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几道异气来回冲撞,几乎收束不住。虫大师亦伸出手与小弦相握,用无上玄功帮他压制心魔。
林青与虫大师昨夜救治小弦半天,对他体内异状大致了然于胸,这二人联手何等厉害,只过了一小会,只见小弦面色渐渐如常,欢叫一声:“好了。”林青与虫大师互望一眼,却知此刻仅是强行压服伤势,随时仍有可能发作。
齐百川与关明月等人连忙上来关切几句,更是对小弦大加赞赏。惟有鬼失惊望着小弦欲言又止,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情。
原来小弦自幼熟读《铸兵神录》,颇知铁性。听虫大师说起这四块铁板各自相嵌笋合的情况,突然灵机一动,想到小时候顽皮时有次学着父亲铸剑,却不懂其法,将未成型的铁剑与模板一并放于火中加热,铁剑遇热发胀即将模板生生撑裂。他对其理似懂非懂,但听虫大师如此说,想来铁罩外亦似如模板般箍紧,若是将铁罩加热必也能将四周嵌合之处撑得变形,至少坚固度也会是大不如前,届时再以掌力拍击或有机会破壁而出……
所以小弦故意出言诱宁徊风火攻,又趁水柔清以石敲壁之机,混淆宁徊风的视觉,暗地却告诉林青自己的想法。林青原本无计脱身,听小弦的话索性冒险一试,这才与虫大师鬼失惊等人定下计策:待火力将铁罩烤得变形之际便合力出手。
此计原难成功,因铁性虽是热胀冷缩,但铁罩浑然为一个整体,遇热皆胀,如何能将嵌合处挤开?何况纵是铁罩被烈火烤得变形,只怕厅内诸人亦早抵不住那浓烈高温。果然呆不了多久,诸人再也耐不住热力,只得苍促间拼死发出并力一击!
也是合当众人命不该绝,那铁罩在烈火炙烧下虽不变形,却是乍然膨胀起来,而埋于地底的铁板未受热力,与铁罩接缝处的铁槽已被撑松。在众人合力一击下,铁罩朝一边倾侧,另一边即产生一股抬力,再加上埋于地底的千斤铁板下坠之力,居然将铁罩从地板的槽口间挤了出来,现出一丝缝隙。众人一见之下更增信心,连续并力发掌,到得第三击,铁罩倾侧之下另一边翘起,终露出一道可容一人穿过的裂缝。
铁罩倾侧露出缝隙不过一刹那的功夫,稍纵即逝。但林青反应何等之快,立时施出千里不留踪的身法,一掠而出铁罩外。而宁徊风只道对方困于铁罩中已是插翅难逃,哪能料到会有这等变故,变生不测下被暗器王一招得手伤了左目,只得匆匆逃走。
小弦误打误撞下,竟然一举奏功,助众人遁出绝地!
扎风憋了一肚子气,狠狠一脚踢在地上一个黑衣人身上,口中叽哩哇拉吐出一串藏文,想必不是什么好话。虫大师急忙拉住他:“留下活口!”
扎风犹不解气:“死都死了留什么活口?”虫大师定睛看去,那些黑衣人个个嘴角流出黑血,俱已僵冷;而倒于一旁的吊靴鬼却是太阳穴上中了林青一记袖箭,亦早已毙命。满地尸身中并无鲁子洋,想必是一见事情不妙立时窥空逃走了。
林青方才急于救人,出手极狠,但亦记得有几人只是被暗器射中手足关节,见此情景不由一呆,正要伏下身去挨个仔细查看,却听周全长叹道:“林兄不用看了,御泠堂中人人口中暗藏毒丸,一旦事败便图自尽,绝不会留下活口的……”大家听他如此说,心头更增疑惑。听这御泠堂行事神秘诡异,帮规森严,理应是一个大帮派,为何在江湖上声名不显?
第二十章 舟中争棋(2)
齐百川向周全问道:“这御泠堂到底是什么组织?还望龙……周兄说个明白。”
关明月冷哼一声:“齐神捕当是审犯人么?”
