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中的朱砂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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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中的朱砂痣- 第7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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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日要问几次这般的话,人不过二十出头,怎落下了老太太的毛病?”苻清流依旧是不停地敷衍我,只是神色中有些不自然,显然是藏着揶着一些事情。

    我冲着他一笑,拖着他的袖子摇了摇,放软了语气说道:“我就是老太太行不?你快些告诉我,便不烦你了。算计着我们走的日子,也不下十多天,这路程也应该过了大半。”

    “我最不怕你烦。”苻清流扑哧笑出声,转念神色一滞,被我拖着的那只手来回握了几次拳,终究反掌把我的手握在其中,慢慢靠在我身边指着远处的层层山峰:“仔细瞧瞧可眼熟?”见我摇头,撇了撇嘴,嘲弄这说道:“果然是认路的生手。还记得一年前我们送那个孙朝良和他妻子离开时攀的那座山吗?那座矮了些许的便是了。”

    “就是那座有间小屋的山?”我的记忆涌出,性子也高了好些:“当初你板着一张脸催促我快些下山,本还想仔细去瞧瞧那屋子到底有何玄妙。”

    “我们这就去那间屋子。”苻清流紧了紧握着我的手,叹了口气终于说出了这些天的隐瞒:“梁日旭让我带你避上些日子,等战事过去便来接你回家。你喜欢那间屋子就好,我们会带着暗生在那里住上些时日。”没等我问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苻清流便松开了我的手,下令往前出发。日旭和苻清流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安排?我说不出的难受,就好像他们两个之间有着什么交易,却完全撇开了我这个人。

    我一直避开苻清流讨好的眼神,直到了小屋外也一直闷闷不乐。那十个士兵护送我们到小屋后,便自称回去向日旭复命,倒是暗生开心地在小屋外来回跑着,口中嘟囔着他的兴奋。孩子便是这样,一件事情有了答案,便不会去探究其中的曲折,只要那答案是他心中向往的。

    “月华,你随我进来。”苻清流神色肃然的对我说道。我点了点头,不发一言地随在他身后进了这间小屋。说是小屋,其实这是一间三开间的院子,屋里的摆设十分简单,却透出一派悠然自得,当我收回探究的眼神,这才发现苻清流站在大堂的供桌前发愣。悄悄走上前想吓唬他,看到供桌上的几十块牌位后抬起手又放了下来。

    “父刘瞰澜之牌位”“母董姒妘之牌位”原来这间小屋供奉着苻清流所有亲人的牌位。我不由的用手挽住苻清流的右臂,却被他甩开。

    苻清流扑通一声,双膝着地,对着满桌的牌位磕头,一记响过一记,隐隐看见他额头着地处多了些殷红。我转身蹲在他的身前,拦住他的肩膀想阻止他伤害自己,却无法拦住他这满腔的痛苦。他的动作没有停下,双眼也渐渐发红。

    “清流,别这样。你的父母也一定不愿意看到你这样伤害自己。”我扑跪到他的身前,紧紧抱住他,言语有些哽咽:“只要你生活得好,你的父母一定不会在意报仇的事情。”苻清流的双手垂在身旁,任由我抱着他,脖颈处有些湿漉漉,苻清流尽是落下了男儿泪。

    “月华……”苻清流轻轻唤了我一声,双手揽上我的腰间,心中的郁结想我吐露开来:“仇恨压得我喘不过气,也不能用见不得人的手段去对付梁家,父亲母亲一定不愿意我变成一个卑鄙无耻的小人。”原来他一直挣扎在仇恨的边缘,既不能放弃又不能失了本性。

    “原以为自己会孤单一人。”苻清流的呼吸就在我的耳边,沉重而矛盾:“如今的我却只想你陪在我的身边,那样便觉得温暖了。”我有些不知所措,却能明白他的心情。人是有着三十七度体温的恒温动物,而恒温的维持,除了所谓的生理构造,更多的体温来自爱人、家人和朋友。而苻清流同我一样,是那种一直处于低温状态的人,虽然强烈压制着自己对温暖的渴望,却抵不住这最自然的规律。

    “这座山比梁家的墓地所在的那座要高了些许。”苻清流的情绪似乎稳定了下来,下颚依旧搁在我的背上,“我选了这处就是为了让梁家的人世世代代都跪在我们刘家人的面前,而这所小屋是为了将来报仇之后,我可以避世而居。”

    我皱了皱眉,依稀觉得有所不妥,推开苻清流的身子对着他认真的说道:“现在那些士兵也知道了此处,你的身份还如何隐瞒?”

