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色千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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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色千寻- 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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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开一家艺妓馆。她原先在龟兹积攒了不少钱,一直小心地保管着。
  他们也想跟千寻告个别的,无奈千寻直接被送进了兴庆宫,想见也见不到。
  琥珀一边犹豫着是不是继续出家,去五台山朝圣的问题。一边在黛螺无限的温柔里沉溺,迷失了。
  他跟高大飞两个人倒是也不争吵,也不吃醋。这感觉很奇怪,高大飞的生命是琥珀拯救的,所以他就好像重造了这个人似的。更何况这两个大男人可是空有一身健壮的肌肉,在这繁华的长安却一无是处,怎么养活自己都要听黛螺的,那还有什么心思争风吃醋。
  此刻,她正坐在西市的一个小酒馆里,筹划着开店的事宜。她面前的桌子上摆放着来自她家乡的葡萄。马奶葡萄是老板亲自端过来的,放下以后还暧昧地将手放在黛螺的肩上,揉搓了几下。
  望着昨晚与自己欢好一夜的老板,黛螺丝毫不以为意,她簇着眉,喃喃自语道:“要是能见千寻一面就好了。”
  “找我吗?”戴红帽子的女妖应声落座,好心情地笑着。她的身后,站立的是心情很不好的茶壶盖。
  “天,”黛螺惊叹一声,轻喊道,“你今天看起来,真的很不错!”
  “是吗?”应该不错吧,低头看看,自己可是难得的一身水红,尤其是扎染的渐变色,做工真地道!从纤尘不染的雪白过渡到婴儿般的粉嫩然后再到诱人的水红,一件罩衫,竟也可以看得到这么多风情。穿上这样的衣服,心情也会格外的好吧?
  “我可不是说你的衣服,这几天跟频伽王子是不是发生什么‘精彩’的事了?”黛螺一脸坏笑,想象频伽完美健硕的身体,有些怅然的愉悦。
  “嗯……”千寻口中的马奶葡萄噎在喉咙里,咳嗽着咽了下去。面颊或是因为剧烈的咳嗽,或是因为心虚,总之,浮上了可爱的绯红,“说点别的吧,找我一定有事。”
  “是有事,想开一间艺妓馆,就在这西市。他们说这里最高级的艺妓区在东市,我偏不信!黛螺就是要把艺妓馆开到这里,还要让有钱的男人争先恐后的来!”
  “明白了,让我帮忙设计艺妓馆?”千寻不大的眼睛里闪烁着激赏的光芒,血液里好像有那么一点激动被点燃,“铺子的名字不如就叫:拜占庭。至于装饰风格嘛,再给我一点时间。眼下你先陪我去个地方,叫上琥珀吧,他应该会想去。”


  琥珀却并不想去,想去的是高大飞。
  一行四人,坐着频伽王子御用的马车,从朱雀西街走到朱雀东街,出了春明门,道路两旁的翠绿突然多了起来。初秋刚刚到来,还没有把迷人的微红熏黄染在枝头。来来往往的熙攘人群中,形形色色的各国佛教信徒或独步慢行,或乘坐马车,或独驾骏马,在通往慈恩寺的官道上形成了喧闹的风景。
  兴庆殿。
  唐玄宗与贵妃到华清池避暑,太子李亨监国,宰相杨国忠辅政。
  今天的兴庆殿,充满了一股剑拔弩张的火药味儿。
  回纥境内水草丰美,蕴涵丰富的钙质,特别适合战马的驯养。因此,与唐朝的战马交易成为了回纥最重要的经济贸易。唐玄宗时期连年对外征战,对战马的需求极为迫切。精明的回纥人又怎么会不知道利用自己的优势呢?对于他们来说,唐朝的精美丝绸和上等茶叶同样具有着强大的吸引力。
  频伽端坐着,神情自若,仿佛对眼前的讨价还价胸有成竹似的。身边的美丽侍女温柔地为他扇着扇,淡淡的女人香随着微风一起钻进了他的鼻息。湛蓝色眼眸浅蓝浅蓝的,如同加勒比海浅海海滩上的蓝,纯净如天界。
  他没有穿回纥的传统服装,而是换上了他长穿的纯白罩衫。频伽,好像是来度假的,就这份不在乎的气势,就先压了杨国忠一头。
  杨国忠,杨玉环之兄,当朝宰相。他那个四大美人之一的妹妹以丰腴为美,可自己却是清清瘦瘦。若是从外形上来看,绝瞧不出他们俩是兄妹。
  此刻,原本面色如玉的杨国忠稍有不悦,凝神坐在频伽对面。他一袭罩着飘逸银纱的玄青色官服,头戴官帽,很是严谨威严。
  一匹战马要五十匹上等丝绸?他紧盯着闲适不已的频伽,但见那温和的浅蓝竟如同一眼望不到底的深渊,神秘莫测。遥想上一任宰相李林甫,那等能把人看得发怵的眸光要是望进这深渊里,能看得穿吗?
