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日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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换日箭- 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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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本就看不起自己这个废人……
  一念至此,顿觉自卑。又想到昨夜花嗅香说起这几日四大家族正忙于六十年一度的行道大会之事,只怕整个鸣佩峰上就只有自己一人如此清闲,又何必去打扰别人……
  似他这般年龄正值情芽初萌的男孩子本就敏感多心,加上对水柔清那份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在心头作祟,不免疑神疑鬼一番,索性拿定主意要等她先来见自己。
  只是他实在闲极无聊,翻了几页医书也觉无味。望着对面的大书柜,心想或许其中还有什么可看之书,当下便去书柜中一阵乱翻。
  抽出一本厚书,却见其后柜面上镶着一根铜管,隐隐还有细微的语声传来,却是听不清楚。他虽知偷听他人说话不合江湖规矩,终耐不住心中好奇,便抬张椅子垫在脚下,伏耳过去倾听。
  原来那铜管正接在点睛阁数步外的通天殿中,却是景成像以防有人擅闯通天殿所用,谁曾想鬼使神差地被小弦发现了书柜后的秘密。
  只听见一人低声道:“若是林青知道了这件事,只怕不肯干休,景大哥打算瞒着他么?”正是那英雄冢主物天成的声音。
  景成像的声音缓缓从铜管中传来:“这毕竟不是什么光明磊落之事,我这几日心中总在回想,实是愧意难当。届时便将其中因果都告诉暗器王,若他不肯罢休,我接着便是。”
  小弦乍然听到林青的名字,再细细分辨物天成与景成像的语意,心中一震:莫不是四大家族要对暗器王不利?连忙凝神细听。
  铜管中又传来物天成的声音:“这样也好,昨日水四妹与花三弟都分别见了那孩子,依他二人的心性,必是对此事极度不满,纵是景大哥不说,只怕他二人也会告诉林青。”停了一下,又和言相劝道:“景大哥也不必太过担心,反正如今木已成舟,我想暗器王总不至于为了一个孩子便与四大家族反目成仇吧……”
  景成像沉默良久,方才颤声道:“此事全是我一人所为,与四大家族的名誉并无关系。最多也便是自废武功谢罪……”
  物天成急急打断景成像的话:“景大哥乃家族之首,身怀天后遗命,何须因一个孩子而内疚至此?”
  景成像长叹道:“我自问一生从不亏欠他人,惟有此事令我这几日寝食难安。若是手下不明真相的弟子得知此事,更难服众,这个家族之首实是愧不敢当,日后我若有什么差迟,便由你接管四大家族之事,务要承祖宗遗训,尽心辅佐少主,以成大业……”
  物天成亦是一叹:“我虽见那孩子容貌与少主相冲相犯,心中对此事亦是颇多疑虑。何况凭少主的盖世武功、经韬纬略,这孩子亦未必真能给他威胁。而我们这般逆天行事,是祸是福实难断言……”
  “你也不必多想,反正事已至此悔之晚矣。”景成像毅然道:“我景家世代忠心耿耿,禀承天后遗训,绝计不容少主受到半分伤害……”
  小弦听到这里,一颗心已蓦然沉了下去,变得冰凉。
  他何等聪明,从这几句话中已判断出景成像竟是故意借治伤为名废去自己武功,怪不得总觉景成像在躲着自己,原来竟是有愧于心。
  小弦心念电转,刹时明白了一切原委:难怪昨日莫敛锋、水柔梳、花嗅香这三位四大家族中的重要人物都会蹊跷地找上自己,定是知道了景成像的所做所为以示补偿;怪不得水柔梳要用什么“素心谱”化去自己的戾气,原来是要化去自己心中怨气才对;怪不得花嗅香要讲那些故事给自己听,妄想用什么宿命恩怨的道理点化自己……他们原来是怕林青知道此事后与四大家族为难!
