拧起眉,不屑地望了望身后的莫高窟,抬起脚迈向了未知的世界。
穿越,好像是冥冥之中来到敦煌必然会发生的事情,所以,她不惊慌。
楚达。一个年近二十岁的僧侣。
他穿梭于热闹的集市中,身形匆忙,仿佛在躲避着骄阳的照射。从他的穿着上,可以看出这是一个境遇不是很好的和尚:身上穿着破旧的褐色袈裟,小腿上缠着白色棉布质地的绑腿,脚上穿的一双草鞋早已磨得不像样子,不雅地露出了几个脚趾。
楚达低着头,光秃秃的头顶上冒着晶亮的头油,猛地撞进了千寻的怀中!
“小流氓!往哪儿撞呢?”千寻嫌恶地望着他头顶的油脂,已经在她的白色T恤上留下了些痕迹了。衣服上沾染上各色的颜料是一回事,可是沾上别人的分泌物可就令人难受了。这个不长眼的小和尚!
“对不起,施主,实在是对不起了!楚达一时匆忙,没有看清施主。”楚达双手合十,不停地作揖道歉着。
“道歉有什么用?这可是C·K的上衣!”你们这儿根本就买不到的!千寻在心里加了一句,着恼之下,一手抓住了楚达的衣领,恐吓道,“现在我问你什么,你就回答什么。听明白了吗?”
“嗯,嗯。”楚达显然从来没有遇到过这么凶巴巴的施主,此刻吓得瑟瑟发抖。
“现在是谁当皇帝?”先要把自己究竟身在哪个朝代搞清楚!
“皇帝是,是唐玄宗,现在是天宝十四年!”
唐玄宗?娶了自己儿媳妇的那个皇帝?不错嘛,有点意思,要是有机会见到杨贵妃,给她画幅人体画,回去以后就可以跟阿让交差了!不过,自己还能回去吗?
“你有没有听过一个法号叫千色的禅师?”千寻眼含期待地问道。
“千色禅师?”楚达认真地想了想,然后很肯定地说道,“没有!我出家已经十年了,从来没有听说过法号叫千色的禅师。不是我夸口,如果我没有听说过的话,这个人一定不存在!不过,千色这个法号听起来很不错,比我现在的强多了!要不然,我改名叫千色好了……”
“你敢!”千寻恼怒地将楚达一掌推倒在地上,上上下下地扫视着面前的小和尚。没有千色禅师这个人?怎么可能?难道是考古学家搞错了?可是,自己从千色佛陀的佛眼里看到的景象怎么解释?还有那个呼唤着马里亚纳海沟的男子又该怎么解释?
“施主?”楚达这才把千寻清清楚楚地看了个遍:佛祖呀,这个人是从哪里来的?穿着他从没有见过的裤子、鞋子,还有那一头乱蓬蓬的卷发,他长这么大只听说过阿拉伯帝国的女子有一头卷发的,可这个人(看不出来是男人还是女人)也长了一头的卷发,从五官上看接近大唐人,可又不是很像。千寻的头上,戴了一顶楚达从未见过的红色宽檐牛仔帽,脸上戴着CUUCI的白色新款复古墨镜,身后背的旅行背包也是楚达从未见过的。这个人,究竟是哪里来的?
千寻把墨镜卡在头顶,俯下身子紧盯着慌乱的楚达问道:“你叫楚达?是哪国人?”
“我、我的家在喀什米尔。”楚达清楚地看到了千寻领口处的白皙肌肤,有些脸红地别过了目光,心想:原来是个女施主。
“喀什米尔?”什么地方?“往大唐怎么走?”
