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婳贞细细打量着庭院,想象着八岁的楼洛书,是如何一本正经的指挥着工匠们,将这如今的听枫园一点一点的堆砌起来。走在前面的楼洛书,却停下了脚步,转过神来,直直的看着她,似乎是在等着她。
婳贞心思一动,来了。
“听说,你现在搬到西厢去住了?”楼洛书等到婳贞走到他面前来,才开口问道。
“恩,原先住的屋子前些天起火,烧了。”婳贞答道。
“烧了?”楼洛书重复了一句,口气听来有些怪异。
“是烧了。三郎不知道么?家里这么大的事,大家应该都跟你说了吧。”婳贞这时倒是听出点味道了,感情,这楼洛书竟是在责问她。难道,他是在怀疑,是自己放火烧的屋子?当下火气就冒上来了,也没有思量,就顶了回去。
“娘是跟我说了,不过,她只说了屋子烧了,可没说怎么起的火。”楼洛书不咸不淡的说,对婳贞语气中的埋怨,听而不闻。
婳贞却被他的话给吓了一跳,听他这么一说,莫不是那火,真是柳婳贞放的?她穿过来的时候,火已经起了。当时她只记得逃命,也没有顾着看看周围是个什么情况,火究竟是怎么起的。后来听红娟说起,只道是纱帘被风吹起,撂倒了案上的烛台。才烧起来的。
对了,那会,柳婳贞在屋子里干什么?若是睡了,烛火就应该已经熄了,若是没睡,那火刚起的时候,她怎么没有扑灭呢?难道真是她放的火?想到这里,她不禁心头一跳,这楼洛书定是知道了什么。
不对,他若是肯定了这事,没道理李氏那里一点风声都没有听到,便是再心疼柳婳贞的处境,也不会不责怪她几句。毕竟这放火烧屋的事,可大可小。这楼洛书定然只是怀疑,没有证据,否则,他不会这样说,指不定,他现在就是在套她的话。
“那又如何?莫非你怀疑我放火烧自己的屋子?”婳贞强自压下心头的不安,挑眉问道,眼都不眨的盯着楼洛书,脑中迅速的思考他会怎样回答,而自己又改如何应对。
楼洛书看着婳贞,一言不发。半晌之后,却是换了一个话题。
“我听下人说,你搬到西厢去住,每天早上都换了下人的衣服,在院子里东跑西窜的?”
婳贞听他换了一个话题,原先吊起来的心,放回来了一半。心下越发肯定,楼洛书并不知道详细情况,只是在套她的话。然后,他换的这个话题,似乎也是个麻烦。
“我那是在散步,早上空气好,我嫌屋子里闷,出来走动走动,又嫌儒裙绊手绊脚,所以,换了身简单的衣服,若是三郎觉得我那样不好,我以后注意就是了。”婳贞想了想,扯起一抹笑容,小心的回道,心里却在咒骂,也不知道是哪个小人,在背后打她的小报告。
“恩,你知道不好就行了,以后注意些,你毕竟是书香世家出来的娘子。没得让人说闲话。”楼洛书看着眼前的婳贞,交代着,心里却觉得十分奇怪。
他并非没有见过柳婳贞,成婚之前,他去柳家提亲的时候,远远见过她一面。那个时候对她的印象不可谓不深。别看着是书香世家教出来的女儿,刻薄起人来,那也是不含糊的。他可是记得,这位小娘子可是个牙尖嘴利的主,可今天见她,她却显得太安分了些。着实有些让他惊讶。
难道,那火真是她放的?所以见他眼下问起,觉得心虚了,才不吭气的?这样想来也不是没有道理的,这柳婳贞本就是个不含糊的主,他又在新婚之夜,连洞房都没入,就将她一人抛在了家里,难免她心生不满。只是,以这样的方式,逼着他回来,着实是太不识大体,太过分了。想着这些,不免,眼中又冷了几分。
“我会注意的,三郎没事了吧,没事了,我就去睡了,今日出去玩了一天,有些累了。”见他说起锻炼的事来,婳贞连忙打断,直道自己累了,要去歇息了。真让他问起来,她能说自己是嫌自己这身体素质不行,太胖了?到时候,指不定他又要拿话来训她。须知,这唐朝,以胖为美,她这样的身材,在外人眼中,绝对只能算是丰满,还谈不上美呢。
“既然你累了,就去休息吧。”楼洛书本还想再问,被她一打断,也就挥挥手,示意她回去了。
婳贞得了他的首肯,忙不迭的一路回西厢去。等到了自己的屋里,才想起来,她本打算跟楼洛书摊牌立约定的事,被他那些话一问,竟然连提都忘了提起。不由得苦笑,好在,楼洛书住在东厢,而她如今住在西厢,起码,他俩今晚上不同房。
梳洗完了以后,婳贞往床上一倒,满身的疲累顿时都涌了上来,折腾了一天,又是满大街的追人,又是打架,回来还上演了这样一场你猜我猜的好戏,能不累么。
婳贞临睡之前,在心里感叹,这楼家的人,没有一个是简单的,这往后的日子,可真是漫长啊!
