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后!”朱、朱满脸的痛苦表情比那几个受罚的小内监好不到哪里去,抄书还是小事,以后不能逃学时刻被人监督着读书才是大事。
朱标天性敦厚,对弟妹十分友爱,看到两个弟弟受罚于心不忍,急忙从中调护求情,“母后息怒,都是儿臣的错,儿臣叫弟弟们过来玩耍才耽误了他们的学习,求母后不要责罚弟弟,就责罚儿臣一人。”
马秀英叹了口气,朱标总是这样维护几个弟弟,看他手边的书就知道定是朱他们不请自扰,他却要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望着他焦急和恳求的眼神,马秀英缓和了语气,“既然太子为你们求情,你们就各抄十遍劝学,逃课的行为不允许再发生。”
朱、朱连忙认错,片刻不愿停留,火烧屁股般灰溜溜跑走。朱棣也带着朱随即行礼告退。
只剩下朱标后,马秀英恢复了慈母模样,拉着朱标相对坐下,仔细询问了他的学习生活情况。
朱标恭声一一作答。
马秀英听他答得有条不紊,十分高兴,爱怜地说道:“你能勤奋好学,母后非常开心,不过你也要注意休息,别把自己身体累坏。衣食用度上如有短缺,便使人来给母后说一声。对了,你宫中有几个内监,母后觉得他们很不称职,已遣下受罚,你以后不可太心慈面软,叫这些奴才都欺负到主子头上。”
“儿臣多谢母后教诲关心。”朱标微温尔雅地笑了笑,岔开了话题,端来一盘点心,说道:“四皇弟给儿臣带了些妃娘娘制作的点心,母后尝尝。”
马秀英捻了一块条状的点心放进口里,滋味清甜,口感绵柔,好奇问道:“这是什么?味道还不错。”
“是冬瓜糖,听四皇弟说制作工序颇为耗时,妃娘娘整整辛苦了几天才做出这么一点,就叫四皇弟都拿来送给儿臣了。”
马秀英知道冬瓜能清热除火、生津止渴,不由感慨道:“妃妹妹有心了。”
朱标又说道:“除了点心,妃娘娘还给儿臣做了几双鞋子,都十分合脚。”
“她是把你当自己孩子看待,”马秀英略微脸红,因她不会女红,所以从未给孩子做过衣鞋,“说起来没有她或许就没有你,她是你的救命恩人,以后你即使做了皇帝也不要忘记她的恩情。”
“儿臣谨记在心。”朱标打小就听马秀英说过李儿曾经舍命救他母子的事情,故而在他心中最尊敬的女人就是马秀英和李儿。
闲谈了一会,马秀英终于说到正题上,“你父皇近日打算为你选妃,你有何想法?”
朱标平静地说道:“儿臣全凭父皇、母后做主。”
马秀英怔怔不知如何开口,也不知朱标的谦逊恭顺是跟谁学的,全无半点她和朱元璋的脾性。任何人涉及到婚姻大事都会或多或少的争取一下,朱标却没有任何意见。或许是跟他从小身体不好,时常静养有关,所以这孩子的性格太安静了,安静到让人心疼。马秀英暗暗发誓,一定要给朱标挑个聪明活泼、温柔体贴的好妻子,不叫任何人欺负去。
第四百三十一章 人算真不如天算
见郭惠晕倒,景阳宫的人顿时惊慌失措,哭泣叫喊不绝,整个殿里鸡飞狗跳。
马秀英皱眉,每次郭惠都用装晕这一招,一点新意都没有,难道这样就可以逃避处罚?
郭霞泣道:“皇后请准许奴婢去请太医。”
逊影不屑地撇嘴,谁不清楚郭霞请太医是假,怕是想去求助朱元璋才是真,如果真关心自己的主子,这个时候就该寸步不离。
“去吧,多叫几个太医来为惠嫔诊治。”马秀英冷冷说完就见郭惠的身体似乎僵了一下。她嘴角讥讽地勾起,就算朱元璋来了又如何,郭惠犯僭越之罪证据确凿,朱元璋如果想要不顾律法为郭惠求情,先要看她答不答应。
她喝令侍卫把犯错宫人带下去,又叫人把殿里收拾干净,静静等待朱元璋的出现。
朱元璋和太医几乎是前后脚进门,马秀英躬身迎道:“叨扰皇上休息,是妾身的不是。”
朱元璋吩咐众人起身,“朕听说你突然清查景阳宫?这是为何?”
