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家老太太和大太太桑氏倒是半晌没说话。
老太太是没想到,原来外孙女大老远赶来还真是遇上大难题了,本来她只以为,又是外孙女那不争气的爹干了什么;桑氏沉默了一会儿,却温言软语道:“还是先开饭吧?陆家妹子和外甥女大老远来了,总不能饿着肚子陪老太太说话不是?”
桑氏心里明镜一般,知晓外甥女这是来做什么了——方知府本是桑氏的姨表弟,因她姨母早亡,这表弟也算是她娘家母亲养大的;自她嫁进谢家,表弟便与谢家走动的频繁,因此也喜欢上了自己的小姑子谢嘉熙……后来又做了谢家老太爷的义子。
外甥女眼下遇上这难题,怕是得出面求一求表弟表弟妇了!桑氏心里有了决断,便不像二太太那般着急,先张罗摆宴席待客才是正经不是么!
老太太好像就在等着大媳妇桑氏这句话,闻言立刻笑着点头:“可不是,多亏老大家提醒了,否则咱们谢家可是丢了待客之道!”
商户人家最叫陆清宁喜欢的便是没那么多臭规矩,像什么大家闺秀行不动衣裙笑不能露齿、食不言寝不语,那样会死人的不是么!她就算在太太房里用饭,也是跟小六儿陆文渊有说有笑的,那才像个家的样子。
而如今在外祖家,自然也是没那么多规矩的,爱吃什么叫服侍的丫头夹上几筷,再与陆婷姝一起陪着谢家女眷说说笑笑,一顿晌午饭乐呵呵的便用完了。
“外祖母和舅母们都先歇晌吧?宁儿那事儿也不是什么大事……”陆清宁见几位舅母陪着老太太用了茶,还是不提离开,便小心翼翼提议道。
谢老太太登时失笑:“咱们这宁儿丫头还真是个心大的!既如此,歇了晌再说也不迟!老二家的,你将你婷姝妹子带到你那里歇着去,叫你外甥女歇在我这西次间便罢了。”
陆婷姝笑着说了声劳伯母费心,便跟着几位太太一同立起身来——三娘这小丫头真伶俐,处处话里话外也不忘试探!若是谢家老太太不这么胸有成竹说什么先歇晌,只怕那孩子心里就该犯嘀咕了罢!
而谢老太太也真是个人精。知晓她与二太太段氏更熟悉,便叫二太太携她回院子,如此就算有什么当面不好说的话,等到了二太太那里,她也该跟二太太全盘吐露吧。
离了老太太的正房出了院门,二太太段氏果然便低声问道:“你们家那佛堂失火,可是你们姑侄搞的鬼?”
若说是包氏才收到娘家侄儿高升的喜讯,便撺掇着四姑娘陆清雅火烧佛堂,段氏可是死都不信。包氏这些年来的所作所为可不像个傻子,哪有才得了翻身的机会却自取灭亡的!
陆婷姝忙轻笑着低声否认:“瞧二嫂说的,我们姑侄俩哪有那么大胆子,捣鬼捣到自己佛堂去?只是我们家那四侄女,二嫂您知道,那是个胆大包天胡作非为的……”
段氏缓缓点头。有时候遇上这么个没头脑的庶女,还真是件好事儿!正愁着包氏能重新复起,陆四姑娘就干了坏事,这不就是瞌睡有人递枕头么!
第一百一十章 突传病危
谢家大太太桑氏回了自己院中,并不急着歇下,而是先进了书房铺纸研磨,抬笔给方知府的夫人严氏写了张帖子。吹干了字迹,喊来身边的甘妈妈道:“再过一个来时辰,你便去寻赵娘子一起去方府送节礼,见了方夫人后,将这帖子单独递给她。”
甘妈妈应了声,自去寻后宅的管事赵娘子去打点礼物——这是桑氏管家后定下的规矩,礼物备好了,临行前还要再清点一遍,以免中间出现纰漏。
桑氏看着甘妈妈离开的背影叹了口气。帖子上只是邀请方夫人明日中午来谢家赴宴,并没说什么缘由,也不知人家介时腾得出空闲与否;可若是叫她急吼吼的目的明确求上门去,又显得落了下乘不是?