林青心中暗叹:关明月才脱大难便立时与齐百川针锋相对,看来这么多年来其含毗必报的心性倒是半点不改。他见齐百川怒意满面,正欲对关明月反唇相讥,当下抬手止住。齐百川经此一役早收起了在京师中骄横跋扈之态,加上确是心服林青,虽是心底十分不忿关明月的做派,却也强忍恶气闭口不语。
周全却是身子微微颤抖,半晌不出一声。他刚才身处危局不顾一切与宁徊风反目,现在安全了却想起御泠堂中严规与对叛教者如附骨之蛆的追杀,不禁后怕起来。
林青望向周全:“周兄肯赐告最好,若不愿说在下亦绝不勉强。”
周全长叹一声:“周某虽一无名小卒,却也明白知恩图报的道理。这便带众位去狮子滩地藏宫救出龙判官,以谢林兄的相救之恩。”擒天堡的总部便在丰都城边的狮子滩上,龙判官一向颇以自己外号为荣,总坛便以地藏宫为名。
“好呀,我们快去。”小弦喜道:“若是哭叔叔知道我来救他定是高兴极了。”他天性重情,虽只与日哭鬼相处几日,还差点做了日哭鬼的口中美食,却只念着日哭鬼在宁徊风面前一意维护自己,巴不得早些救他出来。
周全缓缓道:“也好,我们这便先去涪陵分舵中救出日哭鬼,再去地藏宫。”
虫大师又问起擒天堡内的情况,周全十分配合,知无不言。众人这才知道宁徊风于八年前来到擒天堡,由于他精明能干,处事果决,十分得龙判官的信任,这些年更是一意培植心腹,鲁子洋便是其一手提拔上来的,擒天六鬼中的夜啼、灭痕、吊靴也已被其收买。待得宁徊风渐渐将大权揽于手中,便突然发难制住龙判官,找来周全做傀儡以惑手下耳目,这次又借机将日哭鬼制服,擒天堡实已被宁徊风一手操纵。
众人议论纷纷,回想起宁徊风的心狠手辣,心中犹有余悸,更是不解宁徊风收服擒天堡到底是何目的。周全神色复杂,似有许多隐情,却只推说不知。
鬼失惊对林青与虫大师一抱拳:“今日之事鬼某铭记于心,就此别过,林兄日后来京师若有什么难处尽可来找我。” 话才出口,人已消失不见。这个黑道杀手一向独来独往,天性凉薄,极重恩怨,今日却先后为虫大师与林青所救,这番话虽亦是冷冰冰的,于他来说却已是破天荒第一次向人示好了。
关明月与齐百川却想到龙判官一旦脱困,只怕立时会清肃异己,擒天堡元气大伤之下,与京师结盟一事再无任何意义,见鬼失惊离开,二人亦托言告辞。
“英雄自古出少年!”扎风操着半通不通的成语,先对小弦一挑大指,又从袋中摸出一颗鸡蛋大小的明珠递与小弦:“小娃娃,你救了我,这个给你。”
小弦鄙他为人,哼了一声却不伸手相接,扎风脸现尴尬。虫大师微微一笑打个圆场:“我们汉人一向挟恩不图报,明珠请大师收回,还请大师回吐蕃后见到蒙泊国师后奉劝几句:汉藏间本无仇怨,以和为贵。”
扎风悻悻收回明珠,又见花想容一双妙目只停在林青身上望也不望自己一眼,忍不住狠狠瞪了一眼林青,这才转身跟着齐百川去了。
几人往涪陵城中行去,水柔清笑道:“龙判官威震武林,想不到竟做了宁徊风的阶下之囚,只怕已可从六大宗师中除名了。”
“是呀是呀。”小弦接口道:“幸好我没做他的什么干儿子,不然真是再也抬不起头了。”
林青却是另有想法:龙判官名动武林,却被手下师爷软禁,此等大伤面子的事情自是越少人在场越好,他实不愿再染指其间,以免受龙判官之忌。此次虽是险胜宁徊风,但擒天堡与泰亲王结盟之事已然瓦解,想到故友许漠洋尚落在媚云教中,只想带着小弦早日去滇东相救,但小弦伤势难解,莫不是要先往点睛阁走一趟?一时沉吟难决。
虫大师向周全问道:“周兄日后打算何去何从?”