    “我已打算离开这里。”苻清流有些颓然的对我说道:“我家与梁家之间的血海深仇,我查了这些年,总觉得其中有些不妥。更何况,只要你愿意同我离开,就像你说的一般,我的家人也不会希望我成为报仇的工具。”

    “那老徐怎么办?”我心里有些害怕苻清流的付出,努力找着各种理由,“日旭有权利知道所有的一切,我们不能这般莫名。”

    “呵呵……”苻清流冷笑了几声,从地上站起,自怀中掏出了两封信笺扔在我的面前,“梁日旭给了你两封信,你仔细瞧瞧。不要辜负了他的一片好心。”

    我垂头看着地上的信笺,“休书”两个嗔目大字让我瘫坐在地上,眼泪不自觉地从眼眶中打转落下,嘴角扯出弧度勉强支撑着从地上站起,一步步从苻清流面前退开,一字一顿地说道:“现在如你的心意了?你怎么不笑?对你父母说,你把梁家儿子的心剜了,你们的大仇得报了。”靠在供桌上,看着苻清流痛不欲生的眼神,心中已然麻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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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八十六章 绝笔(一)

    我冷然看着苻清流,才发现自己把心中的痛苦都转嫁到他的身上,只瞧见苻清流满脸的错愕,神色越发苍白。原来我只允许自己对日旭的冷漠,却容不得他人对他的丝毫伤害,而当日旭和苻清流一同摆在我的面前,孰轻孰重,心中已然清楚自己的一切,神色更是绝然,语气也不似往常,随即出口便伤人:“苻大人原来是瞧准了在官场上动不了梁家分毫,所以便使了这分离之策,果然是妙,果然是让梁家的人痛不如生,如果苻大人此刻在皇上面前参上一本,说这御赐的姻缘被日旭一纸休去了,岂不是正巧把一个欺君之罪,满门抄斩还给梁家?”我这个人最厉害的是一张嘴,最弱的便是对自己的明白,希望此刻还不晚。

    “白月华,你疯了不是?”苻清流走上几步,布满红丝的眼睛死死的看着我,却被我眼角飘出的嘲讽眼神抵了回去,“我所作的一切在你看来就是一个局?果然是滑天下之大稽。”

    我既然下定决心要硬下心肠,自然有的是法子做绝。脸上依旧是奇怪的笑,转身对着供桌盈盈跪下,口中更是装腔作势地说道:“梁家白氏向刘家各位下跪赔罪,恭喜各位大仇得报,九泉下也可以瞑目,早日转世投胎,莫要……”

    刚说完一半,苻清流便冲到我的面前一把拉我起身,浑身上下瑟瑟发抖,连话都有些说不完整:“你……这是……为什么?”一只手越握越紧,仿佛要折断了我的手臂。

    我强压住手臂的疼痛,努力咬着自己的嘴唇,努力眼眶中的眼水不落下来,开口又说道:“原本我还有些奇怪,见惯了明妃娘娘的盈柔善感,纤纤玉容,身旁又有莞莞这般媚颜娇骨的绝色,怎会瞧得上我这种庸俗之人。原来机关算尽,为的就是今天。该问为什么的应该是我吧?”苻清流另一只手猛然抬起,显然是气极无法自控。我笑了几声,脸自然地往他手边扬去。身子被重重推了出去,撞上门栏后又不稳地退了几步出了小屋,终究坐在了地上,远处飘来苻清流重重的呼吸声和咬牙切齿的话语:“你这样子的人不配留在这间屋中。”

    我大赖赖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重新踏回屋中,俯身拾起日旭的两封信笺,抬头一笑:“不用你赶,拿了这信我便走。”转过身子,猛抠自己的掌心,只是浑身上下疼得发酸。

    “你已是梁家的弃妇,还能去何处?”苻清流的话中还是隐约透着不忍心,“你刚才是不是因为梁日旭而情绪失了控?”我是不是应该再狠心推上一把?

