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一个温和淡然的男子,体贴周到的恋人,竟然会将心上人掷向战场最危险的地方,竟然会和门徒这样血腥残酷的名号挂上关系?皮炎简直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也不敢做出任何推断。
可是……记忆里曾经有过的疑惑渐渐涌上心头,她蓦然想起过往经历中的许多不解之处——
在众人第一次踏入迷雾森林之时,为何魔炎猫会突然出现在幽灵部落之中?若是没有森林中什么人的通报,它如何能够巧之又巧,在数百年来森林防御最为松懈的那半天里偷入禁地?若是没有接到什么内部消息,它如何能够闯过那赫卡女神的杰作、连神族都无法避开的迷幻魔法阵?它甚至连幽夜和灵月的身份都知晓!按理说,当那两个小鬼出生时,魔炎猫早就被封印囚禁了近万年了!若是没人告知,它不可能刚解封就清楚幽灵部落的少族长是谁!
在众人结伴前去野岗旅游时,那个让皮炎倒霉连连的诅咒魔法是谁施放的?根据罗霖的说法,诅咒魔法不可能远程施放,施法者必然就在近旁。那时候丽丽丝等人根本还没注意到皮炎这个无名小辈,而金笃不就在同行的人之中?!
去优隼帝国出使的时候,毛毛球为何中了诅咒魔法?还不是有人想要把皮炎引到威廉古堡去!如此清楚皮炎和毛毛球的行程,又能准确把握毛毛球身中诅咒的时间,还知道皮炎定会为了毛毛球冒险一行,那个施法者一定对于她们的出使安排和亲密关系十分了解。这样想来,是身边之人的可能性非常大!
六人的游学开始后,各人选择的行走路线十分保密,就连姬闽、越加都不太清楚。可是皮炎仍然在雷斯国被安娜截获,罗霖也险些送了命。要说当时皮炎的化妆和伪装都很用心,罗霖更是一路把她接触过的人消除记忆,以保安全。就在这样的情况下,皮炎突然被人盯上,罗霖也被人下了黑手。若是安娜的力量强大到能立即发觉皮炎身份,那她就不会那么容易被皮炎和撒鲁所杀了。而那时金笃和花花一路同行、情愫暗生。若是金笃是门徒,从花花口中套取到皮炎的游学路线,再让安娜和魔炎猫在雷斯拦截,并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而在游学后期,小胖、魏小五、丽丽丝这三个门徒先后来到皮炎的身边,或是保护,或是谋划事端。他们似乎对皮炎等人的落脚之处和途经之地了若指掌,总能不经意的和众人“邂逅”。算算时间,那正是皮炎和花花、金笃于热带草原汇合之后!
还有冰月昙的下落。知道冰月昙在冰山群中由巨龙守护的人寥寥无几,就是光明神估计也不知晓冰月昙依然存于世间。但在皮炎等人于冰山一行后不久,冰山上便去了不速之客,巨龙埃斯可瑞被杀,冰月昙后来出现在丽丽丝的手中!若非有知情人通风报信,光明神怎么会在沉寂数千年后突然找上巨龙的麻烦?
……
往事一桩桩浮上心头,皮炎越往深处想,身上冷汗就越多。她曾不止一次怀疑过,在炎雍帝国的内部有着光明神的属下。只是她没想到,这个人离自己是如此之近。
“金笃……你,你真的是门徒?莫非,我在野岗中的诅咒魔法,还有毛毛球身上的诅咒魔法,都是你施法的结果?”皮炎终于忍不住质问道,“罗霖老师的本事、冰月昙的下落、我们这些人的游学路线,也是你透露给光明神知道的?”
