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老太爷却抚胸笑起来。笑够了方才端详她道:“怎么,你将小时候日日追在可谦身后的事儿都忘了?你拉着他的手商量过多少次要给他当媳妇呢,他也答应的脆生着呢,怎么你长大了却反悔了?”
陆清宁大窘。之前胡妈妈说话便吞吞吐吐的,令她很是怀疑自己小时候究竟做了些什么,待听说只是被方可谦和谢玉麟撺掇着干些坏事而已,她多少还放了些心,怎么叫外祖父一说,竟然是这样!
“方可谦只知道跑马看风景!”她突然底气很足的来了这么一句,“恐怕比我爹也强不到哪里去!”
谢老太爷更是哈哈大笑起来,笑得陆清宁的脸色是愈来愈红,仿佛是煮熟了的虾子了;他这才停了笑低声道:“敢情这大名鼎鼎的才子方可谦,在我外孙女眼里只是个花花公子哥?”
大名鼎鼎的才子?才子神马的,可比花花公子还讨厌呢!陆清宁嘀咕道。据说陆廷轩当年也是个才子呢,结果怎么着,连二叔都考上举人了,他不还是个童生么!
谢老太爷接下来的一番话,却令陆清宁大吃一惊。敢情齐云侯世子和二公子、还有明郡王的六公子常驻禹州,又由方可谦日日陪同,是要做这等大事?日日游山玩水、跑马斗鸡只是个迷惑人眼的烟雾弹?
即便这烟雾弹放得好,太子未定,轻易站队,可不是件好事情!陆家当初不就是因为站错了队才丢了皇商的名分么?
“俗话说得好,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谁不想趁着年轻时搏一回?齐云侯的世子和公子,明郡王家的六公子,身份已然摆在这儿了,有这个抱负也不为过。”谢老太爷沉声道。
这番话,却像是将方可谦择了出去?
“若是当年你们陆家的大家主是你祖父,而不是你曾祖父,你们陆家也不至于……你祖父当时虽然年轻,看得却比你曾祖父长远,只可惜没人听他的就是了。”
“不过这站队之事,终究是风险大了,我们老啦,经不得这个啦!”
叹罢气,谢老太爷便亲手斟了两盅茶出来,笑唤外孙女尝尝他的手艺,之前的大事也算就此揭过再不聊了。
他也是想叫外孙女给陆珩透个口风罢了!这等事情怎么好写在信里?!否则跟十二岁的外孙女谈这事儿,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五月间,齐云侯世子来拜访过他,亦去拜访过陆珩,他没多久便知道了;依着他的本意,不偏不倚才是商人本色,谢家和陆家都不是官身,站什么队呀!便算是站了,也不过是出钱的冤大头而已,又能得到什么太大的好处!
陆清宁也明白了外祖的用意,只将方才那些话记在心头不再提,端起茶来喝了两口,又夸赞了两声外祖的茶艺比她母亲还好上几分,真不愧是她母亲的师父,便欲起身告辞。
谢老太爷却叫住她:“我估摸着,方夫人的意思……也是不想叫可谦作甚政治联姻,与其娶个官宦人家的媳妇、处处受掣制,甚至要被迫站队,还不如换条路走。”
陆清宁立刻恍然大悟。方可谦不愿意站队!方夫人甚至方知府也不愿站队!可不愿站队便要打她陆清宁的主意么?难道不怕反而牵连了陆家甚至谢家?
“方夫人的如意算盘打得真好。她不愿受人家掣制,便要反过头来掣制我们家?”她冷笑:“要叫我说呀,除非方大人辞官不做,否则这事儿没门儿!”
谢老太爷先是惊愕万分,随即也明白了外孙女的意思。这丫头是怕与方家结亲连累自家呢!
他立刻哈哈大笑起来:“你这孩子,脾气也太暴躁太急切了些!方家既然是不愿意站队,难不成还能娶了个商家女后又反悔了,又主动去抱哪个皇子亲王的大腿去?”
“若不是早想清楚了,可谦的儿子怕是都会满地跑了!”
