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陈确定去住四楼,因为心碎的文婷搬走了。看来我的功劳不小,救了一个笨女人逃出不属于她的爱情。
而本来预定要空下来的四楼,现在也不必要了,因为我和大帅哥之间注定当朋友比当情人好。
小叔叔请命相馆看了开市的日子。据说这个星期六是黄道吉日,由于只剩下三天,我和小帅哥、小陈,几乎从一早忙到夜里。
当然,小帅哥并没有空亲自走一趟峇里岛,店内的摆设只好全委托设计师去布置。
我虽然是个写文章的人,但对艺术却一窍不通,通常是小帅哥一个命令我就一个动作。
像现在,已经是夜里的九点了,小帅哥和小陈还交头接耳的说着悄悄话,而我只能拿着抹布擦拭玻璃大门。
看着小陈的手不是搭着小帅哥的肩,要不就搁在他的腰上,这个小陈根本就是在偷偷吃小帅哥的豆腐,以为我看不出来吗!
他们在一旁说笑,小陈用着那台黑色的咖啡机煮着咖啡,咖啡香溢满了整个屋内,我看见小帅哥尝了一口,然后他唇边的笑意始终没停过。
我终于从吕真口中知道小帅哥不敢谈恋爱的原因。
听说,在小帅哥大一那年,有个女生为小帅哥自杀了,女生吞了太多的安眠药,家人发现得太晚,于是年纪轻轻就香消玉殒。
小帅哥背负着杀人的罪名,事实上他也才跟那女生交往两个月就因为个性观念不合而打算提分手,结果分不了手,他的下场就是千夫所指的负心汉。
他从一个开朗的阳光青年变成了郁郁寡欢的男人,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就再也没有跟任何女人来往过。
虽然小帅哥的心事无人能解,因为他从不向家人吐露心事,表面上他很坚强,事实上他所做的一切,都证明他在赎罪,因为他把自己的感情完全封闭起来。
当我知道小帅哥的往事之后,我替他感到心疼和不舍。原来被爱不是幸福,而是一种痛苦的诅咒。
所以小陈的中性才能跟他合得来,所有女人在他身边的地位都清清楚楚地隔了开来,难怪小叔叔要这么紧张大小帅哥会娶不到老婆。
一个是风流成性,一个是孤僻自闭。原来长得太帅的男人,也是有着不为人知的痛苦的。
只要是小陈在小帅哥身边,小帅哥的笑容似乎就特别的多,也没了那张绷紧的脸。难道……小帅哥喜欢小陈?
我像是发现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秘密,眼神不由自主的一直在他们身上溜转。
小帅哥和小陈是大学死党,据说交情好到能睡同一张床,为什么这一男一女没有迸出爱的火花?难道是小帅哥的心结在作祟?
六年多了,看来小帅哥还无法从那个阴影里走出来,就算他真的喜欢小陈,恐怕也说不出口。一旦感情表白了,就会变成一种责任,我可以想像他对爱情既期待又怕受伤害。
我看着小帅哥,心里漾起了酸酸苦苦的滋味。喝咖啡连问都没有问我一声,我算什么?
忙了这一个多月以来,他从没有问过我累不累,每天照样是九点就把我挖起床,天天吃我的晚餐,却连个伙食津贴也没有付给我,更别奢望他会付我薪水了。
我这样辛苦是为谁忙?而他们竟然在那里喝咖啡、闲聊天?!我却像个菲佣般忙进忙出,就只因为我不会煮咖啡?!
越想越不甘心,我将手中的抹布往水桶里一扔,水花溅了起来,喷湿了木板地,而那两个甜甜蜜蜜的人,终于抬头看着我。
“你在干什么?地上都湿了。”小帅哥走了过来。
这是我住进顶楼以来,第一次觉得委屈;以往小帅哥的训话都让我有种温暖的感动,可以熨烫我寂寞的胸口,可是现在……
他的话为什么那么刺耳?为什么我的心会这么难受?