金笃默然片刻,终于抬起头,直言不讳道:“是!从我在新生赛上知晓你成为魔音使以后,你就成了我最关注的目标。主人需要知道魔音使的一切,所以我竭尽所能的接近你们,了解你们。也许你自己并不知道,姬闽那个老头子早就发现了你的与众不同之处,对你的保护措施十分严密,我在校园里无法下手。去迷雾森林的时候,越加又一天到晚跟在你身边,我想要确认你的潜在能力很困难。幸好你们去野岗旅游时邀请了我,让我有机会在你身上施放诅咒魔法,以便发现你的真实身份……”
皮炎一惊,这才知道那时的诅咒魔法并不是如罗霖猜想的那般。他不是想要自己小命,而是要让光明神确定自己的灵魂女神继承者身份。在那之前,她已经从试炼森林和迷雾森林中获得了两块灵魂女神的神格碎片,精神力得到奇迹般的暴涨。光明神应该是从那时起完全断定她的身份,从而命令门徒随后一路保护。
“至于毛毛球所中的诅咒魔法……”金笃顿了顿,“是主人的计划,要让你进入威廉古堡,踏入主神殿的传送魔法阵。你在主神殿里得到了新的力量,难道不该感谢我吗?”
“你……你怎么能拿毛毛球的性命做赌注……”皮炎又是气愤又是难过,“要不是有张渺为她解除魔法,毛毛球早就是个死人了!”
金笃的脸上突然现出一丝诡异的笑容:“幸亏如此,主人才能确定另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金笃你这个混蛋!你,你竟然真的是光明神的门徒!你,你怎么会是杀人不眨眼的门徒?!你怎么能欺骗大家这么久,你怎么连心爱之人的性命都不顾!”猪猪猛然从呆滞中醒悟过来,极其愤怒的呵斥起来。话刚出口,她便意识到自己的激动,有些不安的扭头望向花花。只见对方那张俏脸神思恍惚,双眼无光,苍白的脸色格外引人垂怜。
金笃看也不看那曾经山盟海誓之人伤心欲绝的模样,直接说道:“事到如今我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实话实说罢了。我承认,早在十多年前我就遇到了光明神殿下,并成为他的首位门徒。主人赐予我‘隐藏’异能,让我能顺利的获得各位的信任。今天我为形势所迫,不得不暴露自己的身份。现在该是我们分道扬镳的时候了。”
众人看着这位平时镇定沉稳、温文笃正的男子,那张带着书卷气的脸上冷漠无比,心里都是复杂万分。好久,宋槐方才吃力的问了出来:“你,你,为,为什么……”
“交易,很值得的交易。”金笃的话语很淡然,倒叫其他人心里发慌,“主人给予我力量,我付出忠诚。这是很公平的交易。”
“交易?光明神是要毁灭人类的!”猪猪气愤的大喊起来,“你得了一点好处,就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同胞死亡?在光明神开始在大陆卷起杀戮的时候,你一点儿都不在意他们的生死吗?”
“你也说了,那是‘他们’。”金笃轻轻一笑,浑不在意,“他人的生死与我何干?”
众人都不料他的天性凉薄如此,一时间竟然说不下去。
半晌,越加涩声道:“可是,不说其他人,炎雍国中有你的父母亲人、同学朋友啊!那金氏家族可都是你的至亲!你就忍心看着平日亲近的人全被灭亡?”
“亲近的人?我在这世上早就没有亲近的人了,更别提什么父母亲人。”金笃话中带出几分嘲讽,“我这样一个外籍舞娘的贱种、见不得光的私生子能顺顺当当长大,还被捧为家族里的新一代接班人,完全是因为主人赐予我的力量!若不是我年幼时得蒙主人青眼相看,搭救出苦海,这炎雍国里哪里会有金笃这么一个人!若不是我靠着主人赐予的力量在家族里显露了几分本事,恐怕早就和我亲生母亲一样,悄无声息的死在哪个污水沟里了!现时家里的那个所谓母亲,说起来让我恶心!现在我倒是后悔,当初我忌惮暴露身份,没有下一个诅咒魔法在她身上!”
众人第一次听闻他的真实身世,不由得面面相觑。越加想着本国世家中确有些污浊不堪的勾当,不禁叹了口气。
似乎把自身情绪隐藏和压抑了太久,此刻一打开话匣子,金笃便有些闭不了嘴,越发肆意的漫说开了:“你们一个个像救世主似的,这世间的肮脏行径又不是没有见过,何必假惺惺的说什么拯救人类的空话?不就是图一个好名声吗?哼,我可从不做那些虚伪的事儿!我只知道,这世上的人类从来没给过我半分好处!凭什么要我替他们打生打死?主人救我性命、赐我本领,我便要报答他的恩情,为他效命,这又有什么不对?”
