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院前面是客厅,后进是左右两厢,中间是种了许多奇花异草的院落,师徒俩先搜两厢,想擒人探道,却一无所获,近来观中的人皆已派出,客厢没有人住宿。
搜完左右两厢,东海神尼命琬君在院中丹挂丛中隐身把风,她自己悄然掩入后院门,摸入了客厅的内室。
内室等于一般住宅的穿堂,前面两道门是后厅门,两侧左门是客房进入道,右首门则进入厨房,连后院门算上,内堂共有五座门之多。
内堂冷清清,一灯如豆。东海神尼掩入了内堂,首先,她必须将挂在壁间的油灯熄掉,不然无法隐身。
她先打量四座沉重的木门,木门虚掩,看不见门内的景物,只能从两座后厅门的门缝中,听到各厅中传来的隐隐人声。
这期间,艺高胆大的秋岚,已从右厢抄出,他不愿先期入屋冒险摸紫,干脆从右厢绕出,接近了右厅的花厅下。这种直趋大厅侧窗下的举动是相当大胆而冒险,通常厅前及左右皆有人把守,不易接近,易被人发现,他却毫不在乎,鬼魅似的掩近了。
好在飞云观主自命不凡,太大意,竟末派人警卫。厅门台阶上站了两名照应出入的弟子,也看不到厅左右花木疏影中的景况。
秋岚比东海神尼后到,因为他要绕出右厢,同时也比东海神尼师徒俩到得晚一些。他欺近窗下,只看到一群人刚出厅而去,那且两名老道押走了金四娘和玉虚子。
东海神尼在前片刻,不该将一颗问路而作为打熄油灯,但石势反弹而出,真糟!“得”一声轻响,落在左后厅门附近。
独角天魔为恶一生,横行江湖一甲子岁月,人老成精,任何奇声异响也难逃他的耳目,当时便发觉厅后有警,立即提醒飞云观主,先将金四娘和玉虚子押走,免得碍手碍脚。他以为来人可能是九华羽女。九华羽士在他眼中,简直不成气候。所以毫不在乎,从窗口跃出,要飞越屋顶截住后院门。
东海神尼也不笨,她打熄了灯火,听到问路石落地声,心知大事不妙了,火速退到院门旁。片刻,听不见异声,客厅中的人声末变,她受骗了,重新摸近后厅,在门缝中向外瞧,刚好看到金四娘被押出。同时,她已从厅中人的惊怒眼色中看出了危机,立即扭头急射,出了后院举手弹指发声,招呼琬君急撤。
果然不错,她俩刚走,恶道们已到了后院狂搜。
秋岚先看到一群人出厅,却末看到金四娘的背影,目光从窗缝转向高据主客座的独角天魔。只消看第一眼,他便从老凶魔奇特脑袋看出老凶魔的身份,心说:“果然长相唬人,难怪活僵尸罗老前辈将他当作好朋友,惶惶相借!两人的橡貌都怪嘛!唔,那缺了左耳的大和尚,准是雷音尊者,如果罗老前辈在,今晚可有热闹看了。
他不愿管闲事,也无力管闲事。独角天魔和雷音尊者暗算活僵尸,把活僵尸装在铁棺内搁了一个月,活僵尸是否在找独角天魔报仇,他无从悉知,他也没有必要替活僵尸出头,出口恶气。可是独角天魔今晚来得不巧,妨碍他找金四娘的要事,看来今晚如不和老凶魔冲突,势必难以如愿。
他真希望活僵尸能及时出现对付老凶魔,不然今晚击凶难料。
正在胡思乱想中,厅中人影急射,灯光倏灭。
“糟!他们发现我了。”他想。
已无暇多想,他闪电似的向下一蹲,随身在花根下。
一阵狂风透窗而出,淡淡的身影个闪,随风穿窗疾荡,接着飞升瓦面,看不见了。
他心中一懔,心说:“原来他们发现了东海神尼,她师徒俩危矣!”
许久,他感到处境相当凶险,整座飞云观灯火全无,老道们全都隐身在暗处,他藏身在厅侧窗外的花水中,不但退出困难,进亦不易,再不走不被搜出才怪。同时,他替东海神尼耽上了心事,深恐独角天魔将她们搜出,东海神尼是侠义奇人中不可多得的菩萨,他岂能不关心?
