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喝吗?”封衣遥举着勺,有点紧张。
花以怜没有一口咽下,把粥咀在嘴里细细地品味,多奇怪,虽然过去很久了,但仍旧记得……那股熟悉的味道,没有变,亦如当年娘亲卧床不起,他动辄跑来家中帮忙,一边煮粥一边哄着小小的她。
“好吃呢……”花以怜扬起嘴角,不知怎么,眼睛却有些发涩。
“许久没做过了,我还担心着……”封衣遥轻笑了下,睫毛覆落,竟宛然羞赧的模样,“来,再吃几口。”
花以怜忍不住呛咳,封衣遥赶紧把碗放置旁边,拍了拍她的后背。
“衣遥哥哥……”花以怜执起他的手,“你先答应我,今后不要再练那魔功了好不好?”
面对她充满认真恳求的眼神,封衣遥近乎无措,一缕极度矛盾的光绪从眸底隐逝,转而覆上她的手:“嗯……我答应你。”
花以怜略带苍白的双颊上浮现出两朵欢喜的绯色,像雪地里晕开一片红红的胭脂,孱弱中渐见妩媚之态。
封衣遥看得一怔,披散开了乌云秀发,更映得她玉骨霜肌,面容滢滢生灿,宛如玲珑白翡在月光里幽幽散华,黛眉青翠,樱唇粉润,一对秋水般清澈的眸子似嗔似喜,顾盼之间,竟能夺人心魄。
已经不再是记忆中小女孩天真娇稚的模样,纤瘦的脸庞,尖尖的下巴,那张容华胜若芙蓉的纯丽,当年少年在花树下的预言,果然一语成真——
小怜长大后,一定会是位绝世佳人。
封衣遥胸口砰然心动,觉得那张脸怎么也看不够似的,指尖从她的眉梢滑到眼角,又从眼角滑过唇边,是蝴蝶在香袅罗纱间留下的缠绵痕迹。
他有些恍然,忍不住面露怀念之色,感慨道:“真是光阴荏苒,岁月如梭,以前你才那么小,还不及腰高……可是现在,我的小怜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是个大姑娘了。”
一对幽黑愈邃的眼眸,似乎蕴藏着某种至深却又沉重的情感,竟望得人肺腑生生作疼,快欲窒息。
忽然间,花以怜心脏急遽跳动。
那时候她天真未凿,被他捧在掌心里爱护如珠,照顾得无微不至,小小的心眼里,全是他温存的笑容,俊挺的身影,在毫无所觉的情况下,自小埋植在心灵深处的东西,已经萌发生芽,并随着岁月增长,结出无数的花叶枝蔓,把心包裹得满满的。
为什么他的影子在脑海中盘旋不散?多年来念念不忘?为什么始终在心头占据着最重要的地位?
玲珑骰,嵌红豆,到了今时今日才发觉,那份刻骨相思,原是浓浓的爱恋,少年时相濡以沫的温情,已经转化为了男女之情。
那人的眸色太深太浓,一望无际的夜穹,要把人完全吸入融化,注目之间,花以怜不由得羞红了脸。
情到深处,已难自持。
她仰起头,慢慢合上眼帘。
封衣遥手指有些发颤,捧起她的脸,一点一点靠近,盛满深情的黑眸,却又含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犹豫、挣扎。
花以怜面颊越发酡红,细长的羽睫轻轻扑闪着,含羞带怯,似乎是期盼的,容颜上的神情有愉悦,也有感伤,回忆往事,两颗泪珠突兀就顺腮滚落,染得嫣唇水色潋滟,诱惑至极,昭示正需爱怜。
封衣遥脑子里的某根弦一断,俯首吻上她的唇,只觉比想象中还要柔软,轻似飘雪,柔若梨花,淡淡的甜香,是骨子里散发的,不敢太用力,生怕把它弄伤了,尝到那泪水的咸味,突然一阵心绞。
“小怜……”封衣遥把她紧紧搂抱怀里,七年前,赤子心中情愫早生,无论她是生是死,都已认定,她是自己此生唯一挚爱的女子。
有什么变得不一样了,偎入他怀中,不再仅仅是娇痴依赖,花以怜抿动樱唇,很轻很轻地吐出几个字来,似春雨中的呓语,又似繁花间的叹息——
“衣遥……”
“衣遥……我喜欢你。”
封衣遥露出一种激动快欲哭泣的笑容,再次亲吻她,撬开贝齿,与她的舌尖相绕、交缠,并非疯狂,只是缱绻而柔情,甜蜜的,腻腻的,谁要把谁溶化,紊乱灼热的呼吸隔在彼此之间。
修长温暖的臂弯像一片汪洋包围住自己,花以怜发出低软的呻…吟,把眼睛抬了起来,带着一丝迷蒙,像雾里抓不住的蝶影,封衣遥看得亦痴亦醉,想到那泪的味道,又吻上她长长的睫毛。
花以怜一抖,受了刺激般,大颗大颗的泪滴子滚滚流落,那人的吻,便也缠绵不休。≮墨斋 。。≯
天际晚霞,仿佛残秋的朱花,凄凄艳艳地凋零一地。封衣遥满心欢喜地端来晚膳,推开房门,却是不见花以怜的身影,床铺叠得整整齐齐,好像从未动过一般。
“哐啷”几响,瓷碗碎了,饭菜粥羹洒得满地都是。
封衣遥头脑一阵轰鸣,呆呆看着,随即发疯地扑到床边,摸着那凉凉的床单,竟没有一丝人体的余温。
没有了……怎么会没有了!