  

第二十二章  四个故事(7)
他虽是修习过《天命宝典》,对世间万物自有一种不萦于心的冷静。但这个消息实是太过惊人,如晴天霹雳般将他对四大家族的种种好感一扫而空,更有一种被这些大人物玩于股掌间的愤怒。他自幼生长在民风纯朴的清水小镇,根本料想不到这世间竟会有景成像这等人物:表面上对自己关切有加,暗中却使出这样的毒计。就是与那口蜜腹剑的宁徊风相较尚有不如,十足一个伪君子。若不是自己在无意间听到这段对话,心中还会万分感激景成像治好了自己的伤……
  小弦越想越恨,拼命忍住夺眶而出的眼泪,狠狠将手中的书砸在地上,转过身将桌椅一阵乱踢,发泄着满腹怨气:什么四大家族,全是些沽名钓誉、虚情假义之辈,对自己这样一个小孩子亦是这般不择手段……
  他初尝人心险恶,反是将景成像的用心想得加倍不堪。甚至连水柔梳、花嗅香等人的用意也怀疑起来,只道这四大家族的人皆是一丘之貉,如此对待不过是让自己安心留在鸣佩峰以做人质,下一步才好对付林青。
  桌上的粥碗落地,砰然粉碎,瓷片四溅。
  这响声让小弦稍稍冷静下来,一个念头由心底腾然而起:我定要从这里逃出去,绝不能让他们再利用我来对林叔叔有任何伤害……
  小弦想到这里,更不迟疑,飞速穿好衣服,悄悄走出屋外。他知道通天殿离点睛阁相距极近不足百步,若是从前门出去定会被人看见,当下便从点睛阁的后门闪出。
  点睛阁后面本是点睛阁弟子的居所。所幸再过几日便是行道大会,点睛阁弟子都去了通天殿,加上平日也无人敢擅闯鸣佩峰,竟无人守卫。
  小弦穿过几排房屋,被那道林墙挡住去路。林墙排列紧密,间中仅余几寸的间隙,小弦虽然体瘦,却也挤不过去。再看看高及数丈的白杨,纵能攀上只怕亦会立即被人发现,当下便沿着林墙行走,欲找个可容自己钻出的缺口。
  一直走了近百步,方才发现林墙上露出一道一丈多宽的出口,却被一大丛荆棘封锁起来。透过荆棘林缝望去,只见一大片的树林,隐还有一条羊肠小路通在林间……
  小弦心中一动,知道这必是景成像所提及的后山禁地。他一心逃出鸣佩峰,心想这后山既然是禁地,四大家族的人应该不会来此处找寻自己。当下顾不得荆棘尖利,用手拨开一道可容自己钻过的缝隙,几经周折总算从这片荆棘丛中钻了过去。他心思细密,怕被人发现自己逃入后山,重又用荆棘将缝隙填好,忙出了一身的汗,尖刺将小手割得鲜血淋漓,连身上的衣衫亦被划得七零八落。
  小弦稍稍休息一会,望着前方那一片黑沉沉的树林,心头亦是有些发虚,不知其中是否会有什么毒蛇猛兽。可事已至此,断没有回头的道理,将心一横,便沿着那小路朝树林中走去。
  那小路蜿蜒而下,久未有人通行,铺着厚厚的一层落叶,踏足上去如地毯般轻软。小弦只恐其间有蛇虫,找了根树枝一面探路一面缓缓前行,棍头点处,只觉土质甚为坚固,拨开枯叶,其下竟也是以青石铺就,不过比起前山那些青石板却是厚阔了许多。
  走了半里路的样子,约摸已下到半山腰处,山风透林而入,更显得林影幢幢,阴风习习。虽是白日午间,却是越见荒凉。
  小弦自小便在山野中长大,倒也不见惊慌,只是想到身上一点食物清水也无,也不知这里下山还有多远,路上若能找到果树须得多采集一些;又想到身无利器,若是碰上什么野兽就糟了……正在胡思乱想间,恰好看到右手方有一根大木棒横于二枝树桠间,那木棒约有儿臂粗细,一头尖利,正是一件上好的防身武器。小弦心中大喜,便伸手去取。
  刚刚走近那树桠,突觉脚下轻轻一震荡,只听得左侧树林间发出一声响动。回首一看,却是有一块重达百余斤的大石蓦然由林中抛出,带着忽忽风声直向小弦的后脑袭来……
