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瑶,你说这出来十几天,爷还是第一次见着,原来这天底下,果真有这般蠢货?区区一个商家子,居然敢大庭广众之下挑拨官家和睦,如此大言不惭。”弘晖跨步上前,众人被这位小爷气势所迫,自动让开道来,弘晖则像是闲庭信步一般,悠然闲适,然而,皇家阿哥的威势显然是吓住了一干人等,“爷倒是好奇,堂堂曹家,受天子恩宠繁多,他曹寅是不是真的这么无能,竟然让个商户在江宁府的地界给挑衅了?”弘晖自然是歪曲了胡人杰挑衅曹二少爷的意思。
书瑶做了世子爷快十年的伴读,当然了解世子爷的意思,而书瑶本就是正白旗齐佳氏的嫡出子嗣,身份不低,“爷,按理说,曹大人不该是个糊涂的,又或是,这曹家的嫡出长子竟是个受小人闲语蒙蔽的?啧啧,可惜可惜啊,看来,曹家是后继无人了!”一个曹家,若是世子爷不摆在眼里,他齐佳书瑶也不怕得罪。
曹家,也不过是正白旗的包衣奴才。
胡人杰痛苦不堪,却无奈董姜守手段太高,胡少爷动不得丝毫,而胡阳店里的掌柜伙计、以及胡少爷的随从小厮等,都不敢轻举妄动。
至于曹徵,在见着弘晖出现的一刻,脑子里就飞速算计起来,猜测着弘晖的身份,当弘晖主仆一开口,曹徵几乎可以肯定,眼前突然冒出来如此嚣张行事的,就是雍王世子,弘晖阿哥。只是,世子爷此番所图为何?曹徵下意识皱眉,不解,也不敢轻举妄动,然而,曹徵看着姓胡的此刻模样,虽不动声色,可心里是舒畅了些,他忍着白痴很久了。
然而,曾听说雍王世子多是为人低调的,可眼下,在曹徵眼中,却觉得这位小爷如此嚣张傲世呢?
弘晖虽然对曹徵敢兴趣,却是,真正的猎物该是织造府里的老狐狸才是!
53、原道是美酒惹得祸
胡阳店门口这出闹剧,显然引起了诸多关注,这本是江宁府繁华的中心区域,来往也不乏地方上一些稍有见识达官贵人,只是先前胡人杰刁难曹家庶出二公子的场面,大家早就见惯了,也不稀奇,然而,眼下这事儿可不一样了。
江宁府何时来了这么个少年人物?
熟知江宁权贵的人都清楚,可没听说过江宁地界上有这样的官家少爷,很显然,刚才弘晖一出场那架势,明眼人不会错把弘晖认为仅仅是某个富家子弟的。一时间,纷纷都揣测着弘晖的身份。
胡家在江宁这地方,也不是个善茬。
董姜守接到世子爷的暗示,将手中逮着的胡人杰一把扔了出去,别说只是这样个商家纨绔,就是京里那些个八旗子弟,也没几个能让董姜守看在眼里的,他这脾气,这些年在京城,也确实没少给作为哥哥的董姜宇添麻烦,到最后没法子,刑部主事就把自家这弟弟给弄进了刑部大牢做了个司狱,至少牢里的都是重犯死囚,就让姜守折腾一下,总好过这弟弟隔三差五地在京城大街上打了哪家哪家的少爷主子。
胡人杰“哇哇”叫痛,小心翼翼试着动了动双手,才确认没有断掉废了,被人扶起来,胡人杰下意识往后躲了几步,想要离董姜守这个可怕的蛮人远一点,然而,等回神的时候,胡少爷才意识到,自己的样子很是狼狈,实在是丢人、丢份儿,“你……你……你竟敢光天化日对我行凶?你好大的胆子,你知道我是谁吗?我告诉你,今儿这事儿没那么容易善了!你就别想逃了……”胡少爷终于有点找回场子的感觉了,却其实并没有敢拿正眼去看董姜守。
董姜守无奈翻翻白眼,这个什么少爷,感情是个傻子吧?刚才世子爷与齐少爷已经把话说得分明了,难道会怕了一个小小的胡家?反而倒是一旁的这个曹二公子让人有些在意,董姜守是刑部大牢里出来的,不论是重犯、还是其他衙役同僚,他董姜守八成都是能够一眼看穿的,在刑部几年,看人的本事还真练出了些,刚曹徵神色中细微的变化,并未逃过董姜守的眼睛。
