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轰然炸开。
司马逸急忙扭头回顾,只见一人大张着双臂立在身后,手中棉袍已炸成碎片,赫然正是改装成李章的凌云聪!
司马逸震惊之余,将李章交给扑近的禁卫,一把抱住摇摇欲坠的凌云聪,手中顿时一片温湿。
“你……”
凌云聪强撑着不肯晕去,看着司马逸挣扎着说道:“凌云聪……欠皇上甚多,如此尚不足以抵消过错,皇上……不必在意!”
司马逸咬紧了牙,面色阴沉地环顾四周,众人皆在跪地请罪,容娟和容媛扑在容燮身上哀哀痛哭。他狠狠看着被数件兵器钉在地上的容燮,看着他死不瞑目的痛恨狰狞,冷冷下旨道:“容家谋逆罪无可赦,诛九族!容燮已死其罪难恕,示众十日弃尸荒野,不得收殓!”
容娟容媛放声大哭,被兵士强行拖走。吴子俊与平度匆匆赶来,一眼看见司马逸半身皆是血迹,惊得当即跪下请罪。
司马逸心里兀自风云变幻,挥开紧着要替他处理伤处的军医,盯着被小心抬走的凌云聪和李章,好一会才看到跪在一边的吴子俊和平度,摆手让他们起来后,问:“战况如何?”
平度小心应答道:“幸得苏将军及时示警并派吴将军赶到增援,纥奚偷袭不成无心恋战,已与柯留比一同退往张垣,确认无误。”
司马逸瞥了一眼平度:“未曾接战?”
平度越发小心地应道:“定南军与纥奚纠缠日久,虽然临时仓促,将士们皆能依照李参军所授之法布置沟垄绊索,纥奚眼见无机可乘随即远遁,未曾认真交战。”
司马逸皱眉远眺,停了一会才点头道:“此次多亏苏将军谨慎,甫见焰火已虑及变故,方不至于措手不及。可惜事发突然,我军失于机动,未能趁机聚歼北蛮,终是留下了隐患!”
吴子俊躬身禀道:“苏将军派末将驰援平将军时,已令周将军于昌平一路设伏,纥奚就算走,也需留下些代价!”
司马逸闻言面色稍霁,思量之下仍是咬牙发狠道:“此次内外交攻,更显得据关死守的被动。步军行动远逊于骑兵,才令北蛮如此猖狂!孤若也有骑兵,岂能容他纵横无忌!”
建平四年底,由成轩一手策划的北戎乱魏终以成轩被擒北蛮退出关外而告终。纥奚、柯留比率残部退出张垣后,柯留比继续北退至库伦方始落地生息,柔然也因元气大伤,于建平五年初主动退出九原、云中,回归巴尔喀什湖流域。此役十八万魏军主力三去其二,各州郡支援之守备军亦损伤颇巨,为大魏历朝损失最重的一场战事。
成轩以叛国谋逆罪判腰斩于西市,暴尸三日后弃于荒野,无人收殓。司马遒名为反王实为傀儡,免于一死,贬为庶人后禁于诏狱永不得出,王府诸人皆发于永巷为奴,世子尚幼,褫夺皇姓司马,随母同居永巷,不得外放。
魏军参战将士皆得重赏,苏青阳与平度同升为从一品大将军,吴子俊、杨资及定北、定南军数位将领皆获荣升,张羽被追封为忠武将军,领正四品薪俸至长子成人。凌云聪将功折罪,此次亦得论功行赏,封从五品游骑将军。
李章厥功至伟,司马逸的封赏诏令对其赞誉之辞溢于言表,却并无实质之封赏,自苏青阳至各级将校为其请功者比比皆是,司马逸却始终置若罔闻。及至朝臣中耿直如周正钧者亦开始为李章鸣不平时,司马逸方始稍露口风,言下之意却是要朝臣们替他去做说客。
其时李章与芷清被小心安置于京中一处民宅,房东是一对母子,口风严实动作麻利,除了照顾两人的饮食起居,对二人的身世背景从无打探之意。司马逸松口后,原本僻静的小巷突然热闹了起来,除了有心说服李章的朝廷重臣,更多的是趋炎巴结的小人,听说他受了伤,即使进不了院子,也将装药材补品的礼担搁在门外,鼎盛时竟直排出一里开外!
