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色千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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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色千寻- 第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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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没有力气了,黛螺,你帮我热一下吧?”
  “还用你说吗?”黛螺命人送来火炉,就坐在千寻的身边,仔细地切着,烤着。
  大约切了三四个,黛螺眼前一亮,抽出一个沾着薯泥的纸团递到了千寻手中。
  急忙忙的用汗湿的双手打开纸团,黑眸中闪过一道惊喜的亮光。
  “黛螺。”看完后,她递给黛螺,眼看着那纸团化作一缕青烟。
  她闭上双眼昏睡过去,唇边带着一抹了然的微笑。纸团上的字迹,此刻已经全部印在了她的脑海里,反复地重放着:戴红帽子的女妖。你忘记我了?真的忘记我了?怎么可能!频伽不会相信!知道吗?在返回回纥的途中,我第一次得知了你的下落。那一刻,我拿起弓箭,让自己的思念穿透云层,穿透时空,直达你的心田。我知道你没有忘记我,因为那是不可能的。如同我永远也无法忘记你一样。答应我,好好照顾自己,好好活着。记住,我要你,只要你!我不管什么皇帝后宫,只要你好好的。在我心目中,你平安无事就是一切。其他的我都不在乎!等我,等我慢慢帮你回忆起我们之间的点点滴滴!
  幸福啊,从眼角滑落。
  千寻燥热的身子好像清凉了许多,她伸出湿漉漉的手臂,对黛螺说道:“吩咐下去,我要沐浴。”
  “这怎么行?你还烧着呢!这大冷天的,要是更严重了怎么办?”千寻笑着摇摇头,拉起黛螺的手放在自己的额际,“你看,已经不热了。”
  真的呢,额间的汗珠已经不再渗出,体温已经下降了。
  今儿个是除夕。
  大明宫麟德殿很久都没有热闹过了。
  今天早早的,李龟年就带着一众宫廷乐师来到麟德殿,一遍遍地演习晚上要奏的乐曲。那是贯休写的一首《寿春节进》,李龟年瞧着圣上最近不怎么畅快,就翻到了这首诗用心地谱了曲,想着能够博皇帝一笑就好。
  玄宗今天特意换上了一身红衣,在贵妃娘娘的陪伴下笑着走了进来。公主、王子、妃嫔们见状纷纷放下心来,按照品阶依次对着皇帝说着好听话。
  今天是一场喜庆的家宴,玄宗站在高处,手上端着椒柏酒,笑着说道:“最近因为朝堂上乱七八糟的事情,咱们一家人很久都没有聚过了。今天,朕很高兴,众爱妃和孩子们放下一切拘礼,尽情地欢笑吧。来,我们共同举杯饮下椒柏酒,保佑我皇室身体健康,百病皆除。”
  “谢陛下。”
  “谢父王。”
  众人相视而笑,纷纷举杯一饮而尽。
  接下来,就是吃五辛盘了。所谓五辛盘,就是将大蒜、小蒜、韭菜、芸苔、胡荽等五种辛香之物拼在一起吃,意在散发五脏之气。寒尽春来,正是易患感冒的时候。用五辛来疏通脏气,发散表汗,对于预防时疫流感。
  千寻吃惊地望着一众皇族贵胄眼都不眨一下吃掉五辛盘中的食物,皱着眉将盘子推得老远。
  “怎么了,千寻丫头?这可都是好东西啊!”玄宗看到千寻皱眉,了然笑道。
  “千寻还是不吃了,这些都是千寻最怕的东西。”她一脸的嫌恶,捂着鼻子,试图让大殿之上弥漫的辛气不要窜入鼻中。
  玄宗愣住了,那个永远高贵完美的女人与千寻叠在了一起,正在对他皱眉瞪眼睛,“隆基,你吃吧!你吃了这难闻的东西,姑母以后再也不跟你说话了!”