“不是清查景阳宫,是清点各宫殿闲置的房屋和宫人。”马秀英笑着解释道:“既然皇上打算充盈后宫,妾身就想把各处殿宇清点一番,将来好安排新人。您知道妾身是急性子,皇宫又这么大,所以就叫他们从今天开始清点。”
“那惠妃晕倒一事……”
“皇上没有看供词吗?”马秀英惊讶地睁大眼睛,“监侍循例清点景阳宫的时候发现了许多逾制物品,皆是惠嫔所有。她犯下僭越之罪,妾身就贬降了她的品级,责令她即刻搬出景阳宫,谁想她一时不能接受这个处罚就晕了过去。”
“是这样啊。”朱元璋尴尬地说道。他根本还没来得及看供词,听见郭霞跑来禀告郭惠晕倒就赶来了。
那边郭惠在太医的医治下,适时地“醒过来”,看见朱元璋立刻扑到他脚下,苦苦哀求,“皇上开恩,臣妾并不清楚这些逾制物品的来历,或是有人陷害啊。”
孙氏惊讶地微张嘴,她没想到郭惠在众目睽睽、证据确凿的情况下还敢大言不惭地狡辩。
马秀英早就习惯了郭惠的无耻,淡淡地说道:“皇上请容妾身禀奏,妾身临时起意派人清点各处殿宇,谁知在景阳宫遇到阻拦,等监侍进屋发现里面许多东西都遭到损毁,还有焚烧的气味。他们担心惠嫔有事,赶来探望。岂料看到有部分宫人鬼鬼祟祟、神情慌张,一查竟从身上搜出各种贵重物品,包括一些逾制物品。妾身审问这些物品的来历,宫人招认是惠嫔要他们销毁这些物品,他们舍不得才私藏起来。妾身若是有地方讲得不够详尽,皇上还可审阅证人。”
朱元璋的神情从尴尬转为愤怒,居高临下地俯首郭惠,“惠妃你还有什么解释?”
“臣妾真的不知这些东西的来历啊。”郭惠死乞白赖不松口。
马秀英提醒道:“皇上,妾身已降了她的品级。”
“惠嫔,那你就搬出景阳宫吧。”朱元璋拂袖,甩开郭惠的拽拉。
一个太医上前禀道:“皇上,惠妃、惠嫔此时不宜挪动,她刚有了身孕。”
“你确定?”马秀英倏地转过头,紧紧盯着太医。这太医莫不是早就被郭惠买通了?
太医牙齿打颤,“微臣和其他同僚确诊,惠嫔确实怀孕月余。”
马秀英望向其他太医,有几个德高望重的太医都轻轻地点点头。
“娘娘!”郭霞喜极而泣,扶起郭惠坐下,这个孩子来得太及时了。j
郭惠这次被巨大惊喜砸中,真的晕乎乎了。
朱元璋当即下令,“既然如此,惠妃暂时不受处罚,仍然居住景阳宫,一切等孩子生下来再说。”
马秀英无语,这个节骨眼上,郭惠居然凑巧有了身孕,是该说她运气好还是该说她是祸害遗千年。然而皇嗣重于一切,她再不满也没法强硬地处置郭惠了。
郭惠紧紧护住腹部,脸色恢复了神采,她还住在景阳宫就好办,而且她有强烈的预感,这个孩子一定是个皇子,将来等她生下孩子,以育嗣有功,她的处罚自然不了了之。
孙氏心想这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啊!眼看马秀英胜券在握,郭惠竟凭身孕翻了盘。她一想到自己永远都不能生孩子了,心情顿时黯然。
马秀英维持得体的笑容向朱元璋道贺,并吩咐宫人悉心照顾郭惠,每一件事都处理得面面俱到,叫还想为郭惠说几句好话的朱元璋都不知如何开口。
众人恭送朱元璋离开,马秀英和孙氏也相继走出景阳宫。晚风吹到人身上凉飕飕的,孙氏有心说几句话,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反倒是马秀英先开口,“叫监侍明日再清点宫殿,这时候就不要打扰各位妃嫔了,贵妃你也回去歇息吧。”
孙氏喏喏告辞。
马秀英没有直接回坤宁宫,信步走到一处亭子默默坐下。
逊影担心地劝道:“主子回去吧,外面风大,您身体又不好。”