他神智似乎陷入迷乱,迅速环视周围,又跑到屋内各个墙角柜后,拼了命地在寻找什么。
她呢?去哪里了……到底去哪里了?!
难道一切又是梦?那些不过是自己谵念?
封衣遥脸色惨然,好似坏掉的木偶,身形慢慢斜瘫向墙壁……弯下腰,用双臂环抱住自己,全身颤栗着,很痛,又很冷的样子……当一念闪过,又跌跌撞撞地直奔向屋外。
穿过回廊,来到花以怜所住的房间,门是虚掩的,他一把就推了开,落日余晖正把她在窗边的影子拖得长长的。
封衣遥顺着那道影子,往上看到她浓长及腰的青丝被风吹得轻轻飘摇,恍疑一痕黑色涟漪从素白的衣裙上拂过。
此刻她就站在那里,身似玉兰,娴静而立,羸如薄病,仿若不堪风袭。
封衣遥沉沉地喘着气,脸上却流露出失而复得的狂喜,那时视界里再容不得其它,急着伸手在半空,似乎等不及的就要把她拥入怀里,然而身体转瞬僵硬,那是不可预料的意外,连接受的时间也没有。
封衣遥刹住脚步,再不动弹,眸角余光只是从她身上略偏了一点,便看到了那个人,纤长若竹般的身段,穿着胜雪白衣,正在朝她温柔如水地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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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痴妄
他就这样子闯进来;花以怜蓦然回首;只见他站在门前;僵直着身;窗外光线只差一点就能照上他,可惜,他就处于昏暗的阴影里;宛如不可见光的幽魂。
祈云修诧异,而花以怜连忙欣喜地上前。
“他是谁……”封衣遥牢牢注视对方;沉邃下来的眸光在昏暗间飘忽不定。
听出那话音中的警惕与敌意;花以怜生怕他误会,出声解释:“衣遥,他是我的师兄;祈云修。”
封衣遥不禁一怔:“你师兄……”
“嗯。”花以怜展颜轻笑:“之前我一直未及与你诉说;我师父一生只收了两名弟子,除我之外,便是祈师兄了。”
这是祈云修第一次看到封衣遥,让他想到那种开在幽冥三途河畔血红色的花,沉静妖娆中,又仿佛带着足可焚烧一切的疯狂,一旦有了执着的企盼,纵使无望也会拼力纠缠,至死方休。
他是个很美的人,几乎一眼就不可自拔,像一场美丽的灾祸,让人自愿飞蛾扑火。
而他,也是师妹自小心中记挂的少年。为了他,她七年里苦心修习心无旁骛;为了他,她不顾一切前来寻找;为了他,她扑入自己怀中哭得伤心欲绝。
在那每每讲述中,祈云修一直认定对方是个明朗如阳的少年,而眼前人,红衣黑发,妖异与冷漠并存,容色如斯,那种美,却使人感到压抑窒息。
祈云修忙举步上前,拱手亲切唤道:“封大哥。”
封衣遥盯着他,整个人犹如陷入巨大的震惊中,尚未回过神来,目光略露迷茫。
花以怜发觉他呆呆的,不太对劲,担忧地扯动下衣袖:“怎么了?”
