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一阵嘀嘀嗒嗒的声音,在安静的夜里突兀地响起。
不知何时,外面下起了大雨,深冬的季节,下起雨来顿感寒意瑟瑟。古竞天迷茫的眼神渐渐恢复清明,他猛地从太师椅上跳起来,往院外飞驰而去,眨眼消失在院中。
“菩儿,你在哪里?菩儿……”
古竞天沿着街道寻找着,她不可能走得太快的,雨越下越大了,她能够找到地方避雨吗?她有方向感吗?想到她可能遇到的种种情形,他的心中再次疼痛起来。
他到底对她做了什么?可他即将要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是在彻底地伤害她。
寂静空旷的街道空无一人,大雨伴随着寒风迎面吹来,他来不急抹掉脸上的雨水,在黑夜的雨幕中,疯狂地找寻着。
无尽的黑夜,无尽的雨水,仿如他对她的感觉,那般茫然又不知所措,他无法摆脱努力至今的事业和皇族责任,无法摆脱埋藏在心底的十七载仇恨,那恨,不仅能让他毁灭仇人,更随时能毁灭他自己,以及,阻挡他复仇的人,更无法摆脱对她的眷恋……
无论是哪一种,他都知道,他不能没有她,只是,时间……
老天爷,给我一点点时间……
为何要如此地逼我……
古竞天仰头望着黑如丝绒的夜空,任凭冰冷的雨水落在脸上、身上,浑厚的内力,将雨水蒸化成薄雾,而这强大无比的内力,亦是她送给他的,是他彻底地伤害她之后,她送给他的……
这冰冷的雨水,如果落在她本就瘦弱的身上?他焦急地再次沿着街道寻找着……
“菩儿……”
“菩儿……”
一声声的呼唤,在雨声中穿过,无人回应……
突然,一个黑影出现在他身后,恭声说道:“主人,请回吧!她被人接走了。”
古竞天恍然回神,怔怔地望着出现在街道上的影子,他怎么忘记了,他一直有派影注意她的安危,他行事居然这般苍促又无分寸了?
“接走了?去了哪里?”古竞天努力装出平静的语气问道。
“醒觉寺的方向,雨刚开始下时,我准备帮她,却突然出现一个神秘的黑衣人将她带走了,我追踪而去,那个黑衣人抱着她入了醒觉寺。由于里面守卫森严,我不敢冒然闯进,已经在周围安插人手,严密监视了。”
“好!好!”古竞天连说两个好,似是终于放心了,亦似是在给自己放手的理由,失魂落魄地走在街道上,身上仿佛突然卸掉了重任般,如一个飘浮在街上的游魂,往别院走去。
影看着异常反常的主人,眼里流露出一丝凝重。
女人,从来就是成就大业最大的变数所在。男人如果陷入了儿女长情,就会莫名地消失掉许多豪情壮志,令英雄气断,甚至,出现优柔寡断、犹豫不决。
他忠诚地望着他消失的方向,若有所思地瞥了街道某个深巷一眼,眼里闪过一抹坚定,尾随着他离开。
……
纭菩双手捧着淋成落汤鸡的蓝莺,在一条小弄巷的狭窄台阶上躲雨,冻得瑟瑟发抖,小心翼翼地捧着它。她在发现下雨之后,茫然地躲进这个弄巷,跌跌撞撞地找了一个地方避雨。
“蓝莺,只有你和我相依为命了哦!怎么办?我想回绝谷去看一下,却不知道如何回去了?天地之大,我已经不知现在身处碧冥谷的何方,也许,我此生再也无法回去了。我又能去哪里呢?”纭菩的声音柔若如丝地传来,牙齿摩擦的声音咯咯直响,好冷!
“主人,回醒觉寺!”
“醒觉寺?!”纭菩茫然地念道。
想起那个恐怖的男人,她知道,她实际上是背叛了他,而背叛他的下场是什么呢?她已经不愿意去猜测,但她必须回去见他一面,为何要让朝政生变?这是他早就埋好的一步棋吗?他的心思,是那般难以猜测。
突然,听到街上传来焦急的呼唤声,那个熟悉的声音,就这样在寒风的伴送下传到了她的耳里,那般清晰,那般温暖,却让她感觉掉进了冰窖,她的身形一顿,下意识地捂紧蓝莺,不让它出声,紧张地躲避着。
她努力想要去忽视的痛、去忽视的人,又再次来搅乱她平静的心湖,不是已经看透、看开了吗?为何被他轻轻地一搅动,仍是如此地难以自持,如此地痛呢?