“那,那我呢……我对你……也算是肮脏……虚伪……”花花那双长长的眼睫毛微微颤抖着,整个身子都在剧烈摇晃,“你,你以前对我说的那些话,做的那些事……可有半分真心实意在里头?”
金笃停也不停,斩钉截铁的说道:“没有!”
“不,不会吧?”毛毛球声音颤抖,“你,你明明对花花那么好……”一眼瞥到花花魔杖上缠绕着的斑纹月桂叶,她陡然叫唤起来:“我不信,我不信你对花花做的一切都是在作戏!你是不是有苦衷?是不是光明神控制了你?他威胁你、逼迫你?你,你,你前天不是还为了给花花找月桂而差点中暑嘛!难道全是假的?”
“斑纹月桂……”金笃目光一转,看到花花紧握的手已经快把那叶子捏得粉碎,冷哼一声,“从魔音使上个月遇险开始,主人就严命我不惜一切代价保护她的安全。在旅店我提出要找斑纹月桂叶,只是为了确保魔音使的居住之地没有潜在危险,顺便向主人汇报情况。我说要为花花寻找那叶子,只是个托词。不得不承认,作为她的男友,我获得了相当多的信息情报,也能对自己的突兀行为找到好的解释和借口。”
他说得有条有理,众人的心情却是越发的如坠冰窟。花花刚才还心存侥幸,此刻一听,身子如寒风中的落叶般剧烈抖动起来。两颗晶莹的眼泪顺着她白玉般的脸颊悄然滚落,那副夹着无尽心碎与绝望的样子让其他人看了好生不忍。猪猪第一个耐不住,气得浑身发抖,一个耳光便朝着金笃打了过去:“混蛋!花花待你一往情深!你竟然对她假心假意,只知道利用她!这会儿连她的性命都不顾了!要不是花花的护盾足够坚固,刚才你那一掷已经叫她送了命!你,你,你真不是人!”
金笃身子微闪,猪猪的一掌便打空了。众人眼前一花,他已经绕到猪猪背后,扭过她的手臂,拿她当身前护盾了。其他人都没看清任何动作,猪猪便已成了他的人质。众人心里又惊又寒,不禁回忆起当初模拟赛时金笃和刘盈曾经打成平手。可见,他的武技绝对在众人之上。
金笃右手猛一用力,猪猪立刻痛哼出声。他随手塞了一件东西到猪猪的腰间,又迅速开了魔法结界和护盾,嗤笑道:“不瞒各位,我这人是武、魔、炼三修。说到杀人的本事,我的花样可不少。你们如果想凭着人多势众将我拿下,那我只好拉个垫背的了。对了,猪猪你也别想用自己的植宠,我知道净化结界能抵消大王花的臭气。”
宋槐一眼瞄到猪猪腰间的事物,不禁大叫道:“大家别乱动!他的身上有爆炸装置!”这样一嗓子过后,其他人果然不敢动了。炼金术制成的爆炸装置无法用魔法消除,真要惹急了他,猪猪肯定难逃一炸。
金笃镇住了场面,满意的笑笑,对着面色难看的皮炎说道:“真是可惜啊,要是能再多和你相处一段时间就好了。对了,刚才你说的那位能解除诅咒魔法的张渺,我的主人也很感兴趣呢!可怜你连自己男友的底细都不清楚……”
越加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皮炎则是羞怒交加。而摇摇欲坠的花花被这样一句话彻底粉碎了希望,梦呓般的低喃道:“你,你,太无情了……”
金笃慢悠悠说道:“等我安全离去后,自然会放了猪猪。那么,再见了,魔音使。再见了,各位。”
“等等!”花花猛然抬起头来,大声阻止道,“你现在就放了猪猪,我来做你的人质!”
