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色千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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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色千寻- 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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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昆奴,用最快的速度给我找些白皮肤、蓝眼睛的年轻男女,带他们来这里,我要画画。”
  “黛螺,你准备一下自己最拿手的催情术,等一会儿,我要你想办法让那些模特迷失神志,情欲流露。”千寻出神一笑,接着说,“最好迷失到连自己是男是女都分不清的地步。”
  茶壶盖望着那冷魅的笑靥,在这仍泛着微微暑气的秋日傍晚窜上了一身凉意。不妙的感觉直泛上心头。
  黛螺倒是兴奋不已,有趣的亢奋感席卷了全身。
  一直唯唯诺诺站在一旁的高大飞仿佛又看到了那个坐在自己山寨宝座上的红帽子女人。上一刻自己的兄弟们还赤裸着供她描画,下一刻那个俊美得如天神般的王子就下令全部扑杀。正在冷汗直冒的时候,千寻突然看向他,命令道:“你去前面的布市买几匹纯白色的棉布,快去。”
  高大飞闻言飞也似的离去,因为从千寻的眼睛里,他又看到了一丝妖气,一丝戏谑,一丝可怕的百无禁忌。
  “这就是你说的好去处?”一身玄白的频伽与穿着明黄色凤羽金锦的永乐公主牵着手,一个颀长一个娇小,并排站在长满了一个那伽花的小花园里。这里寂静无声,仿佛连风都停住了脚步。那伽花叶片上被雨水浸了个透,散发着诱人的水绿。
  “嗯,你等着。”永乐神秘地一笑,摘下一片那伽花叶片凑在嘴边。唇瓣微抿,一个个清亮明快的哨音从唇畔飞扬出来。她的哨音很快有了神秘的回应,只听得一阵翅膀扑扇的声音,一对长着湛蓝色羽毛的频伽鸟热热闹闹地飞了出来,落在了永乐的肩上,“喏,这是我送给你的礼物。这鸟儿跟你的名字一模一样,可是贵妃娘娘的宝贝呢!我费了整整一天的工夫才把它们拐来的,我想,这频伽鸟的主人应该是你才对。”
  频伽仿若惘闻,湛蓝色眼眸与两对滴溜溜转的黑眼珠对上,相互之间都充满了好奇。
  是的,这是频伽第一次亲眼见到与自己名字相同的频伽鸟。在他出生时,悦耳叫声响彻卡拉巴勒嘎孙的那一对频伽鸟没有等到小王子的一岁生日,便因为水土不服而双双死去。回纥与天竺相隔遥远,带一对活的鸟儿穿越丝绸之路原就是困难的事。在经历了几次失败后,频伽也渐渐褪去了想要拥有这样一对鸟儿的想法。没想到,今天,这个面色枯黄、娇纵任性的唐朝公主却帮助自己实现了早已遗忘的童年梦想。惊喜,自是不言而喻!
  永乐拍拍肩膀上的两个小精灵,指向频伽,“从今天开始,他就是你们的新主人了。还不快过去。”
  两只鸟儿头一扭,黄豆大的黑眼珠子对了几对,忽然间同时飞起,跃上了频伽的肩头,各自欢欢喜喜地在他的鬓角处厮磨起来。
  “看,它们喜欢你!”永乐惊喜地叫着。
  兴庆殿。
  一脸阴郁的杨国忠斜坐在首座,目光紧紧逼视着下面已经空荡的位置。似乎,想要看穿那方柔软华丽的波斯地毯。
  此刻天色黯淡,原本停了一阵的小雨复又下了起来,淅淅沥沥、滴滴答答。
  边令城垂首立在一旁,旁边的太监请了几回,问掌不掌灯。他看杨国忠心情大不畅,当下也不敢做主,直说缓缓,缓缓。
  阴冷黑暗的大殿上,一个身穿红衣的小太监急急走来。边令城原本低垂的眼眸突然间一亮,紧盯着走向自己的红色身影。


  “有什么发现?”
  “回边公公,那个女人现在西市……”小太监的声音越压越低,谨慎地汇报着。
  “好,很好。你下去吧。”
  “是。”
  首座的杨国忠扬起右边的眉毛,倨傲地询问道:“什么事?”
