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里红莲艳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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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里红莲艳酒- 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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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湖上神秘的人有太多,不要说找到他们,甚至他们的存在是否无聊人的捏造,都无法肯定。
  倘若不是亲眼见过白琼隐,我更愿意相信这样的人是捏造的。
  一个拥有非凡治疗能力的神医,竟只是一个少年。
  白琼隐不轻易给人治病,或者说,根本不给人治病。尽管他自诩为大夫,可他没有一点大夫的品操。
  人家请他治病,他一定会说,我给人治病,结果通常有两个,一是药到病除,一是药到命除。你还要治麽。
  到这个时候,一般求医的人都被吓跑了。如果再坚持的,对方是个男人,如果还是个美男子,他的条件一定是上床,他还是下面那个。
  如果是女人?
  他是个男的,但他讨厌女人。一切女人。尤其是美丽而高贵的女人。异性相吸这个词在他身上行不通。
  白琼隐是个怪人。
  他与梅影教主桓弄玉,以及弄玉的情人温采交好。数年前,弄玉在烈火中惨死,翌年温采在京师逝世。有情人终不得相守,无数人听了垂泪的故事,白琼隐没掉半滴眼泪。
  温采死後,桓雅文患上重病,白琼隐替他治疗期间,天天冷嘲热讽,亦无一丝同情。
  桓雅文逐渐康复後,某一日站在京师的某个桥上,看了看河水,身上的衣服稍微飞了飞,估计那景象有点伤情,但见多了生死离别的白琼隐居然大哭起来,还扑过去把眼泪鼻涕都擦在桓雅文身上,十足像个三岁小孩。
  这样的怪人,实在难找。
  但我遇到他了。而且发现他的表现与司徒雪天所描述的差不多。於是,我立刻就追到客栈去找他,结果一朝掌柜的打听,白桓二人早已赶往奉天。
  
  於是,加紧速度,赶到奉天,不过短短半个月的时间。
  
  武林中任何事情都可以萧条没落,唯独英雄大会传之不朽。
  奉天客栈中,人来人往,挨挨挤挤。
  当年我与重莲、四大护法,以及重火宫的随从一起来时,看到形形色色的人,五花八门的兵器,实在是乡下人进了城。重莲待在重火宫,深居简出,遇到这等情形,竟无一丝讶异。当时他跟我解释这些个人从哪里来,属什麽门派,耍什麽武器,修什麽心法,使什麽招式,分外耐心细致。我听後拍拍他的肩,说出来混过的人果然就是不一样,目光远大。他没有回话,只是对我微笑。
  我到现在都还记得,当时他的谈吐风雅,眉眼深沈,举步投足间都透露著一代枭雄所拥有的气概与豁达。
  江湖更替之速果是寻常人无法想象。如今再到这里,人群中尽是一张张陌生的脸庞。
  有人说,最大的失败,莫过於成功後失去快乐。
  重莲几度笑傲武林,称霸天下。可流年似水,稍纵则逝,舞台已是别人的舞台,天下已是别人的天下。
  一世异朝市,江湖无情。
  但人人都知晓,在这无情的江湖中,海阔从鱼跃,长空任鸟飞,却是快意酣畅。 


  
十里红莲豔酒十五

  参加英雄大会,就一定会到奉天。
  到了奉天的英雄,就一定会住奉天客栈。
  在金秋时分,英雄大会前後,再是江湖上的北斗泰山,来了这里也就只是诸多客人的一个。
  奉天客栈上房有五间,往往都会被几大正派的掌门霸占。客栈原为崆峒包办,作用就是给这几个大派撑门面。
  而花遗剑这种混出头脸的人,又是正义之士,和正派的关系铁得很,自然也少不得他的地盘。
  花遗剑参加英雄大会,多数能够拿点功勋回来。所以,往往客栈的上房安排会是以下几人中任意五位:
  崆峒掌门,武当掌门,少林方丈,峨嵋师太,蜀山掌门,华山掌门,花遗剑,灵剑山庄庄主。
  如果掌门不来,可以自动替换为大弟子二弟子三弟子等等。
  
