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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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线- 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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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说:“你要写好起诉材料报上来,要通过公安部门立案侦查,交检察院提起诉讼。”

  我说:“我想请一位律师替我处理。”

  他说:“我可以介绍几位律师给你认识。”

  我说:“等我整理一些材料后,下一趟来吧。”

  回到岗日错,先去马占芳家答谢,送了几样礼品。马占芳自然欢喜,上了茶坐着聊天。聊了半个小时,突然宋立石神色紧张地走进来。

  马占芳问:“有什么事?”

  宋立石见我在座,欲言又止。马占芳说:“周老板不是外人,直说吧。”

  宋立石说:“扎西从紫金台回来,带回一些消息。”

  马占芳就让我坐着喝茶,唤宋立石进书房关门密谈。我猜测是马金川被沙娃们砍断右手后由马长芳护送去治疗之事。

  正猜疑着,马卫红和韩玉印回来,她见了我就笑道:“正巧,我正准备找你商量明天去滑冰的事呢?”

  我问:“明天你不上班?”

  她说:“明天是元旦节呀,放假一天。”

  我查看了日历,果然是新年元旦了,我就答应去。

  她说:“明早你在旅社等我,我去叫你。”

  韩玉印斟了两杯茶,端过来递给我一杯,漫不经心地问:“周老板,近来生意怎么样?”

  我说:“多亏你关照,还行吧。”

  他打量我一番,皮笑肉不笑地说:“见到你,让我感到很亲切,总让我想起我的一位朋友。”

  我警觉地问:“哦?我和你的那位朋友很相象?”

  他紧盯着我的脸,说:“对,我的朋友名字叫——周劲夫。”他把“周劲夫”三个字念得缓慢而清晰。

  我心里猛的一惊,莫非他看出了我有什么破绽?我定定神,心想不管你是否确认了我的真实身份,我都要把这出戏演下去。

  我微微一笑,说:“哦?我和那个周劲夫模样长得很象吗?”

  他从我泰然自若的神色中一无所获,但他决不会轻易放弃对我继续试探。他挤挤细眯的狐狸眼,说:“不,你的言语、音色都很象他。可惜呀,我的这位朋友已经死了。”

  我故作惊讶地说:“死啦?真是太不幸了。”

  马卫红走过来,说:“行了,别闲扯了。周哥明早还要起早床呢,早点休息吧。”

  于是我告辞出来。

  第二天我起床正在刷牙,马卫红跑来了,说:“快点儿吧,小韩还在楼下等着呐。”我匆匆洗漱完毕,跟他们去了。

  到了湖边,马卫红先让我陪她滑,我便陪她滑了二十来圈。看着韩玉印被冷落在一旁,终是过意不去,就脱鞋交给他。

  马卫红一边教着他,一边又不停地数叨着他。闹得韩玉印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又不好发作。最终韩玉印还是按奈不住羞恼,猛地摔开马卫红的手,便转身上岸。不想因用力过猛,把马卫红拉得趔趄了几步,脚腕子一歪,跌倒在冰地上爬不起来。

  我赶忙上前去搀扶她,只见她痛苦地抢着左脚说:“我崴了脚脖子,站不起来了。”我帮她解开冰鞋,见脚髁已经肿起,便轻缓地替她揉搓。

  韩玉印尴尬地换了鞋也过来扶她。马卫红拧着细柳眉没好气地冲着他嚷道:“还不快去叫我阿大的车来?”韩玉印垂头丧气地走了。

  我劝道:“你不该对他那么凶。”

  她说:“他这个人,歪主意倒是满肚子,可学起东西来笨得要死。”

  我说:“他挺喜欢你,总是让着你。”

  她气愤说:“我可不喜欢他。不是看在我大舅的情面上,我才懒得理他。”

  一时间,马占芳的蓝鸟小轿车开进芦苇丛,在我们身边停下,我和韩玉印扶马卫红上了车,一起去了卫生院。医生见是镇长的千金小姐,热情地招呼,一定要她住院治疗。马卫红自知不是什么重症,但盛情难却,又是医嘱不好违抗,只好答应了。安排了单人病房,又叫韩玉印回去告诉家人,带些所需物品来。

  晚饭后,我去卫生院看望马卫红。见她正独自半躺在床上静静地看书,问候之后,问她看什么书?她笑着合了书递过来,是一本小仲马的《茶花女》。

  我问:“你喜欢看小说?”