  小弦大吃一惊,还好那大石虽是来势凶猛,速度却甚缓,只是大石封住了左方与后面,右边又正好是一棵大树,迫不得己只好往前跨出一步。脚下又是一震,那支横于树桠间的木棒迎着小弦的来势攸然射出,就似是小弦凑身往前撞上去一般。
  那木棒来速度亦不很急,只是若往后退让必和那大石相撞,小弦躲无可躲,还好动念得快,一矮身往右边大树边上一靠,以求避开木棒……
  尚未等松口气,大树猛一晃荡,脚下一紧,一根野藤蓦然弹起,先收缩再拉扯,就如一个活套般正正箍在小弦的小腿上。
  小弦一声惊呼都来不及喊出口,便头下脚上地从那大石与木棒交错而过的缝隙中被野藤倒吊而起。
  “砰砰砰”连响三声,头两声是大石与木棒分别击在树干上,第三声却是那野藤在空中断裂,又将小弦重重摔了下来。幸好地下是厚厚数层枯叶,才不至于有骨折颈断之祸。即便如此,也将小弦摔了个七荤八素,眼冒金星。
  这机关设计得极为巧妙,大石与木棒来势缓慢全是障眼之法,那根野藤方是关键所在,竟是算好了中伏者躲避的方向,意在生擒。若不是那野藤年久朽坏,只怕现在小弦已被倒挂在半空中了。
  小弦被摔入树林深处,趴在地上,半晌未回过气来。等了许久看四周再无动静,方才缓缓爬起身来,揉一揉摔得生疼的脖颈。他心知必是刚才脚下踩到了什么机关,可现在地上到处都是枯枝败叶,根本看不出机关设在什么地方。小弦在林间呆立良久,眼睁睁地望着数十步外的青石小路,竟是不敢随便出脚。
  

第二十二章  四个故事(8)
“你是何人?为何擅闯后山禁地?”一个苍老雄劲的声音蓦然传入小弦耳中。
  小弦只觉那声音似是近在耳边,抬头四顾却是不见半个人影。正要回答说自己乃是四大家族的弟子,转念一想,此处既是四大家族的禁地,景成像又一再叮嘱不得擅闯,谁知对擅闯禁地的本门弟子定了什么家法,当下住口不答,一心要将那人激出来。
  “好吧,你不说话便留在这吧。”那人却不急于现身,悠然道。
  小弦被那巧妙的机关慑住了,心想宁可落入这人的手中也好过现在困于这危机四伏的树林中,连忙大声叫道:“那你先把我救出来,我便告诉你我是谁。”
  “你一个小孩子,倒会给老夫讲条件。”那人口中啧啧有声:“看这路上脚步的痕迹你应是从前山而来,若非本门弟子可不管你。”
  小弦听他口气应也是四大家族的人物,口中含混道:“外人如何能轻易到四大家族中……”
  “这倒也是。你是点睛阁的传人么?”那人似是不再怀疑小弦的身份。
  小弦对景成像一肚子怨气,如何肯认,连连摇头。
  那人倒不着急,又不紧不慢地问道:“莫非你是温柔乡的外姓弟子?”
  小弦心想让他这般问下去迟早会现出马脚来,不答反问道:“你为什么不猜我是翩跹楼的人?”
  那人嘿嘿一笑:“花家子弟从来都是俊逸风流,若是有个你这样的丑小子,只怕愧对祖先。”
  小弦听他讽刺自己长相丑陋,心头大怒,又不知如何反驳,忽想到昨日刚从《老子》中读到一段话,强忍着气道:“美之与恶,相去若何。前辈以貌取人,岂不有失风范。”
  那人似是呆了一下:“看不出你这小孩还懂得不少道理。好吧,算是老夫说错了,先给你道声歉。”
  小弦料不到他会直承其错,自己倒不好意思起来,喃喃道:“长相都是父母给的,我也是身不由己啊……”
  那人哈哈大笑起来:“是极是极,想我当年虽是口上不说,心里亦是非常妒忌翩跹楼主花柏生的那张小白脸。”
  小弦奇道:“翩跹楼主是四非公子花嗅香呀,这个花柏生又是谁?”