王氏病故,朱元璋让人把她的尸骨运回濠州和大哥葬在一起,朱文正被囚禁,给王氏摔盆的只有朱守谦。朱元璋后来把讣告发往桐城,着令朱文正为母居丧,也不知朱文正是感伤自己的遭遇还是悲愤王氏去世都无法陪在身边,这般凄凉地过了两三年,竟然突然病故了。
马秀英听闻这个消息,心情十分郁卒,原本将养得差不多的身体因为这件事又受到打击,常常生病咳嗽,故而逊影劝她不要吹风受凉。
“吹吹风,心里还舒服些。”马秀英淡淡地说道。她又不是木头人,岂会真的无动于衷,对今晚的事一点都不生气?其实从朱元璋的态度可以看出他还是偏袒郭惠的,一听郭惠有孕立刻取消处置,如果他这份包容之心能分给朱文正一点就好了。
马秀英觉得自己越来越看不透朱元璋了,朱元璋对她而言也越来越陌生了。他有时仿佛特别顾念旧情,有时却又对从前的一切丝毫不在乎。无论是女人、臣子或者是子侄晚辈都是如此,他凭着自己的心意想怎样就怎样,毫不顾忌别人的感受,亲情随之渐渐淡漠,难道这就是帝王为什么最后会成为孤家寡人的原因?
第四百三十二章 去东宫探望太子
第二日有妃嫔来问安,马秀英皆以身体不舒服拒见,这些女人多半是为后宫纳妃一事而来,马秀英实在没心情给她们解释诸多,以后好不好看她们自己的造化吧。
外面不时有妃子以探病的名义前来叨扰,马秀英烦不胜烦,索性一个人悄悄离开了坤宁宫,连逊影都不知情。
皇宫很大,大到马秀英不知该去哪里,她看着金光灿灿的琉璃瓦和厚重的朱红墙叹气,这是个光鲜宏伟却越来越没人情味的地方。
她想了想,往东宫走去,那里住着她最深爱的孩子。她本来想惩戒了郭惠好叫朱标不再为她担心,可惜事与愿违,现在她决定亲自走一趟东宫,劝抚朱标愤怒的心情,不让这个孩子干出什么傻事来。
皇宫安静得可怕,虽然人影憧憧,却无人敢大声喧哗。偶有巡逻的侍卫向马秀英行礼,她颔首点头脚步未停。
不知不觉来到东宫,因为马秀英并未带随侍,是以东宫无人知她驾临。待负责看守东宫的侍卫发现有人接近,正要出声询问时,她已开口阻止他们弄出动静。
侍卫面面相窥,不敢去通知东宫里的人,站回原处挺拔得如同柱子,至于他们心里如何想就无人得知了。
马秀英独自进了内殿,只见几个小内监懒洋洋地靠着白玉雕栏。栏杆上有望柱头,下有吐水的螭首,水花四溅,如烟如雾,小内监们看得目不转睛,连有人进来了都不知道。
就在他们脚边还有几片落叶和几个果核,马秀英当即脸一沉,冷声问道:“太子呢?”
“太、太子在书房,”小内监们回过身,吓得一佛出窍,二佛升天,跪在地上不停磕头,“皇后娘娘饶命,刚才几位皇子来访,太子就让奴才出来,奴才不是故意偷懒……”
马秀英面无表情地说道:“闭嘴!太子宽厚,并不意味着你们就可以疏漫懈怠,自己去宫正司领罚。”
小内监们不敢辩解,慌忙把落叶和果核捡起,哭丧着脸退下。他们是朱元璋专门安排给朱标的随侍,负责督促朱标学习,照顾朱标起居,然而却被马秀英撞见他们私自偷懒的情况,没有当场杀了他们已算开恩,他们哪还有脸求情。
马秀英叹了口气,瞧这些人的光景偷懒不是一天两天了。看来朱元璋说的也有道理,朱标过于宅心仁厚对下面的人都失去了约束力,是该给他找个能干点的媳妇,免得这些宫人愈加无法无天,仗着他心慈肆意妄为,连本分都忘记了。
走到书房,里面传来朱懒洋洋的声音,“大皇兄,你这宫殿好大,可惜到处都是书,没几样好玩的东西,实在无趣。”
马秀英站在窗外向里看,只见屋里聚了几个皇子,朱、朱坐着,朱棣、朱站着。朱标手里拿着一本书,好脾气地说道:“学不可以已,书中有许多博大精深的知识,二皇弟也应多阅读学习。”说完又问朱棣,“四皇弟的伤势好些没有?”