“女士主要去大唐吗?”楚达惊喜地说道,“我也不知道路!不过我和寺院里的其他僧侣都很想去大唐的五台山,那里是文殊菩萨得道的地方。是每一个出家之人都想要去的朝圣之地。女施主……”他滔滔不绝地说着。
“你再?嗦一个字,我就大喊,说你轻薄于我!”千寻不耐地威胁着。
楚达立刻闭上了嘴,不敢再做一声。
“今天我问你的关于千色禅师的事情,不准跟别人提起知道吗?”千寻很满意地看着不住点头的楚达,接着讥讽道,“看你,浑身又黑又红的,还穿了一件褐色的袈裟,不会搭配!还叫什么楚达?干脆改名字叫琥珀得了!呵呵。”说完,向远处的一片绿洲走去。
“琥珀?”楚达喃喃自语着,出神地望着千寻渐渐远去消瘦的背影。
她脚上穿的沙地靴,吸引了楚达羡慕的目光,在沙砾上摩擦着发出了悦耳的“沙沙”声。
沙漠绿洲。
这是世居沙漠的人赖以生存的乐土。正因为有这些绿洲在沙漠上星罗棋布的点缀,生活在戈壁荒漠的人民才得以繁衍生息。才使得西域传承、汇聚了古中国、古印度、古埃及、古罗马四国的辉煌文明。
千寻所见的这个沙漠绿洲规模不大,但该有却都有了。一汪碧绿的幽泉恬静地躺在沙漠环绕中,旁边,生长着耐旱的草类植物以及不算高大的胡杨树、柽柳。说也奇怪,幽泉的四周充斥着黄沙漫漫,却没有一丝快要被侵袭的样子,想想一千年后,这汪碧绿早已不知倩影何在了,千寻不禁有些感伤。
自己孤身一人来到这未知的古代世界,究竟能够找到想要的答案吗?听那个小和尚说没有听说过千色这个禅师,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难道,那天在卢浮宫里发生的一切全部都来自于她漫无边际的想象吗?可是,为什么?那股心痛得快要窒息的感觉会如此强烈?为什么她的心无法安宁?
千寻是个无神论者,孤儿的经历让她懂得人只能靠自己,也只能爱自己对自己负责!除了自己之外的人全部都是没有意义的,全部都是随时可以离去的。就像当初口口声声说要给千寻亲生父母般关爱的那对养父母!
她,要自己寻找答案。绝不能任由自己的心慌张无序,轻飘飘的随处飘荡!她的心只有一个主人:景千寻!
下定决心之后,她拿出地图,开始考虑下一步该往哪里去了。想想那个男子说的话分明就是汉语,那么,寻找的方向应该是前往大唐才对了!天,这里离大唐的国都长安好像挺远的,该怎么去呢?想她从北京飞到敦煌的时候不过用了几个小时,可在这千年前的中国,好像穿越沙漠最有效的交通工具就是骆驼了。想起她从敦煌机场骑骆驼到莫高窟整整用去了一天的时间,千寻就对未来产生了渺茫感。
千色禅师!你到底在哪儿?你究竟是谁?
千寻望着碧绿的水塘长长地呼了口气,紧接着又狠狠地摇了摇头,想要把想不通的一切问题甩到脑后,“先看看阿让给我准备的旅行背包里都有些什么,再做下一步打算好了!”千寻一边自语着,一边打开了从法国戴高乐机场一路背到千年前的敦煌却没有看过一眼的背包。随遇而安,就是千寻独特的生存方式,除非必要,她是绝不会耗费能量多做一个动作,多思考一个问题,多说一句话的。不是有句话说得好嘛:人类一思索,上帝就发笑!她,才不愿去做让上帝发笑的小丑呢!
打开背包,里面的东西令千寻快乐地笑了起来。
里面装着她最喜欢穿的帆布鞋、一条香烟和一个打火机、单人睡袋、手电筒、大号水壶。阿让果然是最了解自己的人,到了这里也不忘塞一条千寻画画时最喜欢抽的烟。那是千寻画画时喜欢抽的骆驼牌香烟!是劲道很浓重的烟,一般的女孩子是不会喜欢抽的。
想起阿让一年多以来对自己的资助,她在那么一瞬之间突然感到一股对阿让的歉意。但是,也只是一瞬之间,很快,千寻就把这些小感伤抛在了脑后。
她分明地感受到嘴唇的干裂,拿出大号水壶,准备到清澈的碧幽中装些水进去。
还没等千寻抬起脚步,只听得“扑通”一声,一个霓裳倩影闪过,碧幽的池塘里一时间水花四溅,泛出了阵阵涟漪。
千寻眼前一亮,本能地打开画夹,拿出炭笔在画纸上描绘了起来。
跃入水中的赫然是一个褐发碧眼的半裸美女。
她高耸的胸脯光洁而富有弹性,随着她有如水蛇一般的妖娆身姿跳跃着,似乎随时要脱离白皙的身体,充满了性感的诱惑。就连生活在开放巴黎的千寻,此刻握笔的手也略微颤抖起来。在半裸美女的身体里似乎放置了一台已有百年历史的留声机,此刻留声机正在她的体内转动着。纤细的唱针仿佛碰触了裸女的神经,使得她如同随风的杨柳一般在及腰的幽池中旋转、舞动。与眼眸同色的轻纱罗衣被水沾湿,紧贴着白皙的身体,若隐若现的肌肤颤抖着,诉说着渴盼的空寂。
那裸女伸出双手,看似随意地在水面上拍打着,仿佛那温柔光亮的水就是她挚爱的情人。碧莹的水在她充满魔力的抚摸下,时而溅起、时而翻涌、时而泛着喘息的涟漪,不经意间沾湿了她的全身,在阳光下反射着赤裸的欲念之光!
