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将军终于转过身子,正视眼前的年轻人,静待下文。
“赫日国处在严寒的北方,尤其是可萨尔族,现在更是处于草原最脆弱的冰冻时期,这个时间选择开战,他的粮草是最致命的软肋,而他却选择忽视,将军可知他意欲为何?”
王将军闻言脸色一沉,敛目沉思,心中对于赫君玺选择此时开战,是严重轻视的,这个年轻的帝王太好战了,也太盲目了……
“草原之狼在最饥饿之时,会比它饱时更具有攻击力、更残忍、更加凶猛……”
王将军猛地抬头,瞪大眼睛,眼里盛满了不敢置信,不会的,赫君玺不会那样做的。
“他已经这样做的了!破釜沉舟……毫无退路……那么,此时的赫君玺就是一匹饥饿的草原饿狼,他会一滴不剩地吞下他所经过的每一个地方……”
“王爷是说,他会用烧杀抢掠,掠夺光所征服的每一座城池……”纵是久经沙场的老将军,亦对可能面对的未来敌人蹙眉,如果真如他所预测,那将是一场几百年都罕遇的大决战,百姓遭殃啊……
“是的!他的粮草就在我朝!所以,我们要坚守住每一座城池,时间不多了,王将军还要跟步某过不去吗?对抗完外敌,步某一定会找时间和王将军在兵法上切磋一番,但在此时,我们两人必须合心合力,否则,遭殃的将是无数无辜的百姓,相信将军不会……”
“王爷大量,末将心服口服,书房请,共同商讨对敌之策!”王将军微微抱拳,恭身相邀。
“将军有礼了,请!”
步玄尘坦诚地扶住他的双臂,语重心长地说:“能守住百姓性命,能为天下带来福泽,才是一位天下需要的帝王,不是吗?将军在选择接受步某的援助之时,早就将个人的恩怨抛之一旁,步某深感佩服。步氏皇朝不能缺少王将军,拜托了!”
一番至真至性的话,让王将军热泪纵横,惭愧地低下头,简短地说:“末将誓死守护边疆,王爷请!”
……
皇都 皇宫 梅园
芷儿掂掂地从院外潜进梅园,刚要推门进入,被一柄雪白的剑挡住,吓得瞪大美眸。
“泉儿,你吓死我了!”芷儿伸出小手指挟开那柄长剑,娇声抱怨。
“聂龙终于肯放人了?他忙了一个月,这相思之情真是如……”
“泉儿,你再说我就不理你了,我今天可是得到了天大的好消息,不告诉你了!”芷儿的小脸盈满娇羞,想起那条霸道又蛮横的臭龙,眼里闪过一丝挣扎。
这下换成泉儿惊讶了,好奇地问:“什么好消息?如果不是纭菩姐姐的消息,我都不感兴趣。”
芷儿的眼睛倏地一亮,兴奋地说:“我就是得到姐姐消息了,她在万缘庵里带发修行,我们得尽快找到她。”
衣泉净激动地拉着她就要走,被芷儿拉住,急急地说:“泉儿,冷静一下,聂龙要后天才离宫,他要去别的地方办事,到时才是我们离开的机会,再忍耐一天,否则,我们还是会被抓回来的。”
“好吧!我也得甩开那几个讨厌鬼!”衣泉净恢复冷静地点了点头,厌恶地瞥了这个如牢笼般的院子一眼。
芷儿推开房门,屋内温暖如春,她放松地笑了起来,今晚是她自纭菩离去之后最开心的一晚,愉快地说:“泉儿,步王爷比聂龙更难对付哦,他现在在边关打仗,还每隔两天就给你送来一封信,他不会放你离开的。”
衣泉净娇美的俏脸浮现一丝冷漠,不愿意多谈那个男人,敷衍地说:“那些信都在那里睡觉,我没有兴趣看。”
芷儿换上宫妆,走出屏风,心疼地望着她,说:“泉儿,你为什么突然那么讨厌步王爷?知道吗,你病倒时,他像失了魂一样,彻夜守在你床边,谁也无法劝他离开,所有的人都知道,他很喜欢你,不,应该是……”
“芷儿姐姐,不要说了!我只有你和纭菩姐姐了,我只要你们,其他的谁也不要。”泉儿适时地打断她的话,突然下了一个决心,将堆放在桌上的仍未开启的信,直接丢进火盆里烧了。如果一个男人,欺骗、戏弄,甚至是仇人……师傅……主人……
“泉儿,你不要冲动!”芷儿想要制止已经来不急了,担忧地望着她。