  她笑道:“我自小就喜欢文学,况且读师专又是学中文的。”

  我说:“看来你对文学挺有研究的。”

  她笑道:“谈不上研究,喜欢而已。你不爱看小说吗?”

  我说:“‘四人帮’倒台后的两三年里倒看过一些小说,后来忙生意就很少看了。看也是挑挑拣拣的看”。

  她问:“都看过什么书?”

  我说:“《牛虻》、《老人与海》、《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约翰·克利斯朵夫》,还有《红与黑》,这几部我比较喜欢,给人一种刚阳之气。其它的也读过几部,总觉得不够味道。”

  她笑问:“你喜欢惊险的吗?”

  我说:“当然喜欢。我自身的经历就够惊险的了,或许从这些书中能看到自己的影子。”

  她笑道:“我家里有现成的一套《基度山伯爵》,还有一本《热爱生命》,挺刺激的。改天我翻出来给你看。”我们又闲话半天,直到一个护士小姐来下了逐客令,我才回旅社休息。

  第二天我找何西宁商议策略,他认为先从收集马卫国的罪证入手。先去密访几位受害人,做通思想工作,打消顾虑,取得口供材料和证人材料。提起诉讼后看事态如何发展再作打算。

  是日傍晚,我在旅社门口看见一位很面熟的少妇,身材苗条,丰姿卓约。再细想,就忆起这不是阵丰的妻子白玉兰吗?我杀马卫国那晚,就是这位风骚的女人和马卫国在旅社里做爱。现在看情形,似乎神态恍惚,步履彷徨,愁眉轻锁,面容枯槁。

  我紧几步赶上她,问:“请问,您是不是陈丰的爱人白玉兰?”她惊愕地望着我,说:“我不认识你。”

  我温和有礼地说:“当然,你不认识我。但我和陈丰是朋友,我见到过你的照片。陈丰还好吗?”

  白玉兰茫然若失地望着我,忧伤地轻声说:“还好吧。”

  我察觉到她内心定有苦衷,便邀她去旅社酒吧里坐坐。在灯火迷蒙、乐曲舒曼的酒吧里找一包厢坐下,给她要一杯热牛奶,我点一杯热白兰地,我直截了当地问:“听说你们夫妻不和,是因为马卫国引起的。现在你和马卫国怎样啦?”

  白玉兰忽然捂着脸哭起来,好一阵她止住哭声缀泣道:“马卫国这条色狼,害得我好苦。起初他甜言蜜语,哄我跟陈丰离婚,他就跟王中岚离婚,然后他就娶我。他有权有势,我一时糊涂就听了他的。那次他被人开枪打伤,住院还没完全恢复身体就又强奸了一个叫林娜的女护士。现在他带了老婆、孩子去外地养伤,再不肯理我。陈丰现在不让我回家住,闹离婚。我现在走投无路,寄人篱下跟一个老同学挤着住。”说着又呜咽起来。

  我气愤地将手中的高脚杯捏断,说:“为什么不去法院告他?”

  白玉兰无奈地说:“我孤单单一个女人家,哪有本事告倒他?”

  我恍然想起,可不是吗?当初何西凤被马卫国蹂躏至死,我不也曾告到法院吗?结果是泥牛入海无消息。现在我劝白玉兰,岂不是幼稚吗?我取出三百元钱塞给她,说:“你写一份上告的材料交给我。我能为你出这口气。”

  马卫红出院上班的第一天,我特意去她办公室问候。走进镇机关大院,又走进四合院式的楼门,上了三楼沿狭长的走廊通道一路看门牌数过去。数过了十几扇门,到了机要档案科。敲开门,马卫红笑吟吟地说:“是你?快请进来。”

  我故意笑道:“机要重地,闲人免进。”

  她笑说:“你是不相干的局外人,经商不问政,怕什么?屋里没别人。”

  我这才走进去四处观看,室内是大小两套间,外小间是办公室,两张办公桌,几张沙发椅,以及书橱、文件盒等物,内大间是档案资料库,十来个文件铁柜排列有序地靠墙立着。

  马卫红棒着一杯热茶递给我,问:“请坐吧。今天咋有空出来蹓跶?”

