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的事不结束,恐怕出去也是给人折腾的份。不如主动来。
我推开人群,露出个脑袋。
果然灵剑山庄大半人都看向我。不过没人说话,气氛诡异。
“楼庄主,好久不见。”
我发现重莲胆子真是越来越大,还好把脸盖得够严实,那眼睛不仔细看也看不出个端倪。不然给这些人看到,不知道又会出什么事。
楼七指愣了愣,还算沉得住气,慈笑道:“林二公子怎么会在这里?”
语毕,看向重莲。
楼七指竟没认出海棠?
“我好久没见楼庄主,想和庄主讨论一下上次的事。当时您的彦红公子也在场。是在哪里呢,哪里呢……”
楼七指转眼再一看重莲,脸色大变,拱手道:“山庄还有要事要处理,下次再与公子长谈。”转眼道,“走!”
“唉唉,等等呀。”
灵剑山庄的人迅速撤离。
“看什么看,散了散了。”我对周围挥挥手,飞奔到重莲身边,砰地一掌拍在桌子上:
“你——”
重莲拉我坐下:“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一句话,再一次凝聚的怒气又被戳破。我在桌子底下使劲捏住他的手:
“你昨天去哪里了?”
重莲没说话。
“莲。”我又道,“昨天去了哪里?”
重莲还是不说话。
“你不告诉我是不是?”
“这个我暂时不能告诉你。但是,我绝对没有事的。”
“不行,我不放心。你知不知道现在江湖上有多少人想要杀了你?”我声音越来越高,是海棠对我做了一个“嘘”的动作,我才又放低声音,“如果你要再擅自行动,你就别回去了——”
这时,桌上又砰的一声。
我吓了一跳。回头却看到缺右眼站我旁边。
“臭小子,谁叫你管我的闲事了?”
近距离看他,那络腮胡子和独眼龙,哪里像个门派的老大?分明是个山贼。
“灵剑山庄人多势众,帮你还有错了?”
“废话!老子要娶楼颦珂,你就这么让他们跑了!”
我大惊。
“你要娶楼颦珂?为什么?”
“为什么?因为她生得标致,还有什么为什么?”
“喂喂,大哥,我这不是刺激你什么的。你知不知道以前楼颦珂喜欢的人是谁?”
“不就是林轩凤那个小白脸!”
真神奇,他竟然连这个都调查清楚了。最神奇的是,他可以在调查清楚这个以后再说这种话。
哪个女人可以在爱过林轩凤以后再爱上他,冠世美人都可以换人了。
“你要追到她,我叫你干爹。”
“你是个什么屁,你要当我干儿子,我还不乐意呢!”
“你要想当我干儿子,我也不介意。”我正和重莲吵架,心情不好,想着这下梁子结大了,难免打一场。谁知这话一说出口,那缺右眼道:
“小子,老子喜欢你!”
我一愣,回头看他:“为什么?”
“这江湖上不怕我缺右眼的人已经很少了,你,有骨气!”他顿了顿,又道,“还是说,你根本不认识我?”
我哭笑不得。
这天下最可怕的人坐我旁边,前一秒还被我威胁,我做甚么要怕他?
“你好好追你的楼姑娘去,少跟少爷我唱戏。”
“嘿,你就不信我能追到?那林轩凤怎了?不过有个娘们皮囊,这么多年过去,尸骨也烂透了——”
我道:“你嘴巴最好放干净一点。”
重莲回头看看我,没有说话。
“怎的?林轩凤是你甚么人?得个小小肺痨,七天不到就猝死,这种身体能干屁!”
我猛地站起来,怒道:“你若再说一个字——”
“他那破烂身体早坏死了,我就说了,如何?”
“慢着。”我忽然道,“你刚才说什么?……猝死?七天?”