第四章 搬回东厢
那日受了楼洛书的教训,婳贞便知道下面有人告黑状,又想着自己说了会注意影响的话,只好舍弃了她的晨跑,改为散步,她姑娘就爱早上到院子里散散步,总没有人说什么了吧。散步回来以后,再练练瑜伽,也差不多了。
她除了那夜见了楼洛书一面,接着几天下来,竟然是连人影都没瞧着。便是晚饭时候,她去陪李氏用餐,也没有在餐桌上见到他。后来,听李氏提起,她才知道,楼洛书除了刚刚回来的那天在家吃饭之外,竟然连着几天去了苏州刺史的家中赴宴,不单自己去,还带了他的妾室,那个叫做绿纱的舞姬同去。
李氏在言谈之间,对绿纱似乎十分不满,平日里也没有见过她来向李氏问安。这在大户人家里,倒是少见的很。可偏偏,楼洛书似乎十分宠爱这名妾室,就连她对自己母亲这般无礼,也都揭过不提。
而她,楼洛书回来的这几日倒是过的跟之前没有什么区别。除了早上跑步变成散步,然后去陪李氏吃早饭,再来,就是自己打发一天的时间了。
只是今日,却是李氏叫了她身边的老妈子来请她一起用晚餐,让婳贞有几分忐忑。席间,李氏只是问她身体如何,叫她多吃些。然后亲自给她夹菜。而她多半是听着,然后回答是,好,知道,之类的单音节。
晚饭吃得差不多了,有仆人来收拾碗碟,被李氏挥手斥退,婳贞心里就知道,该来的跑不掉啊,李氏笑看着她,执起她的手,在手背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拍着,语气一变:
“二娘啊,先前三郎不在,你住的那屋子又给烧了,你要住到西厢去,我也就由着你了,不过,如今三郎回来了,你再住在西厢也委实说不过去,不如搬回东厢来与三郎同住吧。”
李氏说罢,笑看着婳贞,似乎在等她回话。
婳贞脸上的笑容一僵,搬回东厢居住,意味着跟楼洛书同住一屋,虽然是不同的房间,可是,老太太的意思却是非常明显的,要让她和楼洛书过正常的夫妻生活呢。
李氏等了半天,没见婳贞回话,脸色渐渐没有起初好了,琢磨着这儿媳只怕心里还因为楼洛书洞房都没入,就出远门的事不高兴呢。只是,她这做婆婆的都先开口了,便是再不高兴,也不至于拂了她的面子,倒也没有说话,只是等着看婳贞怎么答话。
婳贞这一迟疑,再看李氏,发现她的笑意退去,心下一惊,她这迟疑,怕是招了婆婆的不满了,转而一想,还是先把矛头对准楼洛书吧,好歹那是她儿子,总该比她这个媳妇要亲。
“大家,我既然嫁了过来,自是想安稳过生活的,我本就住在东厢,乃是变故才搬去西厢居住,大家让我搬回来,我自是求之不得。”婳贞看着李氏脸上再度露出满意的神情,继而又道:
“可是,我与三郎虽是夫妻,可是三郎洞房未入便离家,这才刚刚归家落脚,只怕还俗世缠身,我贸然搬去与他同住,也不知道会不会妨碍到他。不若,先行问过三郎再做决定可好?”说完,婳贞小心的观察李氏面上表情。
沉吟了一会,李氏刚要开口,只见颜管家从外头进来,朝她行了一礼,道:“夫人,少爷归家了,尚未用饭,着我过来问问,看看夫人和少夫人是否已经用饭,若是不曾,他便过来一起用饭。”
“三郎回来啦?去叫他过来,我这里还没吃完,让他过来吃吧。萍翠,去给三郎拿饭来。顺便拿壶酒来。外头天寒地冻的,让他喝点酒暖暖。”李氏闻言,喜笑颜开,正愁找不着他说事呢,他就回来了。
婳贞的笑容有些僵硬,真是说曹操曹操到,李氏正要找他说搬院子的事,他就回来了。他到家这几日,从来没有回来吃过晚饭,赶巧今天居然就回来了。看来拖是拖不过了,只希望楼洛书不喜与她同住,自己拒绝了老太太才好。