  我说:“看看你脚伤好没有。这办公室就你一人?”

  她说:“还有一个老头儿李科长,常犯病。这两天又招了风寒,感冒发烧在家歇着呐。”

  “工作忙不忙?”

  “有啥忙的?清闲得很,一张报纸一杯茶,天天坐着扯闲话。”

  “和一个老头儿科长有什么可扯的?”

  “没扯的就自己看书呗。闲腻透了,真没劲。快过春节了,你回兰州不?”

  我说:“还有一批货没凑够数,要过了春节才能走。”

  她高兴地拍着手说:“那太好了,除夕夜我和你去舞厅跳通宵舞会、唱卡拉OK。”

  我笑道:“我不会跳舞,跳楼(方言谐“六”音)还可以。”

  她笑问:“唱歌怎么样?”

  我说:“嗓音不错,深厚宽广,但五音不全。”

  她扑哧一笑,说:“你可真逗。”

  正聊着,电话铃响了,马卫红拿起听筒听了几句,脸就阴沉下来说:“今晚我没空,和老同学约好了要去她家。——别问是谁,不关你的事。——你也别来接送我,我乐意一个人去。”说完就扣了电话。

  我问:“是谁呀?惹得你这么深仇大恨似的?”

  “还能有谁?韩玉印呗。”

  我说:“夜间出门,有个男孩陪着总是方便些。”

  “见了他就心烦。骗他呢,哪是去什么同学家?”

  “那么晚上在家看书?”

  “也不看书,想去你旅社跟你聊天儿。”

  “那,晚上请你吃饭?”

  “不,请我吃夜宵吧。”

  夜幕降临,马卫红来了。我们进旅社的酒吧间,在一包厢里坐下。昏暗的彩灯闪烁着朦胧的诗意,音响里播着齐普里安·波隆贝斯库的小提琴独奏《思乡曲》。点了两杯雀巢咖啡,四小碟糕点,我外加一杯白兰地。我们闲聊着。

  她从皮挎包里取出一本书递给我,说:《基度山伯爵》太厚太重,我带不来。回头你到我家里去取。你先看这一本。”

  我接过来看,是《热爱生命》。我问:“写的是什么故事?”

  她说:“写的是美国西部的一个淘金人在荒野里求生的故事。他的同伴被狼吃了,他负了伤,被一只病狼追赶,他和病狼展开了生死搏斗并杀死了狼,后来被营救出来。”

  我笑道:“我也有类似经历。”

  她惊讶道:“真的?讲来听听。”

  我沉思一下,正要讲时,韩玉印突然摇摇晃晃跌进包厢来,坐在我俩的茶几前,喷着酒气问马卫红:“这,这就、就是你说、说的那位老、老同学?”

  马卫红火了,一拍茶几站起来嚷道:“关你屁事?跑到这里撒酒疯,丢人现眼。周正,咱们走。”说着,拎起小皮包就头也不回地走出去。

  我迟疑着正要起身,韩玉印一把抓住我的胳膊,醉薰薰地说:“我要杀了你!”

