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都做和尚了,祝门怎么办?”
“大师兄不是一心在寻根吗?这个事情就由他来做;我估计如今的祝由门没剩多少东西了,就是真找到那些隐士高人意思也不大。我呢,混迹江湖,等有一天累了,就到你身边落发为僧。岂不闻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呵呵,就是这个理。反正现在的和尚荤素不忌还能娶妻生子,好惬意,这叫佛法无边大开方便之门,且百无禁忌。”
师兄弟两个说着碰一杯,祝云脸上被酒催得通红,沉吟着:“做和尚的事还要多考虑一下,现在主要的是如何把眼前的事情应付过去。你想怎么办?大火轮一定不会轻易放手,如果一品金佛来个高手,咱们可对付不了。”
“高手?”祝童的脸也红了,捏起根烤胡的牛肉串塞到嘴里;“越是高手越好,师兄,我今天下午就看到个祝门高手,还传了我个‘灵’字。”
伸出手沾着酒,在桌子上把字写出来,痴痴想一会儿才叹息一声:“可惜我有眼不识泰山,错过个机会;这里是咱们祝门的老家,那样的人就是站在你我面前,咱们也认不错来的。但是,一旦有起事来,肯定会有人暗中帮咱们。你看这个字:密实神藏,锋芒半露,我想啊,人家是在点化咱们:别自我菲薄,被外来的妖魔压了自家威风。”
祝云也沾着酒写几遍,与祝童一样体会到其中的妙处,面露震惊之色:“他在哪里?还能找到吗?”
祝童摇摇头,边想边说:“从吉首到这里的路你应该走过多次了,如果人家想见咱们,你应该早就见到了。师兄,他就在路边小镇上开家小店,‘祝由神医’那样明显的招牌你不会看不到。看到你后我就知道,他是神龙不见首尾的人物,人家不想见咱们时,找去也是枉然。不过他说是从江西来的,这是唯一的线索,还有墙上的对联。”
回忆一会儿,祝童才在桌上用酒写出:君子坦荡,万千红叶归一意;医者仁心,百十方术解众疾。
“师兄,这应该就是入门标准了,我们都做不到这些,所以就是找到他,一定也不会传我们真功夫。不过你很有希望,大师兄也很有希望。你们都喜欢收留江湖孤儿,算得上仁心了。”
祝云轻声念两遍,眼睛里闪着兴奋的光彩,仔细询问祝童在哪里看到的老人,周围都有什么景致,小镇叫什么名字。
成虎回来了,祝云马上把他叫过来,仔仔细细把祝童的话说一遍后,吩咐道:“你现在就带两个人去,能找到最好,找不到也在周围好好打听一下,明天一天你就干这个,有什么发现立即通知我。”
成虎走了,祝童才说:“这几年我总在想:师父为什么不传我们真正的祝门功夫?还不让我们去寻找祝由高人,他甚至连从来就没来过这里;以师父的见识,不会无缘无故这么做。”
“时代不同了,有了点线索就不能轻易放弃,师父没说过不许我们去找祝由高人,也没禁止我们到这里来。”
小师弟的疑惑其实正是祝云的疑惑,且话题牵扯到个带着满身秘密的死人,无论如何都应该是庄严肃穆的,两个人再没说什么,吃着酒,身边的夜市就要散了。
坐在沱江边上,看着江对面的灯火在江上反射的点点波光,祝童感觉到小城安静。白日人声的喧闹,江上游人的嘻笑,仿佛强加在它身上的塑料花,在夜里都失了颜色。
“师兄,你想到她的来历没有?”
