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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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线- 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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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车门里又钻出一个中年人,高大魁梧,英气逼人。待马占芳裹着狐皮袄走过来时,我上前礼节性的握手。

  马占芳指着身旁的中年人中年人,介绍说:“这位是公安局宋立石局长。”

  我说:“今后有劳宋局长多多关照。”

  我们四人进了高雅别致的包厢房,八仙桌前就座后,服务小姐一一上菜。报上菜,说:“这是金元大宝烤乳羊,这是雪中送炭虫草雪鸡沙锅炖,这是五彩福禄冷拼盘——有上等的薇菜、发菜、银龙须、金针、野菇须。”

  马占芳一边说着客套话,一边劝大家举刀来分割那金灿灿的烤乳羊。服务小姐给每个人斟满了酒杯,又上菜来报:“这是佛手玉珠,原料是蕨菜和野鹤蛋;这是芙蓉出水,原料是驼峰膏和玉兰丝;这是抱富汤,原料是豹骨和发菜;这是踏雪寻梅,原料是鹿蹄筋和红海椒。”我听了踏雪寻梅一词,心有所动,正停下筷子沉思着。

  马占芳笑道:“周老板,别停手,来来来,喝点抱富汤看看味道怎样?这汤名儿起得最有味道,豹骨发菜,依我说应该叫暴富发财汤,这对你们生意人最是好彩头。”

  我笑应着,说:“多谢了,来,我敬马镇长一杯。”敬过酒,大家又碰杯喝过。宋局长极少言语,也难得笑容,剑眉虎眼,目光机敏,年纪约四十岁。尕拉阿吾夹起一块驼峰膏放入口中,边嚼边说:“别看岗日错穷乡僻壤,生活艰苦,这几道菜还都是本乡本土的土特产呢。虽吃不上海味,但这山珍,在过去也只有皇帝才能享受到的。”

  马占芳挑起一块烤乳羊,停在眼前瞧着说:“去年夏天,我出差乌鲁木齐,吃了一回正宗的烤全羊,那工序非常讲究。把一只肥嫩羊剪毛灌泻药,排净脏物后,关进一间被烧得火热的铁皮房,等到羊被烤得大汗淋淋,直喘大气后,给它一盆泡有大小茴香、桂皮、花椒等香料的盐水,渴得耐不住的羊埋头喝个干净。房里又加火升温,羊不久又饥渴难忍,又给它喝一盒佐料水。这样反复过了两天,羊被折腾得半死,就宰杀剥皮,去蹄挖内脏,用钉有大铁钉的木棍把羊从头到尾串上,再用蛋黄、精粉、香料调浆涂遍羊的全身,头朝下放下滚热的馕坑中,盖严坑口,用湿布密封,焖烤一小时,取出来就可以吃了。那真是皮脆肉嫩,香气扑鼻呀。”

  我笑说:“没想到马镇长对烹调这么感兴趣,是真正的美食家呀。”尕拉阿吾咂咂嘴说:“这方法也太残忍了。万能的真主啊!”

  马占芳看了一眼他的秘书,说:“所以说,人类是最残忍的动物,没有什么不敢吃的。听说南方人吃活猴子的脑浆,那吃法更叫做残忍。”

  我冷笑一声,说:“马镇长,恐怕比这更残忍的吃法都有呢。”

  尕拉阿吾好奇地问:“是吗?孤陋寡闻了。你说来听听。”

  我说:“不是孤陋寡闻,而是司空见惯,那就是人吃人。”他们三人都惊愕地望着我,大惑不解。

  我说:“过去有,今天还有。外地有,岗日错里也一定有。当然,我说的不是吃人肉,而是吃人的灵魂和性命。也就是吃人不见血。”

  他们三人都明白我醉翁之意不在酒,但又不明何所指。

  马占芳皱皱眉头,说:“咱们不说这些啦,来,干杯。”

  大家转了话题,又闲扯了起来。

  酒足饭饱快散筵时,我说:“马镇长,土特产的事,你看……”马占芳端着酒杯停住,狡黠地望着我,笑而不答。

  我又连忙说:“只要能长期供货,我可以按国家收购价外加百分之十。”