他身影乍起,突然向外围的一丛桃花急射。他在故意现身,以便吸引观中的人来追踪。
可是,他料错了,进入桃林,却没有人来追,这一面没有人埋伏。
他不肯罢休,必须抓一个人迫问金四娘的下落,便向有绕走,穿林而过。
妙极了,刚到桃林边缘,发现一个老道正从观的侧面掠出,道袍的下摆掖在衣带上,剑隐肘后,象鬼魅般飞拣而至,轻功的火候将臻炉火纯青之境了。
“来得好!”他心中暗叫,便贴在树后待敌。
来得确是好,不偏不斜,老道恰好从他藏身的地方闪入林中,突然贴在一棵树干上,转身向外用目光搜视。
桃林生长的年代相当久远,树龄约在三十年以上,每一棵都大有合抱,高亦有两丈以上,枝头还留有拳大的大红寿桃,人往树上一靠,熟透了的桃子“叭噗噗”往下掉。
入林的老道似乎早知必有桃子掉下,毫不介意坠地的响声。他身后丈余另一棵桃树下,就躲着准备对付他的秋岚,在桃子下坠中悄然而至。
秋岚已知飞云观的老道艺业高人,不敢大意,但也不害怕,利用桃子坠地的声响到了老道的身后。
老道全神注视着前面的竹丛,还不知身后来了人,蓦地,他感到脑袋一震,一个桃子正落在他的顶上,“噗”一声桃子破了,浆汗染污了他的道士髻。
“倒霉!他娘的这般巧?”他咒骂,伸手恨恨地拭抹脑袋,同时抬头上望。
树上一无所见,他转头复原,老天!右颊出现一个大桃,停在那儿丝纹不动,怎么回事?他吃了一惊,本能地扭头一看。
怪!桃子不见了,一个黑影飞到,同时低叱入耳:“道爷,请了。”
“噗”一声响,黑影吻上了他的脸,不请他吃桃子,而是一个人的拳头,打得他眼中星斗满天,七荤八素。
不等他呼叫出声,一只大手扣住了他的咽喉,持剑的右手被人抓住掌背向上扭转。
痛!痛得他心中呼爷叫娘,但口中却叫不出任何声音,咽喉上那只大手象是一把大铁钳,钳得他闭住气,气管欲裂,浑身力道全失。接着,身躯被人倒拖而走。
秋岚将老道拖至林中,将人仆放在地,将老道的双手扔至背脊,坐上老道的背心,伸双脚架踏着老道的上臂。老道如果想挣扎,只消略抬脚掌,老道不痛得叫天才怪。然后伸手扭转老道的脑袋,左手仍控制住老道的咽喉,低声问:“道爷,识相些,免得自讨苦吃。我问,你答,好好从实道来。”
“你……你是九华羽士?”老道虚脱地问,声音很小而沙哑。秋岚食拇两指挟住他的喉左右向上一顶,当然声小而沙哑。
“别问我是谁,你说,金四娘呢?”
“金四娘?你强救她?”
“不错。”
“别做梦。”
“你的意思是说、要咬紧牙根受刑称好汉罗?道爷,你千万别误会,别以为我用这种粗俗手法制你,你便以为我只不过多几斤蛮力,无奈你问,是么?你错了,我只不过不想伤你的穴道而已。如果你不从实招来,我会用分筋错骨术来对付你的。要不信我可以先替你分开右琵琶骨的连肩筋,你也许会在床上躺上二三个月。”
一面说,右手拇指抵入老道右琵琶骨的上端。
“叹……”老道嘎声叫,上体肌肉在抽搐跳动,浑身冒汗。
“说不说?”秋岚问,食中两指向上探。
“我说我说。她被锁在石室秘牢。”
“秘牢在何处?”
“观左后方那排石屋,上是刑室,下是秘牢。”
“好,你带路,指点如何开自机关。”
“没有用。秘牢没有设机关,但有铁叶门,用二十斤双钩大铁锁锁住,钥匙在天机师兄手里头,除了他,任何人也休想进入秘牢。”
“天机目下何在?”
“可能与家师同行。”
秋岚知道问不出什么了,心中暗忖:“我何不将人引开,再往石室走走看?”