金笃冷笑道:“不行!你当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想要和我同归于尽?哼,别当我那么天真!”
花花被他一语道破心事,本就毫无血色的脸变得更加惨白无助。就在金笃想要转身离开的时候,她突然一咬牙,全力推开搀扶着她的小水,朝着金笃那方猛冲过去!
“花花,不要!”皮炎和毛毛球齐声惊呼,却是来不及制止她的行动。此时场中的魔宠们全都在战斗中力气几尽,谁也没法施放出足以挡下她前进脚步的魔法了。小水最是惊慌,顾不得自己的安危,脚步踉跄的猛扑过去,想要阻止主人的自杀般的行径。
“嗤……”一声轻响,小水扑倒在地。很可惜,它只扯下了花花衣袍上的一片布料。
越加一个魔法护盾甩过去,但他晚了半秒。那金笃距离花花更近,注意力也更加集中。花花刚一举步,他就眼皮都不抬的射出一把飞刀。他的力道如此迅猛,动作如此干脆利落,就是武神在场也挡不住这把夺命的飞刀。
众人还来不及做出任何补救措施,一道银光便直直刺入花花的胸口。
花花瞪大了眼睛,瞧着那张近在咫尺的无比熟悉的脸,似乎听到了自己心碎的声音。
“你好狠心……”花花凄然道,“我,我拿命来赌,还是赌输了……”
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之中,花花带着胸口的一抹殷红,缓缓倒下了。
第二十八节 最遥远的距离
更新时间2007…11…29 14:24:00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生和死,而是我真心爱着你,你却只是在作戏。
——花花
对于金笃,我到底喜欢他什么呢?在那件事情发生以前,花花曾经不止一次的扪心自问——
喜欢他稳重细心的性格、不温不火的脾气?
喜欢他低调含蓄的为人、踏实认真的作风?
喜欢他周到体贴的照顾、不离不弃的坚持?
不,和这些无关。我只是喜欢他轻声叫着“蓉儿”的时候,眉眼间的那一缕淡淡温情。蕴而不浓,恰到好处,令得自己的心总是那般火热、那般甜蜜。仅仅几个情义款款的字眼,就叫自己的心轻易陷了下去,再也逃不出他精心编织的柔情罗网。
以前我对你说,我是鱼,你是水,鱼儿离了水,便再也活不下去。可是那天,当你突然扯过我的身子,将我投向悬于半空的危险;当你冷冷笑着,毫不留情的说出伤透人心的话语,我终于明白——我是鱼,可是你绝不是给我氧气的水,你是毒药,慢慢的、悄无声息的腐蚀我的身体、我的心。
但是,为什么我还要心存侥幸,以为你对我会有最后的顾惜。为了证明我们之间并不是真的一无所有,我用自己性命做了一次赌博。可惜,我还是输了,输得如此彻底。当你把手中利器射向我的心口,刀刃入体,冰冷透骨。我的心,在那一刻,彻底死了。
好吧,我真的死心了,对你不再抱有任何希望。这并不是因为你的假情假意伤透我的心,而是因为,我终于认清了你的真面目。既然一切都是你的演技,我为什么还要被那些虚假的东西所羁绊?你能狠心,我也能决然。你欺骗了我、放弃了我,我也会把你从心底驱赶出去。
可惜……最后的醒悟来得太晚。若我还能有机会,我一定会用你曾百般赞美的“纤纤玉手”,亲自将你送入地狱!
真不甘心啊……就这么死去……
鲜血顺着素白的法师袍襟口流了下来,怎么也止不住。花花的眼神开始涣散,体内的气力彷佛在瞬间被抽空。身为医生,却无法挽救自己的生命,有些讽刺呢!花花苦笑一声,挣扎着扭过头去,想要看朋友们最后一眼。这时,一张无限惶急担忧的脸孔映入她的眼帘。
是小水。花花的意识已经模糊,但还是辨识出与自己朝夕相对两年的魔宠的模样。可是,它的神情……为什么那么奇怪?在那张原本野性不羁的脸上,似乎溢满难以言说的情感,刻着锥心刻骨的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