那个声音,一声紧接着一声,越来越焦急,声音中混杂的复杂情感,亦在寒风中传送,纭菩咬紧牙关,默默地听着。
彼此即非良人,又何苦痴缠至此?
他有他的天下事业在做,她亦有她的天下心愿要还,这样,就好……
不知何时,雨势渐停,那个熟悉的声音早已经远离,纭菩紧挨着门蹲着,站起身,缓和一下发麻的双腿,在蓝莺的引路下,往醒觉寺的方向蹒跚而去。
清晨时分,她来到醒觉寺,从寺院内传出哄亮的梵音,声音干净而带着微微的紧绷,似是在进行着紧急的祈祷,难道,全寺的僧人都在为皇上祈福吗?那他呢?他在哪里?是他下的手吗?
她缓慢地摸索着走到巨大的寺门前,发现寺门紧闭,她敲了敲门,无人回应,她不放弃地继续敲门,终于等来一个人开门。
开门的是一个年轻小和尚,见她好生眼熟,看着她的一头白发,恍然忆起那天被主持抱走的“少年”,原来,是一位姑娘,上次见识了她的重要性,闷声闷气地回道:“主持不见任何人,他正在闭关为皇上祈福。”
“师傅,我有急事想见见他!麻烦帮我传达一声。”纭菩有礼地请求,神情焦急,局势比她想象的要紧张。天下易主,能不紧张吗?虽然,她无法想象这一场易主的政变中,会有多少无辜的人死去,但光是想想,就让她心中一痛。
小和尚犹豫了一会儿,不情愿地说:“你等会儿,我去试试。”说完,将她关在门外,自己跑去邀功了。
主持闭关所在的清明阁,是醒觉寺里最清静的地方,亦是为皇上祈福的中心所在,就在这里,主持需闭关谢客,虔诚事佛。
“主持,有个白发女子,在寺外求见!”小和尚轻声地请示,恭敬地弯腰立在门前。
清明阁里一片寂静,没有任何回应。
“主持,上次被您带走的白发女子,在寺外求见!”小和尚再次壮胆地请示,犹豫着要不要离去。
“阿弥陀佛,不见!叫她离开,佛家清静之地,女子不能随意进入。”清明阁里传出一阵清朗祥和的声音,然后,又恢复沉寂。
小和尚恭敬地行礼之后,迅速跑到门边,将话传达给了纭菩。
纭菩微怔,本是惨白的雪颜更显苍白,强颜一笑,讷讷地说:“佛家清静之地,女子不能随意进入?师傅,那可有适合女子的佛家之地?”
“有啊!皓月国的第三大寺…万缘庵,就是有名的尼姑庵。阿弥陀佛,请吧!”小和尚努力装出佛家子弟的模样,无心地给出建议。
“万缘庵?尼姑庵?”纭菩喃喃地念道,如雪的雪颜突然绽出幽幽的笑容,掏出腰中的匕首,将雪白的头发披散垂到肩侧,挥刀断丝。
“啊……”小和尚惊讶地望着她,一时无法回神,被她绝美脱俗的笑容,亦被她的举动。
“师傅,请将这把匕首和头发交给主持。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损伤。将这些还给他,不再相欠。”纭菩摸索着将长长的雪丝和匕首放到他的手中,转身离去。
那白发齐肩的绝然背影,让小和尚怔然地看着,半晌无法回神,然后,看着手中的白发,再次朝清明阁飞奔而去。
“万缘庵”,凡世红尘,万事皆空,断情断恩,俗缘皆灭。
再无牵挂,再无留恋,亦再无容她之地……
缘,终了,就终了吧……
……
康都皇宫
天刚刚微亮,巴桑飞驰到皇宫,连早朝亦未到时辰,问天宫仍然被一片微弱的宫灯掩映着,他突然的到访,搅动了沉寂整夜的皇宫。
赫君玺难掩困意,紫瞳里露出微微不满,这个巴桑,总是如此大惊小怪。
巴桑看到赫君玺不郁的俊脸,微微敛神,单膝跪地,说:“皇上,请饶恕微臣清晨惊扰之罪,事情紧急……”
“说重点!”赫君玺神色不善的拧眉说道。
“臣接到一份飞鸽密函,说……说……皓月仁祥皇帝突然病倒不醒,皇子暴毙……还有……皓月权势最大的权丞相,要和古竞天联姻,迎娶日子就在明天……”
赫君玺亦被这个突然的消息震住了,稍为沉思,接过他手中的密函,在看到信纸上的人血鬼面之时,紫瞳里闪过暴怒,厉声质问:“他再三戏弄朕,你还信他的只字片语?”