“没干什么,你去喝你的咖啡,不用理我。”我从水桶里捞起抹布,再将抹布拧干,然后蹲跪在地上,擦着地上的水渍。
“你……”
我不想说话,心窝处像被一团棉花给堵住,闷到我快喘不过气来。
木板地不能受潮,这点我还懂,我赶紧擦干,然后提起水桶就往后头的厕所走。
“心岚。”小帅哥喊了我。
不过我还是不想说话,这大概是破天荒的第一遭,我的话竟然比小帅哥还要少,平常都是我在他耳边吱吱喳喳的。
我将水桶的脏水倒进马桶里,然后将水桶和抹布收好,一转身就看见站在厕所门口的小帅哥。
“你怎么了?”我看见他眼底有着淡淡的担忧。
“没什么。”我穿过他,直直走出去,看了一眼在吧台里的小陈。“晚安。”
“晚安。”小陈对我一笑,客气而疏远,那是种淡到不能再淡的公式化笑容。
我知道她在排挤我。这几天,她总是和小帅哥自成一个圈圈,讲着我听不懂的人事物——过往的大学生活、哪个学长同学的情事、软体处理的分析、网站架设的步骤,这些都是我无法介入的。
不要介入就不要介入,有什么了不起吗!
我走出咖啡店,掏出钥匙,打开铁门,看着高高的五层楼楼梯,我突然觉得好累。
在我要关上铁门时,小帅哥走了过来,于是我门没关,就一步一步往上爬,早已经爬习惯的楼梯,此刻走来,却是连点劲都没有。
为什么沮丧的心情,来得又快又猛?
我的头,很昏、很沉、很重。
砰!砰!砰!我似乎听见了敲门的声音,不过我不想醒来,一点都不想。
“心岚……心岚……”小帅哥的声音忽远忽近,我在梦里看见他离我远去,就像是爸爸妈妈弟弟背对着我,一句话也没说就离开了我。
要走就全走吧,反正我已经习惯了一个人,我是这么个讨人厌的女人,连相交二十年的男朋友都可以把我像丢垃圾一样的丢弃。
我感觉全身越来越冷。这个可恶的小帅哥,哪有把我当姐姐看待,亏我还把他当弟弟一样的疼爱。
“心岚……心岚。”
小帅哥的声音比闹钟还准时,他就不能让我睡到自然醒吗?我的双眼眯起了一条缝,看见了窗外阴暗的天际。
又是这种没有太阳、湿湿冷冷的鬼天气,我把棉被整个往上拉,蒙住了脸。
“心岚,你再不起床,我就要进去了。”
声音很远,却像是魔音一般,竟可以传进我的脑海里。要进来就进来吧,我今天就是赖定了,就不相信小帅哥可以拿我怎么办!
房门打开了,我的意识却还在浑沌之中,想清醒却无法完全清醒,因为头好晕、好痛、好难受。
“心岚……”
我不想理会近在耳边的声音,我想叫他不要吵我,这才发现我的喉咙干涩到让我开不了口。
我感觉小帅哥拉下我头上的棉被,我却没有力气阻止,然后我感觉到额头上传来一股凉凉的触感,我的双眼又眯成一条缝,看见小帅哥的手背正搁在我的额头上。
“你发烧,我带你去看医生。”
我摇摇头。“我要喝水。”我努力让喉咙发出声音。才短短的一夜,我的声音竟变成破锣嗓音,低沉沙哑到像是鬼在叫。
小帅哥匆匆走出去,又匆匆拿了马克杯走进来。“你穿衣服了没?”