楼洛书得了颜管家的回话,便过来了饭厅,进门就见自己的母亲含笑望着门口,而一边坐着柳婳贞,也含着笑意看着他进门,不过,明显,那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看着桌上他们已经吃空的碗碟,楼洛书不动声色的挑眉,看来,母亲是有话要跟他说,而她要说的话题,显然让柳婳贞十分的不乐意。
“娘的身体今日可好?”
楼洛书走到李氏面前问好。待李氏笑着回答好之后,方才在桌前跪坐下来。这时,李氏身边的老妈子萍翠为他端来饭。
“你快吃吧,我们刚刚吃过,本欲收拾了,听颜管家说你回来了,想着另做费事,便让他唤你过来,将就着吃些。我们就喝点酒,陪陪你。”李氏放开婳贞的手,再度执起筷子,为楼洛书添了一筷子的菜,催促道。
许是真的饿了,楼洛书用碗接过李氏夹来的菜,一言不发的扒着饭。不过片刻,就已经吃下大半碗的饭菜。这时,李氏看了婳贞一眼,示意她为楼洛书添菜。这添菜一事,对她来说,是极亲密的人,方能做的事情,她与楼洛书虽谈不上是陌生人,可是也不熟悉,便只好装作没有瞧见李氏的眼神,只是一个劲的把玩着手中的酒杯。
“二娘,鸡肉在你那边,三郎最是爱吃了,你给他添些。”李氏见婳贞低头不看她,以为她是害臊了,毕竟是没有处过的夫妻,多少有些生疏,便开口指示她。
李氏这一开口,婳贞则没有法子了,她可以当做没有注意李氏使的眼色,总不能连耳朵都不好使,话都听不明白了吧。只好僵硬的朝李氏一笑,再度执起筷子,给楼洛书夹了一筷子鸡肉。
楼洛书用碗接过柳婳贞夹来的鸡肉之后,朝她点点头,再度埋头吃起饭来。他今天真是饿极了。早上出门就只吃了一碗面片。中午陪着一群商家吃酒,除了一肚子的酒水,饭菜可真没吃什么,到了下午,在铺子里忙了一下午,他出门近一个月,铺子里老早就堆积了不少的账务,他连喝水的时间都没有,更别提吃点东西垫底了,到了晚间,早就饿坏了。
婳贞夹了一筷子菜给楼洛书以后,便又放下了筷子。只是看着楼洛书埋头扒饭。瞧他那模样,怕是真饿坏了,三下两下就吃完了一碗饭。她在李氏的示意下,拿起楼洛书放下的空碗,起身为他再度添了一碗饭。已经吃了一些的楼洛书,这次接过婳贞递来的饭,便没有吃得那么急了。
楼洛书一边吃饭,一边喝了一些酒,席间时不时的回应李氏关于铺子里的话题。婳贞则是小口的呡着酒,然后在李氏的示意下,不时的给楼洛书添些菜。直到他吃完饭,有丫头过来收拾好碗筷,只留下了酒壶和酒杯。
“三郎,为娘有件事要跟你说说。”李氏挥退了伺候的丫头,看着楼洛书道。
婳贞把玩酒杯的手一顿,心知李氏这是要跟楼洛书提她搬院子的事了,一颗心立马就提到了嗓子眼来,耳朵也竖起来。
“娘,你有事,只管说便是了。咱们母子,没有什么说不得的。”楼洛书闻言,将手中的杯子放下,端坐起来,看着李氏。
李氏点点头,道:“二娘住的屋子给烧了,之前你不在,怕你不高兴,只好委屈二娘搬到西厢去住了。如今你已经归家,二娘又是你明媒正娶的夫人,再住在西厢也着实不像个样子,我便是想着让她住回东厢来。你意下如何?”说完,李氏看着楼洛书,等着他答话。
楼洛书没有预料到李氏说起的是这回事,让柳婳贞搬回东厢,可如今东厢,除了他的卧房,其他的房间都因为那场火给烧得不能住人。李氏的意思,是让柳婳贞住到他的房里去?他微微皱眉的看着李氏。
“娘的意思是让二娘住到我的房间里?”