  “姑母,隆基不吃就是了。”
  “不想吃,那就不要吃了。”玄宗怔忡说道。
  真的可以吗?一听这话,立刻就有几个嫔妃推开了眼前的五辛盘,端起桃汤喝了起来,想要压住那股辛气。
  “千寻丫头,过来,坐到朕身边。”玄宗皇帝拍拍自己的龙椅,身子向一边挪了挪。
  千寻愣了一下,随即站起身坐了上去,挨着玄宗的一侧身子感觉到一股紧绷的热情。
  下面坐着的妃子们仿佛早已经习惯了,她们倒是望了望就坐在皇帝不远处的杨贵妃,眼神中一派的心满意足。终于啊,你也会尝到这样的滋味。
  来到这个奇异的世界已经半年多了,千寻身上的松节油味道已经消散了许多,与宫中常用的苏合香混在一起,弥漫着一种说不上来的独有味道。
  玄宗长满皱纹的手缓缓朝她卷发上抚去,内心中,挣扎起来。
  朕是皇帝,朕一手开创了开元盛世,难道,朕不能拥有这个女人吗?
  是啊,唐玄宗有什么好怕的,儿媳妇都被他占为己有了,更何况是一个并未婚嫁的女人!自己有必要为了已经远嫁回纥的妹妹和她心爱的儿子委屈自己吗?就任凭这样一个总令自己内心平静、幸福的女子从手中溜走?
  心念至此,流连在卷发丛中的手指便已经滑落到那纤细的腰间,紧攥着。
  千寻双目紧紧地瞠着,竭尽全力才没有让自己的表情流露出更多的情绪。因为,高力士就像是一只鹰隼,总是牢牢地盯着她的每一个表情。尤其是在边令城被任命为监军之后,那汤药,几乎都是高力士亲自端来的。并且每次用药后都不曾离开,硬是东拉西扯地跟千寻说半天话才会走。
  怎么办?千寻垂下眼帘,故作娇羞状。心里却是惊恐一片:他终于要打破现在这种平衡了吗?
  杨贵妃担心地望了望玄宗横在千寻腰际的手臂,眼底一片清明。
  “陛下。”李龟年站了出来,恭敬说道,“龟年不才,最近新作了首乐曲,想要给陛下助助兴,愿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心意已决,玄宗皇帝心情大为舒畅,笑着说:“好啊,让朕听听李龟年的新作!”
  乐队开始演奏,恢弘的编钟箜篌展开音响,那首《寿春节进》在华丽中展开。一众衣饰繁复的舞者包围下,歌者扬声唱着:圣运关天纪,龙飞古帝基。振摇三蜀地,耸发万年枝。
  玄宗皇帝佳人在怀。子孙满堂,听着这首极为顺耳的新曲,满脸的自在满足。此刻,什么安禄山,什么战乱,统统从脑子里面消失殆尽。他,还是泱泱大唐的帝王;他,还身强力壮;他,还有能力去征服一个女人。想到此,当真是得意地笑开了怀。
  杨国忠弯着腰,悄无声息地走进麟德殿,他眼瞅着皇帝笑得眉眼绽放,像是晃了晃头,转身向要出去。
  “咦,宰相大人也来了?哈哈哈哈,怎么,自己家的除夕不热闹,要来朕这里沾沾喜气吗?来人,赐坐!”
  那杨国忠没想到会被玄宗皇帝看到,一时窘迫,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呆立在那里竟像是丢了魂。
  “怎么,让你做你就坐啊!堂堂的宰相大人,朕的国舅爷,这会子扭捏什么!”
  “陛下。”杨贵妃轻轻唤了一声,转而望着自己的哥哥说道,“我哥哥这副样子,怕是有什么非说不可难言之隐吧?”
  到底还是她了解自己的哥哥,杨国忠抬起头飞快地望了一眼杨贵妃,紧接着又低下头去。
  “是吗?杨国忠,你来这里究竟是为了何事?难道是前方有什么消息了?”玄宗拦着千寻的手渐渐放下,言语中竟然有些恐惧,“究竟何事,快讲!”
  “是,是。”杨国忠猛地跪在地上,低头说道,“陛下,臣实在不愿意在这个时候打搅到您,可是,可是……”
  “可是什么,快说啊!”玄宗皇帝大怒。
  “陛下,前方传来消息,说、说是,那个安禄山、在洛阳,称、称帝了!”
  “什么?”玄宗一下子从龙椅上站了起来,手中的桃汤碗掉在了地上,一直滚到了高台下的歌者面前。滴溜溜转了半天才停了下来。
  “还、还有。”杨国忠几乎都要窒息了,却不得不说道,“回禀陛下,史思明叛乱了,三天前,他攻陷了常山,颜杲卿被俘!”
  这次,玄宗没有了站起身的力气,他瘫软下去,跌倒在了千寻的怀中。
  “陛下!”
  “皇上!”