  到场的人有很多,邪教中,青鲨帮和银鞭门这类倒上不下的,只有寥寥数人。像采莲峰和金门岛这类慢慢被前浪推翻的,已经毫无踪迹。
  其实金门岛开始并非邪教,就是岛主卫鸿连和武当前掌门须眉勾结做的丑事被揭发,一个拖累了门派,一个被踢下台,遗臭万年。
  正派和中立的占多数,新兴崛起的门派数不胜数。
  而我在人群中,总算看到一个认识的人。但看了以後,我希望自己没看到──长了七根指头的灵剑山庄庄主。
  我和司徒雪天对看一眼,异口同声道:
  “这人还没死?”
  看来他又用那根三寸不烂之舌欺骗众人,掩盖弑子的真相。指不定,还又推到了重火宫的头上。
  楼七指正和峨嵋掌门慈忍师太聊天,不过多时便发现了我。
  人群中很吵,不知道他跟那些人说了什麽。但他刚一说完,他的嫡传弟子钱玉锦就冲过来,拉花遗剑和司徒雪天离开。
  那速度,真不负他“玉轻燕”的美称。
  对钱玉锦不了解,但看那单纯崇敬楼七指的模样,该不是坏蛋。
  单纯的人常常坏大事,但一定不会做大坏事。
  司徒雪天早知道楼七指是个什麽货色,自然有所防备地站在原地,看著他们。
  花遗剑不厚道,跟著去了。
  不过他看楼七指的眼神也不大友善,想来听说过点什麽。
  司徒雪天小声跟我说:
  “放了大箱子的那一桌,是玉镖门的人。”
  “这个曾经到过,门主似乎姓应。”
  “应卿为。他们的暗器和匕首是天下一绝。如果以後对上了,一定要谨慎。”
  “嗯。”
  “那一桌穿丝绸衣裳,大部分是女子的,是平湖春园的人。这个门派是前年才创立的,她们靠经营茶馆酒楼饭庄出道,武功并不高,这一回来,应该是赞助英雄大会,博得名声的。”
  “嗯。”
  “那一桌拿钩子和齿轮的,是南客庐的人。‘七魂碎满轮,六魄落银钩’,说的就是他们老大曲悠延。”
  “他很厉害?”
  “他原本是少林弟子,後来因为和女子私通被方丈处罚。实施杖刑的弟子刚好与他有私仇,把一百杖加成五百杖,打去了他半条命,又把他绑起来扔到後院,饿了四天五夜,他回寺的时候方丈非但不同情他,还斥责他几句,他妄图暗杀方丈,被人捆在麻袋里,扔到路边,又让人卖到了波斯去。回来的时候,他的左眼和右手都没了,用齿轮和银钩代替。然後他结合了少林武功和银钩秘笈,研究出独立的武学招式,自立门派。单则易折,众则难摧,有人跟随後,他越做越顺。开了赌场,发了大财,天天大鱼大肉女人环绕,倒是比以前要逍遥自在得多。这样的人,你看如何?”
  “很可怕。”
  “没错。所以这里的人武功再比他高,都会忌他三分。他自己放话说过,只要给他银子和女人,他肯杀亲爹,奸亲娘──当然,他爹娘早死了。”
  “当初他宁为鸡尸,不为牛从,这会又人性泯灭,何以如此矛盾?”
  “正是因为矛盾,才会可怕。你永远不知道他下一刻会做什麽。”
  “这样的人,竟然配了如此文雅的名字。”
  “没有人叫他真名的,大家都叫他缺右眼。”
  “这不是诅咒别人两眼都瞎掉麽。”
  “那有什麽办法?谁让他不叫曲左延?”
  我看一眼曲悠延。他正用左手抓鸡,右手上的钩子唰的把整只鸡撕成两半,一口咬下去,满嘴是油。接著一杯酒下肚,喝得好不畅快。
  再看看那帮肃静吃豆腐的少林弟子。
  他以前曾经也是他们之中一员。无法想象。
  