陆清宁顿时脸色微赫。倒是这个理儿啊……可是、可是她偏不愿被人这般摆布还不成么?婚姻便是婚姻,牵扯上利益便不够纯洁了不是么,她宁愿找个农夫一同种地去,也不愿进这种人家的家门儿!
第一百一十五章 小倌儿馆
陆婷姝与陆清宁姑侄俩离开禹州谢家回到天颖府,日子如同飞一般,转眼过了中秋又过了重阳,九月的天气已经是一幅秋的画卷了。
梅妈妈给陆家姑娘们寻回来的两位嬷嬷,并不是宫中出身——陆家再是富豪,也不是官身,梅妈妈又曾经在宫里当过差,哪里敢请宫中出来的老宫女到陆家常驻。
这两位嬷嬷,虽然只是曾经在宫中出来的姑姑们办的女学里打过下手,手头的本事也足够叫陆家姑娘们学一阵子,并样样拿得出手了。
只是苦了陆家的一众姑娘们,早上学礼仪,下午学绣花,日日放学时伴在一起长吁短叹,不是唤腿疼,便是说被绣花针扎破了手。眼下正是才散了学,几人全都凑在陆清妩的院子里,一声声长吁短叹呢。
五姑娘陆清许更是唤她的丫头道:“还不快把你荷包里的药膏子拿出来,给我这手指抹点儿!前几日扎的血洞才好些,今儿又被绣花绷子磨成这样,痛死我了!”
陆清宁闻言忙制止道:“我不是前几日便教给平妈妈了,每日拿牛乳兑上热热的玫瑰花水给你泡手么?你还是回去泡了手再抹药膏子吧,要不然抹了也是白抹!”
陆清妩笑道:“我叫辛妈妈这就煮玫瑰花水去,在我这儿泡了便是。”
又问陆清宁道:“你这主意还真是好,泡了手之后不但化瘀缓解疲劳,还能令手儿嫩白嫩白的,又是木香教给你的?”
陆清宁笑着摇头:“大姐姐忘了,咱们家太太当姑娘时也是请过教养嬷嬷的?都是太太教的呢,还再三嘱咐我教给你们,说是每日早晚都泡上两刻钟。省得上绣花课时捏不住针。”
既是提起谢氏,陆清宁心头便又是一阵忐忑。昨日陈郎中来诊脉,终于吐露了一个隐藏了好些日子的消息——谢氏腹中怀的竟然是双生子!
她当时一听到这个消息,根本没有一点喜悦。只因这古代的女子、生孩子本就如同过鬼门关一样,更不要说她娘怀着两个了!万一生产时不够顺利,该如何是好?!
陈郎中也很忧心这个。若是谢氏一直都四处走动着,生产时可能还好些,可为了装作胎相不好,她一直都窝在内室里养胎,待到分娩之时岂不是得费大力气!
他本来早就想说出这个诊断。可之前又没有十成的把握,怎么能乱讲?万一诊断失误。岂不是砸了自己的招牌!
陈郎中临走时,便委婉地提议道:“大太太每日多在屋里活动活动吧……”
陆清宁此时回忆起陈郎中这个提议,忙匆匆走到内室外面,唤来水晶附耳嘱咐道:“你去出府找一趟木香,叫她将那个给产婆做过药童的黄芩丫头给我送进来住些日子。”
外祖母谢老太太那边。早早便给谢氏准备了两个产婆,可如今离着产期还有小两个月呢。不好大张旗鼓的早早接来,只怕落入有心人眼里,再横空引来没必要的麻烦;那黄芩才十四五岁,面上只当是重新买个丫头来,反倒低调得多。
水晶应了声便离开了,二姑娘陆清莹本来一直偏头看着门外的主仆俩,见陆清宁重又进了屋。忙慌张的闪躲着眼神;陆清宁了然一笑,这才问道:“我记得二姐姐也是不爱绣花的,怎么最近几日没见你喊手疼眼疼?”
