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过后,皇帝陛下靠在床上望着怀里已然睡去的云娴,突然觉得自己仿佛比二十岁的那个时候还要气盛,还要沸腾。自己这是怎么了?但是不管怎么说,这种年轻的感觉,都实在是太好了。也只有云娴,能让他有这般的冲动了。
云娴啊。什么时候朕看着这样清冷严肃的脸,却有了一探究竟的愿望了呢?翻过身,用胳膊支着脑袋,拿手指去撩拨着皇后的黑发,捋出一撮头发,圈在手指上边绕啊绕的,倒是生出一些爱不释手的味道。但是这样的动作似乎打扰到了怀里边睡觉的人了,皱皱眉头,抬手就是一个巴掌,要把皇帝陛下扰人的手挥开——可惜没有得逞,却让皇帝捉住了那只一贯清冷的手,这会儿倒似乎是有些热了,皇帝眼睛眯眯,亲了一下云娴露出来的胳膊。看看身边睡的人似乎已经累了,于是就交握起云娴的手,放进了被子,然后睡觉去了。
第二天原本应该是帝后并各宫有头有脸的妃一级的人物来做选秀的最后审查和瓜分的。不过今年令妃忙着生娃,纯妃病了,嘉妃就更简单了,她对这次选秀兴致也就是给她的八阿哥永璇指明要了正黄旗下边觉尔察氏家的那个姑娘。至于这个选秀活动的最大受益人之一——皇帝陛下,这一天却被令妃娘娘给召唤了过去——令妃娘娘怀胎辛苦,估计是需要皇上好好的宽慰一二了。
令妃的心思宫里边哪个不清楚?皇后善妒成性,而且皇后娘娘挑选的规矩的姑娘从来不是皇上所好。这如今,令妃娘娘唤走了皇上,其实宫里头的一应的妃嫔都是在偷着乐的——把选秀这事情完全交给皇后娘娘,他们才最最放心呢!今年应该不必担心出像令妃这样的妖精了!
皇上都不在了,六宫就一个皇后压阵在这里选看秀女,礼部的一应官员也琢磨着今年估计宫里没有什么好收成了,但凭着我们皇后娘娘苛刻的“品味”和善妒,以及独断专行,能挑进宫的秀女估计也只有坐冷板凳的份了。不过,既然连皇上也一早就放弃了选秀奔着令妃娘娘宫里去了,估计这位令主子的风光还要持续很久呢,福家的那几位还是可以有很长的时间抬着下巴看人啊!
一旗一旗的选看秀女,偶尔也看看才艺展示,无怪乎就是刺绣书画什么的。因为皇后娘娘之前有做非常完备的功课,所以选秀活动异常的顺利,到未时的时候就已经全部结束了。娘娘晃晃有些微酸的脖子,就摆驾回宫了。
所以等到皇上晚上回到坤宁宫的时候发现宫门落了锁,正要发飙,却见小太监徐晨早就侯在了那里,大着胆子告诉皇上,可以尝试选看下新入选的小主们。
当晚,皇帝就在养心殿召见了徐贵人,新进的小主之一。她的父亲是,东阁大学士徐本?皇后竟然把礼部尚书家的女儿也选进来了。徐本也算是乾隆比较倚重的大臣了,汉军旗,现在还领着军机处的差呢!算是朝里边的清贵,有名誉又有实权的大臣啊。今天幸了他们家的女儿,明儿就差不多给封个嫔吧?也算是给这朝廷重臣的一个交代。
乾隆的后宫女子虽多,但是出身好的确实也没有几个,基本上都是包衣出身,有种谁也别看不起谁的味道。所以令妃虽然是包衣出身,仗着受宠,倒也是一向的横行不忌,那些个有身份的满蒙妃子除了空有分位还能有些什么出息?不过等到她养了些时间胎重出江湖,发现这焕然一新的后宫的时候,不知道还能不能适应呢?
除了令妃,其实皇帝陛下表示自己也需要时间适应一下。
☆、22
满园春。色关不住。
御花园一向是整个后宫里头最最热闹的地方了。这个四季飘香的美丽花园绝对是围追堵截皇帝陛下继而与之萌生奸。情的最好地方了。乾隆皇帝一度心情很好的在这里路过时,骄傲感爆棚的大叹自己的“不胜其扰”和“身不由己”,特别是每每后宫新进佳人的时候,每个新来的女子都想跟皇上来个“不期而遇”的美好邂逅,最起码,也要在皇上面前混个脸熟啊!
