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爷御驾回京,百官在城门外恭迎,却不见监国皇子弘晖的身影,四爷铁青着一张脸,帝王动怒,所有人都低头躲避着万岁爷的怒目,有的人心中为弘晖忧心、自然更有人心底雀跃。
正在僵持之际,只见城中一匹快马驰来,“启禀皇上,皇后娘娘怀了双胎,正是难产之际,御医不敢擅作决定,奴才奉睿亲王之命,特来请皇上移驾景仁宫……”这个敢撞四爷枪口的奴才,正是当初从那群八旗纨绔之中,被弘晖收在府中亲自教导的佟家穆辞,少年长了一岁,十四的年纪,却比起一年前添了许多沉稳。
四爷闻言,气息一窒,他知道芸秀又怀了龙子,可竟然是双胎吗?这个时候,四爷已经没心思去担忧可能是双生男孩儿,听闻芸秀难产,四爷自然想起了从前章炎的诊断,芸秀的身子并不适合再孕,此番又是双生……怕是真的凶多吉少。
“四哥,快先回宫去吧,这里有我。”七爷胤祐上前劝道。
下一刻,佟家穆辞看着四爷夺过马匹朝着紫禁城飞驰而去,这才松了口气,又赶紧向七爷借了马来,打千儿告罪,追着四爷去了。
“真是……多事之秋。”七爷难得叹气感慨,转头瞪了一眼身后蠢蠢欲动的儿子弘曙,“急什么?去,先把火枪营安置好了,再进宫。”知道儿子正替弘晖那小子忧心,七爷却并不觉得这是弘曙进宫的时候。
随后,七爷神色凝重地将视线扫过百官,看得众人心中一颤,好浓重的杀气,不愧是战场上的修罗将,“怎么?刚才本王瞧着,你们中有多人听闻年羹尧被杀,颇有些愤愤之色,难道,年羹尧那般叛乱之贼,有谁觉得不该杀?站出来,与本王说说!”七爷并不是多话的性子,然而此刻,他却是存了耐心理论着。
只是,没有一人敢回话的,瞧七爷那架势,深怕一开口,就被七爷一刀咔嚓了。
“十三为皇上分忧,不过是斩了该死的贼子,年羹尧叛乱犯上,胆敢重伤皇上器重的怡郡王、敢伤了本王的十三弟……哼!”十三此番的确鲁莽,然而,胤祐想起四爷对这个十三弟的爱护,稍作思虑,便开口为此事定了性。
大破准葛尔,边疆安定,这一切,这七爷英亲王居功甚伟,此时七爷开口维护十三爷,谁也不敢有质疑了。
年家,是大势已去,难再翻身了。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再说一遍!”年如意在宫中等着四爷回来,她先皇后一步,已经替四爷诞下皇子,小阿哥十分可爱漂亮,御医也说了,小皇子很健康。然而,听到四爷已经回宫这一消息的同时,年如意也听到了哥哥年羹尧被杀的恶讯,“不可能,怎么可能……这绝对不可能的……”
“娘娘……娘娘……”年如意的陪嫁丫鬟此时也是一脸惨白,“娘娘,您要振作啊,小阿哥还小,您不能再有事了,您是万岁爷的年妃娘娘,万岁爷那么宠爱您,您又替万岁爷诞下龙子,您……娘娘,您一定要振作啊!”否则,只能是等死。
年如意颓败地瘫坐在椅子上,此时此刻,她才意识到,自己那所谓的高傲尊贵,怕是在那拉皇后眼里,只是个笑话吧,如今二哥没了……不,她还有儿子,她的儿子也是皇上的儿子,是龙子,她不会输的,绝对不会输的。
……
远在四川,传言被重伤的十三爷却正惬意地哼着小曲儿在酒楼品味川蜀美食,而一旁陪坐着的法海却皱着眉头,难以释怀。
年羹尧被击毙,虽然已经掩盖了真相,相信“十三中箭重伤”的消息,也可以压下京中四爷的怒气,毕竟,与一个狂妄不训的年羹尧相比,胤祥才是四爷的亲弟弟,然而,如此鲁莽设计,终究是不妥。
“你……”法海比十三年长了整整十五年,更曾是十三的功课师傅,只是,此刻,瞧着这番作态的胤祥,法海几度张嘴,却不知如何说道。十三为人向来忠厚侠义,然而,法海是知道的,这个十三,若是钻了牛角尖,是怎么也没法子扭回来的,好比现在。