“芷儿姐姐,怎样才能真正地读懂一个男人呢?”泉儿幽幽的声音传来,火盆里的火光映得她的小脸红通通的,眼神迷茫地望着芷儿。
芷儿一愣,男人她也不太懂啊,她们身边的男人,似乎都很厉害,但是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都不太容易懂。
“呵呵……如果男人想让你懂他,自然会读懂,如果不想让你读懂,你一辈子也读不懂。男女之爱,是彼此坦诚地去读懂对方,否则,又岂能去谈爱……爱吗?恨吗?芷儿姐姐,我现在不知道该恨谁、该相信谁、该爱谁……我曾经的天、过去十年的一切,全是欺骗……全是欺骗……欺骗……”
“泉儿,不要说了,我懂了,我们谁都不要了,噢……你还有我和姐姐……”芷儿被她脸上绝望的表情吓坏了,抱着她柔声哄劝道。泉儿到底经历了什么?姐姐似乎也经历过什么,才让她们变得如此,但是没关系,她们就要离开这一切了。
……
古竞天警觉地睁开眼睛,望着沉静地睡在怀中的人儿,眼里盛满满足,不自觉地搂紧她,在看到她微微拧眉之后,急忙放松手臂,痴痴地望着她。
在最初听到她的消息时,他恨不得马上就飞到她面前,却因政事缠身而无法脱身,本以为能在想出对策之后再来见她,可心底急切地想要见她的欲望令他煎熬难耐。昨夜,正好是月噬之夜,他想到了她最喜欢的身份…血魔,如果以血魔的身份来见她,她是否会原谅他呢?
昨夜一夜平静,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而他感觉内力再次充盈,他身上的魔性终于解除了,而代价就是她残留至今的伤害和恐惧。
当他发现她居然辩不清他的方位之时,心中赫然,她的整个身体都是她的眼睛,为何会无法辨别他的方位,为什么?
望着她纯净柔美的雪颜,小巧精致如玉雕而成的绝美五官,晶莹剔透,是这样牵扯着他的心弦,心中快要溢出的柔情,让他的黑眸变得更加深邃,轻轻地抚摸着吹弹即破的雪肤,小心翼翼,怕太用力会伤着她,至今,他无法想象那个晚上,如此柔弱的人儿,是如何承受住他的疯狂……不敢再想……
他瞥了窗外渐亮的天色,清晨了,他必须离开了,去履行另一个身份的职责,怀中温暖绵软的小身体,让他不忍离去,只想这样抱着她,直到永远……
以前,游刃有余地玩转于各种身份之间,曾经还乐此不疲,觉得世间的一切,只需换个身份,就能完美地去解决,那曾经是他最得意,亦是最满足的地方,而现在,却是他痛恨的地方,此刻,他不知道该用哪个身份来面对她。
有的身份,能很好地保护她,有的身份,能满足她的要求,陪她游戏江湖,而有的身份,可能要伤害她。
当这几个身份合而为一时,他蓦然发现,无论他用什么身份出现在她面前,他都只是一个他。
身份,是用来迷惑眼睛的,迷惑不了人的心,而她,就是在用心来看他。
在她的心中,他到底又是一个怎样的男人呢?他好想知道。
“嗯……”
怀中人儿长长的眼睫微微动了一下,似要清醒,他紧张地望着,心突然激烈地跳动着,像是要面临重要的审判似的。
2009…06…28
第85章 心中拂尘
纭菩感觉身体被一阵温暖的气息包围着,舒服得令她轻逸出声,特别惧怕寒冷的她,已经很久没有睡得如此安稳了,平常的寒夜,失去了芷儿的体温,无论睡多久,从来都是一身冰凉。
她感觉被一层迷雾笼罩着,看不见任何东西。
她缓缓睁开眼睛,浓重的男性气息袭进鼻端,昨夜的记忆瞬间倒回脑海,提醒着她必须面对的现实。
原来,昨夜的温暖来自于他,可她再也看不见他。
她静静地躺在他怀中,没有激烈的挣扎,亦没有出声,只是睁开那双清澈的镜瞳,证明着她的清醒,否则,让人怀疑她仍然处在睡眠之中。
“菩儿……”古竞天温柔地低唤,声音中不自觉地加入了小心翼翼。
纭菩回他一个浅浅的笑容,用刚刚苏醒时特有的慵懒语气说道:“你该回皇都了!”
