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向对她和蔼的朱标怒道:“你瞎想些什么,道衍大师德高望重,而且他、他和阉人无异,以后这些话不要说了。”
道衍被宫刑的事皇宫上下几乎都知道,朱标也有所耳闻,这毕竟涉及到道衍的隐|私,所以他并未对常美荣提起,想不到常美荣竟有这种想法,能不让朱标生气吗?
常美荣暗暗伤心,自从吕氏有孕太子对她就不亲厚了,而且道衍大师是个阉人的事情她又不知道,她本来是出于好意,却被训得灰头土脸,神情一下就不好看了。
朱标担心马秀英的病情,也没空去管常美荣的心情,焦急地来回踱步。
“皇后娘娘醒了。”粉荷出来通知众人,“但是皇后娘娘精神不济,太子、太子妃尽量不要让皇后娘娘费神。”
朱标连忙走进去,一见马秀英眼泪就滚出来,这两年马秀英经常吐血昏迷,他心里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却不愿意去猜想,因为他无法接受马秀英不在了的后果。
“男子汉哭什么鼻子,也不怕人笑话。”马秀英故意板起脸,朱标的身体不允许情绪有大|波动,她可不愿朱标担心她的病情反而把自己伤着了。
“儿臣是高兴,看到母后醒来儿臣忍不住喜极而泣。”朱标慌忙擦掉眼泪。
“母后没事了,你们快回去,别把雄英一个人留在宫中。”马秀英赶小两口走,因为她发现自己嗓子又不舒服了,不愿让朱标看到她吐血。
第五百五十七章 所剩时日已不多
近乎强制地赶走朱标夫妻,马秀英就再也忍不住边咳边吐血。
逊影急得六神无主,焦急大喊:“大师,大师,这是怎么回事啊?为什么主子醒了还这样?”
道衍平静的脸上掠过一丝慌乱,没想到马秀英的病情已经严重到药物和外力都无法控制了,他掐住马秀英的列缺穴,急声问道:“你能不能自己运气压制住气血?”
这会一着急,道衍连礼仪规矩都顾不上了,粉荷等人关注着马秀英的病情也没人注意到他的失态。
马秀英点点头,强忍着喉咙里的翻滚运气走息,感受到手腕处传来的阵阵力度,她的心跳慢慢随着节奏起伏,气血渐渐平稳。
道衍察觉到她的脉搏开始有规律了,说道:“你先睡一会,等恢复了精神再说。”
马秀英摇摇头,定定地看着道衍,眼里慢慢蓄出泪水。
“你们去看看药煎好了没有。”逊影察觉不对劲,赶紧把粉荷和紫鹃支走,问道衍,“发生什么事了?主子为何会这样?”
“皇后娘娘因为贫僧的事受了刺激。”道衍一脸自责,简单说了一下李儿来访的事。
逊影气道:“她怎么能这样,明知主子不能受刺激!”
“是贫僧没能及时阻止她。”道衍没有在人背后说坏话的习惯,哪怕明知李儿动机不纯,他也没有把李儿私下跟他说的那些话告诉马秀英。他看着不停流泪的马秀英,心如刀绞,“你不要难过,贫僧本就是出家人,并不看重这些。”
马秀英泪水流得更急,气朱元璋对道衍如此过分,气道衍等人瞒着她,更气自己不能保护道衍。
道衍发现她的脉搏急促起来,连忙说道:“你若不能保持平心静气,贫僧现在就离开。”
“不要!”马秀英艰难地喊道,一张嘴就觉得气血上涌,赶紧闭紧嘴。
“你睡一会,养一养精神,贫僧哪里都不去,就守在这里。”道衍轻言细语地哄着,激动的情绪会让马秀英气血不稳,只有让她睡着,经脉才会在休眠状态中慢慢自我修复。
逊影泣不成声,“主子,你要听道衍大师的话,想一想太子、秦王爷、晋王爷、皇长孙,还有我们……”
“南无、喝罗怛那、哆罗夜耶。南无、阿耶。婆卢羯帝、烁钵罗耶……”
在抑扬顿挫的《静心咒》中,马秀英慢慢闭上眼睛,手却抓住道衍的衣袖不肯放松。
这时,逊影才敢轻声哭出来,“大师,主子的命为什么这么苦啊?以前陪皇上南征北战吃尽苦头,好不容易当了皇后,还没享几天福就病成这样,奴婢真怕她、怕她……”
走到门口的朱元璋脚步一顿,他来坤宁宫已经有小一会了。听到内室只有逊影和道衍陪着马秀英,他就有些不高兴,就算道衍是阉人了也不该没有规矩。他便故意不准人通传,想听听里面在做什么。结果逊影的一句话就让他脸颊发烫。
又听逊影抱怨道:“如果不是为了太子,主子一定不愿意当这个皇后,宫里的女人个个都嫉妒她,没有一个真心对待她。皇上也根本不在乎她的感受,明知道你们是她的朋友,还这样对待你们,刺激她的病情……”
“哼!”朱元璋听不下去了,进屋狠狠地瞪了逊影一眼,竟敢非议主子,是嫌命长吗?