  马占芳笑道:“价钱你要跟张东林去谈。既然你千里迢迢来一趟也不容易,我同意给你一些。不过要办好出境手续,这事你就找尕拉阿吾和宋局长去办就是了。”

  第二天晚上,我怀掖一件紫羔银绣袄和一盒酒泉夜光杯登门拜访了马占芳。来开门的是马占芳的老婆韩阿姨,一个四十岁左右、瘦瘦小小的女人。我小时候常得到她的教诲和呵护。

  走进客厅,却见曲卧坚朵克正坐着看电视,我们相互通了姓名,又问了些家常话,他自然认不出我来。马占芳从书房里出来,热情地和我握手,笑道:“周老板真是满面春风啊,请坐。”韩阿姨沏茶端果子来招待。

  我说:“马镇长,以后叫我小周好啦。”

  他问:“你多大岁数啦?”

  “二十六岁。”

  韩阿姨说:“这么巧,跟我儿子同岁数。”

  我指着客厅里挂着的全家福相,故意问:“这位就是您儿子?”

  韩阿姨道:“是呀,叫马卫国,回临夏老家疗养去了,春节前回来。那个是我闺女,叫马卫红,刚不久从省师范中专毕业分配回来,现在在镇机关机要科做文书工作。”

  曲卧坚朵克见马占芳要陪客人,便起身告辞,说回宿舍去。韩阿姨就送他出门。

  我从提包里掏出紫羔皮袄和夜光杯,递给马占芳,说:“我来时伧促,这点小意思,不成敬意。做成生意,我还要重重谢您。”

  马占芳笑道:“小周,你见外啦,以后你我就是朋友,要常来我这里玩,别客气。”

  说着接过去,先开了匣子,取出一只夜光杯在掌心里欣赏,自言自语道:“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对酒当歌,人生几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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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白脸狐狸
正聊着,外头推门进来一对青年男女。

  后面那男的我一眼就认出是“白脸狐”韩玉印,脸长而白,一双眼睛机警而多疑,身材高瘦,穿一套米黄色西服。

  前面那少女,脑后拖一条粗长辫子,面容姣美,她用银铃般的嗓门儿嚷嚷道:“妈,我饿死了,快找些东西来吃!”

  原来她就是马卫红,中学时代我常在马家里玩,那时候马卫红还是个黄毛小丫头,生性活泼天真,最爱跟着我们一起去芦苇荡里掏麻雀窝,在岗日错湖里滑水,打雪仗。她和何西凤又很要好,常喊着:“凤姐,咱们跳皮筋吧。”真是女大十八变,没想到十几年后,她出落得苗苗条条,亭亭玉立,变成大姑娘了。

  马占芳叫过她来,说:“这是你小周哥哥,以后要学得斯文些,别风风火火的四处瞎跳。”

  马卫红便笑吟吟地向我点头。

  马占芳说:“卫红,你明天替我去尕斯乡一趟,找王乡长办件事。”

  马卫红撒娇道:“不,阿大,明天是礼拜天,我约了朋友去滑冰的。”

  马占芳道:“天寒地冻的滑什么冰。”

  我和韩玉印打过招呼,递过我的名片。他只略略点一下头,两只深陷的眼睛里多疑的目光飘忽不定。他总是在不经意间偷偷瞟我一眼,从头到脚仔细审视每一处细节,用心揣测着我的身世来由、我的政治背景、我的内心世界,仿佛要穿透我的肉体窥视到我的灵魂。这个老奸巨猾的家伙,是马卫国的狗头军师,是我要绞尽脑汁认真对付的“四大金刚”之一。

  “在屋里光线这么暗,周老板还要戴墨镜吗?”忽然的韩玉印阴阳怪气地问,两只阴沉的眼睛紧盯着我的脸,观察我的脸色变化。

  我迟疑着,用几秒钟的时间镇压住内心的慌乱。然后故作轻松的伸伸腰臂,冲他友善地笑笑,说:“唉,没办法。我眼睛近视,又要风里来,雪里去的做生意,高原上紫外线太强,特别是下雪天。所以配了这副带色的近视眼镜。”

  韩玉印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用手指弹一下我的名片,问:“达隆商行在兰州七里河敦煌路?那条街我去过几回,好象没看见过这么个达隆商行。”

  我冷笑一声,本想说“狗眼看人低“,转念间觉得不妥,便说:“兄弟眼界高,我这不起眼的小买卖没多大门脸儿,一晃眼就错过去了,没看见也很正常。”

  马卫红从厨房里走出来,一边啃着葱花烙饼,一边问我俩:“你们在说什么呢?”

