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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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章- 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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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子也在报恩寺?”李章震惊地停步。

    “是。十八半夜探得的消息,因其他暗卫都被调开而无法传出。十八碍于身份,只能远远看见太子一面,无法继续接近,早食后再探时,又已无踪。十八担心太子已离开,特意来报。”

    “他是何时确认太子在报恩寺的?”

    “寅时前后。”

    “位置呢?”

    “方丈院。”

    李章这下真的感觉到了问题的严重。方丈院正在寺院的右后方,离凌云聪他们离开的角门不远,而他一路上感觉到的冷冽气息,也正是从那里开始,直至马车边上……

    他心中大震,一边让白杉迅速报知靳白,一边急报禁军统领下令出城追堵。他满心懊恼地追上城楼,澹白的冬日朝阳下,一望无际的萧索田野,却哪里还有那辆马车的踪影!

    很快,城中的定东军集结而出,与驻扎在城外的定南军一起,向顾家庄方向进发。李章一直站在城楼上看着,直到大军完全消失,才有些失神地走下城楼。

    城下站着四个神情严肃的禁卫,李章没有意外地停步,背过双臂让他们上绑。禁卫沉默地绑好,低声道:“王爷十分震怒,李知事请好自为之。”

    李章低眉敛目:“我知道了。”

    禁卫奉司马逸的命令把李章带回王府。李章看着空旷寂寥的王府,心头百感交集。

    司马逸当初罪名坐实后,京中王府亦被查封,府中仆侍姬妾皆被发为官奴,早被卖得七七八八。王妃与小世子因被悯妃紧紧护住,才得以暂时保全。司马逸脱困后,城中千头万绪,又逢定西、定南军围城,司马逸始终留宿在军营之中,无暇顾及王府。及至回京途中因病滞留而幸免于难的风瑜寻进军营,他又在守城中受了重伤,才按照靳白的意思搬回王府,由风瑜总管着置了些必要的奴仆侍婢,和当日的繁华绮丽已是不可同日而语。

    司马逸此次伤得极重,胸口的箭伤因位置凶险,连靳白的师傅都有些束手,勉强埋进药饵止血生肌,终是反复了许久,养到如今才堪堪结痂收口。靳白知悉李章私放凌云聪的后果后原想瞒住司马逸,暗卫继续传回的消息却是司马遥与定西军的汇合。他只得长叹一声尽数告知司马逸。司马逸闻报果然怒气攻心,致使箭伤复裂,吓得风瑜哭肿了双眼,靳白也惊出一身冷汗,一时也不敢再为李章出言辩解了。

    李章被带入珍珑苑的偏厅,禁卫刚退出,风瑜就疯了一般冲进来,抬手就是狠狠的几个巴掌,打得李章踉跄后退了好几步。

    “跪下!”

    风瑜横眉怒目双唇轻颤,手指直点着李章的面门,胸口不断地上下起伏,显是气得狠了。

    李章用力咬住下唇,垂着眼帘,屈膝而跪。

    风瑜又是狠狠的几个巴掌,甩乱了李章的发髻,打得他唇角渗出血来。

    “你是故意的!你根本就和凌云聪是一伙的!你恨王爷那样待你,故意放走了太子!你说!是也不是?!”

    风瑜咬牙切齿地点着李章,指尖用力地戳着李章的额头。李章依然低垂着眼帘,却坚决摇头道:“不是!”

    “不是你为何这么做!凌云聪设计陷害王爷,罪无可赦!你怎敢私放他离开?!你眼中何曾有过王爷!你一直都在恨他!你和凌云聪,根本就是一对儿的白眼狼!”

    李章原本自责得厉害,此时被风瑜一句一句言之凿凿地歪曲指责,却激起了逆反之心。他抬眼直视着风瑜,不顾口中破损疼痛,反问风瑜:“我不该恨王爷么?凌云聪纵然有错,王爷若知谨慎,亦不至于如此……”

    “这么说,倒尽是本王的错了?”