“他敢伤你,早就该死。”十三吃饱喝足了,起身留下这么一句,“时候不早了,你本不该在四川,我也该回京了。”深深看了法海一眼,便抬步离开了。
十三并未真的受了重伤,然而,替法海挡了一箭上了臂膀也是事实,当初,弘晖提议让自己暗中出巡四川,十三其实是高兴的,在四川遇上了法海,十三更是暗暗欣喜的,只是,这一切都被埋得太深。
佟佳法海,与爱新觉罗胤祥,最多不过是师徒之名。
从前,知道四爷厌恶男男之恋,十三不敢妄想。后来,十三看着四哥和弘晖之间的些许暧昧,琢磨出了些道道,然而,即便如此,十三依旧不敢妄动,怕辜负了四哥的教导……十三能做的,就是在能力所及之处,助他一二、护他一二。
……
四爷赶到景仁宫的时候,却只见弘晖怀里抱着两个婴孩,孩子的哭声十分响亮,而弘晖一旁正跪着弘昀卿和两个,弘晖双目失神地望着里屋,那里传来阵阵哭声,是平日里伺候皇后芸秀的嬷嬷宫女等人。
弘晖也红了眼睛,却并未落泪,侧头看向四爷的眼神中,很有几分令人心酸心疼的痛楚,“阿玛,额娘去了。”并未责备四爷回来晚了,弘晖只是哑着嗓子说了一句,那个可敬的母亲,留下两个婴孩,不舍地离开了这个世界,希望,如果有下辈子,额娘能够幸福。
“晖儿……”四爷心中不再有朝务国事,听闻芸秀离世的这一瞬间,他是心痛了一瞬,然而,看着儿子眼中露出这种茫然失神的模样,四爷的心,被揪住了,时隔半年多,再次回京,四爷不曾料到会是这般场景。
“哇……哇哇……”婴孩的啼哭声响遍整个景仁宫。
82、弘晖大婚逃家前奏
“这不和规矩。”弘晖淡漠的语调响起,低着头,并未去看四爷的目光。
四爷叹息一声,也不知何时起,变得总有些多愁善感了,“这是芸秀先前留下的书信,里头的意思,你也看到了,她……”下面的话,即便是四爷,也越发觉得难以企口,毕竟,对故去的芸秀,他是有些感情的。
“……”弘晖自然是看到了额娘的笔迹,也懂了额娘的意思,然而,真的难以接受,却不得不用心去完成额娘最后的心愿,许久的沉默之后,弘晖闷闷地回了一句,“儿子明白了,一切……都按额娘的意思办吧。”
芸秀最大的心愿,在诞下双生子之前,惟愿看着大儿子弘晖能够成家立业,而如今,想要抱一抱小孙子的愿望,是无法达成了,她却仍不希望因为自己的伤逝而耽误了儿子的大婚之期,这日子,原本就是四爷出征前就定下的,弘晖与钮钴禄氏宜华的婚期。
于是,就在先皇后那拉芸秀故去后的第四个月,按着先皇后的遗愿,嫡出皇长子、雍睿亲王弘晖的大婚之礼,如期举行,钮钴禄宜华成了一众羡慕嫉妒的对象,尊贵的雍睿亲王福晋之名,哪个不想要?
养心殿中,“荣毅,这一次弘晖的大婚,你办得不错。”四爷并未吝啬夸赞,也的确,叶赫那拉荣毅这个内务府总管确实做得很不错,当然,弘晖当初对荣毅委以重任,让他一个内务府总管协理宫中事务,现在看来,显然是明智的。
“为皇上分忧,是奴才本分之事,奴才不敢居功。”荣毅其实早就憋出一身汗珠子了,毕竟,此番为弘晖阿哥操办大婚,可出不得半点差错,何况还是在这那拉皇后故去的第四个月,风口浪尖上,如今想来,荣毅心中也忍不住夸赞自己一番,诸事都算是顺利的,眼下,也并未出现对弘晖阿哥的半句不利流言。
毕竟,在生母才刚故去不久,便大婚,总算不得是好。
四爷对荣毅的差事做了一番肯定,又顺理成章地仍旧将宫中事务托付给这么个内务府总管,四爷之举,显然是绝了因为皇后故去而引起的后宫夺权争宠之事,四爷宁愿把家事派给荣毅一个外人当差,也没再把皇后之权给了任何一个后宫女子。
等着荣毅谢恩告退,四爷神色变得冰冷异常,看了眼一旁垂首侍立的苏培盛,“你去安排好了,明日弘晖带着新福晋进宫请安,朕不希望出现任何意外。”这阵子,宫里何时真正安宁过?