不过,对曹徵稍稍刮目相看的同时,董姜守也不敢大意,曹二公子的这个反应,怕是已经猜到了世子爷的身份,那么,世子爷果然是被江宁织造曹寅给盯上了。董姜守并没有拜了哪个主子,但是也知道,自家哥哥与方文章一样,都是雍亲王的四爷党。此番世子爷离京,董姜守也不敢让世子爷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出了意外,所以方文章提议的时候,应了护卫世子的职责。
弘晖动了,再朝着酒楼跨进几步,然后随意瞥了眼叫嚣的胡人杰,“趁着爷心情还不错,赶紧滚,今儿就教你一个乖,这天底下,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所以呢,做人做事,都别太绝了。”越过门槛,径直入了胡阳店里边儿,“虽然貌似胡家的人不怎么样,不过,爷听说这里酒菜是不错的,掌柜的,来几个你们这里的招牌菜。”弘晖摆足了世子爷的贵气。
弘晖就在一楼大厅里挑了张桌子坐下,吕义博是紧跟着世子爷伺候着,与董姜守侍立在世子爷身后,而齐佳书瑶,则是懂了世子爷的意思,路过曹徵的时候,带着几分亲近拍了拍这小子的肩膀,“择日不如撞日,曹家小子,今儿个,少爷他请客,就让你尝尝这胡阳店的好酒好菜,跟着进来吧。”
书瑶拉着依旧有些神色复杂的曹徵来到弘晖面前,十分自然地在世子爷一旁入座,只是曹徵猜中了弘晖的身份,难免显得有些拘束,曹徵曾想象过与这位雍王世子相见时的情景,可惜,是无论如何也不曾料到今日的情形。
其实弘晖是淡淡笑着的,然而,就像是那个胡人杰和胡阳店的掌柜伙计们一样,曹徵难免也被弘晖所表现出来的气场给震住了,这样随意浅笑、傲然呵斥的少年,让曹徵轻易就想起了曾经暗地里瞧见过几回的理亲王世子弘皙阿哥,两位小爷有几分相似。
“少爷。”曹徵朝着弘晖问好,因为刚才听书瑶这么称呼世子爷,曹徵心里琢磨着,是否世子爷不想暴露身份,所以,也就随着叫了句少爷,然后见到弘晖笑着点点头,曹徵才敢在书瑶下手边跟着落座。曹徵可没忘记,刚才这位叫做书瑶的人,话里可没把曹家放在眼里,大概是出自八旗贵家的吧,曹徵此时此刻,不敢有丝毫懈怠。
曹徵这边才坐下,那头胡人杰终于回神了,刚莫名其妙又被弘晖教训了几句,胡少爷更是恼羞成怒了,可这才往着弘晖这张桌子走了几步,就生生僵住了,理由无他,被董姜守一双眼睛盯着,刺骨透心凉。
胡阳店的王掌柜是有些眼力的,赶紧劝了自家少爷回府,又亲自好酒好菜地招呼弘晖这一桌,同时,王掌柜自然也没忘了差人去向东家主子禀报,在无法确认弘晖一行人的身份之前,王掌柜不敢轻举妄动。
曹徵看着世子爷没有阻止那胡人杰离开,心里思量着,究竟是世子爷不想将事情闹大、又或是故意为了等对方不识好歹再一网打尽?曹徵不敢打量,只顾着低头做谦卑状,而又期盼着,如果世子爷收拾了那姓胡的,貌似百利而无一害。
弘晖品着酒菜,也不急着与曹徵过招,只是将这小子的些微神色收入眼底,弘晖暗叹,才十三四的模样,在一个曹家,看来也早就被打磨得成精了。
思及此处,弘晖不由在脑海里闪过京中的四爷,有这么一瞬间,特别思念想念,记起四爷这些年的爱护,弘晖虽然自知不是一个真正单纯干净的人,但若不是四爷刻意纵容和悉心护着,就这几年的时间,怕是也该自己尝尽了皇家的阴暗了。