十里红莲豔酒二五
“是啊,七天。不少人因为肺痨丢了小命是真,但是得了肺痨七天就死的,估计也就林轩凤这麽能干吧。”
《肘後备急方》中对肺痨的介绍:“积年累月,渐就顿滞,乃致於死。”
痨虫传染力强,问病吊丧,亲属骨肉与患者朝夕相处,都极易感染,甚至灭门。但当初因为林轩凤的死而心力交瘁,根本没想过他是被谁传染,死前遇到的事。
况且一般感染肺痨的人,若非禀赋不足,便是後天失调、病後失养,或者营养不良。林轩凤未曾患过大病,又是我见过最懂养生的人,灵剑山庄这麽大一个门派,又怎麽只他一人得了这个病?
我道:“你能确定所言属实麽?”
“江湖上是这麽传的,老子怎麽知道?但这种事一般都不会空穴来风。”
“你听谁说的?”
“一天见那麽多个人,谁记得是谁?小子,老子今天有事,下次再会面,记得陪你干爹爹玩玩。”
缺右眼走了以後,我和重莲在窗口坐了大约半个时辰,一句话都没说。或许谁都想说话,但都没人主动开口。
重莲的右手食指一直在茶盖上打著圈。不曾发现他的手指关节棱角如此分明,便似早春的竹枝,以极为秀美的姿态弯著,指甲盖尖尖细细。男子的生不出如此细腻白皙的手,女子的手指又不会这般硬朗修长。他的指根上套了一个银环,环上的雕刻是火焰与凤凰的图纹,不大不小,正是重火宫宫主的象征。
他向来不爱穿华丽的衣裳,此时一身淡色丝衣,衣上殷红如血墨梅点点,衬著小巧精致的戒指和银莲耳钉,煞是好看。
海棠从宫里带出来的龙井都倒了个空。
重莲划著圈的手突然停下。我微微一怔,还未回神,他便低声道:
“有事直接说。”
我反应及时,握住他的手:“莲,我觉得你今天真的很漂亮很漂亮。”
我这开场白都还没结束,他直接落幕:
“你要回去调查林轩凤的死因,是麽。”
“也不是,我只是想看看那些奇怪的谣言到底怎麽传出来的。”我把他的手握在手里,猛然发现他的手比我大。又惊讶地对著比了一下,确实比我的大,然後抬头惊讶地看著他。
“乱葬村在回去的路上,你要调查,可以直接回去。”重莲干脆把手抽回去。
我又赖皮地抓住他的手:
“你生气了?”
“没有。”
“你生气了。”
“没有。”
“你这叫口是心非。”
重莲还是一直不看我,用茶盖拨著茶水,淡淡说:“你和林轩凤的感情我一直很清楚,没必要为这种事生气。”
“没有没有,我最喜欢的就是你,别瞎想啦。”
“我们动身吧。”
非常不幸的,我和重莲好不容易重塑起来的感情,就这样又一次垮掉。
坐在马车上,连夜加班往回赶。是去哪里,我也不敢问。
直到夜月横斜,车帘窗间,几枝疏影。
重莲一腿搭在另一腿上,一手放在腿上,另一手放在椅垫上,身上跟著马车摇摇晃晃。我在旁边二郎腿大叉腿横躺斜躺翻来覆去,什麽坐姿躺姿都用了个遍,他却维持这个动作,一整天。
“莲。”
“嗯?”
“莲莲。”
“嗯?”
“莲莲莲莲莲。”
“怎麽?”
“不要不理我。”我蹭过去,抱住他的腰,“你不跟我说话,我就觉得生命真无聊。”
重莲淡笑:
“这是什麽话?”
我又在他颈间蹭:“每次我和你吵,你就憋著不说话。如果你生气,綰U1001词语替换隼础D阌媚愕挠诺憷炊愿段业娜钡悖还搅恕!?br /》 繁花枝头,重莲砩匣ㄓ鞍卟怠?BR》 他捏住我的脸,轻轻拉了拉:
“今天我不开心,你知道原因的。”
“我只是好奇对轩凤哥的死因……”
“我知道。”他打断我,“我们这一次去乱葬村好好查一查,解决以後,你就不准再想他了。”
我挑挑眉:“那可说不定。”
重莲眉头一蹙,捏我脸的手用力一分。刚好马车晃荡一下,那一扯可就不是轻轻的了。我惨叫一声,拍飞他的手:“哎哟我的娘。”
重莲忙靠过来:“怎麽了?很疼?”