“谁?呵,你说的是黑衣女人;我打听了一下,这附近已经很久没听说谁养蛊了;她八成是从偏远的山里出来的。”祝云又看一眼这个小师弟,事实上,祝童在他眼里也是个迷一样的人。
祝童回到客栈,门已经关了,推门进去,却发现叶儿与梅兰亭都在门厅内;四方桌上铺着厚厚的棉垫,上面放块木板;正与店主两口打麻将。
陈老板连忙招呼他坐下,掀起一角棉垫,把祝童的脚裹进去。
棉垫一直垂到腿上,把腿脚都围进去,火盆就在桌下,应该是很暖和的。祝童看几个人边出牌边聊天,输赢太小了,一堆花花绿绿的筹码而已。梅兰亭说她赢了好多钱,身前的一堆筹码价值五元那么多。
黄海已经回房间睡了,叶儿与梅兰亭的头发湿湿的,明显是刚洗完,出来边晾头发边娱乐。
祝童坐在叶儿身边喝茶,看一会就明白,叶儿根本就不会打麻将,她甚至连牌都不会码,都是摸一张就胡乱出一张。
怪不得店主人夫妇回如此喜欢叶儿,她虽然不会也陪着两个老人解闷,叶儿更感兴趣的是听两个老人说凤凰城的故事。
“从前啊,这里还是个小鱼村的时候,江边住个小伙子,是从江西过来的生意人,卖写针头线脑的小东西。有一天,两个漂亮的妹子从他面前经过,小伙子傻傻的看着她们,他从来也没见过那样漂亮的妹子,比画上的仙女还漂亮。两个秒家妹子看他**,就在他的小摊各拿一把彩线,唱着山歌走了。
“小伙子痴了一样,连钱也忘了收,看她们的背影**;他只知道,两个妹子一个拿了把红线,一个拿了把绿线。过了一月,两个妹子又一次出现了,依旧各拿一把彩线,唱着歌跑开。这一次小伙子知道跟上去,不是为讨钱,他喜欢上妹子的歌……。”
与所有的老人一样,陈阿婆肚子里都是些奇怪的故事。
祝童正在想故事的结尾,感觉伸在桌子下的脚被踩一下;棉垫下有五个人的十只脚,都靠在火盆旁,互相踩一下很正常,就没怎么在意。
可是,刚过两分钟又被踩一下,祝童判断出这是故意的。
他左边是叶儿,右边的陈老板,梅兰亭在叶儿另一边;祝童可不相信身边的两个人会做这个动作,但梅兰亭一副正经样子,他也不好多说什么。
陈阿婆继续说的老故事,叶儿扭头看他一眼,想说什么,却忽然红了脸,低头摸着麻将牌轻笑。
这样的小把戏在祝童眼里简直就是小儿科,他越发肯定是梅兰亭在捣鬼,她一定是踩完自己又去骚扰叶儿;祝童借着机会就把脚靠在叶儿脚上,享受着无言的接触,叶儿没躲开。
“……八月十五那天,大大的月亮挂在沱江上,很多苗人和汉人在江边打鼓、唱歌、跳舞、喝酒。小伙子与两个漂亮妹子也去凑热闹,没想到,他们被楼上的土司看到了。土司看两个妹子漂亮,就叫人去强拉苗家妹子上楼。小伙子拼命保护着两个妹子离开,自己却被土司捉住,吊在河边,叫人用皮鞭抽他;好多人看热闹,却没一个人出面救小伙子。
“没多久,天上忽然刮起大风,月亮也不见了,很厚很厚的乌云把天空全占满了。土司正在楼上看手下用皮鞭抽打小伙子喝酒取乐,就听得几声清越婉的凤唳,乌云里飞出两只仙鸟,是一红一绿两只凤凰。凤凰浑身都闪着金光,有一条船那么大。江边的人看到凤凰跪下磕头,两只凤凰绕几圈飞到楼上,翅膀一扇,好多火蛇飞出来落到土司的楼上;土司的人拉着他跳进沱江,还没落到江里就被烧成灰了。