    司马逸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外,扶着门框的手青筋毕露,不知是疼的还是气的,失血苍白的脸上满是痛恨伤感,竟比往时的冷酷更令人心惊。

    李章顿时闭上了嘴。

    “说啊!本王听着呢!说说你是怎么恨本王,凌云聪又怎么个情有可原!本王还真是忘了,你们本就是兄弟,自然更通心些!”

    李章紧紧抿住双唇。

    风瑜和随来的小厮一起把司马逸扶上软榻,司马逸浑身已被冷汗湿透,破裂的伤口又洇出血迹。风瑜颤着声音吩咐人取来药物布带,小心替司马逸换了,再换上干衣。

    司马逸一番折腾已是精疲力竭,挨着软榻闭上眼睛,神情极是倦怠落寞。风瑜狠狠剜了李章一眼,不敢惊扰司马逸,嘱咐小厮尽心候着,自己忙着出去盯人熬药备膳。

    李章默默地低头跪着,恍惚又回到了从前。只是自己早已不是当年的自己,连王爷也不再完全是当年的王爷。他想着诏狱中的那场对话,一言一句都是对等的剖心之语,让他再也无法说出刚才那样的话。

    王爷他,必是痛心到了极处吧?

    便是自己,也已是恨极了表哥的无情。

    可是,依然是有隐情的吧?

    连姨夫都趟了进来。

    姨妈……

    他忽然发觉马车上的姨妈话多了许多,竟是一路都碎碎地说个没完,而姨夫和表哥,却始终一言不发。

    他想起凌云聪毫无自觉的率先而行,更是恍然。

    是自己太笨,才令事情变化至此!

    想明白后,李章再也撑不起双肩,颓然塌下了肩膀。

    “怎么?说不出了?”

    不知过了多久,养回些精神的司马逸重又冷冷地开口,脸上的伤感已褪,换作了一贯的冷然严酷。

    李章抬起头,不再回避司马逸的目光,诚恳认错:“属下失职!属下粗心蒙昧不察细节,才令事情后果若此。属下罪无可赦,甘心认罪!”

    司马逸眯起了眼睛:“你到现在还帮他说话?”

    “属下刚才已想明白,表哥他,仍是受人挟制。是属下被亲情蒙蔽,未能发现异处。”

    “亲情蒙蔽……是你娘么?”

    “不!”

    “若非你娘插手,他们也搭不上你吧!”

    “我娘与姨妈自幼亲厚。”

    “自幼亲厚!自幼亲厚就要搭上自己的儿子?!”

    “是属下自己答应的!”

    “妇人之仁!”

    “请王爷治属下的罪!”

    司马逸气恼地重重喘息,瞪着李章不再言语。

    他最初听说时确是气得七窍生烟,这时静养过一会后,多少明白了些李章的心思,对凌云聪则更加痛心疾首。他相信李章的推论,却因此而更加无法容忍。在情势已经完全倒向自己的时候,凌云聪竟然仍不肯相信他的能力,一而再地以背叛他去维护家人,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他冷冷地想着司马遥,亟待抓回他以振朝纲,让凌云聪看清楚自己的失策!

    但大军压境之下,司马遥仍是在定西军的掩护下向益州逃去。堕后阻敌的定西军一部在凌峰的带领下,硬是一路抵抗了十天。十天后,血透重甲、几乎已是光杆将军的凌峰拒不肯降,孤身冲入敌阵,被乱枪攒刺而亡。

    景帝知悉后极为震惊,痛惜凌峰的陨落,念及一直无法释怀的穆家的灭门,更为兄弟阋墙导致如此的结果痛心不已,满心郁火无处宣泄,顿时迁怒于私放凌云聪的李章,令司马逸必须严厉处置,态度之凌厉大有把一切过失都算到李章头上之意。

    司马逸本也对凌峰的死极为痛惜,想到凌云聪,更不知是恨还是怜,却是更恨司马遥,对李章也是气恨难休。但他无法接受让李章再入大理寺受审的结果,只要一想起,眼前就是李章奄奄一息的样子,对他来说,这个刺激远远大于凌峰的死,更何况景帝竟是要置李章于死地的意思,让他如何能接受!