外甥女虽然与方知府和方夫人见过不少次,可那时的宁儿还是个骄纵的小孩子,说实在话并没有多讨喜;如今平白求到人家头上去,谁知道方夫人愿不愿意帮这个帮?
若是方夫人不愿意帮忙,便算是表弟方杰看在小姑谢嘉熙的面子上想援手,也无法两全呢,哪有大男人家插手管这事儿的?因此桑氏也只能盼着明日,外甥女见到方夫人后机灵一些……
待桑氏洗罢手回了内室,她那大丫头墨染一边给自家太太铺着床,一边低声道:“奴婢瞧着如今的表姑娘不大一样了呢。”
桑氏无奈笑道:“咱们家姑奶奶太软了,若是表姑娘还不长进些,这娘儿几个在陆家如何自处?”
谢家老太太的正房里,陆清宁也帮着大丫头们服侍着老太太进屋躺下。老太太端详了外孙女两眼,微微笑道:“这手段可是最近服侍你娘练出来的?你娘……还算是有福气。”
陆清宁还想说什么,老太太却摆手:“去歇着吧。小眠醒来咱们祖孙俩再聊也不迟。”
回到外面西次间,丫头们已经撤了木炕上的炕桌,铺好了软软的丝绵褥子。陆清宁又拉住一个丫头要了两个大引枕:“我不习惯午睡,只稍微靠一靠便好。”
她方才是想跟外祖母说,不要太为她的事儿闹心——从打进了谢家,面对着亲人各种关怀,她突然后悔了;包家的事儿不是还八字没一撇么,这么急切的跑来外祖家添麻烦,这叫什么事儿啊!自己个儿想辙处理不成么?
不过歪在炕上又细细想了一回,她也便释然了。
依着她的思路。她祖父应该也不会答应这门亲事,可为何陆婷姝还要风风火火带着她赶来禹州?
陆婷姝怕的就是。等那些繁文缛节提上桌面上开始商谈了,就算是陆家想不同意,事儿早就张扬开来;这种事儿就像现代谈恋爱一样,谈多了却屡屡不成,对真正的婚嫁多少会有些影响不是么——来时路上。包明珠不就管她叫未来的嫂子了?
这么思来想去的,也许是来路上马车太过颠簸的缘故。陆清宁竟然也眯眼睡着了;待她被轻轻的脚步声惊醒之时,正瞧见外祖母身边的大丫头雨荷打厅堂里蹑手蹑脚走进来,眉宇间还带着一丝焦急。
“表姑娘醒了?奴婢这便唤人打水来服侍表姑娘洗漱。”雨荷忙站下脚步低声道。
陆清宁坐起身来摆手:“雨荷姐姐自去忙去,我自个儿叫丫头便成了。”兰心和苏妈妈都在,叫个小丫头带她们上来服侍便好,何苦麻烦众多人。
雨荷也不客气,轻手轻脚直奔内室而去;陆清宁望了望她的背影。心头一阵嘀咕——这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儿?外祖母身边的丫头最不爱喜怒形于色了,怎么今儿却这么反常?
却听得内室里老太太一声惊呼:“什么?怎么会这样?”
陆清宁匆匆下了地趿上鞋便往内室跑去。不管出了什么事,总不能叫外祖母太忧心不是?这老太太年岁不小了,哪里受得了一惊一乍的?
大太太桑氏和二太太段氏此时也赶来了,陆婷姝跟在两人身后。眉目间看不出喜怒;陆清宁又不好立刻询问,只好默默站在一边。
老太太半靠在床上。眼里分明含满了浑浊的眼泪:“方夫人不是端午时还来咱们家赴宴来着?这才三个月,怎么说垂危便垂危了?老大媳妇你可问清楚了,她这是得了什么要命的病?过去为何都不曾听说?”