  那人一叹:“嗅香都做楼主了么?花柏生老来得子,我上次见嗅香还是一个三四岁的小孩子呢。”
  小弦更是吃惊:“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那人沉吟一会,似在默算年份,又长叹一声:“山中一日,人间千年。嘿嘿,这一闭关竟就是近五十年的光景了。”
  小弦已知此人定是四大家族中的长辈,听他口气比花嗅香、景成像等人至少高出一辈,却不知为何会在此处闭关五十年之久?这后山为何又是四大家族的禁地?
  正苦思难解,却听那人语气忽冷:“老夫已可确定你非点睛阁与翩跹楼弟子,只怕水家女子也不会生下你这份相貌,你到底是何人?”
  小弦心想此人既然只记得数十年前花嗅香的模样,怕是闭关久不见外人,自己倒不妨瞎说一气或可蒙混过关:“前辈的眼光果然厉害,我是英雄冢的弟子。”
  “胡说。”那人斥道:“你若是英雄冢的弟子,如何会不识这游仙阵?”
  小弦恍然大悟,他听父亲说起过英雄冢传人皆是精通机关消息学,怪不得这人一口咬定自己不是英雄冢的弟子。口中犹强辨道:“这里到处都是落叶,教我如何能认得出来这便是游仙阵法。”
  “好个嘴硬的小家伙!”那人失笑道:“既然如此,那你现在知道了阵法名目,便自己走出来吧。只要你能走出来,老夫绝不再为难你。”
  小弦大是头痛,想到刚才差点被大石木棒击中,又被莫名其妙地倒吊起来,如何还敢乱走,索性拿出耍赖的法宝:“我学艺不精,早忘了这游仙阵应该怎么走……”
  “倒要看你嘴硬到什么时候?”那人又是一阵大笑:“好吧,老夫便告诉你:坎三离七,师六履一,转小畜三步,再踏明夷二步,如此反复便可走出这游仙阵。”听他口音应是年龄极大,偏偏心性却是半分不肯容让。一意让小弦自露破绽,口中所说的都是伏羲六十四卦的方位,若非精研机关术之人定是懵然不知。
  哪知《天命宝典》原就出于老庄与易经之学,小弦自幼便对这伏羲六十四卦了然于胸,当下心中默算方位,按那人所说左转右绕,果然平安无事地走回青石小路上来。
  “咦!”那人一惊:“原来你果然是英雄冢的弟子。”
  小弦大是得意:“前辈刚才说只要我能走出来便不为难我,说话到底算不算数呀?”
  “想老夫纵横江湖多年,如何会与你一个孩子计较,答应的事自不会耍赖。”那人傲然道:“你小小年纪便如此精通本门机关消息术,倒是难得。不知你师父是哪一位?物天成还是物天晓?”
  “机关消息术有什么了不起?”小弦听那人夸奖,拍手一笑:“我认识英雄冢主物天成。那个物天晓是什么人?是物天成的兄弟么?”他毕竟缺少江湖经验,虽然有心蒙混过关,但如此直呼物天成的名字,自然一下就让人知道他非是英雄冢的弟子了。
  “天晓是天成的师弟。” 那人也不急于揭破小弦,随口答了一句又问道:“你这小孩子既然认识天成,必然亦知道这后山是四大家族的禁地,为何还要擅闯?”
  

第二十二章  四个故事(9)
小弦语塞,眼珠一转:“可没有人对我说过这是禁地,既然如此我这便下山,日后再来看望前辈。”说罢急急朝前走去,心中却想若是走了定是一辈子也不会再来这里了。
  那人沉声叹道:“老夫闭关多年,这帮徒子徒孙越发不争气,竟然让一个外人闯到后山禁地来,真是气煞我也。”
  小弦听他口说气煞,语气却是平淡无波毫无生气之意。忽想到他虽是说不难为自己,但若是叫来什么徒子徒孙抓自己可是大大不妙,连忙道:“前辈隐居多年,必是寂寞得很。通天殿正在准备行道大会,你倒不妨去看看热闹。”
  那人不语,只是嘿嘿冷笑。小弦看不到他的影子,那笑声却是近在耳边,心中发毛,不知他打什么主意。加快脚步,口中犹叫道:“前辈既然说好不难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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