我扁成了婆婆嘴:“你真的失去武功了?怎麽下手还这麽重?”
“我看看。”重莲垂头检查我的脸颊,揉了揉,又问我好点没。那距离近得不能再近了,他身上的味道又轻轻松松地飘出来,刺激得我头昏脑胀,兽性大发。於是按捺不住,头稍微一抬,吻了他。
重莲先是一愣,浅浅的笑声随即从口中传出。不知不觉的,他的手伸入我的衣角,慢慢往上游。我心想这下大好,偷瞄一眼外面,除了马夫以外的人都离我们极远。
正准备把他扑到,他粗粗地喘气,把我抱上他的腿:
“凰儿,来。”
顿时一道轰雷劈入我的天灵盖。我摇摇头:“来什麽来?这姿势不对啊。”
重莲莫名地看著我。
我挣扎著跳下去:“反过来反过来,让官人好好疼爱你。”
“什麽?”
男子汉大丈夫,老子要硬起来。
“你现在武功还没恢复,我怕你累著,还是让我来吧。”说完就想去压他。谁知我还没扑过去,他就反手握住我的手。
那力道,哪里像个失去武功的人?
“怎麽回事?”
“凰儿不仅人长大了,胆子也长大了。”重莲微笑道,“这麽快就想造反?”
我用力甩他的手,甩不掉,脸开始发热:“你骗我!”
“我不能运转真气,不代表我力气不在。”
估计这会儿重莲有点兴奋,不然不会笑得这麽下贱。我要动了真气,一定能打过他,但那样他会不会怪我欺负他?
可是我要不还手,以後就再无翻身之地。
正在矛盾与挣扎,重莲已经把我推倒在座位上。头刚陷入软软的椅垫,他就整个人覆在我的身上。
难道连他失去了武功,我都还要受他牵制?
正待反击,重莲的笑声忽然变得相当银荡:
“呵,呵呵。”
我惊。
这是一个什麽状况?
他猛地拉开我的腿:
“本宫今天心情不好,你最好少反抗。”
我大惊。
他,他,他不是早就双性合一了吗?怎麽还会变身成变态?
重莲嘴角微微扬起,一手抓住我的两只手,把我的手举到头顶,禽兽一般乱咬我的嘴。
既然是暴躁莲,我还用顾虑什麽?我林二少什麽都不行,就晓得欺硬怕软,以暴制暴。
我使了真气,抽出手,推他。哪知他反应迅速,一掌迎了我的手,反而扣在背後。我给他一拧,马车一晃,自然扑倒在椅子上。
裤子被他拔掉,他在我身後猖狂笑道:
“今天本宫要在你身上打洞,打得你再也喊不出‘林轩凤’三个字!”
二六
我当场傻眼。
明明重莲使不出内力,怎么一变了性格就会了?
虽说重莲是双重性格,但是事实上他的主性格是温和的那个。这个暴躁莲,不过是莲神九式分裂出来的变态品。分裂性格虽然性情乖僻,却相当单纯,最没心机绝不会撒谎骗人。
难道说……重莲骗我?
他一巴掌打在我的臀部上:
“抬高一点!”