周全默然半晌,叹道:“大约只有隐姓瞒名亡命天涯了吧。”
虫大师道:“我可荐你去裂空帮,裂空帮主夏天雷也算与我有些交情,只要周兄日后弃恶从善,当有一番前途。”
周全沉思,终摇摇头:“多谢虫兄好意,我自有去处,也不想连累夏帮主。”
虫大师安慰式地拍拍周全的肩膀,苦笑不语。
林青心念一动,以江湖上白道第一大帮的实力,周全竟然尚出“连累”之语,这御泠堂来头如此之大自己为何从未听说过?再想到宁徊风能将邪道宗师龙判官玩弄于掌股间,当是枭雄之材,此人无论武功计谋均可算是超一流,却不过是御泠堂中的一名旗使,这御泠堂的实力确是可畏可怖。他出言在先,也不好再问周全,但看虫大师的神情却似是知道些御泠堂一些虚实,有机会倒要问问他。
几人来到涪陵城中的鲁家庄院,鲁子洋却根本没有回来,想来是知道事败远走高飞了。
宁徊风将龙判官偷梁换柱,为防被手下看出破绽,近年来周全皆呆在地藏宫中,少见外人。那守庄的“碧渊剑”费源还只道是堡主亲自巡视涪陵分舵,忙不迭地出来迎接。虽是奇怪堡主与林青、虫大师等人走在一路,却也不敢多问,当下依命放出日哭鬼。众人也不停留,随即出庄,只留下费源一人苦思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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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舟中争棋(3)
小弦见日哭鬼虽是神情委顿,但性命无碍也放下心来,自不免对日哭鬼说闹不休,将困龙山庄内一场惊心动魄的争斗细细说来,直听得日哭鬼目瞪口呆。这才知道龙判官早被宁徊风调了包,心道怪不得这一二年龙判官不理内务,一切都交与宁徊风打理,若不是京师来人结盟只怕连见他一面都难,原来竟是一个冒牌货。
虫大师越看日哭鬼越是眼熟,日哭鬼被他盯得万分不自在,索性心中一横,便以原来身份相认。他本料想以虫大师疾恶如仇的性子定难放过自己,小弦却向虫大师求情一番,又将日哭鬼的凄惨身世一一道来,他口才本好,加上对日哭鬼实有真情,这一番讲述将花水二女的眼泪也惹了出来。虫大师见日哭鬼心中大有悔意,再加上这些年确也未听到其作恶的传闻,便只嘱其日后改邪归正,若再行恶定不轻饶。
日哭鬼眼见虫大师原谅自己,当即立下毒誓重新做人,数年心结一日而解,对小弦更是感激不尽。
小弦又问起那刘姓船家被害之事,才知道竟是鬼失惊下手所杀。众人问起情由,略一核计便分析出定是将军府不愿擒天堡与泰亲王结盟,所以鬼失惊收买那船家暗害日哭鬼,以便造成混乱从中渔利,而事败后便将那船家灭口。说起这黑道第一杀手神出鬼没的手段,俱是心有余悸。
诸人边说边行,已到了涪陵城外。
林青开口道:“去地藏宫救龙判官之事便交予哭兄与周兄,我另有要事,这便告辞。”
日哭鬼一来舍不得小弦,二来也拿不准是否能如愿救回龙判官,连忙出言挽留。
虫大师却是知道林青的心意,他侠义为怀,知道龙判官脱困后定会在川内掀起血雨腥风,本想顺便去劝阻几句,但料想以龙判官刚愎自用的性格亦是无用,徒然惹上麻烦,何况他还要去滇南楚雄的焰天涯找寻花想容的哥哥花溅泪,当下亦是出言附合林青。
而周全自知见了龙判官凶多吉少,也与众人告别。
小弦本想龙判官身为六大邪派宗师之一,定也算是个人物。却听他竟然被手下师爷擒在地牢中,心目中的形像登时一落千丈,再也无兴趣见他,心底犹暗中庆幸总算不曾做他的义子。只是要与日哭鬼分别,却有些舍不得,不免又是一番絮絮叨叨的话别。
待日哭鬼与周全分别离开后,小弦便怂恿林青与虫大师一并去媚云教营救父亲许漠洋。
虫大师沉思一番对林青道:“泰亲王与擒天堡结盟之事已解决,我还答应了嗅香公子去找花家公子,不若我们兵分两路,林兄去媚云教,我走一趟焰天涯后便来与你会合。”
小弦实不忍与虫大师等人分别,虫大师与花想容倒还罢了,尤其水柔清那个“对头”虽然处处与自己为难,但一路上争来辨去倒颇也有趣,突然要与这个尖牙利嘴的小姑娘分手,心头生出一丝不舍来。只是想到父亲又不免担心起来,垂下头不语,却觉得眼睛都有些微微酸涩了。
水柔清似是看出了小弦的不舍,笑道:“过几天我们还会见面的,你这个小鬼头可要跟着林大哥学长进一些,不要再骗人家的银子了。”众人想起小弦在三香阁中活像个暴发户般的请客之举,俱都大笑起来。连小弦一时也忘了计较水柔清叫自己“小鬼头”。
虫大师咋舌失笑:“林大哥!你这小丫头才真是越来越没大没小了,难道与莫敛锋也要平辈论交了么?”莫敛锋乃是水柔清的父亲,在温柔乡索峰、气墙、剑关、刀垒四营中主管剑关。而温柔乡中全以女子为主,是以水柔清跟着母姓。
水柔清正要分辨,却见虫大师眉头一沉,林青朗声道:“鬼兄去而复来,不知有何见教?”