不过,最近皇帝陛下发现自己在御花园的艳遇,并没有因为大选了以后而变多。这个也太反常了,难道是这一期大选出来的秀女脑袋都不灵光了吗?可是这几晚招宠过的,像已经提拔为诚嫔的徐贵人,吏部尚书嵇璜的小女景嫔,都是一脸的聪明讨喜相啊,不仅长得都是天姿国色、我见犹怜的,最重要的是,还都很有些文采,绝不是空有其表的木头美人。其实皇帝陛下本身虽然也并不喜欢那种装腔作势的各色偶遇,可是作为偶尔的情趣也是觉得很好的。可是如今,这冷冷清清的御花园,这还能叫做御花园吗?朕这样逛御花园还有什么乐趣可言吗?
对着站在身后的李德全招招手,后者很有眼色的上前一步,躬身回答皇帝陛下的困惑,“或者皇上可以移驾皇后娘娘的后院,一探究竟。”
皇后?皇帝摸摸下巴,她那是吃醋了吗?还硬要装贤惠,招了些又长的漂亮家世又好的汉军旗的姑娘入宫。不过话又说回来,汉军旗选出来的果然是要比包衣出身的女子好很多,知书达理之外,更兼具情趣。只是,皇后似乎已经有五天晚上没有放朕进坤宁宫了啊。
跨进坤宁宫,并没有提前命人通禀,来到坤宁宫的正殿没有寻到皇后,却仿佛有丝竹之声从后院偶有传出。疑惑的看向李德全,只见李德全做了一个“请”的姿势,这是要引着皇帝陛下去皇后娘娘的后花园去瞧瞧。
后花园?皇帝陛下听墙角之类的事情可不是一次两次干了,只见他抬手阻下了要去后花园开道的奴才们,只领了李德全,两个人轻手轻脚的向着坤宁宫后头的院子走了去。
越是离得后院近些,这琴筝之声就越盛。是首琵琶曲,《夕阳箫鼓》。乾隆对于这些曲乐之类的本来就很有些建树心得,粗略一听就知道这是个有才的,指法,情感表达的都很好,很能拨动人的心弦,于是快走几步上去,想要赶紧的去看看宫里头哪个竟然有这样的技艺!弹奏琵琶的女子,颇有趣味啊,颇有趣味。满洲人入关以后受了汉儒文化的影响久了,就都也开始觉得女子学习丝竹之类的就成了下等行当了,所以大家族的或者有门面的人家都不会愿意家里的女孩子们去学这些乐器了。
才稍微探头,乾隆就被眼前的美景晃到眼了,一时就呆在了那里。皇后的后花园很漂亮,当然,不只是因为这些花花草草树树石石的,而是这些云香鬓影的美人啊。
抱着琵琶的女子眼角微垂,颜色上不算是最漂亮的,却胜在气质清澄,眼角微微低落,有一种间于青涩和成熟之间的难言的妩媚。她旁边的是新封的景嫔,只见她袅娜的靠坐在旁边的石椅上,抱着卷书,好似在讲什么故事,身姿间,比寻常多了一股妖艳之气,却不觉得破坏了那书卷味。似乎讲到了妙处,一旁的正晒着一筐干花的,看着是个贵人打扮的小姑娘忍不住的吃吃的笑开了,显得很是明媚亮眼。那一头的诚嫔倒是个讲规矩的,依旧是静静的端坐着,只是执起了棋子,有些苦恼的托着脑袋,不知该下到哪一步。
跟她下棋的人,正是皇后。在这样一群青春盎然、花红柳绿的年轻宫妃里头,他的皇后,却显得那样的闲适,那样的自在,只是慵懒的靠在椅背上,任后边的□给她打着扇,捏着肩。她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似是等的有些觉得困倦了,漫不经心的下了几着棋,偶尔也回过头和旁边那个俏丽的小丫头说上两句什么。那些漂亮的,年轻的,充满才情的女子,此刻却仿若只是为了衬托皇后娘娘那天生自在的风采一般,随性,却又自有那种不容置噱的天性的傲然。
那,真的是他的皇后吗?有一些的不真实,一些的不敢置信,这样一个女人,竟然是他爱新觉罗弘历的妻子,果然是上天给他一个帝王的优待吗?甚至连一旁的李德全也看呆掉了,他只是知道皇后每日中午用过膳就会和新进的一些贵主们在坤宁宫的后花园弹琴闲话什么的,并不知竟是这番景色,甚至连他一个做公公的,都觉得皇后的风情之盛,让他不敢逼视了。那,真的是皇后吗?虽然还是一样的容貌,一向也知道乌拉那拉皇后长得是个好看的,却不知道又有这样一番神仙一样的相貌!