“火越烧越大,看热闹的人刚开始跑,凤凰鸟的火蛇追上去一下烧死好多人,把土司的手下都烧死了。最后小伙子跪下求情,两只凤凰在天空徘徊几圈,收起火蛇飞走了。小伙子站起来,沱江边只剩他一个人,脚下还有个凤凰面具,一半是红的,一半是绿的。天亮时,土司的儿子带人来报仇,小伙子带上面具后力大无比,一个人就把三百个土司的士兵给打败了。再后来,小伙子就不见了。几百年后,有个苗族土司起兵叛乱,朝廷派扬家将的后代来这里,他们是杨应龙、杨应虎、杨应豹三兄弟。土司有巫婆帮助,扬家兄弟的兵开始也是打一仗败一仗,被围在这南华山上。那时他们只剩下几百人了,而土司还有三千人。但是扬家兄弟不知道怎么找到了凤凰面具,带上凤凰面具后也是力大无比,只三个人就杀了土司三千人。天王庙你们去过吧,那里面的三个神就是扬家三兄弟。他们是这里最高的神,比什么佛祖、玉帝关王爷都大……。”
祝童心里一动,这样的面具他见过,小时候还玩过,老骗子就有一个,也是一半红一半绿,看材料象是铜做的。
陈阿婆忽然不说了,摸上张牌,一推:“我赢了。”
伸着手向大家要筹码,脸上的皱纹笑的花样美丽。
十、红云金顶
凤凰城有件十分奇特的风景,这里的狗大多是不叫的,也不惧怕人类。
下午从街上走过,不时能看到懒洋洋爬在石板路上的大狗或小狗,游人经过时理也不理。
古城里走不了汽车,连单车都很少,间或有辆黄包车行来,那些狗也只是慢慢站起来,只走动几步就又卧下;似乎,它们生在凤凰城,就是为了吃饱了休息。
陈阿婆也养有一条小黄狗,自从祝童他们住进来到现在,一直都卧在门后,只吃饭时起来活动一会儿。
叶儿在打牌时时常摸它一下,到后来祝童也伸过手去,小黄狗依旧懒懒的躺着,没一点陌生的感觉,享受着被梳理毛发的舒适。
“你们去休息吧,赶一天路了,好好泡泡脚。”陈阿婆赢了最后一盘后,心情舒畅,推开麻将去关门;冬季游人稀少,这个家庭旅馆里,只住了他们四位客人。
祝童回房间时,黄海正在呼呼大睡,嗡嗡的空调使房间里的温度比外面高一截,就脱下衣服到卫生间冲澡,顺便把师兄给的狗皮膏药换上。
伤口恢复的不错,感觉右臂也能正常活动,只要不太激烈的动作应该问题不大。
家庭旅馆的卫生间很小,里面只有淋浴,温度也低。
祝童冲洗完出来时,正好到叶儿推门进来;他只穿条短裤,眼镜也没带,浑身散发着热气。
叶儿很不好意思的说一声:“对不起,我来送这个。”把一些新买的洗浴用品放到桌子上,红着脸跑出去了。
外面,梅兰亭咯咯笑着,与叶儿打趣几声,又对祝童说:“李医生,我也想进去看看,可以吗?”
祝童还没说话,隔壁的门已经关上了。
黄海掀开被子坐起来,祝童问:“一直在装睡?”
“哪里睡的着?李医生,你………没想到你看起来文弱,其实满健壮的。肩膀伤了?”黄海有些奇怪。
祝童身上的肌肉匀实饱满,作为一个医生来说,是不太正常。
“我喜欢运动,作为中医师,还要练些软气功。针灸与推拿是很费气力的,都是家传的东西。”祝童装摸做样的在肩膀上扎两针,套上内衣,泡杯茶给黄海:“接着说你的事?我这点扭伤没关系。”
黄海的注意力被成功的转移了,点上支烟:“说到哪里了?”