  空气仿佛凝固一般,唐朝和回纥两边的官员大气也不敢出,只等着这两个人做出决定!
  一直站立在杨国忠旁边的边令城咳嗽了一声,大胆言道:“开元十二年回纥与我国签订的条约里标明了每匹战马二十匹上等丝绸,为期五年。这时候还不到……”他没有再说下去,等待着频伽的回应。
  “扎木合?”频伽微微一笑,唤道。
  “在!”扎木合是回纥商人在唐朝的总行头,用现在的话说就是华人在美国总商会的会长这一类的头衔。此人年近六旬,是一个精明的老狐狸。
  “告诉边公公吐蕃国出多少。”
  “是!吐蕃出价每匹十金。”
  “什么?”杨国忠脸色突变,霍然站起来怒道,“回纥与我大唐是多年的友好关系!现在居然用吐蕃要挟我?”
  几十年来,大唐与吐蕃之间为了争夺西域丝绸之路上的控制权,可谓是倾尽了各自的国力。两国之间各有输赢,但总的来说,大唐国力昌盛,赢得多些。丝绸之路的主人一直没有易主,才使得西域之间的商贸如此稳定繁荣。回纥并不希望这种情况有所改变,但是,该赚的钱,精明的回纥人是绝不会拱手相让的。
  “所以今天我才会坐在这里跟国舅爷‘商议’啊。这怎么能说是要挟呢?”
  “你!”一向颐指气使惯了的杨国忠一时失态,竟伸出手指指向频伽。
  浅蓝不再!取而代之的是神秘莫测的墨蓝。
  频伽仍是一派闲适,身姿依然慵懒地斜倚在身旁温柔侍女的圆润肩膀上,魅惑而无害。
  他的身后,一众回纥武士拔刀相向,怒目而视。
  “宰相大人,已经到了午膳的时辰了,用过之后再行商议也不迟嘛。”边令城走上前,不着痕迹地伸出手将杨国忠冒犯的手指按了回去,脸上,若无其事地笑着。
  大慈恩寺。
  行进在古老的苍柏间,千寻突然有一种走进了悠长历史画卷的感觉。还没到寺门,就可以感受到空气里的肃穆祥和。从马车的镂空雕花车窗望去,高耸的大雁塔超越了墙壁的阻隔,直跃进众人的视线。
  “大慈恩寺?以什么身份去呢?僧人?屠夫?待我想清楚何去何从之后再去吧。”
  琥珀说的话在耳边浮响,千寻也忽然无限怅然:现在的我又是什么身份?
  似字似画的“大慈恩寺”四字匾额横挂在山门上,里面,幽邃的古刹气息扑面而来。天,阴沉着,释放出潮湿的感伤。空气里飘忽着淡淡的松香味道,待千寻从马车内钻出,飞舞的蒙蒙细雨袭上了水红色罩衫,把尘土味儿也掺了进去。两股味道出奇的相容,透着佛门的清静。
  走进山门,千寻突然觉得步履艰难,跌坐在台阶上。
  “怎么了?”茶壶盖紧张地问道。让他保护千寻,是频伽最高信任的体现。他纵有百般不愿,也绝不能辜负频伽的信任。
  千寻没有回答,只是远远望着传来阵阵诵经声的讲经堂,她的心,又一次没来由地乱了起来。蒙蒙细雨中,她在千色佛陀眼中看到的抵死缠绵又在上演。耳边诵经声渐渐消退,那个男人的喃喃自语响了起来:我的马里亚纳,我的。
  随着心脏的抽紧,千寻的呼吸开始急促起来。她好像天生跟佛教犯冲,要不然怎么一进寺院就浑身不舒服呢?眼前翻滚纠缠的幻影天旋地转地在她视线所及之处闪回,那亘古的喘息令她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这会儿,水红色的罩衫也无法把自己的火热渲染到千寻的脸上。那尖翘的脸颊看起来冰冷、苍白。
  “千色?千色?你究竟是谁?究竟在哪儿?”千寻抽紧自己的双腿,紧缩着身子,低语。
  “施主,千色就在你身边!”一个苍老、睿智的声音穿透了那男人的呢喃,清楚地送进了千寻的耳中。
  就在我的身边?千寻大脑好像突然中断了思绪,茫然地望着周围穿梭来往的信徒和僧侣。他在哪儿?谁是他?