“是了。你们本是夫妻,住在一起乃是理所当然,怎么,三郎不高兴?”李氏点头,再看楼洛书。
楼洛书一时沉默下来,似乎在权衡利弊。而婳贞的心则随着楼洛书的沉默不时起伏。心里小声的祈祷着,拒绝啊,快拒绝。
片刻之后,楼洛书看了婳贞一眼,然后朝着李氏点了点头,道:“既是如此,就照娘的意思吧。明日我出门以后,让人过来收拾一下房间吧。”
此话一出,婳贞的心顿时就跌了下来。果然啊,还是避免不了跟他同住一屋的结果啊,早该想到的,毕竟,他们是名义上的夫妻,同食同住方才合理。
“那就这么定了,我明日一早叫萍翠过去给二娘帮忙搬东西,这样可好,二娘?”李氏见楼洛书答应,高兴地一拍手,然后看着婳贞,道。
婳贞见状,知道挪地居住是不可改变了,只好点头应好,心里却在算计着,明天一定要跟楼洛书说清楚,最好是约法三章,她可不想跟个完全没有感情的人睡同一张床,更别提是那极亲密的事了。
隔天一早,她正准备带着红娟去例行散步,刚踏出房门,就看见萍翠朝着她这边走来。看来是打算来帮忙收拾东西,给她挪院子了。婳贞只好放弃去散步,跟着红娟和萍翠一块,收拾起她的屋子来。
她搬到西厢这边不过数日,带的东西本就不多,不过半个时辰,就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三个人离开了西厢,朝东厢走去。婳贞离开了她来到这个世界后居住了数日的屋子。
楼洛书已经一早就出去了,等他们过来的时候,只见一个丫头打扮的女子,正在收拾着房间。见到他们走进来,便放下手中的活计,走到她面前,朝她拜了拜,道:
“少夫人,早上好,婢子名唤颜淼,是少爷的丫头。”
“恩。做事吧。”婳贞见她正在收拾衣柜,想来,是为了给她腾出地方来放衣物,也就不再多话,指示着红娟和萍翠将自己的东西摆放整齐。
“少夫人,少爷房间里原先没有女子居住,所以尚未有梳妆的地方,我已经交代下面的家丁,等会他们就会给您送一张梳妆台来,希望少夫人不要怪罪。”颜淼见红娟手中提着她的妆盒,不知道往哪里摆放,不待她开口问,便立马开口道。
婳贞闻言,这才细细打量起这个女子来,听她那口气,分明是将自己与一般的婢女区分开来。许是仗着自己是在楼洛书身边伺候,语气中,多了几分骄傲的神色来,而且,似乎在向她炫耀,楼洛书的房间,目前除了她,再无别的女子进来过。
这女子姓颜,早先听红娟说,颜管家有个女儿在楼家当差,看来应该就是她了。颜淼今日穿了一件梅红的儒裙,梳了一个代表着未嫁女子的双垂髻,衬着精致的五官,那不卑不亢的态度,倒真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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