皇后,你还有多少个样子,是朕所不知道的?
“皇后娘娘,我给您奏一曲草原的吧?”琵琶曲似乎是奏完了,一个盎然着生气的姑娘抱着个马头琴笑着过来了,灿烂的笑靥就像是那高原上的格桑花,大概是蒙古来的吧?皇帝陛下记起,漠西蒙古杜尔伯特部为了表示归顺之意,似乎是送来了一个小郡主绰罗斯氏,好像还不到十五岁,而且皇帝对于蒙古女人的印象一向就是“粗糙”二字,兴趣不大,所以就一直没有去招幸她。
皇后缓缓的点了一下脑袋,言语中泛着宠溺,“其日格,你要努力些,把喜塔腊这丫头给比下去了,让这丫头知道马头琴也是不输琵琶的。弹得好了,就把那盘芸豆膏让你带回去吃!”
这弹琵琶的竟然是个满洲出身的?正白旗喜塔腊氏吗?只见她一扫弹琵琶时候的柔媚眼色,娇笑着就依到了皇后的座前,不依的撒娇说,“皇后娘娘,您又打趣我了!”
“喜塔腊应蕊,好好的听本格格的马头琴!”绰罗斯其日格还是小姑娘的心性,仿佛自己还是那草原上的其日格小公主,连自称都还是“格格”没有改呢,随便在假山的石头前就坐下了,骄傲的拉起了她的马头琴。
真是神仙一般的情景啊。
这本只是一种感慨,却在皇后和那些女子的亲昵互动之间,觉得没来由的刺眼,胸口也是一阵没来由的气闷,仙音缭绕也突然变得乌烟瘴气了!
为什么看着如斯美景,却觉得气息不顺?这些都是他的妻妾,他的女人,可是,为什么看着这些女子脸上的如花动人笑靥,却觉得格外的碍眼和气闷?皇帝陛下知道,自己有些怒了,可又是为了什么?仅仅只是为了他的后宫都跑到了这坤宁宫里面奉承皇后吗?
乾隆清楚地知道,不是这样的。让他觉得分外的碍眼的不是他的皇后,而是绕着皇后转的这一群的美人!不自觉的,皇帝陛下的手摸上了自己的眼角,果然也是开始长皱纹了,就算曾经他是如何的风神俊秀的美男子,也实在是胜不过时间岁月的无情蹉跎啊。他已经不再是二十岁时候风流倜傥的宝亲王了,难道是因为这样,就被皇后嫌弃了吗?所以就连续五天把朕赶出坤宁宫,好自己跟这群小妖精玩乐快活吗?朕不会让你们这样如意的!皇帝陛下觉得自己已经要快控制不住自己的思绪了!
而且,皇帝陛下如今似乎也已经忘记了,这些个小妖精,其实也是他刚纳的小老婆啊。如今后宫如此的“和谐”状态,是多少帝王求也求不来啊!
不想再计较自己到底是长了几条皱纹,摸摸脸颊,恩,皮肤还是很光滑的么。皇后,你不想摸一下试试看手感么?啊,那个谁,对,就是你,晒花干的干瘪小姑娘,不要仗着自己眼睛水亮亮的就以为可以勾引皇后了啊,你这手摸在哪里呢?皇后的肩膀是你可以乱捏的么?啊?
