐烦,哄着劝着,“你这样叫标儿如何安心去濠州,他将来要继承我的一切,我这是在给他铺路,好让各地官员都知晓他的地位。”
朱标也说道:“母妃放心,孩儿必定平平安安出门,平平安安归来。”
马秀英哭笑不得,这孩子老捡她的话干嘛。她睁着迷蒙的双眼,依依不舍地松开手,孩子大了,再不舍也得放手让他展翅翱翔。
一群小鬼头又羡又妒地簇拥着朱元璋和朱标出城,马秀英好似了魂一般,伫立良久,直到再也看不到马车影子才垂头丧气地回屋。
逊影安慰道:“王爷已经派了先遣部队清扫流寇匪贼,加上世子身边还有那么多人保护,世子一定会平安归来,您就放心养身体吧。”
马秀英依然愁眉紧锁,“标儿那么小,王爷就让他单独出门,他狠得下心,我这当娘的哪能放下心。”
“若是世子知道您如此牵挂他,连伤势都影响了,只怕他会不安心呢。”逊影苦口婆心劝道,“您若是放心不下世子,就快把身体养好,实在想世子了,寻个机会去接他,总好过您在府里唉声叹气,牵肠挂肚。”
“你说的有道理,若没个好身体连出趟门都不容易。”马秀英点点头,早把对朱元璋保证不再私自出府的事忘得一干二净。
逊影心“咯噔”一沉,坏了,主子不会打算养伤好就去接世子吧。不行,得给主子找点事做,牵绊住她的脚步。
逊影刻意不提朱标祭祖的事,只在马秀英耳边念叨府里前天发生了什么事,昨天又发生了什么事,哪个仆人偷奸耍滑,哪个妾室争风吃醋,孩子们如何如何。重点提到朱和朱日益跋扈,贪玩逃学的现象。
马秀英躁动的心霎时冷静下来,不能光牵挂朱标忽略了另外两个儿子啊,她不能再生育,这三个孩子就是她的命根子,不管哪个有闪失都不是她能承受的。
逊影又暗示,朱和朱的跋扈恶性都是被府里上下惯出来的,若是马秀英再不管事,加上某些人的放任自流,只怕两位公子的脾性会越来越恶劣。
冷汗顺着马秀英的额头留下,她又自责又气恼。她是真心不喜欢处理内宅的庶务,才会放任郭惠和郭宁莲的坐大。但一想到有人在利用权利捧杀她的儿子,她就忍无可忍。
她当即招来朱和朱痛斥教育一番,把两人身边的亲随换了一批,又命丁管家把王府这几个月的开支账册呈上来,还把仆人挨个叫到院子训话。
此消息一出,府内俱惊,马秀英这是要收回管家的权利了?
三百三十七章 强势收回管家权
马秀英召集管事、仆从的消息一传出,郭惠和郭宁莲第一时间来到正院查探情况,见她一本一本翻阅账册,丁管家在旁边躬身侧立,不由心里一紧,纷纷劝道:“姐姐身子还未养好,怎能做这些耗费精力的事情?”
郭宁莲才尝到掌握权力的甜头,结果郭惠就被放出来,朱元璋依然让她两人协助马秀英打理庶务,两人正在明争暗斗,马秀英突然插进来,她们所有的心血都将化成了泡影,能不着急吗?
马秀英懒得跟两人虚与委蛇,直接言道:“前段时间养伤偷闲了一阵,多亏两位妹妹帮忙打理庶务,我现在身体康复得差不多了,看这些账册倒不觉得累。况且你们都有身子,以后月份越大会越辛苦,就不要为府里的琐事操心了。”
郭惠和郭宁莲面面相觑,尝过掌控权利滋味的人都不甘愿放弃手中的权利,所以她们即使怀孕了都还不肯安心静养,还想把管家权牢牢抓在手中。
但马秀英是当家主母,打理中馈是她的责任,她就是不拿怀孕说事,直接要求收回权利两人也没法反驳。
郭宁莲一直有点惧怕马秀英,见她面容冷淡,神情不虞,嗫嚅几下嘴皮没有再说什么。
郭惠犹自不甘,她好不容易才把之前掌控的势力巩固稳定,这几个月她在府里呼风唤雨,仆役莫敢不从。她虽是侧妃,但前来拜访的百官夫人谁不对她恭恭敬敬,除了不能穿正红吉服、插凤钗,她享受到的待遇几乎和正妃没有区别。何况在她的授意下,仆役们刻意宠溺朱和朱,眼看二人性子都被养歪了,马秀英此时突然把权利收回去,那她享受的待遇和她捧杀朱、朱的计划岂不全成空?