  “好消息,宰相大人。”边令城粉白的脸都笑开了花,殷红的嘴唇一张一合,“看来用不了多久,尊贵的频伽王子就会主动找您重新商议战马的价格了。”
  “哦?”杨国忠一声冷笑,说道,“边公公如此有把握?”
  “就要看那个女人在王子心里有多重的分量了。她的分量越重,我们购买回纥战马的价格就会越便宜。不过……”边令城略显踌躇,抬眼望着杨国忠。
  “直说无妨。”
  “恐怕要出动大理寺的人马。”
  “大理寺?对付一个女人,有必要吗?”
  “有!”
  冷冰冰的一个字,在黑冷的大殿上徘徊回荡着,令人不寒而栗。
  西市,拜占庭。
  满室白色布幔的一楼主厅,处处活色添香。
  催情的香料萦萦绕绕,催情的乐声缠缠绵绵,催情的黛螺妖妖魅魅,还有那催情的春药……
  如同千寻所希望的,这些被茶壶盖掳来的男男女女已经迷失了心志,真是连自己是男是女都忘得干净了。
  他们的脸上挂着异样的潮红,呼吸急促不安。迷蒙的双眼闪烁着流离恍惚的光芒,那上面像是罩了一层最名贵的轻纱。身体急剧地摇摆,像是被诅咒的、永远也停不下来的舞者。亲吻的是谁?爱抚的是谁?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能够排解这最最罪恶的欲念。
  千寻最想要的情景出现了!室内,或是同性的,或是异性的,各色欢爱中的爱侣沉溺其中,绽放着令人目瞪口呆、脸红心跳的生命原罪。
  茶壶盖和高大飞早就惊得躲出了大门,再不敢向室内看上一眼。
  握笔的千寻心跳也很快,创作的激情迫得她喘不过气。她穿梭着,在活色添香中穿梭着,在惊世骇俗中穿梭着。随着她的脚步挪移,一张张雪白的画纸飘落身后。兴奋的千寻啊!她甚至来不及把画好的画夹在画夹的后面,就这样完成一张扔掉一张。散落一地的素描,每一张都将此刻的放浪刻画成了永恒。
  黛螺跟在她的身后,捡拾着飘落的画纸,如同在沙滩上捡到大海遗落的珍珠。
  这些逼真的素描只是为了今后巨型油画的完成!千寻要把这些永恒的激情画在大厅的四壁,她要点缀上千千万万片缤纷的粉红色玫瑰花瓣,她要让这些人类最最罪恶的欲念沉沦在如同海洋的玫瑰花瓣里,像希腊传说中的海神妖女那样蛊惑所有来到拜占庭的客人。
  此刻,她总是白皙透明的脸上透露着不健康的红晕。那抹潮红竟有一丝妖气,浮现出不祥之兆。
  大门外斑驳的长廊上,茶壶盖黑沉着脸,虽不情愿,却像是个守护神一般端立在门口。
  高大飞坐着,呆呆地坐着。从第一次见到千寻开始,这个女人就总是让他大脑短路,使他身陷厄运。
  远处,厄运渐渐接近了。
  一支训练有素、装备精良的骑兵队正朝向西市的拜占庭疾驰而来。他们手中高举的火把,穿透了漆黑的夜,把自己凶猛的身影投射在两旁打烊的商铺。
  骑兵队很快到达了目的地。为首的将军——李嗣业立刻认出了横挡在门口的茶壶盖,当下脸色大变。
  难道里面的人是千寻?杨国忠命他前来缉拿的要犯竟然是千寻?
  他从马上一跃而下,缓步走向茶壶盖。
  茶壶盖壮硕身体背后,淫乱的乐声与娇喘声穿透大门侵袭而来,搅乱了李嗣业的心。
  伸出手,想要推开门,却被茶壶盖拦住了。
  “昆奴!”李嗣业低声斥道,“你要是想救千寻,现在就冲出去告诉频伽,让他到大理寺救人!”见茶壶盖没什么反应,他又低吼了一声,“快去!”
  这壮汉终于明白了过来,转过身朝着如铜墙铁壁的骑兵队冲了过去。茶壶盖天生神力,冲得又突然,所以没有多费什么工夫就夺走了一匹马,朝兴庆宫奔袭而去。
  推开门,李嗣业朝向活色添香中站立着的水红色身影走去。
  伸出手,握住千寻的,很轻很轻地问:“画完了吗?”