巴桑难堪地低下头,语带疑惑地解释:“微臣本不想相信,但今晨密探飞鸽传书,说是皇宫昨天开始戒备森严,朝政由权丞相处理,醒觉寺突然闭寺,步玄尘已经回皇都几日了,他可是和古竞天有着种种亲密联系的。这一切奇怪的迹象,让微臣不得不信他所说的。”
赫君玺紧蹙俊眉,在殿内来回地走着,犹豫不决。
血魔到底是何用意?为何又要帮他?他在玩什么把戏?如果权丞相和古竞天联姻成功,那天下就真的要大变了。
时机?!这个时机还不成熟,难道,要现在就出手吗?
赫君玺反复地看着纸上所言,努力地衡量着……谋划着……
2009…06…10
第76章 联姻为谋
小和尚双手捧着柔软如蚕丝的白发,还有那柄精美的小匕首,再次来到清明阁,略显急促地请示:“主持,那个女子走了。”
“嗯!”房里传出一声淡漠的声音,又恢复了沉寂。
“主持,她让我交还一样东西给您!”小和尚慌乱地说,怔怔地望着手中的白发,觉得它好刺眼。
房里没有任何回应。
“她……她将头发割断,说是还……”那个“您”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一股强劲的劲风将门吸开,将他整个人吸了进去。
小和尚惊恐地望着闭目静修的主持,惶恐于他高强的武功和喜怒不形于色的平静面容,身体却明显地感觉到了一股莫大的压力,压得他连吞咽沫都不敢,主持明明仍是主持,仍是天下间最俊美仁慈的出家之人。
明镜无缘睁开双眼,黝黑的眸子直直地盯着他手中的白发,幽光一闪,就这么一直看着,不动一丝一毫。
小和尚不敢动弹,僵直着身子站在他面前,浑身颤抖,吓得大气也不敢出。在醒觉寺里,他见惯了各种达官贵人,甚至是当今皇帝,都没有这种感觉,让他从心底里胆寒。
突然,明镜无缘笑了,那是一个令人极其迷惑的笑容,薄唇勾出一个完美的弧度,魅惑而神秘,笑得无声,笑得意味深长。
“放下,出去!”
小和尚小心翼翼地将匕首和发丝放在一旁的锦榻上,弯身退出,刚踏出清风阁,就七窃流血而亡,双眼曝睁,那般无辜、那般恐惧、那般茫然……
清风阁门外出现一个相貌普通的僧侣,抱起躺在地上的小和尚,无声无息地消失在醒觉寺众多的院落中。
明镜无缘连眼皮也不抬一下,抓起那束柔软的发丝,纯净如雪,柔滑如蚕丝,似还带着主人身上独特的气质和幽香。
“菩儿,天下间怎么会有你这样纯净的人儿,让人想毁之,更想……收藏之……”
明镜无缘将长长的发丝绕成一圈,系了一个简单的发结,放到眼前,细细地看着,唇边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容,轻柔地说:“你突然白发的原因我还没有找出来,就想让我彻底地无法查出来吗?游戏越来越好玩了,棋局一步一步走来,那个异星却一直没有出现,啧啧……了尘,你死不足惜,居然想用一个根本就不存在的预言来威胁我……异星,看我如何用它来收服天下……菩儿,你身边的那些人,正在玩一场游戏,岂能少了你的旁观?那会多无趣……”
“主人,小姐往曲女城的方向去了!”一个僧侣模样的男子,面无表情地在门外汇报。
“曲女城?万缘庵?!”明镜无缘略显吃惊地站了起来,走到门边,倏地停住,再次看向手中的发丝,俊眉一拧。
“菩儿,以为断发求饶,我就会原谅你吗?以为出家为尼,那就会是你的安身之所吗?”