大太太桑氏本来便用帕子紧紧掩着口,以免哭出声来,此时也不得不强忍了眼泪回道:“表弟妇本来便有肺痨的毛病,可是这些年精心延医问药,说是都好的差不多了;谁知道……谁知道这两日突然便又犯了!”
陆清宁微微皱眉。不是说方知府除了一个正妻,只有一个良妾么?方夫人又嫁给他那么多年了,膝下儿女双全,应该不会受什么闲气吧,可是为何都将养的不错了,又突然犯了病呢?
老太太却长叹一声:“竟然得了这么个病……怪不得咱们家请她三五回、她最多来上一回,便算是来了,也不大动用宴席上的菜肴,喝茶都用自己随身带着的茶盅儿……”
“我心里还奇怪,这人儿处处礼数都够,却在这等事上如此矜持,难不成真心里却是嫌弃咱们商户人家的?也不像啊!如今却明白了,她这是明知自己个儿有那病,生怕过了人呢!”
老太太不说这些还好,说罢之后,在场之人无不露出悲戚之色,就连陆清宁也暗暗为方夫人可惜——既然知晓自己的病是传染的,便处处小心,这知府夫人还真是个善良人,只可惜好人不长命……
再看大太太桑氏眼睛红肿的厉害,陆清宁不禁皱紧了眉头。看来方夫人的病真没救了,不但没救了,可能还随时会撒手西去?那、那方可谦还陪着一众公子哥儿四处跑马去?他娘病了他不知道?
老太太此时便提议,要不要一众女眷前往方府探一探病:“……若真是老大媳妇说的那般,恐怕、恐怕方夫人时日不多了。咱们娘儿们去了,她若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咱们也好帮着料理料理?”
方夫人娘家在南部沿海的珠州呢,着实离得太远了,便算是马上送信去,等娘家人快马加鞭赶来,那也得二十天一个月吧?万一在这期间……岂不是太大的遗憾?
大太太桑氏却面露难色:“媳妇身边的甘妈妈回来,说是表弟妇再三交代,莫惊动您老人家;又说什么生死有病富贵在天,她的病本就过人,连方知府都被她打发了不知多少回。咱们若是现在赶去,恐怕更叫她不落忍啊。”
老太太皱眉道:“她是个宽厚人,处处为他人考量,咱们却不能顺水推舟装无事人啊;什么叫亲戚,亲戚不就是有难的时候帮上一把的?总不能叫人家说,咱们家依傍大树乘凉容易,翻脸不认人也容易不是?”
这老太太跟陆清宁想的一样。既然说病都养的差不多了,突然发作一定是有缘故的;方夫人娘家离得远,谢家便得在关键时刻替方夫人出头才对!
若只是方知府两口子犯了口角,人家夫妻俩的私事老太太自然掺和不得;可若是方府的骚蹄子们趁着方知府忙于公事,无暇顾及后院,随随便便骑在当家主母头上,才使得方夫人病重,老太太可不介意冒充一次方夫人的娘家人,替她出口恶气!
大太太桑氏一想确实是这么个理儿,便唤人出去备礼备车;交代罢一众事宜,转身回来后,又颇为不好意思的对陆婷姝赔礼道:“陆家妹子好不易来这么一趟,偏偏事儿赶事儿的……”
陆婷姝轻轻握了握侄女的手臂,同时笑回桑氏道:“谢家大嫂太客气。要么三娘我俩也一同往方府去一趟吧?我家大嫂怀着身孕又离得远,也算是我和三娘替她探一探病了。”
“这样也好,”谢老太太接了话:“你们姑侄俩也一同去吧,虽说方夫人病了,可能帮不上宁儿什么忙,可就算是平时亲戚往来,听说了这么档子事儿,也该去瞧瞧。”
又叹气道:“这么好的一个女子,偏生得了这么个病,他们那老大又是个倔强的,至今连个媳妇都没娶回家,这不是叫他母亲……闭不上眼么!”
众人皆沉默,桑氏更是心痛。若是表弟妇真的熬不过去,可谦那孩子又孝顺,定要守上三年孝才成,守孝之后岂不是都二十二了?二十二,谁家的适龄好姑娘会愿意嫁给他?