“皇上饶命!”逊影吓得魂不附体,慌忙跪下求饶。
道衍跟着求情,“影女吏忧心皇后娘娘的病情,神志不清,请皇上恕罪。”
“再有下次,小心你的狗命。”朱元璋看了看沉睡的马秀英,压低声音。若不是要留着逊影照顾马秀英,若不是担心处置了逊影会让马秀英更受刺激,他现在就会叫人把逊影拖出去处死。
逃过一劫的逊影爬起来,畏畏缩缩地蹲在角落,恨不得成为隐形人。
赵成嘴角微翘,马秀英像死人一样躺在床上,再也不能保护她的这些心腹手下了,梁珉还有什么资本跟他斗!
朱元璋走近床边,凝视马秀英。蜡黄的脸颊,凸起的颧骨,发青的嘴唇让人为之心酸,他真担心马秀英在这浅浅地呼吸中永远醒不过来。他闭眼沉默了一会,突然问道:“皇后还有多长的寿命?”
“不足十年。”道衍垂下眼眸,这几次的刺激加速了马秀英的经脉受损,可能五年的寿命都不到了。
朱元璋猛然一震,凶狠地盯着道衍,“你不是说她还能活十年吗?”
“那是在不受刺激的情况下。”道衍毫不避讳地说道。之前成穆贵妃逝世让马秀英伤心,他受刑的事又令马秀英生怒,而这两件事的罪魁祸首皆是面前这个自私自利的男人,在这个男人身边的女人就没有一个能够善终。
朱元璋恼羞成怒,恶狠狠地威胁道:“皇后若是有事,你们都要给她陪葬!”
道衍置若罔闻,为了给马秀英治病他早就置之生死于度外,不像别的太医那样把责任往外推,朱元璋的话对他毫无作用,他救马秀英只是出于他的本心,不是因为这个男人的恐吓。生死对他来说只是轮回,或许在新的轮回里他还能守着马秀英。
缩在角落的逊影完全吓傻了,她听到了什么?
“不足十年”四个字像惊天霹雳震得她头昏目眩,她不能接受马秀英的寿命居然如此短暂。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她恨不得跳起来质问道衍,可是那道明黄色的身影令她裹足不前。
谁也没有注意到,沉睡中的马秀英轻轻颤抖了一下。她其实根本就没睡着,只是不想让道衍和逊影担心才假装睡眠。
朱元璋进来的时候她就清醒了,她气恼这个男人的所作所为,故意继续假寐不搭理朱元璋,谁知却从朱元璋和道衍的对话中听到这个石破惊天的消息。
原来自己的病情如此严重,原来自己只有短短几年的光阴了。马秀英的心渐渐沉下去,意识逐渐模糊。可是她还有许多事情没做啊,还没看到标儿登基,还没看到儿和儿成家,还没把逊影托付给木龙生,还没让道衍平安离开皇宫……不行,她现在还不能放弃,哪怕所剩时日不多……
第五百五十八章 一句迟来的告白
“啊!”马秀英猛然睁开眼,她不能被黑暗吞噬,不能就这样永远睡过去。
喊声惊动了大家,朱元璋和道衍同时围上去,异口同声问道:“怎么了?”