  “嗯,最后一幅。”
  “快点,我等你。”
  “好!”千寻抬起闪烁着激情的眼眸,对着李嗣业笑了起来。红色帽子的映衬下,脸颊上的殷红越发妖艳。
  黛螺望着门口威严的军队,晃动的火把,双膝顿时软了下来,整个人跌坐在地面上。在台阶坐着的高大飞脖子上至少已经横了七八柄剑,吓得他就快连呼吸都停止了。
  宰相府。
  “吱呀”,偏院里,一个不起眼的房间门被小心翼翼地推开了一条缝。
  “谁!”床榻上的杨国忠立时拔出枕下的佩剑,凶狠的目光穿透垂下的重重纱幔,精准地投射在来人身上。
  “是我,国舅爷。”来人正是杨国忠最信任的宰相府总管事——偃伯。
  宰相府上上下下,也只有偃伯才会知道每天夜晚,到哪个房间才能找得到国舅爷。
  杨国忠是一个猜疑心很重的人。就连他自己的府内,也绝不会在同一个房间睡超过两个晚上。位居显赫,一路走来都是踏着无数人的尸体走过来的。如此,想要他命的人会少吗?


  “怎么?他来了?”
  “是!国舅爷料事如神,回纥的频伽王子正在大殿等您!”
  重重纱幔后面,凶狠的目光变得柔和了些,掺杂了丝丝笑意,竟是如同春风化雨。这会儿,床榻上的精瘦男子才与他那美若天仙的妹妹有了些微相似之处。
  大理寺。
  一身墨黑盔甲的李嗣业面色阴郁,走进了大理寺看守重犯的天牢。他稳健迈着步伐,战靴在粗粝的石板地面上摩擦着,披风搅动了凝滞的空气。脚步声、风声惊醒了天牢重犯们如惊弓之鸟般的脆弱神经。他们有的蜷缩在墙角,唯恐今天被提刑的是自己。有的拼命地跑到牢门前面,悲泣着自己的冤屈。
  李嗣业头有点疼,他快步走过曾经显赫的贵族同僚们,径直来到天牢的最底部——那里,一身水红色罩衫的飘零身影牵扯着他的心,令他坐立不安。
  频伽开始行动了吗?他暗暗思忖着,心想在频伽带走千寻之前一定要设法保护她的周全。
  杨国忠下的命令是隐秘的,密件上写着简单的命令:西市,颜氏胭脂铺,京畿重地当街淫乱,全部拿下。
  当他知道杨国忠想要的人是千寻的时候,心里便隐约猜到了些端倪。国舅爷的目标是频伽,所以,千寻暂时应该没什么危险。
  到了。幽暗、潮湿的牢房里,千寻团坐在地上。她原本鲜亮的水红色衫摆变得团皱不堪,上面到处是斑驳的污迹。脚上麻制的编织鞋子被脱了去,脚丫子自在地晃动着。头上的卷发挂了几根浅黄色的稻草,好不狼狈。
  大理寺关着的犯人都是皇亲国戚,所以牢房内的设施虽然简陋,但是比起刑部的大牢已经好很多了。一张木质的床榻,上面铺了一层薄薄的麻席。可千寻却不躺在上面,而是团坐在低矮的床榻旁,兴致勃勃地研究着自己创作了一个晚上的作品。那些画纸散落的满床都是,等待着作者的巡视。
  进了天牢还能带着自己的画夹?这自然是李嗣业特许的。
  “开门。”他沉声道。
  “是。”身后的狱卒闻言拿出一大串叮叮咣咣的钥匙,熟练地打开了牢门。
  “把钥匙给我,你下去吧。”
  狱卒的手顿了顿,终于还是顺从地把钥匙交到了李嗣业的手上。
  牢门很低,李嗣业弯着腰迈进去,刚一抬头,就对上了一对漆黑闪亮的眸子。
  “你快来看。”千寻快乐轻喊着,“这些作品,我要把它们画在拜占庭的墙壁上,我要让它触动每个人的灵魂深处。欲望,欲望,哈,永恒的欲望!”