道旁闪出一人,眉间一颗豆大的黑痣,正是鬼失惊。
林青巍然不动,虫大师对花水二女一使眼色,有意无意跨上半步,正好封住鬼失惊的退路,水柔清与花想容则是分守两侧,将鬼失惊围在其中。林青淡淡道:“刚才在困龙厅中我说突围之前不出手,现在是否已可不用守此约定?”鬼失惊来意可疑,对付这种杀手惟有先发制人方为上策。
鬼失惊左腕包扎着一块白布,面色苍淡,却不将林青的威胁放在心里,漠然的眼光掠过林青与虫大师,落在了小弦身上:“鬼某从不愿受人恩惠,却欠下小兄弟一份情,所以特来说个消息。”
小弦甚是怕他,退后半步:“你要说什么?”
林青啼笑皆非,小弦说到底也只是一个小孩子,所谓救下诸人也无非是机缘巧合,倒是虫大师方才出手救了鬼失惊一命。想来这个心高气傲的杀手不愿就此示弱于虫大师,这才借口找小弦报恩。一念至此,对鬼失惊倒凭白多了一份好感。“鬼兄有话请讲,若是不方便让旁人听到,我等可以回避一二。”
鬼失惊听林青如此说,显见对自己十分信任,阴沉的面上亦露出一份感激之色:“林兄无需客气,这个消息亦是说给你听的。”他目光仍是盯住小弦,轻声道:“宁徊风给这孩子施下灭神绝术,若不在一月内医治,必有性命之忧。”
林青与虫大师齐齐动容,看鬼失惊去而复返如此郑重其事,必然不假。小弦此刻体内全无异样,加上对林青与虫大师极具信心,倒是不曾惊慌。不过听鬼失惊将自己的生死大事如此明白地说出来,亦忍不住全身一震,脸上神情古怪。
第二十章 舟中争棋(4)
虫大师沉吟道:“多谢鬼兄相告,不知可懂解术么?”
小弦欲言又止,本想说绝计不要鬼失惊相救,但听到“灭神绝术”这四个闻之心惊的名字,话到嘴边终又咽了回去。
“我不懂解法。” 鬼失惊摇摇头:“此功极为歹毒,被制者全身经脉俱损,元气于不知不觉间消散殆尽,一月内必亡,乃是御泠堂不传之秘。何况我见这孩子内气虚浮,只怕伤势已提前引发,或许还撑不到一个月。”他略作停顿:“普天之下,怕只有一个人才能救他。”
林青沉声问:“是谁?”
鬼失惊长吸一口气,一字一句吐出一个名字:“景成像。”
水柔清本也为小弦担心,听到这个名字终放下心下。她似是气不过刚才为小弦担心般又开始戏弄这个“对头”,转过脸对小弦笑嘻嘻地道:“你这小鬼碰见我真是洪福齐天。景叔叔对我最好,只要我求他给你治伤,你这条命就算捡回来了。”小弦心中正是七上八下,勉强对水柔清做个鬼脸,倒也无心与她争执。
鬼失惊望向林青与虫大师,一脸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