她咬着唇,不死心地说道:“姐姐伤势那么严重,岂是短短几个月就能彻底康复,万一姐姐操劳过度,旧疾复发,让小妹如何跟王爷交代啊。”
马秀英把手中的账册猛地一摔,冷笑道:“你是在诅咒我永远不好吗?”
她看见郭惠就心烦,府里不好的事几乎都跟郭惠有关,这个女人整天兴风作浪,若不是有身孕,马秀英真想把她又关进佛堂。
郭惠慌忙解释,“小妹不是这个意思,小妹是担心姐姐,王爷也希望……”
“王爷那边我自会跟他说,你只管把手里的庶务交接清楚就好。”马秀英打断郭惠的话,讥讽地看着她,也不知这女人脑子怎么想的,得了朱元璋几天宠爱就目中无人,“是不是我这个王妃命令不了你?”
郭惠哪敢承认,“不是这样……”
马秀英脸一侧,刻意忽略她,也不听她的辩解,对郭宁莲说道:“你手上的事先继续管着,等我把惠妃的事交接清楚,你再来呈报。”
“哦,哦,宁莲一切听从姐姐吩咐。”郭宁莲含糊应着,暗暗高兴马秀英抬自己踩郭惠。郭惠那蠢女人嚣张惯了,竟然都忘记她上面还有个马秀英,应该听谁的命令,这会活该被马秀英羞辱。
逊影鄙夷地打量郭惠,这女人想权利想疯了吧,还拿朱元璋来压马秀英,也不瞧瞧谁是这府里的主母。别看马秀英平时好说话,真要厉害起来,连朱元璋都要让三分呢,
郭惠气血翻涌,马秀英每句话都在打自己的脸,还当着这么多下人的面打得啪啪响,叫她以后在府里怎么做人。不行,她要赶紧找朱元璋述说委屈,最好能把权利继续留在手中。
然而她的念头还没转完,耳边又传来马秀英冷漠的声音。
“丁管家,这几个月的账册我看过,大致没有什么问题,但是个别院子的开支超额了,你看水粉胭脂这项居然一千多两,难道用的是金粉吗?燕窝、鱼翅一个礼拜的分量三天就没了,这是为什么?王爷生性节俭,最见不得浪费和贪墨的人,听说有官员贪墨百十两都被王爷处死,还是剥皮哦……”
“小人,没,没有贪墨……是,是……”丁管家双腿打颤,说话都不利索,眼睛不停地往郭惠瞟。
郭惠不敢再贪墨公中,仗着大肚子就使劲地花销,所有东西都要最贵最好的。今天要鱼翅,明天要燕窝,吃不完就倒掉,一点都不心疼。朱元璋不知她是如此糟蹋食物,还跟丁管家说对几个孕妇要优渥一点,月例开支宽松一点,所以郭惠这几个月花钱如流水也没人敢说半句不是。
但是她的好日子到今天就戛然而止了,马秀英笑得和蔼又可亲,说的话却像重锤敲在每个人心上,“丁管家,你是府里的老人,我怎会不相信你。不过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以后每个院子的花销用度必须在正常的范围内,若是有超过二百两以上的开支必须汇报我。当然有人要是愿意自己掏钱,咱不管。如果有人不服气,你叫她来找我,我倒要看看她是要吃金子还是吞银子。”
逊影忍不住笑出声,吞金吃银,马秀英这是把某人形容成貔貅啊。
仆从不敢笑,皆低下头耸动肩膀。
郭惠脸色紫涨,修长的指甲深深嵌进掌心,再也忍不住,借着身体不适,匆匆离去。今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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