封衣遥视线终于落回她脸上,由迷朦转为清醒,瞳孔里极深的颜色,是那一点痴情:“你、你身体未愈,怎么也不说一声……就走了……”
祈云修心惊,难怪一见面就觉她气色不好,那份情急不由自主,脱口而出:“师妹,你怎么了,哪里受伤了吗?”短瞬间,已把她打量了不下数十遍。
哪里被针头狠狠一刺,封衣遥猛地抬头,只见祈云修满脸关切之情,溢于言表,仿佛那个疼的人不是花以怜,而是他自己。
封衣遥仔细端详起面前人——白衣皎皎,姿貌端华,清雅有如夜下之昙,高洁有如水央之莲,就像从月华之中走出来的一般,只叹好个尘世不染的绝色少年。
他的眼神是那么温澈干净,近乎水质的透明感,是有心人倾尽一生用琉璃制成的镜子,由生到灭,只为映入她一个人而存在。
一直以来,封衣遥的记忆似乎都停留在七年前,与她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相依相偎,直至相认后,也没想过这种情况会有丝毫改变,他们的身边,永远只有彼此。
原来,他是她的师兄……
原来在自己所不知的情况下,他与她朝夕相伴了七年。
原来她的身边,并非只有自己,已经有了其他男子的陪伴……
那是从未意识到的事实,心突然就在一种剧痛中清醒了。
同样身为男子,那眼底的深情,又岂会看不出来?
封衣遥只觉快无法呼吸。
“都是误会,已经没有大碍了。”花以怜轻描淡写地答完,便望向封衣遥,清冽的眸子里飘浮起一层柔雾,“我怕自己多日不在房间,师兄知道后会担心,所以才想着留张纸条,不料我们却正巧遇到了。”
他半晌不言,花以怜有点心慌,又赶紧开口:“衣遥,你的事情……我都同师兄说明了。”
封衣遥低下头,淡淡地问:“他怎么……也在西月宫。”
花以怜解释:“西月宫这种妖孽毕聚之地,师兄怕我一个人太危险,是以才决定陪我一同前往。”
他们藏匿在西月宫这么久,居然一直没有被人察觉,封衣遥浓眉深皱,立即怀疑到那个人头上。
果然,花以怜删繁从简地道:“之前我们与孟湘环相遇,师兄用一套点穴手法控制住他,并要挟他带我们混入西月宫。”
“果真是他……”仿佛早在预料中,封衣遥并不吃惊。
花以怜道:“此人看去散漫轻狂,实则城府极深,满腹鬼蜮伎俩,而且……他好像另有目的,不得不防。”
祈云修从旁闻言,抿了抿嘴角,似乎欲言又止。
封衣遥讲道:“再大的鱼儿逃不出网,既要兴风作浪,便任由他去。”
花以怜一惊,曾听孟湘环说过他们同门之间明争暗斗,各立党羽,孟湘环既是他部下,但心思捉摸不定,理应趁早除去。
但此刻看封衣遥的反应,非但没提防的意思,反倒根本不在乎一般。
“这些几年他跟随我,如果心存歹毒,恐怕早该对我动手了。”其实花以怜所说,封衣遥也早已隐隐约约察觉到,“一个人自愿投入西月宫,不为作恶多端,也不为夺权争霸(文*冇*人-冇…书-屋-W-R-S-H-U),想来是心中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说不定那个结果,我还乐见其成,因此又何必费力,替西月宫铲除这个隐患。”
就算是利用与被利用的关系,对他而言,又有什么关系?
这些年来妖女为祸武林,他一直暗中煽风点火,渲染恶行,四处树敌,只待将来时机成熟,天下英雄能群起而攻之。
花以怜觉他所言有理,目前孟湘环对他们无害,这一趟水,自然搅得越浑越好。
封衣遥随之想到:“那百笑南的死……”
“是孟湘环出的主意,由他引开众人,然后我与师兄共同合力,将那个淫贼横斩剑下!”回忆当时情景,花以怜依旧激动不已,一对秋水般的星眸闪烁着潋滟寒光,只觉得大快人心。
祈云修温谦开口:“其实当时我并没做什么,都是师妹一人铲奸除恶。”
花以怜不赞同,偏头轻轻莞尔:“怎么会呢,那会儿我陷入险境,幸亏师兄及时掷剑于我,才有机会给那恶贼致命一击!”