陆清莹犹豫了犹豫,这才低声道:“既是生为女子,总该学些女红才是……”
陆清宁也不吭声。心头却频频冷笑道,原来于姨娘没被送到庄子上时。这二姑娘不论吃穿还是身边伺候的丫头,样样比她不差;如今这是没指望了吧,也不得不动手捏针拿线了。
四姑娘陆清雅被送进了家庵时,陆清莹被吓坏了。听陆清莹身边的慧心说,二姑娘那一阵子几乎夜夜都做噩梦,每次都要哭哭啼啼喊上几声,被奶娘安抚着才能继续睡下去。
可这人若是真怕了,如今为何还总做出鬼鬼祟祟的事儿来?她陆清宁不过出去嘱咐水晶两句话,都要伸着脖子偷看,难不成还惦记着抽空祸害人?!
也是前几日,二少爷陆文博又挨了老太爷的训斥。他本就不想继续读书了,不想屡次求到陆廷轩面前去都不成功,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突然便求到了老太爷跟前儿。
老太爷虽是对这个不成器的庶孙没什么指望,外加他之前便怀了坏心害过陆文渊,早就对他死了心;却也想不到一个十二岁的男孩子便不想读书,反而想要做买卖了!
训罢了陆文博,老太爷恐怕是还不解气,又叫自己的长随招财和进宝满大街去寻陆廷轩。
不想两人寻遍了能喝花酒的酒楼,找遍了花街里的各家青楼楚馆,却遍寻不到;还是招财机灵,问了几个过去总与陆廷轩混在一处的,方才知晓……自家大老爷如今已经嫌弃喝花酒逛勾栏烦腻了,转而泡起了小倌儿馆。
招财进宝不敢涉足小倌儿馆,便只得灰溜溜回家面见老太爷去请罪;老太爷强忍了怒气点上四个老家人,亲自带人到那楚风苑门前,指使着几个老家人进去将陆廷轩强拖了出来,两脚便将他踹趴在了地上,又将楚风苑砸了个稀巴烂。
陆廷轩到底是陆家的大老爷,是谢氏的丈夫,被老太爷打得爬不起床来,谢氏如何能不知晓?高妈妈石妈妈一众人瞒了几日,终究还是被她知道了,本以为太太定会羞怒非常,谁知她只是凉凉一笑,说了声我知道了。
陆清宁当时听高妈妈学说罢,心底也有些疑惑。陆廷轩逛青楼也罢,流连楚风苑也好,这可是今年才有的事儿啊,太太这么快便习惯无视这人的恶癖了,只是笑一笑便搁到脑后?
待到了谢氏跟前软软的安慰了几句,说您若是不舒坦便讲出来,莫憋坏了自个儿的身子,谢氏终于淌了两行泪,看来是忍了好久,口中还哽咽道:“我有什么不能忍的,难道还挺着大肚子与他和离不成?”
“只是你们姐弟今后如何自处呢?老太爷闹得动静如此之大,但凡是个人全都知道了,这不是叫你们姐弟今后无法抬头过日子么!”
陆清宁一时无语。谢氏说的没错儿,陆廷轩干的这事儿……影响着实太坏了,就连陆清妩听说后都默默流了好几次泪,生怕闵家来退婚呢。
她自己倒没所谓,反正在心里她从不曾将陆廷轩当成亲人看待过;可是别人谁知道她是穿来的?!还有陆文渊,老太爷还一心期盼着他大了些后走仕途呢,有陆廷轩这么一个爹,这仕途能好走么?
可她又不能埋怨老太爷。任何一个有血性的人,谁容忍得了这种事情?大顺朝好男风的不少,可至多在家里养三两个美貌娈童便罢了,又有谁像陆廷轩一般大张旗鼓的,日日长在楚风苑,脸都不要了!
陆清宁也只得连声安慰谢氏道:“有个好爹自然是是更好,可既然没有,文渊我们俩也得好好生活不是?我们还有您呢,还有未出世的弟弟妹妹呢,为了您,我们也会好好的,只要我和弟弟争气,任谁怎么说,也不能将我们看扁了去!”
“若真是因为那么点事儿便瞧不起我们,那种人不结交不相识也罢。有个好爹又如何呢,难不成有个好爹的便走到哪儿都吃香?自个儿不会做人、令人唾弃的不是也大有人在?”