不要停!千寻握笔的手迅速而准确地记录着裸女的身姿,还差一点,千万不要停!
又一个身影闪过,仿如一块笨重的巨石砸入水中。呵!还真的是一个蠢笨如猪的男人!
“小浪人儿,你就别再招我的魂儿了!嗯。”说完,嘟起毫无美感的肥唇冲着白腻的胸脯啃了过去。没有怜香惜玉,没有浓情蜜意,只有赤裸裸的性需求。
那裸女也不吃惊,也不反抗,揉搓着胸前男人的黝黑长发。
难道,这个男人就是裸女的情郎?这、这也太不挑了吧!
千寻浓眉一挑,放下手中的碳笔,随手捡起一个石块,朝猪头男人丢了过去。
切,即便是裸女愿意的,最少也不要在她的面前上演令人作呕的戏码!千寻还想要多活几年呢!
石块呈一个优美的弧线,准确地投在了男人的后脑处。
“谁?”至少那个男人的神经反应还算灵敏,只见他立刻看向千寻藏匿的位置,厉声喊道。
“将军,这儿好像有人呢,咱们换个地方如何?”裸女拉过什么将军的头,娇声问道。
“当然。哼,一定是哪个好色之徒羡慕本将军有此艳遇,在暗处捣乱!小浪人儿被吓到了吧,本将军这就带你回驿馆,一口一口把你给吃到掉,好不好?”什么将军的男人淫笑着,将裸女横抱怀中离开了,还幽池以宁静。
“简直就是美女与野兽!”千寻一边说,一边从草丛之中走了出来。只见她望着仍泛着涟漪的池水,呆呆地说道,“这水还能喝吗?好端端的被一个猪头给污染了!”说完,一个顿足,离开了已归于平静的沙漠绿洲。
此刻,阳光已不再直射,夕阳静静地、贴近大地地挂在沙漠望不到边的西方。风,渐渐涌起,凉意侵袭而来。
千寻抚摸着饥肠辘辘的肚子,朝向远处炊烟升起,隐约可见的寺庙走了去。
这是一个规模很小的寺庙。看起来香火并不是很旺盛的样子。说明来意后,门口的小沙弥非常热情地把千寻请进了寺庙。不一会儿,斋饭便端了上来!
还算黏稠的玉米糊糊,硬得难以下咽的干粮,一盘子颗粒分明的沙枣。这,就是千寻穿越第一天享受到的食物。还好,背包里有一罐法国产的鱼子酱,把它抹在干粮上,总算是把这顿晚餐对付过去了。
“和尚的日子真不是人过的。”嘟囔完这一句后,整个蜷缩在睡袋里的千寻沉沉地进入了梦乡。这晚,她睡得很不踏实,因为梦到了那个呼喊着“马里亚纳海沟”的男子。那呼唤总是仿佛要把千寻的魂魄勾走一般,充满了致命的蛊惑。
清晨,今天天气好像不太好的样子,云层压得低低的,令人呼吸都有些不畅!
千寻从睡袋里钻了出来,站在院子里,望着黑压压的云层盘算着接下来的打算。
“哗!”一阵水声传来,千寻原本就不算干净的裤脚又沾染了点点的泥点。谁这么不长眼?千寻气恼地望过去,楚达,那个年轻的僧侣正捂着嘴,满怀歉意地望着千寻,手中拿着一个仍滴着水滴的盆子。
一看来人自己认识,楚达兴奋地喊道:“原来是女施主啊!你怎么会来我们寺庙的?”