古竞天的身体一僵,强迫自己迅速放松,眼里浮现一抹受伤和无奈,强装无事地说:“我会再来看你的,皇都离曲女城并不远。”
“不用来了。西方有着浓浓的杀气传来,来势凶猛,你身为天子,就该尽全力去保护你的子民。”
“你……异星的能力,就在这里吗?菩儿,不要向任何人展现你的能力,否则……”
纭菩伸出手指轻触他的唇,制止他继续说下去,淡然地说:“不要再来找我!我不会进入皇宫,而你也不可能走出皇宫,所以,不要再做无用的纠缠了,好吗?”平静的表情,淡然的语气,说着最绝情的话语。
古竞天闻言搂紧了她,将她紧紧地嵌在怀中,激动地说:“菩儿,不要那样残忍,我不会放开你的……”
“那就让我来放开你吧……竞天,你如果再执意地闯入万缘庵,我就会彻底地消失……”纭菩不徐不缓地打断他的话,柔雅的声音里,有着一抹决然,清灵绝尘的脸上,是毫不妥协的坚持。
“菩儿,难道,你想让我放弃帝位……”
“我只是想让你放弃我!”
纭菩再次打断他痛苦的声音,仍是那般柔顺,被他霸道地嵌在怀中,不反抗,亦不动弹,却让人感觉到她的疏离和对抗。
如果说,她是水,就像水一样,无色无形,看似被人控制,却傲然地保持着自己的本性,不反抗就是最大的反抗。
纭菩的态度让古竞天怔怔地看着她半晌,眼里的无奈更甚,这个固执的小女人,真有逼疯他的本事。他对她完全束手无策,他唯一拥有的筹码就是她的感情,可是,这唯一的筹码都快要被她丢弃了。
为什么他现在拥有了天下,拥有了一切,却唯独没有她需要的东西?他不想失去她,更不能失去她,可不知如何才能拥有她。
“我该回万缘庵了。”纭菩再次催促,闭上眼睛,也将他彻底地关在心门之外。
古竞天定定地望着近在咫尺的雪颜,眼神渐渐转为坚定,心中下了一个决定,不放弃地说:“菩儿,跟我回宫,我不娶任何女人了,只要你一个。现在就跟我走!”