不是每一个人,都像是自己这般幸运。
是四爷的坚持,府上后院的那些龌蹉事,从来不曾是弘晖的负担。
是四爷的护佑,朝中或是宫里皇家的那些争斗阴谋,也不曾真正有机会伤害到弘晖,除了四爷倾心教导之外,若做一个形容,那就是,哪怕天塌下来了,弘晖的身旁,总有四爷顶着。
四爷,就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无论他人如何看待,至少在弘晖心里,便就是这么认为的。
弘晖不由地失神了,曹徵有所察觉,可依旧不甘在世子爷跟前肆意,在没有掌握世子爷脾性的时候,曹徵不会鲁莽。
至于,书瑶在一旁看着,不禁笑得无奈,这位小爷还真是,走神的习惯怕是改不过来了,真不明白,每次走神,世子爷脑子里究竟在想什么?不过,世子爷不提,书瑶自然不敢多事。
直到发觉自己身体某个部位的变化,弘晖才一个激灵回神,神情有些懊恼,可又并不多做表示,只管着自己努力克制心里异样的情绪……以及尽全力压制身体里的那一团火。
突然耳边响起先前额娘的提议,弘晖脑子里翁的一声,“男人?”弘晖对自己的敏锐,第一次表示质疑。
额娘芸秀在去年就已经提过要给自己房里安排人,只是当时没那心思,婉拒了,搬出四爷说要听阿玛的教导“专心功课”,额娘也就没再追究。
女人?弘晖表示提不起兴趣,至于前世还是苏放的时候,也不曾对女人有过兴趣,稍有不同的是,前世自己是女人、如今自己是个货真价实的男人。从前,因为弘晖这个身子年纪还小,不曾考虑过这个问题,然而,现在看来,是该好好想想了。
各式女人,弘晖在这个时空也没少见,漂亮的、妩媚的、温婉的、多才的、心高的、清傲的……这里,对男人限制甚少,尤其如今自己还是个亲王世子的身份,若真的想要什么样的女人,绝不是难题。
然而,弘晖脑中闪过一个个可能,至今能入得了自己眼底的女人,也不多,自家额娘芸秀那种性子,作为母亲,弘晖是欣赏认同的,却自认为不会喜欢这样的女子。倒也是有性子爽朗强势的女子,颇具现代女人的风格,然而,如果将她们想象成自己后院的对象?弘晖摇头。
因为突然没了兴致,弘晖在胡阳店默默用完酒菜,就告别曹徵离开了,而直到弘晖一行回到暂住的客来居,也不见胡家有什么报复行为,弘晖也不心急。
而至于曹徵,因为见了世子爷,却完全不懂这位世子爷究竟在打什么主意,帮着自己打发了胡人杰、又请自己用了胡阳店的酒菜,然后就这么一句不问地走了?瞧着弘晖一行离开,曹徵仍是一头雾水,少有地表示十分挫败。
弘晖现在有十分重要的问题要思考,而对于什么曹家胡家之类的,都被世子爷抛到脑后了。
苏放前世唯一一次试着喜欢一个人,就被那该死的男人给害得灵魂穿越千年。苏放不得不承认,自己虽玩过,却还真的不曾爱过。前世随着年纪大了,难免也会对着男人产生欲、望,形形色色的男人更是换过不少,她苏大总裁从来不缺男人,然而,她却认为,那只是一种身体需要。
该死的!如果这个时候有青榕在身边就好了,那死小子先前为了白小仙可以不忌男女性别,弘晖相信,那大概就是真的爱了。
或许,要不要去封信问问青榕,那……究竟是什么感觉?该如何断定?弘晖从未像是此刻这般急迫。
只因为,想着想着远在京城的四爷,刚才自己的身子居然有了反应?十分强烈的欲、望。弘晖当然懂得,那一种火燎的感觉,是身为男人的欲、望。弘晖却不懂,究竟是为何?