千寻咬牙切齿地说道:“我瞎了眼才会来的!”真倒霉!第一次碰到这个笨和尚,身上就沾了他的头油。第二次碰到他,裤脚又沾了泥点。这个和尚跟自己有仇吗?
刚想教训他一下,只见楚达面朝千寻跪了下来,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
这个道歉也太严重了吧?千寻吓得赶忙跳起了身子躲开了去。只听那楚达说道:“谢谢女施主昨天的点化,楚达的法名已经正式更改为琥珀了!嘻嘻,我早就觉得自己的法名起得不好,总也找不到更合适的去改。昨天一听女施主的琥珀二字,心里头就喜欢得紧,当天下午就让寺庙的主持给我改了过来!从今以后,我就是琥珀和尚了!我要去大唐,去五台山在文殊菩萨的本尊前乞求西域和平以及佛教的兴盛!”
千寻好笑地望着已经更名的琥珀,嘲讽道:“没有用的!祈求就能够避免战争,避免所有不幸的事情发生吗?屁!迂腐的小和尚。”说完,转身回房背起了行囊,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间寺庙。
“女施主!女施主!我知道你要去大唐的,我们一起走好不好!路上也好有个照应!”琥珀在千寻身后呼喊着。
照应?跟这个笨蛋和尚在一起,自己搞不好会在沙漠里迷路,再也走不出去呢!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千寻没好气地想着,准备踏上东去大唐的征程。
路过集市的时候,千寻想要买一匹骆驼。
原本黑压压的云层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消散了,刺目的阳光又一次烘烤着大地。一个闭目养神,看起来就要昏睡过去的商旅摇晃着脑袋,被一阵听起来口音很怪的声音惊醒了。
抬眼望向来人:衣饰古怪、打扮古怪!绝对是个外国人!哈,一定要好好赚他一笔!
“喂,你这骆驼卖吗?”千寻不客气地问道。
“卖,卖,当然卖!”那个精明的商旅忙站起身,点头应道。
“我没有钱!”千寻非常坦率地说道。
没钱?精明商旅的脸立刻垮了下来,没好气地说道:“没有钱还想买骆驼?没毛病吧?”
“我可以用这个换!”千寻拿出了那个时髦的CUUCI太阳镜在阳光下晃了晃。
那商旅眼前一亮,立刻看出了太阳镜不菲的价值所在:它可以遮挡住沙漠太阳无形的灼烤光线,保护旅人的眼睛。
“成交!”商旅兴奋地笑着,心想这个古怪玩意儿不知道能换多少匹骆驼呢!
如果要说生活技能,千寻真的可以说是欠缺得可以!
她乐滋滋地牵着狡猾的商旅卖给她的那匹骆驼,离开莫高窟,开始了东寻的征程。那其实是一匹年老的单峰骆驼,它的牙槽早已磨得不像样子,从粪便上看或许还有严重的消化疾病。这样一匹骆驼,自己进入沙漠能不能活着走出去都不确定,更不要说背上还驼着一个人呢!
果然,仅仅到了第二天的正午,那匹年老的骆驼便口吐白沫,不支倒地了!烈日骄阳下,可怜地为人类在大漠中生存付出了毕生精力的它,跪倒在地,抽搐了起来。
要死了吗?千寻冷冷地望着生命一点点枯竭的老骆驼,再望望四周一望无际的沙漠。接着走下去吗?还是先回敦煌购买一头健康的骆驼?
这个问题对于专业的沙漠旅行者来说,自然是选择后者。很遗憾,千寻并不是专业的沙漠旅行者,并且,固执地从来不愿意向后看。
拉紧防风沙外套的帽子,戴上防风沙墨镜,千寻挺直着脊梁,向前走去!
一路上眼睛所及之处,倒毙在沙漠里的人、马、骆驼变成了一堆堆狰狞的白骨,秃鹫在高空盘旋,不停地寻找动物腐尸,它们的最新目标是即将死去的那匹老骆驼,甚至有几只还贪婪地注视着孤单影只的千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