“放肆!”终于忍不住的陛下终于喝出了声。
乍一发现皇上驾临,院子里的一众女子都吃了一惊,纷纷拜倒下来,“臣妾参见皇上,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马头琴也停了,说书的人也止住了声,棋也不下了,红袖添香的,也都撤下了。皇帝陛下脸色不善,虽然在场的人虽然并没有摸清皇上气愤的缘由,但是却在皇帝身后的李德全的手势的示意下,纷纷起身告退,退出了这原本神仙境界一样的坤宁宫后花园。只剩下皇后娘娘一个人孤零零的呆在了原地,动也不动。
“朕的皇后,倒是消遣的很是快活,享受的很啊。”咬牙切齿,却只说得出这么一句话来。
☆、23
平息皇帝盛怒的办法是什么?皇后娘娘挠挠耳朵,脑中只闪过一句中国的老古话,叫做“床头打架床尾和”。可是,看看这位一副悲从中来、甚是火大的皇帝陛下,又再看看这下午还没有偏西的日头——恩,貌似白日宣淫也不是很符合这个时代的人的心理的事情,搞不好还会让皇帝的火气更大?
快要到未时了。这也就意味着,本宫的永璂将要结束了一天的学业和武课,要蹦蹦跳跳的来这坤宁宫了。可是皇上如今貌似心情不是很好的样子啊。皇后把搁在石桌旁的杏仁饼递给了皇帝陛下,“皇上要不要吃块饼?”
朕哪里还有心情吃饼?你问一个绿云照顶的男人,你的丈夫,吃不吃饼?朕岂是你那么区区的一块的小饼子可以收买的……“拿过来,再给朕泡一杯清茶,腻得慌。”
腻得慌你还吃!皇后委委屈屈的转身去泡茶,留下皇帝陛下一人在庭院里看风景。
“皇额娘!”踢踏着鞋子的声音老远就能听到了,后面仿佛还跟着太监叫着的声音,“十二阿哥,慢着点、小心地上!”又是一阵细碎的脚步声。
“皇额……阿玛!”发现皇额娘变成了皇阿玛,兴奋的包子脸立刻就转化成为了谦逊恭敬的皇子的脸,规矩的请安,然后安静的等待皇阿玛的发落。
“吵吵嚷嚷的成何体统!你皇额娘就是这么纵着你的?”皇帝陛下尖锐的看着自己的这个儿子,虽然这个儿子最近胆子确实比以前大了,不再是那副见了人就胆怯的缩着的样儿了,多少是有了一些大清朝皇子的样子了,不过,皇帝陛下还是忍不住习惯性的开始苛刻的检视自己的这个儿子。貌似这七八年来也成了一种习惯,也不知道是从哪一天起,看到这个儿子就觉得满身的看不惯,总要挑出一些个错处来,尽管这是他现今唯一的嫡子了。
想起早上听到的传闻,皇帝陛下于是开口说,“你五哥刚刚回到了御书房,和你们几个一起上课了,可是听说你早上对你五哥出言不逊了?”
“儿臣知错了。”对于皇帝陛下例行的批判,永璂聪明的立刻跪下认错,他的经验告诉他,他越是想解释什么,到头来却总成了“狡辩”,特别是碰到了他的五哥的事情的时候。还是乖乖的俯首比较好,有时候对错是争不出来的,他的皇阿玛认定的东西,就是真理,不容他强辩。这是他这短短的人生至今所得到的可贵的经验。
“皇上!”皇后端着茶进来,原本还是态度很乖巧的,可是看着自己的便宜儿子一脸的委屈相的跪在那里,皇帝威严的站在那里发脾气,心就不自主的揪了起来。这个孩子其实只是这个身体的儿子罢了,她一直只是觉得这孩子会是一个不错的消遣,打发时间用的罢了。可是,如今看着他那副强作坚强的直直的跪在那里的样子,看着皇帝一脸怒意的对着永璂,她的胸口酸疼的感觉就止也止不住的泛了上来。在这座枯寂的皇宫呆的时间愈久,和他们相处的时间越长,她人类的感情,似乎也越深了,几乎要渐入骨髓,“是永璂惹皇上不高兴了?臣妾教养无方,请皇上责罚臣妾。”
皇帝想瞪皇后,可是看着皇后那一脸的清冷样子,竟楞是没有瞪下去,只侧过身,隐约的说了一句,“慈母多败儿!”
原本,云娴就对皇帝陛下搅了她和美人们美好而悠闲的午后时光颇有微词,只是看皇帝似乎有怒气,就硬生生的忍了回去。可是如今,皇帝这气竟然都要撒到了她的儿子身上了,长久以来积蓄的怒气和,对于前身的所受委屈的感怀,就要一次性都爆发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