李章甫见说客便气恼不已,认定司马逸又再食言,当下连靳白都不肯再见,更是一度想带芷清离开京城,被房东大娘以芷清身子虚弱不宜奔波劳顿为由诚意挽留,李章看着苍白软弱的芷清终是打消了走的念头。
他虽然留下了,却紧闭门户谁也不见,房东很贴心地挡下了所有外客,包括亲自前来当说客的当朝丞相魏平轩。
作者有话要说:
婆婆又出状况,发文迟了。终章尚余个尾巴,尽量后天更新上来吧!
第120章 终章
李章此次内伤极重,离开容家庄后一路昏睡至京城,期间数度呕血,吓得司马逸片刻不敢稍离,时时输入内力替他压住奔突乱走的内息。靳白赶到后为他施针用药,方才让情况稳定下来,但对淤阻的经脉同样束手无策。
回到京城后,靳白请来师公郑品之一同诊治,郑品之亦是头回遇见脉络如此脆弱之人,听说他竟还与人动武,更是吹着胡子直说胡闹!靳白偷看了一眼司马逸,小心解释道:“他以一己之力扛起抵御外虏之重任,难免会有兵戎相见之时,却是谁都不愿看到的。”
郑品之闻言面色稍霁,仔细诊断后摇头叹道:“他应是勉力提气之际陡遭重击,伤了脏腑。加之他伤过的脉络本就弱于常人,內腑一伤,气血淤堵经络,强行运气疗伤只能加重脉络的负担,终至断绝。”
司马逸倒吸一口凉气:“这可如何是好?!”
郑品之抬头看了司马逸一眼,见他毫不掩饰关切之情,想起之前的种种传闻,暗暗摇头道:“他积伤甚重又数度呕血,气血两亏之下自无余力行气运血。当今之际唯有先补血养气,待气血足时方可疏通经络。”
靳白想起李章被穆严禁制功力后的状况,踌躇着征询道:“依徒孙看来,他如今的情形与当初被穆将军封禁内力时差不多,不知可否请穆将军以解禁手法为他疏通?”
郑品之摇头道:“同样是堵,穆将军封禁的只是几处关键穴位,自然可以反手解开。他如今却是多处脉络同时淤堵,便如河道淤塞,一旦大水急至则河堤堪危啊!”
靳白闻言看了司马逸一眼,见他的面色愈加阴沉,连忙安抚他道:“李章当初既能自行解禁,应是另有奇遇。依他的性子,不会主动假人以手。宋姑娘肯定知道内情,只是现下她伤后受寒,病势亦是沉重,不如等她康复些再去询问,免得关心则乱病情反复,反是影响到李章。”
郑品之遂不再多说,与靳白一起商议了调理李章的药石之法,安置在一处僻静的民宅中。靳白亲自选了个老实禁卫与自家干练的管家娘子扮成房东母子,就近照顾李章与芷清。
李章不肯再见靳白后,因郑品之亦时有劝和之说,对他也客气疏远起来。郑品之乃一代名医,何曾被人如此轻慢过,只道李章是乖僻无情之人,不快之余也不再坚持,适逢年节已近,遂不再亲自前往探病。
靳白见状亦是无奈,好在芷清康复得不错,便唯有将一应药材准备妥当,将希望寄托在芷清身上了。
新年临近时芷清的身体已恢复了八成,李章再提离开的打算,芷清盯着李章始终蒙着面具的脸坚持要为他探脉。李章随意地笑道:“妹妹才歇了几天,就等不及要行医了?”
芷清正色道:“赵大哥当日拿着绣囊进山找我,我一时心乱中了容燮的诡计,让哥哥担心了!如今我已大好,哥哥就算未曾受伤,那么些日子的辛苦征战,便是个好人也难免疲累,何况哥哥还是身子有损的!”
芷清说得认真,人更是不依不饶地贴近来,李章边躲边打岔道:“妹妹应知我不喜这里,我们先离开再说可好?”