  韩玉印答道:“闲聊。”

  回到旅社,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我怎样才能击败“白脸狐狸”韩玉印呢?对付他用勇力是不行的,必须要用智。韩玉印和马卫红正在谈恋爱,我先要用意结交他俩,摸摸情况再做打算。

  于是第二天吃过早饭,看看天空晴朗,阳光明媚,便信步踏雪走向岗日错湖。

  平坦的湖面早已结冰,裂着一些曲曲折折的冰口子,上面的积雪被人铲去,显得斑驳。已经有好几伙人三三两两的在那里滑了。我站在湖边那残雪中枯黄的芦苇丛里,静心欣赏着滑雪者的优美姿势。

  马卫红穿着一身大红色的运动服,格外醒目。她挽起长辫子,穿着花样式的冰鞋,正在湖边那头教着韩玉印滑冰。她远远的看见了我,便撇下韩玉印,向我滑来。她笑问:“小周哥哥,你怎么也在这儿?”

  我说:“天气好,出来看看风景。”

  “会滑冰吗?”

  我说:“还可以吧!”

  她说:“来吧,跟我们一起滑。”

  我和马卫红走到韩玉印跟前,和他打了招呼。马卫红说:“小韩真笨,又胆小,死教不会。”

  韩玉印红了脸,分辨说:“你也不比我强多少。”

  马卫红说:“你脱了冰鞋,给小周哥哥试试吧。”

  韩玉印叹口气,不情愿地歪着脚走到芦苇边几张铺开的报纸前,坐下来解鞋。

  我换了花样冰鞋在湖面上快速滑了一圈,在原处停下来。

  马卫红惊喜道:“看不出你滑得这么棒,潇洒自如,是位老手。”

  我笑说:“不敢当,也是很久没滑过了。”

  “我们一起滑吧。”马卫红说着,启动冰鞋向湖心滑去。我冲韩玉印点点头,也跟着滑去。滑了两圈后,马卫红就牵起我的手改滑双人花样,她的技艺也很好,倒滑、旋转、跳跃,没想到我们配合得很默契,引得好一些滑冰者停下来欣赏我们,响起一片掌声喝彩。滑了十来圈后,马卫红显得有些疲劳,便停下来喘着大气,展着红嘟嘟的脸蛋儿兴奋地笑道:“玩得真开心。”

  晚上,我去东风芒硝矿厂部职工住宅区找到曲卧坚朵克的宿舍。他开门见了我,惊诧道:“周老板找我有事吗?”

  我笑道:“你家在帖木里克草原,一定有很多牛羊皮毛,我想和你谈笔生意。”

  他正迟疑着,我拽了他说:“走,到我旅社去谈。”

  他跟我来到旅社里的酒吧间,要了两杯烫白酒,几碟小菜,边喝边聊。

  这酒吧间不大,风屏隔成五、六间小包厢,昏红色的灯光,音响里播着曼柔的轻音乐。包厢里设低茶几、皮沙发,茶几上还摆着插着塑料花的花瓶。

  我和曲卧随意谈了谈皮毛的情况,又问他:“你什么时候回帖木里克?”

  他说:“我准备明天回。”

  我说:“我有几样东西托你带回去。”

  他疑惑地问:“带去帖木里克?带给谁?”

  我笑道:“你跟我到我客房里,自然就知道了。”

  曲卧坚朵克跟我上二楼进了我的房间,我反手锁上门,拿出三件东西交给他,说:“这把镶玉藏刀送给你的。”

  他疑问:“为什么送我东西?”