  但那些和尚吃斋念佛,却一如既往,清寂中带著点高傲。也不知是否我太敏感。
  以前和重莲来的时候,我曾经无比郁闷地抱怨说,所幸这些名门高师只包下客栈,没有限制大会。否则,像我们这些扣上邪教帽子的人怕再没机会踏进奉天半步。
  重莲笑笑说,这些不用担心。有我在,谁都欺负不了你。
  那表情,那调调,真是温柔得春水都要自惭形秽。
  跟在身边的琉璃冷哼一声,说:正教邪教一家亲。
  我不是很懂,问重莲是什麽,他也不说。
  後来知道,原来那些名门中,多少有几个关键人物甚至整个教派是和邪教有勾搭的。邪教发展起来那得多快呀,吃喝嫖赌劫镖抢绑无恶不作,总比那些个烧香拜佛的和尚赚钱来得快。而且在这样一个混乱的年代,强者就是老大,官府摆那看的。於是正教里有些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要钱我要名,谁也不干涉谁。暗地里帮一把的,还可以分赃。
  
  那时我还没成年,就知道傻兮兮地跟著他屁颠屁颠地跑。现在想想,重莲对我那种做法实在要不得。真是裹在怀中怕给他真气伤了,捧在手心里怕眼给刀光剑影闪了,什麽都不给我说,什麽都不教我做,金屋藏娇都没这麽藏的。
  他做得最勤奋的事,就是在吃饭的时候给我猛剥虾,吃鱼的时候猛挑刺,全给我扔到碗里,我吃多少他加多少。直到我开始留意,看看自己的碗,珠穆朗玛;再看看他的,四川盆地。当时觉得这人自个儿就没什麽肉,我不知道他哪来这麽多闲心帮别人增肥。於是不耐烦,开始骂人了,他才问我吃饱没有,要不要再多吃一点。
  他也就塞饭给我的时候特别温柔,比妈还温柔。其他时候我要敢凶他一下,他那脸还没垮我就保准先认错。
  後来重莲疯了,我守著他他就哭,我一天百无聊赖,竟然沦落到和一堆厨房的大妈东家长西家短的程度。然後,我从一个大妈那里听说,莲神九式在修炼过程中对任何欲望都有限制,除了邪欲。重莲事事追求完美,活得相当辛苦,饿得也相当辛苦。对他来说,最幸福的事之一就是吃东西。但等他莲神九式慢慢成熟,修炼时间少了,他也得了严重胃病,只要吃多一点,胃痛绝对叫他死一百次。我听後刹那明白,他逼人吃东西的癖好原来是这样养成的。於是干笑,说不如直接去少林算了,非想非非想处天,南无阿弥陀佛。
  干笑完了回去看重莲,他坐在床上发呆,也不让我碰。
  我守在门口一天,啥也没做。
  这样互相折磨的日子多著,一时也数不过来。
  
  重莲是个聪明人,但笨的时候真是谁都不能比。他总以为自己就是天,以为少了他我会活得很艰辛。
  其实不是这样。在他无助的时候,我可以照顾他。给他依靠。 

十里红莲豔酒十六

  司徒雪天继续向我介绍客栈里的人。
  “那一桌坐的人,是酿月山庄的人。确切说,是山庄剩下的残骸。”
  “段尘诗?”
  “没错。看到他身边坐的女人了麽。”
  “嗯。那是他的夫人麽?”
  “她是段酿月。”
  “他的女儿?不像啊。”
  “他的女儿从小爱慕梅影教主,梅影教主灭掉了山庄的人,段尘诗为此几乎发疯,她却不介意。从梅影教主死後,她一直消沈度日。女人经不得伤神,稍微一点操劳,青春美貌就保不住了。”
  “我听说段尘诗年轻时是个风流公子,真是天遥地远。”
  “现在你再看窗前那个大桌。”
  这才发现,最古怪也是最显眼的一个组合就在那里。
  
  那一桌有五个人。四男一女,没有随从。
  那女人不是女人。只是个姑娘。年纪轻轻,相貌平平,随便扔到人群中就会消失的小丫头片子。
  她甚至拿著筷子,在碗上叮叮当当乱敲,哼哼唧唧著要小二快上菜。
  小二连连应声,反应也再平常不过。
  这个太平常太普通的景象,扔到这一群人中,便显得格外不普通。
  