“那你取下面具让我瞧瞧!”
“出了城就取。”
“哥哥!”芷清急了,“这些日子你日日蒙着面具,说是不愿惹事,其实是不想被我看出端倪吧!你若要我安心,就让我探一探脉!”
芷清的拗脾气上了来,李章知道躲不过,只好取下面具看着芷清说:“不过是经脉又被封禁,内息不通罢了。我们回去木彝山,由得妹妹怎么医都好,此处却是多留一日我便担心多一日,就算能医我也不得安心。”
芷清甫见李章脸色已是心惊,及至把完脉更是双目含泪,抖着唇问:“他……哥哥为他拼命至此,他竟对哥哥不闻不问么?!”
李章摇头:“是我不想再和他们有所牵连。只是留于此处我已无法安眠,哪里还敢让他们近身。”他说着苦笑了一下,“是我不敢信他。”
芷清咬紧唇,仔细又探了回脉,对他杂乱无序的脉象束手无策,不禁跺脚恨道:“叔叔给的药都落在了容家庄,这可如何是好!”
李章见芷清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愣了一下才宽解她道:“当日我被师傅封了内力,不过比平时单弱些许,不妄动内息并无知觉,妹妹又何须担忧至此。左右只是和从前一样,我不再与人动手就是。”
芷清终于哭出声来,却拉着李章用力点头道:“我们回木彝山!”
两人当下就收拾行囊,不过是几件换洗衣裳,几瓶常用丸药,李章去灶间拿了几个馒头,就和芷清相扶而出。其时院外巷外的闲杂人物早被清理干净,房东大娘再三挽留,见李章与芷清坚持要走,只得送到门外,却在两人说话时禁卫已回宫中通知了靳白。
靳白听说李章执意要离开京城,呆了半晌拍案而起,径自跑去演武场把正与禁卫过招的穆严硬拖了出来。
靳白拽着穆严直走出正阳门,始终黑着脸一声不吭,穆严终于不耐烦地摔开了他。
“你这是干啥?拉我出来又一声不吭的,我可不懂你的歪歪肠子!”
“李章要走了!”
“……去哪?”
“不知道!”
“皇上应允的?”
“不知道!”
穆严生气了:“未得皇上允可他怎能擅自离开?!”
靳白的脸更黑了:“你看不出皇上想留又不敢留他吗?这么大的功劳都没有封赏,不是不想封,而是不敢封!你这徒弟的脾气倔起来比石头还硬,你是他们两个的师傅,就没想去解开这个套?”
穆严干咂了几下嘴,丧气地寻块石头坐了下去,闷声道:“我教不出这样的徒儿!”
靳白逼近追问道:“你当真不想再认回他了?”
穆严顿住,随后梗着脖子坚持道:“这样的徒弟我可不敢要!”
靳白气得窒住,手指虚点着他好一会,甩袖离去。他纵马追出城门,暗卫给他指了方向,跑出不远就见二人坐在路边,边歇息边低声商量着什么。他跃下马来,细细打量李章,见他依然面色澹白身形单薄,仿佛又回到了从前的模样,心里一阵刀绞似的疼。
李章闻声抬起头,见是靳白追来,微微蹙起了眉,起身向他行过礼,淡淡地问:“靳大人是来追我们回去?”
靳白顿了一下,咬牙发狠道:“是!”
李章越发蹙紧了眉峰,冷声质问道:“莫非大人也要食言,强迫李章回去了?”
靳白避而不答,转向芷清沉声说道:“宋姑娘可曾替他瞧过脉?依靳某拙见,他的身子并未恢复到可以远行,不知宋姑娘可有仔细斟酌?”
芷清偷偷看了眼李章,咬紧嘴唇不肯应声。李章护住芷清严词正色道:“我的身子我自己知道。大人无需多言,信守承诺便是!”
靳白不甘心地坚持道:“我并无强留你的意思,只是你这内伤若无高手相助调息怕是难以痊愈,你却要宋姑娘如何为你医治?”
芷清闻言看着李章点了下头,李章冷声应道:“不过是无法运功提气罢了,就当是重被封禁了功力,我早已经习惯。”
“你这是在责怪为师呢?”