  李嗣业苦笑着,千寻狂热的样子令他担忧,尤其是脸颊上不祥的红晕。手臂抬了几抬,终于还是覆在了千寻光洁灵慧的额头上。
  果然,有些发烫。
  “千寻,你在发热,居然还坐在地上!”李嗣业赶忙把自己的披风解了下来,把千寻紧密地围住。紧接着将满床的画纸整理到一起,抱起千寻放到了床榻上。
  “只是热了一点点,没什么。”千寻毫不在意自己的微恙,仍是专注地望着自己的作品,时不时地用炭笔增添着线条。
  一时间,室内寂静无声。
  李嗣业索性倚在牢门旁,注视着眼前狂热的千寻。他的心里暗暗盘算着:如果频伽救不出千寻该怎么办?
  频伽没有让他的担心维持很久,不一会儿匆忙的脚步声就传了过来,赶走了李嗣业的担心。
  “你终于来了。”
  “嗯,”频伽一见到李嗣业,顿时放下心来,问道,“她还好吧?”
  “还好,就是有点发热。”
  “什么!”频伽紧张地走入牢中,第一件事,就是用宽大的手掌测量千寻额头的温度,“昆奴。你先回兴庆宫,给我把最好的御医请来!”
  “是。”茶壶盖接命后迅速离去。
  “我没事。”千寻侧望着频伽的焦急眼神,摇头说道。
  “有事没事御医说了算!”频伽看看千寻身上的披风,眼睛眯了眯,转瞬除了去,把自己的围在了千寻身上,“谢谢你,李将军。”他将还带着千寻体温的披风递给了李嗣业。
  李嗣业黯然接过披风,苦笑着,“没什么。快带千寻离开这里吧!”
  频伽颔首,转而把千寻抱在怀中离开了牢房。
  又要再走一遍这可怕的天牢通道?千寻一想起来时看到的满目惊悚,听到的痛苦呻吟,忍不住浑身发抖。
  “怎么了?”频伽感到了他的抖动,拥紧了怀中的纤瘦。
  “我,有点害怕。”终究啊!面对频伽,她终究学会了倾诉自己的恐惧。
  怕?频伽眼望周围,立刻明白了千寻究竟怕什么。于是,拉紧披风,盖住千寻的视线,然后,他轻启充满磁性的嗓音,在千寻耳边哼唱着一首回纥的儿歌。这儿歌,他的母后总会在频伽做噩梦之后唱给他听,很恬淡,很温暖。
  澄静的儿歌在没有一丝希望的通道回旋着,如同久旱后的甘霖洒落在天牢囚徒的脸上。终于又记起,自己曾经的,作为人的尊严。来时嘶吼惊喊的囚犯个个面色平静,含笑注视着能够走出这里的幸运儿。
  千寻蜷伏在频伽的怀中,隐隐地睡着了。此刻,长安上空的东边已见一丝朝霞,勤劳的商贩早早地起来,开始了新一天的劳作。
  路过东市口的时候,频伽深望了一眼屹立在朱雀东街中央一人多高的大鼓,目光犀利得恨不得穿透那一层破旧的牛皮。


  ……“长安乃是我大唐国都,礼仪典范之地。东市、西市每天上午敲鼓三百下开放,日落之前击钲三百下关闭。王子的朋友好像不太清楚这法令,不但在关闭之后继续在西市逗留,还掳去男男女女,大行淫秽之事!王子,您可是未来的回纥国王。请问,回纥的都城若是此等淫乱之事,又该如何处置呢?”
  “究竟怎样宰相大人才能放人呢?”
  “我国法律严谨,这个恐怕不容易啊。”杨国忠捋了捋胡子,眯眼说道,“不过频伽王子是聪明人,该怎么办,想必心里已经有主意了吧?”
  “四十匹。”
  “你说什么?本相听不明白。”
  “三十匹。”
  ……
  策马急驰的频伽用额头轻抵着千寻的卷发,上面挂着的浅黄色稻草刺中了他。频伽抬起手摘去了稻草,把它与自己脑中的记忆一同抛在身后宽阔寂寞的街道上。
  终于回到了花萼相辉楼。刚一走进大门,茶壶盖便迎了上来,身后,跟着战战兢兢的御医。
  “上来。”频伽大步走向三楼,小心翼翼地把千寻放在了宽大温暖的床榻上。拉过丝棉缎被,轻柔地盖在昏睡女孩的身上,这才转过脸,正眼瞧向御医说道,“快过来诊脉。”
  “是。”枯瘦的手伸向床榻边低垂的手腕,准确地按压在隐隐跳动的位置。
  千寻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黄昏了。
  轻抽着鼻子,不知从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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