    跨出小屋,暗生迎面抱住我的腿,脸色有些不好的缠绕道:“姐姐要去哪里?”

    “暗生,你是想随姐姐一同走,还是留在这里与苻大人在一起?”我希望暗生可以自己选择将来,“随着姐姐,暗生可能会吃很多的苦,将来也许还会没有饭吃;苻大人也是暗生父亲的同窗好友,暗生随着苻大人一辈子衣食无忧,将来更是飞黄腾达。”我去意已决,不如断了苻清流的念头,将来报仇也好,又或者远走他乡,他可以不为了我再牵肠挂肚。

    暗生抱着我的手没有丝毫的松动,不乐意地说道:“姐姐,我要去找梁元帅。”日旭浑身上下果然透出一种吸引人的气质,无论何人,只要与他相处过,或为他的自信,或为他的豁达,又或为他的勇猛,所折服。“

    “暗生,梁元帅不要姐姐了。”我蹲下身子紧紧抱住暗生瘦弱的身子,眼泪不禁决堤,委屈地说道:“梁元帅扔下姐姐一个人,去了战场。”日旭,你究竟是怎样的心情?

    “梁元帅答应,过些时日就来接姐姐和暗生的,就在姐姐睡着的时候,梁元帅亲口对暗生说的。”我愕然,日旭既然答应了,哪怕对方是孩子,都绝不会失信,“姐姐和我一起等上一天,如果梁元帅还不来,暗生和姐姐一同去找他,问问他为什么骗人。”暗生学着大人的模样在我的背上轻轻拍着,我的心情也随之好转了许多。

    “嗯,我们一同等。”不敢看苻清流的神色,推开暗生,我默默地走到一旁的石碓边坐了下来,我知道自己需要冷静下来。只是眼前灰色调的一切让人的心也不由得往下沉,觉不得四周的寒风呼啸,也听不见暗生和苻清流之间你来我往的有趣对话。

    从怀中掏出那两封信笺,不似之前在苻清流面前的洒脱,此刻手颤抖得连信笺都滑落在地上。“休书”这两个黑色的大字就草草把我和日旭之间所有的一切勾销殆尽,我不甘,我恨。无力去打开这封结束一切的信笺,任由它落在地上,哪怕随风吹走。

    早已习惯般地掏出挂在颈脖上的香袋,我心情轻松了许多,不自觉地从中掏出两张宣纸。三月已过,我该看的应该是日旭之前留下的信。

    “吾妻,保重。三月将近,吾定归,勿念。”第三个月的纸上,尽只留了这草草几字,读来却弥足珍贵,心中升起一股暖意,尽把满眼的雾气溶成眼泪。

    笑了笑摊开三月过后的第四封信,原本以为是无用的,此刻却才觉得原来一切都早有安排,原来一切的努力只为了今日坐在寒山之角,读着日旭写给我的亲笔信:

    “望吾妻不用读这封信,虽吾比之前几封更用尽心思。

    三个月已过,吾未获胜而归,此刻必然粮尽,后无退路。吾妻在家中,是否终日以泪洗面,为夫担惊受怕?亦或是,吾此刻已马革裹尸,留下吾妻一人尝尽人世间无边孤寂。

    吾曾为生于梁家无比荣耀,然,自吾妻嫁入,吾曾常常痛恨己之身世与权势。犹记得,吾妻曾希冀游遍天南地北。如吾得生,归来之日,吾卸甲归田,随吾妻天涯海角;如吾无法归来,魂魄亦必越过万水千山,护吾妻随意人间。然,夫望吾妻恣意人生,勿归束于礼教,携知己共此后一生,夫亦安然眠于地下。夫妻情深,切忌切忌。”

    仔细瞧去,这一纸绝笔信上,几字已然化开,日旭当时的心境就在我的眼前,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时。原来他早已打算为我卸下这一身重担。原先的默默落泪,此刻早已换作了失声痛哭,我执迷不悟用尽一切追求的,原来就在身旁。我因为那个故事,那么小心地不去忽略周遭的一切,一己执念原来便是宝相寺方丈所说的勉强,原来我一直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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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八十六章 绝笔(二)