他一手披开老道的牙关,防止老道呼叫,挟起老道向外飞掠,远出十丈外,到了一座树林中招上老道的牙关,一把挟住老道右手的五个指头,用力一收。
“啊……”老道惨叫,叫声惊天动地。
“噗”一声闷响,秋岚手起掌落。一掌劈中老道的耳门,老道应手昏厥。
他挟着人全力飞掠从观前绕过,将老道塞入一处土洞中,扑奔观后石室。
老道受锁指之刑所发的惨叫声,不但引来了飞云观主,也将独角天魔引来了。独角天魔并末追上东海神尼师徒,黑夜中想发观己先走一步的高手,谈何容易。
石室工程之浩大,骇人听闻。那是一座依山而筑的长方形石室,长有五丈,宽亦两丈余,下用石柱石梁,上用长石块铺盖,共分上下两层,下层其实是地下室,没有窗,只有一扇窄小的铁叶门出入。中间设刑室,左右排列着两行铁槛房,中央的走道接着桐油灯。上层囚的是一般肉票,下层囚是江湖中管闲事的侠义道朋友。
飞云观主决定重出江湖,必须召收爪牙,召集爪牙要金钱,所以他得开辟财源,财源来自有钱的富豪绅士官吏,附近有钱人,少之又少、他只好每月到千里外做案,上至四川,下迄湖广,他广接财神爷,同时带回些美女珍珠。
早些天他从湖广回来,携回不少金银珠宝,更有不少肉票。肉票中有二个男的和五名绝色少女,昨天晚上才回到观中。绝色少女中,有一位荆州府第一位大善人,也是荆州首富黎焕的女儿丽姑。
飞云观主有他自己做案规矩,不理会江湖道的忌讳行规。他做案时留下他的飞云标记,等侠义道英雄出头。他有把握让想出头的朋友看了标记而缩手,谁敢管他的闲事?如果是绑架,十天之后,便有人将赎票的条件送上苦主财神爷的门,指定地点送交赎款。
他却未想到,黎大善人是荆州大丛林长沙寺的护法檀越。长沙寺的主持大师一心,与东海神尼像熟,恰好神尼率徒行脚荆州,管了这档子闲事,他的飞云标记,吓不倒东海神尼,找上门来了。
掳来的少女并不囚在石室,而在观后进的道院内,那是观主与众门人的住所,最后一间是静室,也就是囚众女的地方,人数相当多。
石室前距道院不足三丈,左距客舍也不足四丈,皆有花径相通,四周只种了些奇花异草,没有树,想接近相当困难。石室顶端距地面高仅丈余,上面有一名老道不住巡行放哨,任何人也休想接近秘室。
秋岚从石室的右方接近,先欺近观后的墙基。他心中暗喜,居然没有人在附近潜伏。
他借星光运神目细察四周,留意石室顶端的警哨举动。警哨只有一个人,往复走动,五丈长的屋顶光滑平坦,站在上面足以监视从任何方向接近的人畜。
他心中又是一喜,心说:“假使能将这家伙吸引到后面,我便可以接近前面的铁门了,可惜我没有帮手。看来,如不将警哨制伏,想接近委实不易。”
但想制伏上面的人也不容易,只消身影一现,便难逃警哨耳目,声张起来,岂不徒劳无功了么?
他心中作难,难在有独角天魔在场,吉凶难料。难在他不能等,时限急迫,必须在今晚得救出金四娘。
他却不知道,金四娘的宝贝大革囊已在飞云观主手中,更不知道金四娘已吞服了飞云观主的定时毒药。
他决定冒险,看了石室四周的花草,他心中一动,立即乘屋顶老道转身向左走的刹那间,贴地掠出进入草丛中,立即伏下抬头戒备。他穿的是黑油绸水靠,爬伏在花草中,如果不移动,即使站在丈外,如不留心也不易发现他的身影。
他在等,耐心的等,等老道来而复去转头的刹那间,缓缓地手脚并用向前爬。
良久,他已接近三丈之内了。
只消再进一丈,老道如不走至屋旁,便不易发现下面有人了。
真要命,老道恰在这时走近了檐口,用目光向下搜视。
他一咬牙,心中暗叫:“老道,如果你发现了我,我只好杀你。”
老道的目光从左面向他藏身处徐徐移动,蓦地,远处响起一声沉喝,打破了四周的沉寂。
老道闻声抬头,转身向后凝神注视。
机会来了。
不能接近铁门,老道随时皆可能转身。
秋岚一咬牙,决定抓住机会冒险,立即飞跃而起,三丈余宽丈余高,他毫不费力地便跃登室顶。他的轻功出神入化,紧身衣袖不带风,老道丝毫末觉。
“噗”一声轻响,老道的后脑勺挨了一掌,立即昏厥。
秋岚一把将人接住,戟指点了老道的睡穴,将老道丢落屋下的花草中,他成了警哨啦!