这一下我彻底恼了。正准备破口大骂,却在回头的时候目瞪口呆——重莲身后是深夜的花树林,重重叠影间,马车溅起的石子乱飞。
一双细长弯曲的眼倒挂在窗口。
乌黑的长发落下,被风吹乱。
这样的夜晚,在荒山老林中,看到这样一双倒着的眼睛和长发,实是说不出的毛骨悚然。
若不是看到她头上的凤凰金簪,我一定会认为是遇见了鬼。
转瞬间,一声惊响,血凤凰抽出长剑,刺向重莲的后背。
我伸掌,抓住那把剑。
相当锋利的一把刀,紫电清霜。
手掌刚握上去,鲜血立刻流出来。我一咬牙,将剑推开,提裤子,转手拔出座位下的凰羽刀,纵身而起,与她兵刃相接。
在跳上马车车顶之时,只听见刀剑刺耳碰撞声连响十二次。
我落在马车顶篷,声音方停。
这血凤凰武功果然惊人,我这样飞快重击十二次,她竟一次次接下。
马蹄踢着小路,身边的景色飞速变换。
她跃入空中,上树欲逃。
我足下点过枝桠,持刀追上。今日一定要掀开她那常年不摘的面纱。
谁知在我跟了几步以后,又见一个黑影蹿入马车。
大事不好!这人打算调虎离山。
我立刻放弃追杀,又跳回马车。一道淡蓝色的身影又从窗口跳出去。
重莲卧倒在座位上,似乎已经失去神智。
我扔了刀,跪在他身边,发现人没被掉包。只是他被点了睡穴。
我搂着他靠在我的肩上,替他解开穴道。谁知我刚睡下去,他又起来,把我压在座位上。
次日清晨,我们已经临近岔路。
大家随便找了一家饭馆吃早餐,重莲却追着我从餐馆里出来。
“凰儿,怎么了?”
“凰儿?”
“凰儿,凰儿。”
“滚!”我眼睛发热咆哮道。
原因很简单,刚才在吃玉米的时候,朱砂啃得满脸玉米籽被海棠笑了。朱砂把玉米棒子往旁边一扔,闹脾气。温孤长老说要吃玉米还不容易,拿棍子打个洞,串着啃就行了。也不知道他们是不是故意的,琉璃还补充了一句:如果啃不动也没关系,这玉米嫩得很,轻轻吸吮都可以吃到。
我一大早精神萎缩,听到这些话以后脸上一阵冷一阵热。
结果这个关键时刻,重莲还特地放下宫主的架子,把那玉米往空中一抛,将筷子刺出,一手接住。
那身手,真是漂亮得没话说。
但我脸上又开始色彩斑斓。
重莲还特意示范给朱砂看,细细地咬下玉米,吃得颇是享受。我当时的老脸已经快挂不住,埋头啃包子。
大家都继续聊天的时候,重莲忽然拍拍我的肩,我回头看他。
他伸出舌尖,在上面舔了舔,把玉米嚼得啪啪响。
玉米滚烫滚烫,冒着蒙蒙轻烟,就像要烧起来。
我再忍。
重莲把上面的啃完了,固定住上端,抽出筷子,又往里面捅了捅。那玉米不知道为什么的,像是会感到疼痛一样,在他手里娇弱地颤抖。
我立刻下定决心,他要再说一句让我愤怒的话,我就和他翻脸。
重莲指着玉米说了两句一样的话,终于让我爆发了。
第一句是:很好吃的,凰儿。
第二句是:很好吃的凰儿。
刚起来的时候,重莲对我的态度还算略有些愧疚。乖乖地把衣服穿好,还乖乖地替我穿了,一直用那双迷死人不偿命的细长眼儿瞅着我。
我最受不了他那种眼神,稍微这么瞥我一下,我一般就会中电而死。
但对于他前一日的行为,我坚决不要那么容易原谅。虽说重莲在性格大变的时候行为不受自己控制,但他要自己不这么想,就算变了也不会做这种事。
所以我决定,从思想上压倒他。不然有了这一次,还有下一次,下下一次,下下下一次……
结果冷战一个时辰,一进了馆子,也不知他是不是看宇文长老在那里捅玉米捅开心了,也跑去凑热闹。
一个早上,满脑子都是前夜发生的事。
重莲霸占在我双腿间,手指放在我的口中。
花影摇摇晃晃。纷乱中,重莲颈前的红莲摇摇晃晃。
滑落的发丝一次次被搭在背后,到最后被汗水粘住,再落不下来。
光是回想,都觉得被强大的力量冲击着,直到每一根神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