然而,弘晖可以确定,那并不只是身体的需要,只因为,前世诸多情、事,从来不会因为单纯在脑海中想念某人时而被激发,现在这种感觉,挠得弘晖心里痒极了。
一晚思绪未果,凌晨的时候,弘晖沉沉入睡。
等到酒意彻底醒了,弘晖才发觉,昨日胡阳店的酒,倒是真的后劲十足,烈。
再记起心中疑惑时,弘晖努力去想着四爷的样子,只感觉脑海中四爷的模样格外的清晰,这个男人对自己的爱护,让弘晖心里有暖意流过,却不再是那种火燎的灼烧感。
“书瑶呢?”等到午膳的时候,弘晖却不见了书瑶,便对着吕义博问到。
“咳咳……爷,书瑶来晚了,您见谅……咳咳!”凑巧,书瑶步子有些凌乱,赶来了,却是很有几分尴尬,“那胡阳店的掌柜定是没安好心,昨儿给咱的酒忒烈了,当时不觉得,可我这……咳咳……一晚上都被烧得厉害!”醉酒容易乱、性,书瑶虽然有几分掩饰,却并没想过要瞒了世子爷。
弘晖“嗯”了一声,便神色不明。
书瑶脑子还有些混,见了世子爷脸色,这才想起这位爷似乎并不喜谈及男女之事,这几年与世子爷相处得多了,书瑶本也不是乱情的性子,只怨昨日酒性上来,一时没有克制住,才出去混了,“爷,奴才醉酒失态了,请爷责罚。”
书瑶知道,弘晖虽待人和善,从不苛刻,但书瑶也是聪明人,懂得琢磨主子的心思喜好,更懂得如何在主子跟前卖乖。此番弘晖出京能够带着他齐佳书瑶,可不是没道理的。
弘晖刚才瞧书瑶的模样,自然懂得这小子昨晚出去鬼混了,不过,听书瑶将此归之为“醉酒失态”,弘晖点点头,顿了顿,便笑了,“这是做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怎么苛责你了!快起来吧,你也知道,在我跟前,小错根本用不着跪,若是犯了大错,就是再怎么跪着求饶也是没用的!”
“是。”书瑶不敢再多说,心里懂得,此番世子爷是没怪罪,却也借此稍稍敲打了自己一番。
书瑶恢复了神色,陪着世子爷用膳,心里丝毫没有因为世子爷的敲打而起疙瘩,反而更加自然从容了,如果世子爷还愿意花心思敲打一番,就证明你还在世子爷眼里。
弘晖显然对书瑶很满意,此刻,因为书瑶一句话解开了昨晚困扰了自己一夜的难题,弘晖对着书瑶就更添了几分好脸色。
不过是醉酒失态而已,可不,一早酒醒了,四爷还是阿玛,昨日的那种反应,就像是一闪而过的流星。
54、叹江宁风雨平地起
“你是说,弘晖阿哥可能要对付胡家?”曹寅听了小儿子叙述,十分不解地问到,四爷不是九爷,而曹寅实在想不出什么理由,竟然让堂堂雍王世子去设计对付江宁府的一个胡家?没道理。
曹徵听到父亲的质疑,脸上神色是同样的带着几分疑惑,“父亲,儿子只是有这种直觉,可是……儿子也猜不透,世子究竟想做什么?今日这一出,看似巧合,却让儿子觉得总有几分古怪。”
曹寅不会随意忽略了小儿子的看法,毕竟,曹徵的眼力和聪明劲儿是自己这个做父亲引以为傲的,“好了,你也别多想了,世子的事,你留心就好,但也不用太过在意。”曹寅隐隐觉得弘晖太不简单了,但就像是儿子说的,又看不透彻,“怎么今日,胡家的又找你麻烦了?”
曹徵一愣,父亲很少提起这些,然而,曹徵是敢确定的,胡人杰以及其他想要讨好大哥曹颙的人是如何逮了机会就挑衅欺辱自己这一事,父亲是最清楚不过的,“不碍事的,父亲,儿子能应付得来。”曹徵对着曹寅淡然一笑,说得云淡风轻。
曹寅当然十分满意,有这份气度,才能够在将来作为影子好好守护曹家,“嗯,那就好。”挥手让儿子退下,然而瞧儿子已经跨出了书房门,曹寅带着几丝暖意又地开口,“徵儿,你大哥那里我会和他提的,你专心学好功课就是。”
曹徵脚下顿了顿,回头对着曹寅笑得也颇有几分暖意,“嗯,儿子省得,父亲放心。”
有时候,曹徵觉得自己忒不识相了,人心不足蛇吞象,果然,贪婪是魔鬼。其实,作为庶出的儿子,能够得到父亲精心培养,已经是许多人做梦都得不到的便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