  说话的是一个瘦骨嶙峋,面色微黄的僧侣。他有着银白色的胡子和眉毛,还有着如同千年松柏那盘根错节的裸露根茎一样青筋凸显的干枯双手。那双手坚定有力地握着一把笤帚,清扫着院落里的枯叶。他的僧袍,干净却破烂,他的脊背,深躬却挺直,他的眼眸,低垂却深邃。他若不说话,就好像是这大慈恩寺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存在于无形之中。
  “你刚才说千色就在我的身边?”千寻走上前去,一把夺过僧侣手中的笤帚,追问着。
  “女施主,世间任何物质现象都是通过显色与形色呈现在世人面前。佛法中一切物质都是‘色’。女色,脸色,颜色,金钱色,名利色,食色,性色。所谓世间千色,而色,只有在‘心’的感受下才会发生作用。施主执着于心,所以千色就在你的身边。若心不留色,一切‘色’便化作了‘空’,那这千色,岂不是仍然在施主的身边吗?”
  老僧人弯下腰捡起笤帚,继续清扫着落叶。眼前的一切都没有改变,仿佛,刚才的话是风在倾,雨在诉。
  千寻呆愣了一会儿,抬脚走出了山门。
  “我累了,你们进去看吧,我在马车里等你们。”
  身后,高大飞和黛螺愣在原地,只有茶壶盖郁闷地追了上去。只听黛螺喊道:“怎么了?一个不起眼的和尚说的话你也听进心里了?”山门一侧站立的小沙弥闻言淡淡地回了一句:“那个不起眼的和尚是本寺的主持!”
  与小沙弥错身而过的千寻停下脚步,一把抓起他的襟口,“摩诘陋室在哪儿?”


  9 粉红玫瑰
  摩诘陋室。
  王维的陋室坐落在大慈恩寺的后街,笔直幽绿的松柏掩映中,一个青砖砌的院落隐约可见。从寺院的山门走到这里,千寻没有再说过一句话。茶壶盖忧心忡忡地跟在后面,千寻孤零落寞的身影使他有些担心。认识千寻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好像她每次这样落寞的时候,总是会发生些什么事。
  没有询问,千寻径自推开了院落的木质大门。又是一阵“吱呀”的声响,里面的景致渐渐展现在众人面前。
  蒙蒙细雨中,一阵缥缈的青烟在院子上空萦绕不散。烟,是从一个稻草搭建的简陋亭子里溢出的,亭子下面,王维正在弹奏一个破旧的古琴。案桌上的博山式紫金香炉里,苏合香焚烧着,把自己幻化成玄青色的烟雾。
  一身水红的千寻映在他苍老的眼中,竟幻化成了那个羁绊在内心深处的、风华绝代的太平公主。顿时,心绪乱了,指法错了,一个不查,“嘣”的一声,如发般纤细的琴弦断开,分别在古琴的两端摇晃着,如同王维纷乱的心。
  屋内的人被断裂的琴声惊扰,走了出来。
  “来了,千寻丫头。”杜甫面带疲惫,却仍是欢颜问道。
  “嗯,来了。姜皎呢?”她急切地问着自己的同行。
  “他进宫去了。”
  “进宫?不是说好在这儿见的吗?”浓密的眉毛簇了起来,显然对同行的失约有些不满。她对中国历史并不熟悉,自然也不了解王维、杜甫在诗词史上的泰斗地位。她只是迫切地希望能够跟姜皎交流国画与油画的不同技艺。这在我们的眼中,还真是惊人的浪费。对她而言,这两个诗人不过是灵魂相似的文人,可以交流的除了同样孤绝的灵魂,大抵也没有什么别的了。
  “说来惭愧,姜皎是因为杜陵野老不愿做官进宫求人去了。”杜甫嘴上说着惭愧,心里却坦荡荡的,这等朋友的情谊,他还是受得起的。
  要找的人不在,就没有留在这里的理由了。千寻一言不发,转身想要离开。可空灵的脚步却被一个渴盼的声音阻挡了下来:“太平,太平。不要走,摩诘在这儿等得好苦。”
  望着被痛苦折磨至神志恍惚的苍老诗人,千寻走了过去,把自己尖翘的脸抵在近如咫尺的地方,冰冷的鼻息扑向褶皱的面庞,手指拎起沉香木制的佛珠,冷漠地说:“她是不是死了,要不然就是跟别的男人跑了?”