若找那无缘无故却十七八都嫁不出去的,人才又好不了;除非有那一样是给亲人守孝耽误了嫁人的姑娘,只是这种人家可遇不可求啊!
待谢家这边打点好赶赴方府的车马和探病的礼物,由谢老太太带头,一众人浩浩荡荡便往方府所在的如意巷赶去。车队才入巷子东口,西口也有一队人马冲了过来,打头的不是方可谦却是哪个。
方可谦见到谢家的车队也很吃惊,可旋即便黯了神色。连谢家众女眷都赶来了,恐怕母亲真是病的不轻!
谢老太太也没想到这孩子赶路赶得满头大汗神情焦虑,还不忘来自家马车前问安,立刻摆手道:“你先去瞧你娘,我们人多,待会儿自有你家管事来引路,不用你招呼!”
方可谦的眉头皱得愈发紧了。难不成他娘连这么点时间都挺不住了?怎么叫谢家老太太一说,他这心里更没底儿了!
第一百一十一章 死要面子
在方府的轿厅里下了车,谢家众女眷与陆清宁姑侄俩便在一个迎出来的管事娘子带领下,匆匆进了通往内宅的夹道。
大太太桑氏将装着碎银的荷包偷偷塞给那管事娘子,低声询问起方夫人的病情来;这管事娘子与桑氏也算是熟悉了,如何不知道这位谢家大太太塞银子的缘故,便低声回道:“大太太不知听说没,我们老爷那位良妾……”
“也不知是听了她娘家谁的挑唆,一心想将她那嫡兄的庶出女儿推给我们家可谦少爷,我们夫人如何能愿意?本以为我们家老爷亦会帮着推搪一二,谁知……”
这管事娘子哪敢说太多主家的不是;桑氏却是立刻心知肚明了——一个良妾还想掌控当家主母膝下公子的婚姻,是可忍孰不可忍!可那良妾周氏,本就是户部侍郎的庶女,方知府恐怕也得罪不起那一家罢!
可这俗话说得好,妾的亲戚哪怕是皇亲国戚,那也是不能当做亲戚来走动的,更别提与妾的娘家结亲事了;方知府哪怕只是不想明着得罪户部侍郎,只将难题抛给了自个儿媳妇,这一招儿也是个昏招!
桑氏便微笑着表示明了,又贴在谢老太太耳边学说了。谢老太太神情变幻了片刻,一时有些拿不定主意了。
那周氏可是户部侍郎周同贤的女儿,方知府都不敢得罪周同贤,她们谢家又哪有那么大的胆子?来之前她还想着为方夫人撑撑腰呢,如今看来却是个难题了!
转瞬又想到在府门口遇上了方可谦一行人,谢老太太立刻有了主意。那一拨孩子里,既有明郡王的六儿子,又有齐云侯的长子和次子,若叫他们知道。方夫人的病是被周氏与周家闹厉害的,他们能饶得了周家么!
齐云侯夫人可是方夫人的嫡亲妹子,谢老太太之前只想着方夫人娘家离得远,却把这茬儿给忘了!若有齐云侯家给方夫人撑腰,不是远远强于谢家的能力!
至于方知府,谢老太太很清楚,他也定是不喜欢周家那个想法儿的,否则不是早就顺水推舟、把可谦的婚事定下了;可若叫他为了这么点小事便求到连襟齐云侯头上去,未免也失了面子……
可是她们这一行人全是女眷,又该如何才能与方家大公子见上一面呢?谢老太太不由有些后悔。来时便该叫着自家长孙谢玉龙同来才是!
想到这儿,谢家老太太便低声嘱咐身边的一个妈妈:“你再返回咱们家一趟。看看玉龙玉麒哪个在家,就说我说的……”
那引路的方家管事娘子,本就是方夫人的人,见谢家女眷如此热心的帮助自家夫人,不由有些唏嘘——自家夫人哪儿都好。偏偏遇上自个儿解决不了的难题也要憋着,生生逼出重病来!
早知道如此。她便该自作主张去谢老太太跟前求个主意!
就算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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