明镜无缘把玩着匕首,若有所思,意味深长地安排:“明日古竞天的婚宴,给他送上一份大礼!”
……
今日,沉寂了许久的皇都,因为一件特殊的大事而躁动起来。
当今权力最大的权丞相之女,要嫁给武林盟主古竞天。竞天堡的财富,可是仅次于玄尘庄的。更有谣传,权丞相之女权云儿,更是艳冠京城,这两家的联姻,珠连壁合,郎才女貌,堪称绝配。
竞天堡位于皇都的分舵,因为承担着整个婚礼的承办,而变得忙碌异常。一大清早,整个舵里的人,在分舵主的亲自带队之下,甚至叫来了玄尘庄别院的侍女和管家来帮忙,将盛大的婚宴有条不紊地筹备着。
吉时未到,古竞天和一干亲信一直关在书房中,密商要事,那是整座宅子中最安静之处。
突然,书房门被人撞开,进来之人是一脸疲惫的芷儿和泉儿,后面跟着步玄尘和聂龙,里面的众人略显惊讶地望着两个可爱女子脸上的愤怒,默契地瞥了主人一眼。
步玄尘掏出握机令,所有的人均震惊地望着他,纷纷站起来给他行礼,他淡淡地点头回礼,俊脸上是难得的严肃和质问,冷静地吩咐:“大家先下去休息,我和堡主有事要谈。”
众人猜疑地站起来,握机阁主是二当家,一直神秘而深不可测,想不到,富甲天下的玄尘庄亦是堡主的产业,那……众人对于起事的信心,突然倍增,纷纷站起来准备离去。
“慢着……”古竞天突然欺身上前,将芷儿和泉儿点了睡穴,步玄尘和聂龙双双不解地望着他,眼里闪过同样的质疑。
“商谈要事,不得中断,有其他事情,会后再谈。你们既然按时赶到了,就来领命吧!”古竞天的脸色异常严肃,没有了往日的温和,多了一股凌厉和杀气。
步玄尘和聂龙对视一眼,迅速将泉儿和芷儿抱到隔壁房间,安顿好之后迅速回到书房,参与商讨。
古竞天冷静地望着在场所有的人,神情凝重,威严地说:“生死存亡,就在今夜这一搏!如果觉得有害怕的,现在可以退出,我古竞天仍当他是兄弟。既然是兄弟,我首先要保住他的性命。如果有,现在站出来,否则,凡接过我令牌之人,他的命将不再是自己的,而是属于步氏皇朝的。”
所有的人神情肃穆,目光炯炯地望着他,没有一人退却。
“好!”古竞天豪气冲天地大吼一声,将一个盘中的令牌,亲自发到每个人的手中,令牌下面,压着一张纸,上面写着各自的任务和此次行动的计划。
“看清楚了吗?看清楚了就毁掉!我们没有退路!”
“是!”
书房里传来一阵商讨的声音,个个情绪激动,慷慨激昂,一会儿之后,众人鱼贯而出,书房里只剩下三人。
“竞天,你太急躁了!”步玄尘冷静地提出质疑,古竞天身上,似乎有什么在趋使着他、逼着他,他将自己绷得很紧。
“堡主,怎么会突然跟权丞相联姻?那……那骆姑娘怎么办?”聂龙担忧地望着他,除了天下大业,他对他更有一种义气和兄弟之情。
古竞天从怀中掏出玄晶玉佛珠,递给步玄尘,幽幽地说:“这是菩儿送过来的,将它戴在衣丫头的手上,10年不要取下,她自无大碍。她的声音,也会在一个月之后恢复。”
“竞天……”
古竞天摆摆手,制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