  “这个姑娘什麽来头?”我低声问。
  “不知道。”司徒雪天道。显然,周围看她的人不少。连花遗剑也都回头看著她。
  “你都不知道?”
  “如果我不知道,这里也该没人知道。”
  “这可奇了。连芝儿这样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儿都不敢说话,她竟然敢这样大声咋呼。你却告诉我,她是无名小卒。”
  重雪芝狠狠捏了我一把,我抽一声,低头瞪她一眼。她回瞪我。
  “不知道她是谁,不代表她就是小卒。你看她身边的人,不像是在虚张声势。”
  
  四个男人坐在她的周围。
  那四个男人中,有两个的年龄很大,起码比另外两个大了三倍不止。而且,眼明的人一下就能看出,他们已经老得失去了伤人的能力。
  这两个年龄很大的男人又是截然相反的气质。
  其中一人衣服豪华得要命,里面一件薄薄的宫绫小褂,领口由上等纺绸制成。十根手指头有八根指头都挂著金戒指。原本是俗气得不行的东西,配在这慈眉善目的老人身上,却是说不出的合衬。
  这人不像个跑江湖的,倒像个做盐米生意的儒商。
  另一人个子特别小,小到像个畸形儿。外加他穿得比那豪华老人朴素十倍,几根稀疏的头发光光地梳在脑後,简直就是陪衬。
  我只看他一眼,有些惊讶。
  明知道他已无法出手伤人,明知道他一直没有开口说话,却还是感到莫名的压力。
  “最近总是睡不著,睡不著呀。”华衣老头道。
  很久都没有人搭理他,除了那个小姑娘:“卫爷爷不喜欢奉天的气候麽?”
  “你丫头懂什麽?我年轻的时候,年年来这里,哎哟,都像上辈子的事了……”姓卫的老人唉声叹气,“人老了啊。知道自己没几天可以活了,下意识也睡得少了啊。”
  像是日常生活中常常看到的祖孙对话。
  他们身边的两个年轻男人却一直不开口。
  一人身著黑色纱衣,头系雪绸缎带,身材高大,手里却拿著一把小扇子。那扇子小到只有手掌大,他持它的时候,只用食指麽指两根指头,看去像在搞笑。
  他一边把玩小扇,一边喝茶,脚下打著与转扇频率截然不同的点子,眼睛却在四处乱扫。
  男人做事和女人最大的区别有一个,就是无法一心二用。女人可以一边看书一边摆弄头发,要男人这麽做,似乎很难。
  而这个男人,却在一心四用。
  但他身边的人带给我的惊讶,却远远超过他。
  另一个年轻男人身著丝绢衣裳,打扮也是相当讲究。但和那卫爷爷比起来,简直就是破烂。
  这人身材娇小,但绝对不是他对面老头那种萎缩的小。他长著女人的脸,女人的身材,女人的手。那小姑娘的腰细若杨柳,在他面前也成了水桶。
  若不是他有著和脸蛋极不衬的大喉结,我会认为他是女扮男装。
  他的身後有一把剑。那把剑一点也不小。如果他是个断袖,我愿意相信那是他那强壮男人的剑。
  这些并不奇怪。重点是他让我觉得眼熟。
  他端茶喝水的动作,以及坐姿气质,乃至眼神表情,都相当的眼熟。
  小姑娘在讲话的时候,他曾经抬头对她笑一下。那笑容不说万人迷,少来也可以电死一群小丫头。然後他转头对那黑衣男子说话,我发现,连笑容,以及说话的腔调,都是熟悉的。
  他拨弄茶盖,嘴角挂著淡淡的笑,说话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
  “池儿,先别急,菜一会就来了。”
  如此端庄从容,淡雅高贵。再是矮小的人,若得这般修养,也会高大不少。
  开始我以为只是巧合,他实在很像一个人。但看到了他的脖子,耳朵,以及发型,我敢断定,天下没这麽凑巧的事。
  他的脖子上有神鸟紫鸾的纹身。盘缠而上,右耳耳垂上有两只鸟型耳钉。左耳空。
  他的发及至腰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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