  “千寻!”杜甫急喝道。
  千寻没有理会,接着冷语:“快去念你的佛吧!他能拯救你!他会告诉你什么放下执着、心中无色的鬼话!他会躲在冰冷的雕像后面,笑看所有的世人!”说完,手指稍一用力,沉香木佛珠散乱一地,滚落无踪。
  去他的千色佛陀!从今天开始,千寻再不会为了找寻他耗费心力。这个人,或许根本就是上天跟她开的玩笑,这个人,或许根本就不存在。
  “转告姜皎,这几天有时间的话到西市找一个叫‘拜占庭’的艺妓馆,千寻随时恭候。”
  一行四人很快便离开了陋室,只留下了仿若梦醒的王维和那满院的轻烟。
  “摩诘兄,千寻她……”杜甫轻嚅道。
  “我懂。这丫头,年纪轻轻的,竟也跟我们这些不中用的老骨头一般,苍老、孤零。眉宇间,倒真是跟太平有些相似,二十岁的年纪,两百年的心境。”王维说完,怅然一笑,继续抚着残破的古琴。
  兴庆殿。
  此刻天色已近黄昏,长达一天的商业谈判终于以回纥的胜利而告终。
  玄宗皇帝老了,多用些上等丝绸换回纥的战马他倒是不会说什么,可要是真让回纥跟吐蕃建立了经济往来,这皇帝的怒气可就不好平复了。杨国忠伴君多年,这点把握还是有的。钱,国家的,多花点,自己在皇帝面前好交差,说起来,倒也不算什么。
  只是他堂堂一国的宰相,今天在回纥王子的面前也太过卑微了。这个年轻的王子,谈起国事来竟是进退自如、毫不相让,唐朝未来有这样一个邻国国王,可不是个好消息。
  频伽心情愉快,左拥右揽着身边的侍女,王子的模样摆得很足。斜眸望一眼渲染天际的落霞晚色,心里不由得在想:千寻在干什么?
  怔忡之间,娇巧瘦弱的身影跃入眼帘,永乐,正在用那双灵动的眼睛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他。
  她的一对乌黑闪亮一动不动地望着频伽的湛蓝眼眸,张嘴却向一旁问道:“宰相大人,你们的大事商量完了吗?”
  杨国忠悻悻地说:“倒是商议完了,不过……”
  “商议完了便好。”永乐快乐地伸出瘦小微黄的手臂,“频伽哥哥,我带你去个好去处。”说完,不由分说地拉起了频伽的手,向殿门外跑去。
  长安西市。
  “这就是你看中的铺子?”千寻驻足在一个门庭宽阔、落有尘埃的破旧院落前,问向身边的黛螺。
  “嗯,怎么样?”
  千寻出神地望着铺子前旷阔的长廊,长廊里伫立的四根斑驳廊柱,还有已经蒙上灰尘和蜘蛛网的窗户和门阙,唇畔间溢起了一阵似有若无的满意微笑。她轻轻地点了点头,用很小的声音说道:“跟我想要的一样。”
  缓步走上台阶,伸出手,推开陈朽的木门,里面,扑面而来一阵俗世香气。千寻莞尔,原来,这里在破落之前竟是个香粉铺子。地面上,还隐约可见散落在地的各色脂粉。瞧来,竟像是被人破坏过才变成这幅光景的。
  “昆奴,用最快的速度给我找些白皮肤、蓝眼睛的年轻男女,带他们来这里,我要画画。”
  “黛螺,你准备一下自己最拿手的催情术,等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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