  “父王!”
  大殿之上,一时间乱作一团,人们各自戚戚然望着不可一世的唐玄宗,望着那个躺在千寻怀中的红色身影。未来,开始变得没有那么阳光。或许,好日子离他们越来越远了。
  公元756年一月,安禄山在洛阳登基,自称大燕皇帝。
  唐玄宗的骄傲,再也无法恢复原状了!从此,大唐变成了一个香喷喷,肥腻腻的肥肉,谁都想趁此乱世分走一块。
  安禄山或许不知道,他的称帝,挽救了一个差点就被大灰狼吞掉的小红帽。
  世间的一切,就是这么奇怪!就是这么冥冥注定!


  23 冷血灰蒙
  刚才还如片片鹅毛般的雪花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碎碎的冰渣子,噼里啪啦地刺到脸上,生生的疼。
  千寻缩在自己的雪貂皮大衣中,低着头盯着脚上穿的毛冠鹿靴子。那是来自桂州的土贡,价值昂贵无比。穿着它,脚丫子在鞋壳里自由自在、呼吸顺畅,踩在厚厚的雪地里,弹性十足,不沾片雪。
  在她孤零的脚印前方,是一团正在移动的,乱得不能再乱的脚印。那是大家七手八脚抬着玄宗一路朝寝宫跑去的痕迹。已再不复往日的优雅气质,如同一群热锅上的蚂蚁。
  此刻,没有人注意到她的慢吞吞和满脸的淡淡笑容,若不是个个宫殿的门口都是重兵把守。她真想就这样晃晃悠悠地从宫门走出去,走到长安的大街上,走到一个叫卡拉巴勒嘎孙的地方!
  安禄山?不论你是谁,你都是千寻要感谢的人了。掖在裘皮里面的双手情不自禁地环了环纤细的腰肢,那上面曾被袭扰的灼热不适终于退去,换上了舒适的温热。
  站在皇帝寝宫与佑仪宫的分岔口,千寻歪着脑袋左右望着,直到一个冰冷的雪渣钻进脖子,才猛地打起精神顺着纷乱脚印走去。
  刚走进寝宫,就听见幽暗角落里,一个苍老的声音飘进耳朵:“……陛下身子硬朗,不会有什么大碍。只是……”
  “只是什么?”焦急的声音尖亮尖亮的,是高力士。
  “只是这最少半年之内不要行房事。尤其是那些药……”
  “知道了,”高力士抬手一挥,说道,“你速去用药吧。”
  那御医低着头转身离去,直撞进千寻的怀中。仓皇一瞥,见是千寻冷冰冰地站在面前,心里“咯噔”一下,吓得面色发白。难道刚才的话她都听到了?天,会不会恨死自己了。
  千寻的眸子漆黑乌亮的,直勾勾地望着御医白花花的眉须。一直到他身上惊得一身冷汗,千寻才一个转身,朝寝宫走去。长廊里,红色丝绸宫灯投射出玄妙的柔软光线,把嘴角上弯的弧线打得柔软魅惑。
  玄宗病倒了。在除夕之夜,在他刚刚下定决心顺遂自己欲念的时候他的江山同时出现了两个皇帝!
  恍惚中,他仿佛又看到了一身素服的太平远远地望着他,对他招着手。
  “千寻,千寻。”他睁开眼喊着。双手伸向冰冷的空气。
  “我在这儿,陛下。”千寻适时出现,握住了那一对干枯褶皱。
  “丫头,你不要走。”
  “好,我不走。”
  “不要走,不要走,不走,不要留我一个人在这里……”
  玄宗昏沉过去,其他惊慌失措跟过来的人眼见没有自己存在的必要,便静悄悄地退了出去。临走的时候,圆润如玉的手指轻轻地在千寻肩上拍了拍。
  明黄闪亮的纱幔锦被包裹中,玄宗如同脆弱的婴孩,死死地攥着千寻的手,像是溺水之人抓到了一根枯木。
  卡拉巴勒嘎孙,皇城。
  当玄宗皇帝度过了他一生中最难挨的除夕夜后,回纥迎来了近五年多以来都不曾有过的狂欢。所有的人都欣喜若狂,就连一向教规严明的摩尼教众也在阿莫的默许下,欢庆饮酒。所有的一切,只为庆贺他们明媚高贵的王妃身怀王室血脉。
  王上专宠王后,自从二十六年前频伽诞生后,再没有一个新王室成员诞生过。除了在迎娶咸安以前,一个身份低微的婢女诞下的那个无人问津的男婴。
  那个枯小瘦弱的男婴甚至都没有能见过他的父亲,就与她的母亲被冷落在王城的角落。他应该算是频伽的哥哥,一个长了灰色眼眸的侏儒!他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可是他宁愿自己不知道。因为那是一种无穷无尽的、从一出生就注定的悲哀!或许是他的悲哀太沉重了,所以上天给了他一对无情冷血的灰眸!