祈云修感慨良多:“如今回想下,那场景仍叫人胆战心惊,不过还好你……平安无恙。”
他眼波潺潺,与花以怜瞩目,不经意的流露出疼惜与宠溺。
白衣飘雅,笑若絮羽,似乎人就是那从天界琼池捞出的无暇纯玉,被绯艳霞光映得流光溢彩,内外剔透。
他们相对凭望,一个宛如花生娇娥,清丽绝俗,一个宛如莲幻谪仙,纤尘不染,站在一起,流云飞雪那般相得益彰,笑意间,更是心领神通,默契无限。
画面当真美极了,天造地设的一样,让看得人几乎措手不及。
封衣遥眼睛一阵阵生痛。
而他,又算什么呢?是丢在泥潭里任人踩踏得稀烂的东西,脏到发了霉,怎么洗都不干净,只配在阴暗潮湿的地方龌龊活着。
是自卑,还是一种自我的极度厌弃。他忍不住微微发抖。
还在痴心妄想什么呢,以为为她煮粥、做饭,就能回到以前,变得跟曾经一样么?
封衣遥啊封衣遥,梦该醒了……
袖角贴着她的衣袂,他害怕似的收了回来,不动手色地挪移脚步,拉开距离。
花以怜自然没察觉他的心理转变,思绪凝聚到一点上:“如今妖女尚未炼成玄阴秘笈,倘若我们能提前一步找到她所在之处,便可来个扫穴犁庭,出奇不意。”
“不错。”祈云修颔首,“封大哥,妖女在闭关之前,可曾向你透露过什么行踪?”
明澄如溪的眼睛,一望到底,像柔柔的水流滑过脸庞,叫人感到亲和舒服,他很认真地望来,无论对谁,都是这般充满了诚恳真挚,雪白的衣衬着天雪容颜,似乎尘俗的一切污秽浑浊,都沾染不了他。
然而……
那太过干净的眸,仿佛云湖华镜,又残忍地折射出什么,把里面的自己看得那般清晰。
封衣遥近乎于慌张,呼吸有些错乱,急忙低头:“没有……她一向最善心机,诡诈过人,恐怕除了她自己,没有人能知道她的闭关之处。”
祈云修甚是失望。
花以怜讲道:“没关系,如今我们已汇聚三人之力,相互有所照应,那妖女无恶不作,已变众矢之的,待各大门派高手联手前,我们不如伺机而侯,先拔除她的羽翼。”
封衣遥精神恍恍惚惚,浑未听见一般。花以怜黛眉微颦,宛如月笼轻愁:“衣遥,怎么了?”
祈云修旁边看她目光专注地凝视对方,脸上神色是他从未见过的眷恋关怀,尽管知道那是她最重要的人,尽管清楚自己该替她高兴,但一直竭力抑制的心绪,仍有种快要土崩瓦解的征兆。嘴里很苦,仿佛灌下千百杯黄连,舌头苦得发涩、发干,麻木得快失去知觉了。
祈云修勉强撑起个笑容:“师妹……我先走了,明天再来看你。”
花以怜想了想,仍对孟湘环不放心:“不如……”
祈云修心知她的意思,自己又何尝不愿时时刻刻留在她身旁,守护她、陪伴她,然而现在,只怕她最需要的人不是自己吧。
他微笑:“如今我的身份不比你,留在浮香阁行动颇受限制,倒不如他那里来得方便,况且他要是私下做出什么举动,我也可提前警觉。”
花以怜见劝他不得,点点头:“如此也好。只是此人心术不正,望师兄多加小心。”
祈云修笑容耀目,同他们道别,然而回首一刹,那笑意便化为凄凄碎碎的落花,一地黯然忧伤无从诉说,轻功之快,宛如雪鹤破云,跃出窗外。
气氛寂静下来。
花以怜走近封衣遥身侧,却瞧他目光呆滞地望向轩窗,不知在想些什么。”
花以怜心下一阵怅然:“祈师兄是个至真至善的人,原本,我并不想把他牵扯进这件事来的。”
纯黑睫毛受惊般颤了下,封衣遥敛回眸子:“这些年,多亏有他在你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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