我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胸口。“还没。”
“你先把衣服穿上。”然后,我看着他背过身去。
我努力从床上撑起来,才发现我不只头痛、喉咙痛,我连全身的筋骨都在酸痛,骨头像是被拆散了般,软绵绵的一点力气都没有。
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衣服穿戴整齐。“好了。”
听到我这么说,他才转过身来。“喝水。”他将马克杯递给我。
我一口喝尽马克杯里的温水,感觉喉咙比较没那么干涩了。
“你的外套呢?我带你去看医生。”
“不要!”我像耍赖的小孩,生病让我整个情绪都不好,尤其一想到他对我和小陈之间的大小眼,我就觉得更委屈。
“你发烧了,不看医生不会好的。”
“你都不让我睡觉,你让我多睡一下,我就会好了。”我又打算躺回床上,他却眼明手快地坐上床沿,让我倒在他的怀里。
“不行,要睡看完医生再睡。”
“为什么我说什么都不行,小陈说什么都可以?你怎么这么偏心!小陈是女人,难道我就不是女人吗!”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一定是烧糊涂了,竟会说出这样的话。
“先看医生好不好?”他的口气软软的,再也没有以往的硬梆梆。
“不好。你都只顾着小陈,喝咖啡也没叫我喝,只会叫我做东做西的。”
“别这样,你生病了。”
“不要就是不要!我不是你的女朋友吗?虽然是假的,可是你也要对我好一点呀。”
“心岚……”
“你看我这么讨厌,每个人都讨厌我,这一定是老天爷在惩罚我,干脆让我死掉算了。”我的眼泪掉得很莫名其妙,一下子就哭湿了整张脸。
我真的好累,我感觉自己再也撑不下去了。为什么要发生这么多事情?胡凯新走了,为什么还要回来?我不是无情无绪的耶稣、佛祖,我只是一个平凡的小女人,我有血有肉,我也是会痛的。
“不准你说这种傻话。你等我,我去叫阿武开车。”他将我放平在床上,然后快步跑了出去。
是傻话吗?我只希望能有疼我爱我的家人,难道这么微小的愿望我都无法完成?既然老天爷不眷顾我,为什么不让我跟着爸爸妈妈弟弟一起去?为什么要把我独留在这个世界上?
在我的意识又陷入模糊之前,我感觉到有人把我拦腰抱起,然后我就坠入了无边无际的梦中。
白色的梦、美丽的花海、爸妈微笑的样子、弟弟的调皮可爱,我的心徜徉在一片暖洋洋的世界里。
身体好像没有那么热了,额头上传来冰凉的触感,我的手心有着一股安心的力道,耳边隐隐约约有着一道熟悉的声音。
“……你不舒服,怎么都不告诉我……”
“……你说你不喜欢喝咖啡,你说你喝了咖啡会心悸,所以我才……”
“……明明你会失眠,偏偏又要日夜颠倒、作息不正常,我要是不天天准时叫你起床,你的失眠只会越来越严重……”
“唉!”这是一声很深很深的叹息,我听得特别清楚,因为是这么的撼动我的心。
“……我怕你没事做,像个游魂似的,所以弄了间咖啡店,没想到,却让你生病了……”
“……对不起……”我感觉到一只冷冷的手抚摸上我的脸颊。“你生病了,怎么都不告诉我呢?”
因为我也不知道自己生病了。我想回答,话却没有办法说出口。
我的嘴唇,像是被一记温暖的春风拂过,柔柔地滋润着我干涸的唇瓣,我偷偷眯开一条缝,眼前却出现小帅哥那张放大的酷脸。
我清楚看见他因为闭上双眼而又卷又长的眼睫毛,小帅哥这是在吻我吗?我一慌,又连忙闭上双眼,才感觉到他的唇离开了我的唇。
虽然我的脑袋因为发烧而模糊不清,可是这样的触感却是实实在在的,还有那些飘进耳里的话,让我有种恍然大悟。
原来不爱说话的小帅哥默默为我做了这么多事,我怎么会孩子气地跟他闹别扭?