正当他处理妥当,要纵下铁门的刹那间,突变已生,两个黑影从观右扑向侧院,刚刚越过院墙。
“哈哈哈哈!”狂笑声震耳,接着火光大明。
观后进两侧都建有院墙,但不太高,两个黑影刚进入院墙,火光突现,六名老道里外各三,从花树和回廊下闪出,手中各举了一枚烈焰腾腾的松油火把,明晃晃地照得大地通明,无所遁形了。
墙外,独角天魔支着山藤杖,仰天狂笑。
墙内事前端,飞云观主率领着四大弟子,天鸿、天钧、天极、天机,堵住了向前面逃走的出路。
后端,雷音尊者横铲而立,脸色阴沉,虎视眈眈。
只有内侧的回廊下站着三名擎火把的香火道人,道人的后面,侧殿门大开,象是恭贺来人进入。
独角天魔在独笑声中,跃登院墙屹立如山。
“怎么会是你们?”飞云散人怪叫。
两黑影站在回廊下,一高一矮,一大一小。高的是百丈峰的绿林大豪龙形剑王玉堂,二龙之一,在火光下显得从容潇洒,英俊飘逸。矮个儿美艳如花,浑身喷火,穿一身绿劲装,是绿凤孟娥。
龙形剑抱拳行礼,笑道:“来得鲁莽,观主海涵。”
“刚才是你从观后进入客院内堂么?”
龙形剑一怔说:“怎么回事?在下刚到不久,在观前未发现守观灵鹤,贵观灯火全无,知道有异,所以不敢擅入,便试由观旁察看,却见两个黑影从这儿一闪即隐,一时好奇便追下来了,还未到过客院呢。”
飞云观主还未开口,独角天糜接口道:“刚才的两个人,身材一般高矮,唔!不是你们。希夷观主,老夫如果所料不差,他们已经进入侧门。”
飞云观主冷哼一声说:“如果他们果真进去了,再等片刻,警钟将会大鸣,咱们可以等等。王施主与孟姑娘远道而来,不知有何见教?贫道先替两位引见一位前辈高人。”
引见毕,龙形剑与绿凤孟娥似乎并不感到意外,因为在形态上他俩已知对方是谁了。
两人对老凶魔执礼甚恭,重新行礼毕,龙形剑向飞云观主说:“在下从荆州府来,打听出长沙寺住持一心和尚,请来了东海神尼要对付观主,因此孟姑娘星夜赶来知会观主小心防范。船只能泊巫山,在下是赶陆路来的。”
绿凤也说:“听说飞龙秋雷与一剑三奇结算过结,不在夷陵州算,却要在夔府,我不明就里的,顺道与王当家定一趟夔府。”
飞云观主静静地听完,点头道:“如果是东海神尼,来得好,看她能否将贫道超度?贫道无任欢迎。多谢两位黑夜赶来知会的隆情高谊。至于孟姑娘所要打听的事。贫道知之甚详,飞龙秋雷不是与一剑三奇清理过节,而是两人连手对付巴山苍猿。目下两败俱伤,一剑三奇与飞龙秋雷皆返回夷陵州了,贫道却截下了飞龙秋雷的同伴金四娘、等会儿叫她与两位相见。走,两位请至客院待荼。听,警钟响了,来人已经身入牢笼,咱们先至客厅一叙,等来人精疲力尽之后,再擒来瞧瞧是何等人物。”
“当!当当当……”悠扬的钟声从观顶传出。
“叭!”石室方向传来一声暴响。
“唉!还有另一批人哩!”飞云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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