“是,奴才这就去办。”虽然四爷没有点名,但是苏培盛是四爷心腹,自然懂得四爷指的是什么,如今,也不过是那个年妃罢了,还真是个不知好歹、不知死活的女人,连苏培盛也看不过去了。
那拉皇后刚刚故去,四爷所有的心思都在弘晖阿哥一人身上,而近来,年如意没少费心思想要趁机在四爷面前争宠,然而,一个是故去的皇后,曾经甚得四爷敬重的嫡妻,一个是向来得四爷宠信的嫡长子弘晖,她年如意能争得过谁?无非是个笑话罢了。
等苏培盛离去,四爷一人独自在养心殿外的院子里踱步,征战准葛尔是胜了,弘晖监国的差事做得也很不错,然而,随着芸秀的离去,再加上朝中诸多事务,四爷其实难得闲下来,而此时,想起弘晖已经大婚,料想着明日弘晖带着钮钴禄宜华进宫请安……四爷难免感觉口中有些苦涩,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出兵征战前的那些日子,四爷如今回忆起来,似乎是一场梦而已,四爷振作之时,总是鄙视自己,如何变得此般患得患失了,然而,离京的那半年多时间里,四爷又把那种刻骨铭心的思念,都记下了,又要如何忘记那种相思如淡水、却又思念深入骨的滋味?那怎么会只是一场梦!
四爷千防万防,的确防住了年如意或是宫中其他女人可能惹出乱子,然而,却独独忘了,真正能令四爷无奈的却并非是这些女人。
四爷看着眼前突然驾临的两人,只觉得一瞬间怒火将要喷发,然而,是一旁小四卿和伸手拉住了四爷,卿和的眼底透着急切和担忧,而四爷又顺着卿和的视线,对上一旁弘晖递来的目光,四爷缓了缓气息,努力平息怒火,这才压下心中不快,调整了表情,抬头去看这两个不速之客……康熙爷那老头子和德太妃这老婆子。
按理说,弘晖这个皇孙大婚,康熙和乌雅氏作为祖父母的确是该到场表示祝贺的,也该是享受一下儿孙的喜气,然而,自打康熙爷退位,几年来,老爷子几乎是不出畅春园的,前儿个四爷把胤眩拓返i两个圈进了畅春园陪着,更是把康熙爷气得不轻,看来……老爷子仍旧是个不吃亏的,这不,明显是来找茬的,也只有这老爷子吃饱了撑的,敢来折腾四爷。
“皇阿玛吉祥,额娘吉祥。”四爷稍稍躬身行礼,这才让一旁其他的皇室宗亲们回神,赶紧对着康熙和乌雅氏请安,一番见礼,颇为繁琐,康熙爷到底还是有余威在的。
乌雅氏的姿态很高傲,站在康熙爷身边,虽然仍没得到皇太后的册封,她却从不认为,这天底下,哪个女人敢比她还尊贵!