穆严不知何时也追了出来,听见李章的话心里更不自在。
李章的脸色越发白了些,犹豫再三,以后辈之礼恭敬礼毕,低声应道:“李章不敢。”
“哼!你还有什么是不敢的?上不尊帝君下不敬师长,就算有些功劳,也该谦虚自省,哪有像你这般恃才傲物目中无人的?!”
靳白一听就急了,刚想插话圆场,就见李章垂目抿唇,静静地听穆严说完,才躬身应道:“李章自知乖蹇孤僻,不敢有辱师门。此番事情全为弥补误放前太子所铸大错,李章不敢居功,故此远离。穆将军若觉得李章仍是做错了,李章无话可说。”
芷清听说来人就是李章的师傅,想起取蛊时李章的痛苦,不禁昂头对着穆严说:“哥哥从未做过一件亏心之事,你又凭什么如此指责于他!当初你重手封穴,让哥哥吃了多少苦你知不知道?!”
“芷清!”
“我就是要说!你们只道哥哥乖僻,你们又知他为何不肯留下?哥哥伤势沉重却不肯让人医治,不是他毫无知觉,而是他不敢!你们是他的师长,他却唯恐避得不远,这又是为何?!哥哥对师尊从未有过半句怨言,你却不分皂白只知训斥,芷清就算不知过往,也已明了哥哥的心情。如今哥哥舍命立了大功,不求封赏,只求平安离去,又碍到谁了?!”
芷清从未如此义愤填膺过,竟比当日被谈家抢亲时还要气愤。她身子尚弱,这一番话说完就有些中气难继地喘息起来。李章暗叹一声扶她坐下,转身对着穆严说:“李章是死过之人,幸得郑先生与金神医相救方到今日,世事虽如白云苍狗,于我已无太多执念。您信也好不信也罢,我对过往早已不再纠结。将军若仍不放心,李章便在此立誓,此生决不再踏入京城一步!”
穆严早在被芷清抢白时已然后悔,这时见李章这么说更是惭愧,不由自主地伸手去扶,李章虽未避开,却不自觉地僵硬了身子——曾经痛彻骨髓的那一指,早已让他不敢再与师傅亲密接近。
穆严犹自不觉,一把握住他的手腕,指下的脉息却让他顿时一惊,当即掏出颗丸药送入李章口中。李章被迫咽下后,穆严放开李章,拉着他盘膝坐好,抵住他的后心就要为他疗伤。靳白连忙制止他道:“师兄莫要强来!他经脉太弱受不住!”
穆严一听连忙收功,再看李章已是脸色煞白口唇发青,当下扶着他不敢再动。芷清与靳白双双抢近,各抓住一只手小心探脉。
李章缓了一会才睁开眼睛,让过靳白,靠着芷清的搀扶站起身,垂目向着靳白与穆严道:“将军与大人的顾念之恩,李章没齿难忘。然则李章生性驽劣难成大器,实在愧对两位大人的期许。李章不求富贵荣达,唯愿与芷清相携一生,请两位大人成全!”
李章说着重施大礼,芷清虽不情愿,也一同拜了下去。靳白苦笑着看向穆严,穆严始终神色复杂地看着李章,看着他恭敬的淡薄疏离,想着他从前的欢喜依恋,心里如同打翻了调味缸般五味杂陈。
靳白尤待再劝,身后又有马蹄声急来,转头回顾间,司马逸与凌云聪已双双冲到了眼前。
“小章!过去都是我的错,你想如何解气都好,表哥绝无怨言!你伤势沉重医治不易,皇上为此忧思辗转茶饭不思,你若就此离去,岂不让他又添心病,于国于民皆非幸事啊!”
凌云聪伤势初愈,形容亦是苍白瘦削,站在李章面前,确似同胞兄弟一般,看得芷清也睁大了好奇的眼睛,同来的司马逸更是直愣愣地移不开目光。
李章皱紧眉,护着芷清退后了几步,目光从他们身上一一掠过,最后落在司马逸身上:“皇上又打算用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