    于是他把李章关入王府地牢,却不许人私自动刑,甚至差人添置了火盆棉被,让李章反省思过。景帝数次过问,都被他以李章是他的人且是无心之过为由拒绝把他交给大理寺,激得景帝未清尽的蛊毒再次复发。

    腊月十八,入宫陪景帝悯妃拜祭亡母的司马逸与景帝彻底闹僵。景帝当即召禁卫禁制司马逸的行动,另往王府拘押李章。司马逸怒抗皇命,打出皇宫,在王府门外截住禁卫,再演了一出全武行。景帝当即气得吐血,昏厥不醒;从未对司马逸疾言厉色过的悯妃气得发抖,对着姐姐的牌位哭得背过气去。癫狂中的司马逸终于清醒,看着昏沉衰弱的父皇和憔悴苍老的悯妃胸中荆棘丛生,一颗心怎么放都扎得鲜血淋漓,痛不可当。

    他一头埋进酒坛醉得人事不知,不肯见任何人。景帝醒后,颁下御旨,着司马逸亲自将李章押入大理寺受审,否则以私纵罪同论!悯妃穆严皆来相劝,同来的靳白沉默良久,也劝司马逸先顾眼下。

    司马逸漠然无语,摇摇晃晃地出宫回府,直着眼睛甩开扑上来的风瑜,一头闯进地牢。

    李章拥被坐在地铺上,蓦然见到司马逸的样子,惊得马上站了起来。

    司马逸衣饰邋遢,胡髭满面,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瞪着李章,酒气熏天。

    李章当即有了不好的预感,小心地唤了声“王爷”,想唤回司马逸的理智。

    司马逸的眼神黯了片刻,随即再次晶晶地亮了起来,热得仿佛能灼伤人的目光让李章顿时有了想逃开的念头。

    李章真的动了起来。

    李章刚一动司马逸也紧随而动。

    狭小的地牢彻底变成了牢笼,李章悲哀地发现,自己困于其中根本无路可逃。

    司马逸制住李章的时候李章用力地叫了一声“王爷”,眼中满是惊怒拼命地摇着头。司马逸心中蓦然一疼,却仍是狠着心放倒了他。

    力气真小!像只张牙舞爪的小猫。

    不是睡着么?怎么还有这许多衣裳!

    全是伤痕……

    真瘦!

    怎么还是这么瘦!

    硌得骨头疼。

    热!

    真热!

    融掉自己一般。

    心口暖了。

    不要这么瞪我……

    我心里痛!

    给我吧!

    唔!

    竟然咬我!

    真狠!

    忘了他早已不是小猫是只豹子了!

    豹子……

    我的豹子……

    我的!

    永远都是我的!

    终于静了下来。满心满脑子的喧嚣都静了下来。身下的躯体热得像炭火一般,蓦然间一切都清明了起来。

    李章……

    又伤了他。

    不知道他还肯不肯原谅……

    却——

    安心了……

    安心了。

    作者有话要说:

    于是他们又成冤家了……

    应该合理吧,对于司马逸来说?

    PS:文休,李章这里有虐的哦,只是写出来的话实在没法让文字的感觉连贯起来,只好弃了。你就自己脑补吧~我现在开始担心李章真要变成小强了,这一路以来,真是没时间给他好好休养。叹气~~

    第50章 碰撞

    

    风瑜震惊地看着司马逸抱着李章步出地牢。司马逸的眼睛亮得慑人,嘴唇破了,翻肿得老高,血流过下巴的胡髭,像是刚刚生吞了什么,惊得风瑜连忙让出路来。横在司马逸臂弯中的李章裹在司马逸的狐狸毛长披风里,头歪着看不见脸,裸露在外的双脚无力地随着司马逸的步伐微微晃荡着,看在风瑜眼里,全是刺目的得意。

    风瑜猛然咬紧了下唇,口中溢出腥咸的滋味。

    司马逸就这么抱着李章进了宫,跪在景帝面前。

    景帝的脸气得发白,身子颤颤地抖着,怎么用力都止不住。

    “你说什么?!你……你要和他一起死?”

    “是!儿臣自己种的果,儿臣自己承担!”

    “你……你这是要挟孤呢?”

    “儿臣不敢!儿臣只想留下他!”