“你在这里遇到另一个天使。”祝童提醒他。
“是朵花。”黄海眼睛里泛出光彩。
“我们在张家界请了个导游,黑黑的皮肤,眼睛很漂亮,一路上讲解的也很详细;但是,萧萧,就是叶儿的同学萧心梅,她比较自私。看有别的导游帮客人背行李,就要求我们的导游背她的包。萧萧怕进山后东西太贵,买了好些东西,她平时不喜欢运动,还没走多远就累了。
“我们的导游个子不高,很苗条个女孩子,叫朵花,很爱唱歌;她说自己只是导游,不是苦力。后来,还是我把萧萧的行李接过来。这样一来,一路上都很别扭,后面的不愉快就不可避免了。到晚上住宿时,因为停电的事,萧萧一直在指责朵花,说的话是很难听。朵花忍了一路,到这时终于爆发了。如果不是我和叶儿劝,两个人非打起来不可。后来,朵花坐在门外哭,萧萧坐在房间哭。没办法,我只有把导游费付了,对朵花说明天一早我们就坐车下山到凤凰去。
“朵花很不好意思,死活不要我的钱,说了好多,不过最后还是收下钱走了。我们到凤凰城后,叶儿一下子就被迷住了,她只喜欢这条沱江,还有这些吊脚楼;萧萧是不喜欢走路的,她喜欢在这里泡吧。所以,后来我是一个人在这周围旅游。到凤凰的第三天,我在酒吧认识几个朋友,跟他们去一个山里的苗寨,在寨门口,又看到了朵花。”
说到这里,黄海似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语序开始有些混乱。
“进寨子前要喝酒,还有对歌,有一群苗族妹子在门前。我平时不怎么唱歌,那几个朋友都唱首歌进去了,只我一个人被留在外面。是朵花在为难我,她一直在灌我喝酒,唱了一首又一首歌,她每唱一首就要让我喝一碗酒。那天朵花穿的是苗装,开始我没认出她就是朵花。在张家界的朵花是黑黑的,穿的也是一般的衣服。但是让我喝拦路酒的是个白净漂亮的苗家妹子,头上身上的银饰闪着光,我根本就没想到她就是朵花。
“我喝了十八碗酒后,才被允许进寨子;一同去的朋友们游览完山寨后到山下的小河划船,早不知道走多远了。朵花也带着我上了只小船,她拿跟竹篙撑水,船上只我们两个人。李医生,我从来没见过那样的风景,那是八月份,岸边是青草和野花,水很清,朵花边撑船边唱歌,还一直对我笑,问我还记得她不?
“后来朵花才对我说,以前脸上染的颜色是怕别人对她起坏心;她喜欢自由的生活,喜欢到处赶场、游玩,到张家界做野导游是因为和妈妈吵架了。那一天我们说了很多,朵花撑着船在山里转着,时常会有江边的苗人和她说话,不知不觉天就晚了。我就象做梦一样,完全忘了还要回凤凰,感觉和朵花在一起很轻松,完全没有压力。后来,我们在河边架起篝火,朵花抓来几条鱼,我们一起是烤鱼喝酒,于是………后来………。”
黄海忽然红着脸不说话了,祝童能想象到当时的情形;夏天的夜晚,两个异性青年在山里露宿,还喝酒唱歌;就是他自己面对朵花那样的诱人野花,也是要忍不住采一采的。
过一会儿,黄海恢复正常后继续道:“我第二天下午才回到凤凰城,对叶儿说在山里玩晚了。她没说什么,只有些不高兴,晚上一起吃了饭后,叶儿陪陈阿婆玩牌说话,萧萧拉我去外面泡吧,我可不敢再乱跑,就先睡了。当时还是这个房间,半夜里朵花忽然来了,她从窗口进来,我们……。就这样一连三天,我白天出去与朵花一起在山里转,半夜朵花再来。她知道叶儿是我女朋友,还说叶儿比她漂亮有教养,但是没生气和吃醋的样子。一直到我们离开凤凰那一天,她在远处看着我们,我能看到朵花哭了。我们坐汽车到吉首赶火车,半路上有个老婆婆上来,坐到叶儿身边,后来我才知道,那就是朵花的妈妈。”
“你们到过什么特别的地方吗?比如说山洞。”
“李医生,山里的景色才真是好呢。朵花带我走过许多地方,她划着船……是有个特别的地方,我们去过一个蝴蝶洞。”黄海边说,脸上还是陶醉的样子。
“那个山洞不是很大,前面有水潭,有桃林,周围都是山,只一条水道进出。朵花带我去的时候,满洞都是蝴蝶,大小只怕有几万只呢。”
“蝴蝶洞。”祝童追问道:“你现在还记得去的路吗?”
“不记得,走路是去不到的,要坐船。”
黄海说完了,祝童大致理清事情的脉络,朵花的妈妈才是养蛊虫的人,她为了自己的女儿出手暗算叶儿,却不敢对黄海施放蛊虫,对黄海这个准女婿应该也是看在眼里,喜欢在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