纭菩微微一怔,再次睁开眼睛,那双镜瞳里反射出他焦灼坚定的俊容,虚幻地一笑,挣扎着自他怀中坐起,稍稍整理好衣衫,仿佛没有听到他刚才说的话,平静地说:“我们走吧,时辰不早了,我还有早课。”
“菩儿,我是认真的!”古竞天细心地帮她整理好衣衫,发现她的身体仍对他的碰触反应僵硬,眼神一暗。
“竞天,你现在是天子了,是属于天下人的,不会只独属于一个人。你有太多的身份,谁是真正的你呢?自己都找不到真正的自己之前,不要轻易许诺,否则,只会将自己困在其中,束手束脚,痛苦不堪。”
“我一定能做到的,无论我是谁,我都知道,不能失去你。菩儿,给我一个机会,先跟我回皇都,没有你在身边,我无法安心于政事。”
纭菩走下床,站在床榻旁,一室陌生的气息,令她茫然失措,哪里是出去的路?如何回万缘庵呢?那个地方,又是她最终的停留之所吗?本以为是安静之所,却发现,自己反而替它带来了麻烦。
“赫君玺的心浸泡在鲜血之中,此次西方传来的杀气,带着浓浓的血腥之气,小心为上。你是古竞天,不会为了个人私欲而置政事和天下百姓于不顾的。”纭菩见招拆招,仔细辨别着周围的气息和声音,缓缓地往门口走去。
该说的已经说了,该忠告的也已经忠告了,该走了。
“菩儿,你果真如此绝情吗?你到底想让我如何做?难道,只有我放弃了帝位,才能让你满意吗?为何要如此逼我?我爱你,愿意只娶你一个,仍不能让你留在我身边吗?”古竞天痛苦的声音在她背后响起,如被困的野兽,低哑地压抑着怒吼,灼灼的眼神让她的后背生生地灼痛起来。
纭菩的脸色变得惨白,脸上浮现一抹奇特的笑容,似是自弃,亦似是解脱,笑容中透出来的痛楚,渗透进每一个细胞之中,瞬间痛遍全身。
原来,她是如此绝情之人,原来,她是如此不识好歹之人。
但她知道,如果她现在转身、现在心软、心动了,所带来的浩劫,将是无人能承受的。皇宫,更不是她原意停留之地,只是不适合而已。
现在的痛,只是暂时的,而将来的痛,将会生生地折磨着两人一辈子。他需要的女人,不是她这样一无事处的女人,而是能为他分忧解难、能跟他共掌天下、能为他掌管后宫、能去平衡朝庭势力的女子……
帝王只娶一个女人?!自古就没有过先例,闻所未闻。
普通男人都无法做到,他更不可能做到!
古竞天离开了,将纭菩送回万缘庵之后,挟带着失望和怒气,还有茫然的困惑,离开了。
纭菩又回复了平静的日子,不过,她变得更加安静了。纯净绝尘的脸上,经常带着空灵虚幻的笑容,似是拂去了一切尘埃,念佛经的时间也越来越长。因为眼睛不方便,她不需要做太多的杂务,得以专心事佛,彻底地与佛终日相伴。
无尽师太坐在佛堂中,那双睿智沉静的眼睛,望着端坐在一旁闭眼念佛的青衣女子,眼神里是包容的慈悲之情。
情魔、心魔,都需要自己去认清、去消除,而这个女子,似乎已经陷在了其中。
她又可曾知道,佛经和佛祖,恰恰不是用来逃避的。
……
巨大的帐篷内,赫君玺一身戎装,站在巨幅地图前面,双手抱胸,左手无意识地抚摸着下颌,紫瞳里迸射出厉芒,定定地望着一处,俊脸上是一副期待的表情。
韩辉静静地站立在他身旁,眼神望着前方的精美地毯,脸上的神情是不赞同。
“皇上,曜城被攻破了!”巴桑手拿捷报,神情兴奋地闯了进来。
赫君玺的脸上浮现欣喜之情,别有深意地瞥了韩辉一眼,故意不理会他的表情,信步走到巴桑面前,亲自接过捷报,看完之后,哈哈哈大笑。
“好!太好了!旗开得胜,鼓舞士气!”
“回皇上,这是曜城缴获的物资清单,一个边远小城就有如此财力,整个步氏皇朝……”
“咳……”
赫君玺咳嗽一声,制止他的兴奋之语,接过一本簿册随手翻阅了一下,威严地询问:“城民们如何了?”
“回皇上,除了誓死反抗的处以极刑之外,全部降为俘虏,城中所有的粮食已经收入军中。”
“皇上,那是城民们过冬的储粮,如果没有粮食,他们如何挨过寒冬……”
“韩丞相,两国交战,普通的伤亡和赢取战利品是最正常不过的事情,妇仁之仁,岂能用在此时?我们更缺粮食。步氏皇朝人口稠密,富庶丰饶,区区几万人消失,不会影响天下安定的。”赫君玺冷漠地斥道,紫眸里浮现不耐烦。
韩辉失望地垂下双肩,苦口婆心地劝谏:“皇上,战争是难免伤亡,臣知道,但是如此剥夺俘虏的生存权力,势必要引起其他城民的誓死反抗。抢夺天下是很重要,但得人心更重要……”
“好了!韩丞相,朕知道如何治理天下,更知道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