说完道衍才发现自己表现得过于急切,补充道:“皇后娘娘可是哪里不舒服?”
马秀英看看朱元璋又看看道衍,复杂地闭上眼睛,心有余悸地说道:“没事,刚才做了个噩梦。”她很清楚,如果那一刻她放弃自我,她就再也看不到这些人。
“皇后娘娘请保持心神宁致,容贫僧为您号脉。”道衍把手放在马秀英脉搏上,脸色倏地一变,脉象虚无几乎感觉不到跳动,他静心屏气感触了好一会,才找到几缕微弱跳动的脉息,这脉息将断欲断,如同悬着重物的发丝,岌岌可危。
朱元璋看到道衍脸色剧变,心也跟着提起来,他不敢惊动道衍,默默看着道衍为马秀英号脉。道衍的手白里透红,随着手指的按压,指甲盖里还会出现充血现象。马秀英的手却是白里透青,经脉像是随时会挤破那层薄薄的表皮,无论道衍如何用力指压,都没有充血泛红现象。
这是一只不正常的手,这是一只没有生机的手!朱元璋明白道衍为何会变脸色了,他就算再不懂医理,也清楚当一个人的体内缺少血液意味着什么。
他突然觉得站立不稳,身体靠到赵成身上。
赵成大声喝道:“都是死人吗,不知道给皇上抬个座椅?”
“啪!”一记耳光打得赵成口歪鼻斜,朱元璋怒道:“谁让你在这儿大呼小叫的?”
赵成懵了,急忙跪地求饶,“皇上息怒,奴才罪该万死,惊扰了皇后娘娘……”
“滚出去!”满腹郁气无处发泄的朱元璋狠狠踹到他身上。
赵成连滚带爬跑出去,心里怨尤不已,觉得坤宁宫的所有人都在嘲笑他。
这边的动静惊动了道衍,他并不关心朱元璋如何处置自己的监侍,却不满朱元璋在马秀英面前发作,告诫道:“皇后娘娘的脉息十分微弱,经不起惊吓刺激,皇上若要处罚宫人请在殿外进行。”
朱元璋怒不可遏,道衍竟敢命令他?
马秀英有气无力地说道:“皇上,妾身想再休息一会。”
一句话就把朱元璋的怒火浇灭,他尴尬地说道:“好好,你再休息一会,朕晚点来看你。”
马秀英闭上眼睛,不再搭理朱元璋,连句恭送的话都懒得说。
朱元璋怏怏地离开坤宁宫,他知道马秀英不待见他,但他并不认为自己有什么错。他是皇帝,他执掌着天下人的生杀大权,别说阉了道衍,就是处死道衍谁敢说个不字?
偏生马秀英这个女人几次三番为了朋友的事跟他较劲,把自己都气出病了。难道他堂堂皇帝还不如几个所谓的朋友?
他想发怒又不能跟一个病重的女人计较,不发怒心里憋着火气实在难受,看到赵成屁颠屁颠地跟过来,上去就是两脚,“你给朕出的馊主意,把皇后气成这样,若是皇后有个三长两短,你就下去服侍她!”
赵成有苦难言,要不是朱元璋自己担心绿云罩顶会同意他的建议吗?这会却把责任都推到他身上。无奈身为奴才就是让主子出气的命,他嘴上认罪求饶,心里却愈发怨愤,连带着把朱元璋都恨起来。
听到朱元璋的脚步远去,马秀英示意逊影扶她起来。
逊影劝道:“主子,你躺下好好休息啊。”
“让她起来吧。”道衍说道。马秀英时日不多,她愿意做什么他就让她做什么。
马秀英坐起来,说话要顺畅些了,第一句话就问道:“是谁对道衍大师执行的刑罚?”
听出马秀英语气里的愤怒,逊影赶紧说道:“是赵成,他当时传皇上旨意要带道衍大师离开,奴婢不知是这件事,否则奴婢拼死也不会让他带走道衍大师。”
“赵成!”马秀英眯起眼,她不能冲朱元璋发怒,难道还对付不了一个大内总管?