扶着康熙老爷子坐了上位,乌雅氏当仁不让地陪着太上皇坐下了,两老如此高调地出场,令底下众人心中多有揣测,更有心思活泛的,偷偷去瞧四爷的神色,只可惜,四爷依旧是那张不喜不怒的面瘫脸,瞧不出个一二三来。除了最初时的那股子怒火,片刻之后,四爷已经淡定了。
“孙儿携福晋钮钴禄氏,给皇玛法请安,玛法吉祥。给德玛嬷请安,玛嬷吉祥。”弘晖见四爷定下心绪,这才松口气,转而,在给康熙爷请安的时候,弘晖低头,却暗下自嘲了一番,四爷那般能耐的人,真的会因为老爷子突然到访而失了分寸?那明摆着是四爷故作姿态想要引得老爷子和一众旁观者放松戒心罢了。
“嗯,弘晖也不小了,十七了吧?朕若没记错的话,当年老四大婚,大概也是这年纪。”康熙颇为感叹着,却没有对着跪请行礼的弘晖和宜华叫起。
乌雅氏抿嘴一笑,接着康熙的话,“您没记错,是那个时候……哎,可惜了,芸秀是没我当年那福气了,那孩子福薄,怎么就……就……哎……”若不是在这场合提起那拉芸秀,听这话,倒是会让人真以为这德太妃是心疼故去的那拉皇后。
弘晖身旁的钮钴禄宜华,低头跪着,心中忐忑,她是当初四爷和那拉皇后一同看中的儿媳,自然也是聪慧的,然而,此番与雍睿亲王大婚,这婚期定的实在有些不妥,只是,这些,都没有她质疑的份。
身旁的男子,是她此后一生的依靠,知道弘晖的王府中至今只有一个兆佳氏格格,宜华对着即将的日子,既期盼又有几分忧心,她看不懂这个丈夫,虽然他没有给她冷脸,倒是有给了几分对嫡妻的尊重,然而,宜华自个儿明白,即便是大婚之夜,他也没有碰过自己……这是个不能说的秘密。
弘晖可不管一旁的新福晋在思量些什么,对着康熙和乌雅氏的挑衅,弘晖并没有打算忍耐,四爷不方便与这两位正面冲突,可他弘晖怕什么?只是,弘晖拉着一旁宜华刚起身,想要回击的时候,四爷身旁的小四卿和先嚷开了。
乌雅氏看着弘晖起身,皱了眉头,真是个没规矩的小子,然而,还没等她继续发难,却被一旁的小娃吼得愣怔了,卿和早就看着老头老太不顺眼了,难得大哥大婚,总是喜事,卿和希望能够冲淡一些悲伤,虽然额娘离世让人痛心,可卿和不希望哥哥沉浸在哀伤中不能自拔,“皇玛法,这个玛嬷好奇怪。为什么要说额娘福薄呢?额娘不是阿玛的皇后吗?皇后娘娘不是整个大清朝最最尊贵的女子吗?额娘有阿玛、有儿子们,怎么会是福薄的呢?这不是很奇怪吗?”
卿和故作幼稚地接连追问着康熙,其实,这个都快是六岁进上书房年纪的孩子,怎么会真的什么都不懂?这些问题,明摆着是故意装作“童言无忌”的。只是,这一点,谁也不会点破。
康熙一愣,张张嘴,却又沉默了,他的确没什么能与这孩子辩驳的,老四的这个四子,好似是叫做弘晢的,呵,看来又是个不省心的。只是,康熙默认了,那拉芸秀的故去,或许可以称之为是福薄,但是,就像是弘晢说的,老四的这个嫡妻,何尝不是大清朝最最有福气的?
一国之后,得帝王敬重,得儿子孝顺,又向来享有好名声,当初,老四的这个福晋,也是他康熙亲自选的。那拉芸秀的一生,或许是留有遗憾,却无疑是幸运又尊贵至极的。
“四弟,怎么与皇玛法说话的?大喊大叫的,还有没有点规矩了?”既然这两个老的不给四爷面子,大大咧咧占了两个主位坐着,都把四爷这个皇帝给挤到对面首位了,那弘晖也便顾不上规矩了,直接挑了四爷对面的首位坐下了,“再说,德玛嬷年纪大了,难免会说错了,咱们是小辈儿,弘晢,你的心胸气度呢?”
当着皇室宗亲们的面,弘晖这言行举止,大大地扫了康熙爷和德太妃的里子面子。
乌雅氏听着两个小的如此直言不讳地挤兑自己,脸色变得相当难看,她在宫中曾今隐忍多年,而自从老四胤禛登上皇位,虽然并不是十分如她的意,却也足够让她这个德太妃放松了警惕,脾气自然就跟着疯长了一般,“胤禛,你看看,你听听,这都是什么话?我还没老糊涂,实在是太放肆了……”这是个歇斯底里的老太婆。
康熙爷也皱眉了,或许今儿个根本不该带她出来。老爷子给四爷使绊子,纯粹是心中仍有几分不甘心,却也不愿大动干戈,毕竟,到头来丢得还是皇家的面子,而这乌雅氏……确实,有些过分了。
四爷理了理龙袍,这才慢悠悠抬头,对上康熙爷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