听了她这一番话,谢氏立刻破涕为笑。可不是怎么着,做人全靠自己呢,关爹娘多大事儿!她能将陆廷轩当成不相干的人,儿女为何不能!
“三妹妹快来泡手!”陆清妩的轻声呼唤,打断了陆清宁的回忆。
她忙站起身来走到盆架边,伸手不待浸在水里,便听陆清莹起来告辞:“大姐姐,三妹妹五妹妹,我先走了。”
陆清宁立刻转头笑看陆清莹:“二姐姐为何这么早便要回去?回去不也没什么事儿么,在这儿凑凑热闹不是比回去闲得无聊好得多?”
陆清莹脸色微红道:“我……我小腹有些痛,得赶紧回去叫冯妈妈给我煮些红糖水喝。”
这倒是个好借口,陆清宁眯了眯眼。只是她隐约记得,陆清莹的初葵仿佛才过去十几天呢?不过人家既然主动张罗走了,管她借口是什么呢!留在这儿反而妨碍她们几人聊天玩耍不是么。
陆清妩却皱了眉,柔声询问道:“要不要给二妹妹请个郎中来啊?你这小日子也太不规律了些,还有腹痛……初期不调养好了,往后再调养可是难上加难了。”
陆清莹的脸色愈加涨红,只摆了摆手便逃也似的离开了。陆清宁看着她的背影,无声冷笑——动作这么利索,跑得这么快,却偏要拿那种事当借口!就算有事儿想瞒着,直说不愿意跟她们姐妹强凑在一起很难么!
“三妹妹是觉得她有什么别的事儿?”陆清妩轻声询问。
陆清宁笑道:“大姐姐可还记得于姨娘的那个丫头长生?后来去了浣洗上那个?那丫头最近往清莹园跑得也太勤了些……”
第一百一十六章 真会算计
陆清妩微微一琢磨,还是有些似懂非懂,只好问道:“三妹妹是担心二妹妹跟长生那丫头和在一起谋算什么事儿呢?长生不过是个丫头,又能给她出什么中用的主意?”
“我也只是猜测,”陆清宁将烫得微红的手从盆里拿出来,任由陆清妩拿着滚热的毛巾又给她裹了手,微微笑道:“咱们家老爷不是一直卧床不起呢么,我听说二姐姐时不时便亲自过去嘘寒问暖呢……还带着说是亲手做的吃食。”
“她那两把刷子会做什么?当初为了换得姑母的夸奖,倒是学做了两日的点心,可那各种滋补汤哪里是她做得出来的。”
陆清妩手下动作不停,眉毛却皱得愈发紧了。长生那丫头,今年总有十**了吧?她被三妹妹从庄子上接回来时,长生早就离开于姨娘身边、进了浆洗房了,她几乎都忘了这丫头长得什么模样。
如今再细细回想起来,不由微微有些发愣。若是她不曾记错,那丫头长得还不赖呢,且不说那细皮嫩肉,弯弯的眉眼,单说那杨柳般的腰身,遍寻这后宅所有丫头,也找不出几个能与那丫头媲美的呢!
回头看了眼陆清许,正靠在她的软榻上,被丫头用热毛巾裹着手,也许是太舒适了,微微有些睁不开眼、一副要睡着的模样;便低声问陆清宁道:“你可打听过那丫头原来在吟风苑……会不会被老爷……”
“我问过太太院儿里的忍冬,说是**不离十。”虽然陆清妩问得含蓄,陆清宁怎么会不知道话里的意思。
她自打得知长生往清莹园跑得勤,便立刻唤了忍冬来询问。
听她问的是吟风苑里原来的大丫头长生、是否被老爷收用了,忍冬立刻胀红了脸,“姑娘饶了奴婢吧。这个可不好说呀!屋里面吹了灯后的事儿,奴婢怎么好跟婆子们问得那么清楚?”
“婆子们倒是嘴碎的,总想跟奴婢多唠叨些,可奴婢也不敢听呀……不过意思应该……是差不离儿。”
陆清妩更加不解了:“若真是如此,老爷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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