不知过了多久,我才有勇气睁开双眼,没想到眼睫一眨,眼泪就跟着掉下来。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小帅哥急急地问。
我看见他一脸的着急和不安,我的手动了动,才发现一手被他给握住,一手的手腕上正吊着点滴。
“我头好痛,想喝水。”
“好。”他放下我的手,替我从热水瓶倒了一杯水。
我环看了四周一眼,白色的天花板、白色的墙,原来这里是医院。
“慢慢起来。”他坐上床沿,扶着我坐起来,让我靠在他的胸口,才小心翼翼的把马克杯放到我嘴边。
等我喝完了一杯温开水,才发现这个杯子很熟悉。“我的马克杯。”那个红色的马克杯,后来就被我霸占了。
“阿武载你来医院之后,医生说你要打点滴观察一下,于是他又回到家里,替你带来杯子和面纸。”
“那他人呢?”
“他赶回去上班了。”
这时,有个人走了进来,在我还没看清楚是谁时,倒是先声夺人了。
“心岚,你怎么病了?”是吕真,扬高八度音的吕真。
“嗨,吕真。”我用手臂赶紧擦干脸上的泪水,气虚无力地勉强扯起一记微笑。
“胡凯新给你婚变,你都没有生病,现在是怎么回事?”吕真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
“天气变化太大了。”我一说话,还是刺痛了我的喉咙,只能尽量小小声的说。
“真真,你少说两句,心岚累了。”小帅哥让我躺平在床上。
“好啦,我来照顾她,你可以回去了。”吕真挥手赶着小帅哥。
“我不走。她待会打完这瓶点滴,医生说她就可以回去了。”小帅哥对着吕真说。
“那你现在还好吧?”吕真问。
“很好。只不过,我可以起来一下吗?”
“不行。”小帅哥还是一副霸王的样子。
“人家要上厕所啦。”这时,我看见小帅哥脸上爆出了可爱的难为情。
“我抱你。真真,你帮忙拿点滴瓶。”
小帅哥抱着我,他的胸膛有种熟悉的温暖,早上应该也是他抱我来医院的。虽然生了这场莫名其妙的病,但是换来小帅哥隐藏在内心里的想法,我想这场病是值得的。
“小帅哥。”我在厕所门口喊了他,然后将自己的嘴巴附在他的耳边。“其实你说的话,我都有偷听到哦。”
然后,很明显地,小帅哥身体一僵。我淡淡笑了,我喜欢看小帅哥不知所措的老实样。
一场不大不小的感冒,让吕家上下紧张得不得了。
小叔叔送来了苹果,并叮咛我不要乱动,要多休息多喝水;大帅哥特地提早下班回家,买来了据说在南昌路上很有名的皮蛋瘦肉粥,让食欲不振的我可以胃口大开;吕真更是待到晚上十点,才让小叔叔给送回家去。
至于可爱忠厚的小帅哥,他可是一整天战战兢兢、寸步不离的守着我,就怕我少块肉似的。
我大概是太累了,在睡眠严重不足、天气忽冷忽热、心情又被扰得七上八下的情况下,我的病才会来得这么快又这么猛。
夜里,小帅哥一脸担心地,还打算趴在我房里的书桌上睡觉。
“我没事,你回房去睡。”
“不行,我不放心,万一你半夜烧了起来。”
“万一我发烧了,我一定会把你叫起来的。”
“你这次人不舒服根本都没让我知道。”他一副不相信我的样子。
“我也是一大早被你挖起床时,才知道自己发烧了。”
“我还是不放心。”他摇头。
“那你跟我一起睡,就是不准你趴着睡。”我故意逗他。
他叹了口气,显得很无奈。
我只好哄着他。“你好好睡一下,明天才有体力继续照顾我,是不是?”
他终于点头,然后才离开我的房间。
没想到小帅哥那么大的个头,照顾起人来是这么的细腻贴心,动作轻柔到让我以为自己是一摔就碎的玻璃娃娃。
我很开心,终于有人可以照顾我了。爱情再美,总有分别的那一天;但是亲情就不同。我一定要把小帅哥抓来当弟弟,就算威胁利诱也要当成他的姐姐,这样他就一辈子都不能离开我了。
在我病了两天之后,终于恢复了五成的元气,虽然依旧流鼻水、喉咙痛、头痛,但至少不再全身软绵绵,也没有再发烧了。
明天就是咖啡店开幕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