    人说到了最伤心时流不出眼泪,可是我却兀自在这山顶处流不尽的泪水,冷冽的寒风吹干后,脸颊上又挂上了新的泪痕,看着周遭起起伏伏的山峦,心中有着一跃而下的冲动。天色渐渐昏暗下来,在山峰交错的低谷边,一轮暗红的炎日缓缓下落,失了踪影。耳边响起一曲婉转凄凉的琴声,激荡着我的心弦。在摆满全家牌位的避世小屋中,苻清流抚着着一曲悲歌,犹如杜鹃啼血,声嘶力竭;而在山巅,伴着落日望着远处河山的我,肝肠寸断;那远处无法预见的战场上,日旭是否忘情弃爱,置生死于度外。

    明月当空,华美的月光却照得我无比凄凉,明了一切后怎能在此无望地等待日旭恍然大悟后的折返?战场凶险,而了无牵挂的日旭必然身先士卒,又或者全然放弃了生的念头;日旭思虑周全,怎么会想不到休去御赐姻缘,会招来满门杀身之祸?

    我心念一转,豁然起身往小屋中走去。大屋中没有点灯,只有内屋中透出一些光亮,暗生正一个人独自吃着桌上的饭菜,而内屋这微弱的光芒正映射在大屋正中专心抚琴的苻清流身上,一袭背影孑然,和着琴声莞尔有些颤动。

    “苻大人,日旭是否已知这南朝奸细是何人?”我突然出现的声音,与这低沉的琴声格格不入,“奸细曝露之时便是梁家全门获罪之刻,所以一直休书和向苻大人的托付保的是我的性命和后生的安乐。”日旭的性子我是了解的,哪怕他误会了我与苻清流之间有着别样的情愫,也必追寻到底与我坦然面对。相托终身的我们再无任何隐瞒,这是我们的信诺。

    琴声突然曲折而上,金戈交错,苻清流凄然的低沉之声缓缓响起:“果然夫妻情深,心有灵犀。是我妄作小人,无端应承了梁日旭的托付,也高估了自己在你心中的位置。”琴声自高啸转入低鸣,苻清流的声音也越发高扬起来,强压着自己的颤动:“奸细是何人,梁日旭还料不到,但他的确是因为担心梁家的未来才放你自由。”低鸣之后的琴音再次慢慢升起,一个铿锵之音后嘎然而止。黑暗中,苻清流的背影没有丝毫的动作,仿佛已定在那里。

    “我此刻便下山回梁家。”我缓缓说出了自己的打算,“那封休书我亲自还回去给梁日旭。”

    “去便去了,何必在此惺惺作态?”苻清流的语调一紧,随即又提声说道:“夫妻两个果然是想象,一般的装模作样。一封休书,一个信物,原来只是逼得你看清楚自己。原以为最了解你的人是我,却料不到原来还是梁日旭明白你。”苻清流果然是断了念头吗?

    “苻大人恢复了往日的伶牙俐齿,月华就放心了。”我有些欣慰地说道,“他日月华一定与日旭道明苻大人与梁家之间的恩仇,让日旭给大人一个交代。如果大人觉得还不解恨,就请打起精神,把满腔的愤恨还给月华就好。”此刻虽然对苻清流有着万千抱憾,却流不出一滴眼泪。只希望他能好好的,哪怕重拾仇恨,雷厉风行地对付梁家,也好过他万念俱灰。

    苻清流没有说任何的话,停下的琴声再次想起,只是原本的哀婉曲折此刻化为了狂风暴雨,惊得人心肃然。他能恨,总比他心死,要好上一些。

    无颜踏入这刘家的供堂,我唤了暗生,便拖着他的手直接往山下而去。沿途重新掏出日旭让苻清流转交给我的两封信件,仔细摸了摸,另一封中似乎是一件东西,犹豫后还是打了开来,倒入掌心,原来是出征前我送与日旭的那只香袋。日旭果然是打定了主意,想彻底断了我的想念,也断了自己的思念,隐然觉得有些不对,打开来仔细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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