“多谢大皇兄挂记,我没事了。”朱棣脸微红,声音略低。他半个月前刚被朱元璋打了一顿板子,到现在还不敢坐,故而朱、朱坐着,他却站着,同出一母的朱在他身边玩耍。
朱棣、朱是李儿的孩子,因马秀英和李儿关系一直比较融洽,所以两个孩子与朱标三兄弟也很亲近,从小一起玩耍成长,相较朱元璋的其他皇子公主,这几人的感情要更深厚些。
朱棣挨打的原因是忤逆老师。朱标立了太子后与其他皇子学习的内容有区别,朱元璋就让宋濂只教授朱标,为其他皇子另外请了老师,给朱棣请的是学识斐然的翰林院侍读学士龙文渊。
龙文渊恪尽职守,对朱棣严格要求,务使其有所成就。然而朱棣好武厌文,常常逃课去练武,龙文渊就狠狠地打了他三板手心作为惩罚。
朱棣从来没挨过打,这一下把他的凶性激发,他看着又红又肿的双手哭骂道:“等我以后登基做了皇上,必报这三板之恨!”当时他还不理解皇上的具体概念,只知道父亲做了皇上想怎样就怎样,没一个人敢反抗,哼,他现在不能打老师,等他做了皇上就能打老师了。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龙文渊一听变了脸,现在皇子都还小,将来的事谁都不敢保证,前朝不是没有发生过新帝登基不是太子的事。万一这朱棣将来登基,凭他睚眦必报的性格,自己说不定性命不保,不如趁早告老还乡,不要掺和到皇权争斗当中。他当即向朱元璋请辞,不管朱元璋如何挽留,执意挂冠而去。
朱元璋派人调查龙文渊请辞的原因,听闻朱棣在课堂上说出那种话顿时怒不可遏,一则气愤朱棣目无尊长出言不逊,二则气愤朱棣竟敢觊觎朱标的位置,将来皇位必然是留给朱标的,朱棣说这种话难道是想从朱标手中夺走皇位?
这次他真的生气了,扬起鞭子就往朱棣身上死命的抽,闻讯赶来的李儿扑到儿子身上都挨了好几鞭子。马秀英上前使劲拉住他,劝道:“小孩子不懂事,他说的都是无心之语,你何必当真,好生教导就是,这样下狠手打出毛病怎么办?”
朱元璋一时气愤,被两个女人劝说已没有先前那么愤怒,他看着朱棣那张酷似自己的小脸满是泪水,嘴唇动了动,把鞭子一扔,扭头就走。
马秀英连忙把哭成泪人的母子俩送回去,又叫太医给朱棣疗伤,好在朱棣时常练武,皮粗肉糙,看着伤势严重还好没伤到筋骨。
打那以后朱棣再也不敢旷课,每天准时去学堂接受新老师的教导,性格似乎也比从前沉稳了许多,就像现在,满屋子都是其他皇子的声音,他却很少说话,除非朱标问他一句,他才肯回答一句。
这厢朱听了朱标的劝说很不高兴,“我整天都被几个儒生教训,你还来嗦,我看你越来越像宋老夫子了。”
朱标躇眉告诫道:“二皇弟不得非议你的老师,也不要非议宋先生。宋先生学术醇深,忠诚恪慎,是为兄一直尊敬的良师。”
“说得好,看来太子在宋学士那里学到了许多。”马秀英很高兴,忍不住出声赞道。
“母后!”众皇子被马秀英吓了一跳,纷纷行礼。
第四百三十四章 宣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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