    “妖孽啊!”景帝痛心疾首地捶着桌子,指着司马逸半晌说不出话来,“当初是凌云聪,现在又来个李章!你……你何曾把孤和家国放在心中!你……你让孤如何放心把皇位交给你!”

    司马逸心虚地低头,仍是不肯改口:“儿臣惶恐……”

    “惶恐你还如此气孤!!你如何对得起你逝去的娘!”

    “李章为儿臣出生入死,非凌云聪可比对……”

    “他今日可以徇情私放,他日又怎知不会内外勾结!如此祸端,孤留不得他!”

    “父皇怎可如此臆测污责!”

    “孤便是纵你太多!孤……不能一错再错!”

    “若父皇坚持治他的罪,儿臣与他同罪!”

    “好!好!好!孤便改了这……”

    景帝气得一跤跌入椅中,一句话没说完,双眼一翻,仰面而倒,喷出的一口血尽数又呛了回去!

    殿内顿时一片大乱,再也无人管司马逸。靳白跟在师公郑品之与师傅郑一晏身后匆匆而入,眼角瞥见仍跪在地上的司马逸和兀自躺着不动的李章,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入夜后,景帝的情况益发不妙。郑品之与郑一晏几番施针用药,景帝饱受毒素摧残的脏腑却终是衰竭,回天无力。弥留之际,景帝死死地盯着司马逸,出气多于进气地颤抖挣扎,非要司马逸立誓不留李章不肯咽气。

    司马逸僵硬地跪在床前,死不肯开口。悯妃哭得喘不上气,跪着哀求司马逸,司马逸闭目狠心不理。景帝直着脖子一口气吊了许久,终是死不瞑目!

    安平二十六年腊月十九,景帝薨,司马逸继位,是为肃帝。

    景帝薨后,悯妃伤心欲绝,几度寻死,都被侍女发现拦下。司马逸亲往鸣鸾宫请罪,悯妃痛骂司马逸不孝不忠,一扫温良谦婉的往日样貌,披发瞠目,状极癫狂。司马逸闷头任她痛骂,终不肯认错。悯妃大哭一场后,自闭宫门,不肯再见司马逸一面。

    后宫中,因王豫章之事失势的仪妃和八王爷,挑唆其他不明真相的后妃、皇子,以景帝未能说完的半句话为依凭,质疑司马逸继位的正当性。

    景帝共有六子。除了追随司马遥落了罪的七王爷,尚有八王爷和幼时被司马逸失手打伤的十三王爷,与司马逸同时具备继位的条件。事实是景帝临终前,妃嫔皇子齐聚广明殿,众人皆是眼巴巴地等着景帝改诏的,谁知景帝愣是被司马逸气得死不瞑目也不曾有改诏的意思,让众人更是气恨交加。

    十三王爷司马退当年被司马逸在成贵妃的挑拨误导下失手伤了头,以至于智力大受损伤,一直都有些蠢笨。加上他的母妃也是个无见识的人,这次就被人挑唆着,跳到了前面。不但在拜祭时撒泼大骂司马逸,更在景帝大殡时当街阻拦,非要司马逸当众出示御印虎符,以示皇权的正当转接。

    司马逸原本对当初的错失以及对父皇的愧疚而有所忍耐,这时见他闹得太不像话,也就不肯再忍,喝令禁卫把他拖走。司马退一路大喊大骂,直把司马逸气死景帝谋权篡位嚷了个人尽皆知!司马逸回去就把司马退圈禁了起来,却已挡不住朝堂上更凶猛的责难之声。

    老御史继续揪着李章不放,谓之罔顾皇令私放钦犯在先,魅惑霪乿气死先帝在后,坚持要从严处置。司马逸怒斥奏议荒唐,连摔数份奏折,同议的朝臣却越来越多,坊间更是把李章传成了褒姒妲己一般的人物,司马逸也顿时成了荒淫无道的昏君,连逃亡益州的司马遥都重新打起前太子的旗号,声称要维护大魏的国威天道。

    腊月二十八,替司马逸整顿安抚好定南、定东军的穆严匆匆入宫,与司马逸一席长谈后,司马逸黑着脸拂袖而出,自上车舆出宫,向旧王府而去。

    李章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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