  此刻,阴暗冰冷的破旧宫殿中,灰眸正对着他从未见过的如深海般幽深的蓝眸。
  “你是谁?”
  “我,就是你!”
  “你是我?”侏儒生硬地问着。长时间没有人跟他说话,使得他的语言表达逻辑有些混乱。
  “你和我是同一个人,哥哥!”频伽一身炫白,白得几乎都要与飞扬进破旧宫殿的飘扬白雪中。那一对闪亮着蓝色光芒的眸子中柔情漫漫,悄无声息地包裹着衣衫褴褛的侏儒。而后缓缓蹲下身子,拥着早已化作孤独了百万年的冰冷石雕,浅浅地、浓浓地唤着:“哥哥……”
  他是谁?侏儒浑身上下都失去了意识,在那宽阔温暖的胸膛里一点点地融化。为什么?自己明明看不到世间的所有颜色,却能够看得到这个人亮如星辰的蓝色眼眸。他不知道那究竟应该被称作什么颜色。但是,却让他情不自禁地想要靠近,想要摄取温暖。这个人,他的身上散发着淡淡的阿末香气。他究竟是谁?他说,我是他的哥哥?“哥是我?”好半天,他才愣愣地问道。
  “阿做,阿做……”宫殿的尽头,一个衰老的声音生生地唤着。
  “娘?”阿做一把推开频伽的怀抱,头也不回地朝声音传出的地方奔去。
  这里,曾经是一座寝宫,现在仍然是一座寝宫,一座不似人间的地域寝宫。
  高悬在廊柱间的曾经华丽无比的垂幔被光阴撕裂成条,被灌入的北风吹得七零八落。从地面奔跑而过的阿做荡起了飘荡的灰尘,在他身后久久萦绕不去。
  “滚!杀、杀死,死滚!”看不到的黑暗里,只听到一阵阵老鼠惨叫的声音。
  频伽走上前,擦亮一个火折子,这才看到阿做短小的双手中紧攥着早已丧命的老鼠泥。细长的尾巴一滴一滴流着殷红的血滴,滴落在一个早已腐朽的雕花木床上。那里,一个如鬼魅般的女子气若游丝,拼命地喘着微弱的气息。


  她的身边,放着一碟子喜饼,为了庆贺王妃有孕而特制的喜饼。想来,这一碟子喜饼就是那两只老鼠丧命的罪魁祸首了。
  阿做丢开手中的老鼠,双手拼命地想要在破烂的衣服上蹭去血迹,却是怎么也蹭不掉,“娘,脏阿做,脏啊,娘,娘。”凄风寒冷中,阿做越是想要摸摸自己的娘,越是擦不去那满手的血污,记得他硕大的圆形脑袋上渗着一粒粒的汗珠。
  频伽走上前,拿出腰间的一个酒壶,对准他的手冲刷下去,然后拉起自己炫白的衣襟仔细地擦拭着。终于,阿做的手干净了,不见一丝污秽。
  “娘。”终于,阿做环住母亲的腰,欢欢喜喜地缩在母亲怀中,灰眸死死地盯着母亲急促的鼻息,怯怯问道,“娘,痛?”
  那个女子终于开了口,声声唤着:“王上,王上,您不来看看我吗?不来看看阿做吗?”而后突然又满脸仓皇地喊,“不!不要来!不要看到阿做!我们是鬼,我们是鬼!”
  “谁说你们是鬼的?”频伽来到她的身边,抚摸着她的额头,摇头笑道。
  “王、王上,是你?是你?你来看我了,来看阿做了?”
  “谁说他叫阿做?本王早就给他取了名字,叫伽陵。怎么样?你觉得好听吗?喜欢吗?”
  “伽陵?伽陵?”那女子突然间狂喜起来,面目浮上了接近死亡的红晕,“陛下!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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