  我揶揄地笑道:“你在可可西里差点杀掉我,我都没跟你算帐;反而送东西给你,你倒嫌弃了。”我又把另两样递给他:“这些布料是送给阿妈的,这条金项链是送给桑金珠玛的。”

  他更是大惑不解,道:“你认识她们?”

  我笑说:“我在你家毡房里住过很长时间。你我是打出来的兄弟,我的真实姓名叫周劲夫。”

  他恍然大悟,又惊异地问:“你咋变成这模样了?全岗日错的人都传言你已经死了,是在紫金台被打死的。说是你被打伤后逃进了山里,那绝对没有生存的可能,被大雪掩盖了,连尸首都找不到。”

  我就轻描淡写地将我去紫金台,去州府的经历告诉他,最后说:“你要为我的身份保密。”

  他问:“你信得过我?”

  我很肯定的点点头:“信得过。”又问他:“你回岗日错以后,马卫国没有问你追杀我的情况吗?”

  曲卧说:“马卫国受枪伤后就送到外地医疗去了,他怎么问我?”

  我吃了一惊,疑问道:“那么当初是谁派你来追杀我的?”

  他说:“是韩玉印,他说是马卫国命令我一定要找到你,要在没有人烟的地方神不知,鬼不觉的打死你,决不能留活口。”

  我又问:“难道马金川追杀我也是韩玉印的主张?”

  他说:“这我就不清楚了。”

  我想,事情不会那么简单,马金川追杀我时,马卫国已经不在岗日错,而且身负重伤自身都难保。但是韩玉印能做这个主,发号施令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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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七、尕拉阿吾
第二天,马占芳的秘书尕拉阿吾送来办好的土特产品出境证明信,为答谢我留他在梅园旅社吃午饭。在旅社小餐馆里开间包厢,点了虫草炖水鸭、野兔铁板烧、苁蓉羊蹄筋、辣椒炒牛舌等几样菜,要了两瓶互助特曲,俩人边吃菜喝酒边闲聊。

  我问他:“听说马镇长的儿子被人打伤去外地治疗去了,伤势很重吗?”

  他呷口酒,说:“是挺重的。背部被钢砂击中十几处,他自己爬到卫生院,因流血过多,当场就昏厥了。”

  我问:“凶手抓到没有?”

  “传说凶手已经死了。”

  “凶手是怎么死的?”

  “凶手叫周劲夫,逃到可可西里去了,听说在紫金台一场火并中就失踪了。传说是被打死了,但到今天还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我问:“公安局这么无能?”

  他神秘地低声说:“不是公安局无能,他们不能够出面。你是外地人,我可以告诉你,但绝对不能外传。有个小贩子叫扎西,在帖木里克曲卧坚朵克的阿妈家发现了周劲夫,回来报告宋立石局长。宋局长开始打算派刑警去抓,但不知为何又改变了注意,他就派曲卧坚朵克去。结果曲卧负伤回来,又被扎西在他家里碰上周劲夫,扎西回来又告诉宋局长,说是曲卧和周劲夫有私情,就又派了马金川去,结果发生火并后至今都没有消息。”

  我问:“这些情况马镇长清楚吗?”

  他说:“这我说不准,马镇长从不过问这件事,全由宋立石局长处理。”

  我又劝了他喝完酒,吃饭。我笑问:“马卫国为什么和人家结仇呢?”

  尕拉阿吾说:“他这个人,花花公子,又霸道。天高皇帝远的,这偏僻小镇里还不由他兴风作浪?”

  我问:“你跟他合得来?”

  他说:“我是马镇长的秘书,在这个位置上处理这些关系是很微妙的,心不合也要面子上合嘛。我今天的话你听了可要烂在肚子里。”

  我笑道:“我不干涉内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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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八、横刀夺爱
次日我来到土特产品收购站找张站长,进仓库只提了几箱名贵药材,验了货,填了清单,租车装货,第二天一早就押车去了海西州府。不几日出了货,收了款,便走进州府中级人民法院。见了一位叫林洪的法官,我说:“岗日错出了一些冤案,希望通过法律解决。”

  他说:“你要写好起诉材料报上来,要通过公安部门立案侦查,交检察院提起诉讼。”

  我说:“我想请一位律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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