“皇后娘娘切勿为贫僧动怒,贫僧也不值得您担心费心。”道衍一脸焦虑,现在马秀英只能静心休养,不能再殚精竭虑了。
马秀英抬起头,“你就让我去做自己想做的事,不要让我留下遗憾。”
那一瞬间的眼神交汇让道衍明白马秀英已经知晓自己时日不多的事实,他叹息一声,垂下眼眸。
“逊影,你出去,我有几句话要跟道衍大师说。”
“嗯。”逊影咬着唇退下,一走出门外就蹲到地上捂嘴痛哭,她可怜的主子竟然只有短短几个年头了,老天爷为什么这么不公平,不让好人长命?
“道衍,你能走近一点吗?”马秀英苦笑,没了外人,道衍立刻离她远远的,分外疏离。
道衍依言走近,在他沉寂的眼中能看到一片阴霾。
“别因为我的病让你难过,你不是说过生死只是轮回吗?”马秀英多想抹去那片阴霾,让那双眼睛重新恢复清澈明亮。
道衍沉默,即使生死只是轮回,但是天人永隔如何再见?
等不到道衍出声的马秀英尴尬地收回笑容,轻轻说道:“对不起,是我害了你和小三。”尽管道歉已经无济于事,马秀英还是要向道衍说声抱歉。都是因为她,才给这两个少年伙伴带来不幸的厄运。
“不关皇后娘娘的事,是我们自己的劫难。”道衍从没有埋怨过马秀英,她为了沈万三和自己做了太多事。若说心有愤懑,那也全是因为朱元璋的冷酷残暴。
“你别叫我皇后娘娘好吗,我已经没有什么朋友了。”马秀英落寞地偏过头,一行清泪顺着脸颊流下。她说了无数次请道衍不要喊她皇后,可是道衍总是这样拒人于千里之外。
泪水仿佛流进道衍的心中,胸腔霎时充斥着酸楚的感觉,他指着胸口艰难地说道:“你别哭,你哭,这里会痛。”
“姚大哥!”马秀英反而像个委屈的小孩子嚎啕大哭起来,这是姚天僖第一次亲口承认对她的感情,然而这份告白迟到了近三十多年。
逊影听见哭声急忙跑进来,看到马秀英泪流满面,不由急道:“主子怎么了?”
“没事,让她把情绪发泄出来对她的身体有好处。”要是逊影再晚一步进来,没准道衍就会抱住马秀英让她在自己怀里好好哭一场。他是个男人不能掉泪,但他的心已被马秀英的泪水腐蚀得千疮百孔,那种痛比任何一次受伤还让人难受。
“主子,主子。”逊影倒是扑过去,抱住马秀英放声大哭。
歇斯底里,毫无形象,两个女人似乎要把所有的委屈都哭出来。
第五百五十九章 世间安得双全法
哭声惊动了坤宁宫所有人,众人面面相窥,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让马秀英如此失态。鉴于这几次马秀英的病情加重,众人都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马秀英怕是治不好了。恐惧、担忧笼罩在这些人的心上,每个人都愁眉苦脸。
道衍看到粉荷、紫鹃的身影几次在门口晃悠,想进来又不敢进来。他又看了看还在饮泣的马秀英和逊影,说道:“宣泄情绪哭一下可以,哭多了会伤肝肺,皇后娘娘不能再哭了。”
逊影一听再哭下去对马秀英不好,急忙擦掉眼泪哽咽道:“主子,不能哭了,下次道衍大师说能哭的时候咱们再哭。”
“噗嗤!”马秀英脸上还挂着泪水就被逊影的话逗笑了,有这样劝人的吗?
“奴婢去打水。”逊影为自己能把马秀英逗开心沾沾自喜。
刚出门就见几个宫人围上来,担心地问道:“影姐姐,皇后娘娘为何难过?”
“这是治疗的一种办法。”逊影不会告诉他们马秀英时日不多,吩咐粉荷、紫鹃去端药和洗漱用具。
粉荷、紫鹃走进屋里,恰巧听见马秀英对道衍说道:“这样大哭一场感觉真的舒畅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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