三十九、明查暗访
韩玉印大醉酩酊地拉住我要动手。我轻蔑地一笑,捏住他的手腕一使劲,将他按倒在沙发里。我起身也走出酒吧去。
  马卫红还没消气,我追上她,说:“算啦,小事一桩。到我房间聊天吧。”马卫红就跟我上二楼进了贵宾房。
  让坐后,我问:“你那么反感韩玉印吗?”
  马卫红气乎乎地说:“别再说这令人倒胃口的话题了,说些别的吧。”
  我笑道:“好吧。我曾经和一个叫雅买的狼王有段不寻常的传奇故事,我讲给你听。”
  于是我把狼王雅买的故事,以及在鬼城遇狼群的惊险故事绘声绘色地讲述一遍。她听得惊诧不已,又问道:“你怎么会去帖木里克和鬼城的?”
  我说:“生意人,哪里有利可图就去哪里。”
  她笑道:“我看你不象生意人,倒象是荒唐武侠书里的江湖侠客。”
  我笑道:“武侠小说虽然荒唐离谱,但侠义精神都是真的吧?”
  马卫红冷笑道:“我可不信。那故事都是凭空杜撰出来的,供人消遣而已。”
  我笑说:“但是所弘扬的那种侠肝义胆的正气,是不能否定的。《水浒传》、《隋唐演义》、《三侠五义》我也看过,觉得还不错。对啦,你对你哥哥被人谋杀未遂这件事,怎么个看法?”
  马卫红惊异地瞧着我,半响才说:“这个刺客叫周劲夫,是我哥哥的老同学,又曾经是好朋友。我小时候常跟着他玩,觉得他象一个真正的男子汉,有一种刚正不阿、百折不挠的气质。可惜他成了我哥哥的仇人。唉,说起我哥哥,也让人头疼,纨绔子弟一个,不务正业,飞扬跋扈。害死了西凤姐姐,才惹了这场祸。他也是活该,恶有恶报,自食其果。”
  我说:“你父母也不管教他?”
  她说:“二十好几的人了,管得住吗?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害死西凤姐那时间,我阿大打得他半死,又要送公安局法办,可我阿妈哭得泪人似的,就这么一个宝贝疙瘩,哪舍得送监狱?四处求情,宋局长就劝我阿大,说私了算啦,就交给他一手处理。”我细心听着,缄默不语。聊到夜深了,方送她回家。
  一日黄昏时,我正在旅社看小说,何西宁忽然来,说:“我机修厂有个同事,他的父亲是盐湖农场的晒盐工,前两天回岗日错探亲。我想,他可能知道周大伯的一些情况,不如我们约个时间去探望他,看他有消息没有?”
  我的父亲离开我们去劳改农场已多年了,音讯全无,生死不明。我时常惦记着这桩心事,很想去盐湖农场一趟,又因路途遥远,资金匮乏而没能如愿。现在有钱了,又要解决这段孽缘。一直想着把这里的事彻底了结后,再去农场找父亲。现在听何西宁一说,心有所动,便交待他替我安排好去探望的事宜。
  第二天晚上,何西宁陪我去他同事家里。他同事的父亲胡老伯年约六十岁,穿一身陈旧的蓝布棉袄,脸黧黑,体格强壮但双目无光,正坐在火炉旁木呆呆地取暖。小胡年纪与何西宁相仿,圆脸矮身,见我们来,热情地倒两杯白开水,让坐。
  寒喧一阵后,我问胡老伯:“老伯,我想问一件事。盐湖农场的劳改队里有没有一个叫周治泉的人?年龄五十来岁,瘦高个头,六八年进去的。”
  胡老柏回忆了老半天,说:“有一个叫周治泉的人,听说原来是咱们镇的党委书记,犯了罪被抓去劳改队的。他死了,是七、八年前的事了。好像是七三年的春天吧,他被一帮造反派的人打死的。”
  我听了如雷轰顶,可怜的父亲为革命奔波几十年,竟落得如此结局。我悲痛欲绝,强忍住泪水,哽咽着不能再问下去。
  何西宁劝我,说:“事情过去七、八年了,不要过于哀伤。”
  胡老的疑问道:“你和他有什么关系?”
  我没有回答他的问话,问他:“你知道那帮造反派是什么人吗?”
  胡老伯说:“都是从咱们镇上去的人,我一个也不认识。我年轻时就在盐场干,几十年没回过岗日错,哪能认识?老周跟劳改队里的韩哥赛尔挺好,总是在一处,你们找到他去问,什么都能知道。”
  何西宁问:“韩哥赛尔还在盐场吗?”
  胡老伯说:“前年他平反后回海西州了。”
  我问:“有没有他的地址?”
  “没有。”
  “知道他回海西州后在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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