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民日前偶感风寒,身体发虚,让大老爷见笑了。”他的心思高速转动起来,擦擦汗道:“草民恭喜大老爷和诸位公差立此大功。”接着又重重叹一口气:“唉,真是可惜了呀。”
“程老板为何叹气呢?因为贵友的事可惜、难过吗?”
“常言道生死由命,那几个朋友想必已经是命中注定逃不过此劫,草民嗟叹之,但更为秋垣的百姓叹惜。草民久居此地,说句不知好歹的话,本县百姓吃的盐有七成来自私盐,官盐价高而且多沙石杂质,私盐价格只有官盐四成,质地却要纯正得多,百姓从中得到了不少实惠。大老爷拔除尽本地私盐网络固然是大功一件,可是私盐禁绝则官盐必大涨,小老百姓不知要多付出多少倍的价钱吃盐。本县百姓幸得大老爷这样的青天治牧,刚刚过上两天舒坦日子,手里的闲钱便要被盐价给吞去,草民念及此不由不嗟叹之。”
“程老板,你这番话也只在如此私下场合才能说,万万不能公开说出去。本官心里其实也有些私心顾虑,本官做人做官的第一要旨便是令民富足安逸,盐价上涨百姓受累亦非本官所愿。”
“既然如此,大老爷何不网开一面呢?草民没有念过什么书,也知道‘民为重,君为轻,社稷次之’的道理,苟利百姓则全力以与,这不正是大老爷为人做官的一贯准则么?”
陶勋显得有些动容,仍为难地说:“这个么……说得倒也有几分道理,可是食君之禄,担君之忧,为人臣者怎么能做出有违律法的事情呢?”
程天青听他的语气有所松动,赶紧打蛇随棍上:“朝廷律法也不外乎人情,只要大老爷心中无愧于天地,百姓则受益良多,今时令名可传播天下,千载之后犹有余馨呀。”
陶勋露出一丝夹杂着懊恼和牘的复杂表情叹道:“唉,话是这么说,毕竟是要担干系的,而且案子已经掀开报到了上面,哪有那么容易说收就收的。”
“也不必收。”程天青分析道:“这案子到目前为止,从查封的私盐数量到抓捕的盐枭人数,都是本省十数年来最大的一起,若能就此收手,百姓能得其利,大老爷和各位公差也能得到上司褒奖,这是两利的局面。常言道不为己甚,大老爷何必赶尽杀绝呢?”
陶勋暗暗佩服程天青的口才,装作被说动的样子道:“你说得倒也有几分道理,可是这样岂不是太便宜那些盐枭了?现如今邻省二十万灾民涌入,本官爱民如子,正要大笔的银子养活他们,粮食、被服、药材、果蔬、工具等等物资方面尚有很大的缺口,本官还想用破获的私盐换成万两白银补上哩。”
“大老爷爱民如子,是本县百姓和二十万灾民之福,任谁都要感佩至极,草民粗鄙,微晓见贤思齐之义,愿倾家产并劝那几位朋友向灾民捐银两万两,只要能救灾民于水火,解乡亲之隐忧,全大老爷之高义,草民等在所不惜。”
“程老板有如此心意,本官亦是十分感动,贵友如能慷慨解囊,本官也十分欢迎之至,但是今早被捕的那几个盐枭,本官也无能为力,只能依律处置,贵友的友友之心只好作罢了。”
“时也命也,他们几个人是命数使然,草民受朋友之托前来也只是尽尽人事听天命,回去自当向他们解说清楚。”
两人将捐款的时间定下来,程天青借口跟朋友商议告辞走了。他不但从陶勋的话里知道青竹帮内部出了叛徒,而且隐约猜到目前整个贩盐网络都有被暴露的可能性,但最要命的是他无法判断出官府到底掌握到哪些情况,自己也不可能将现在的人马一次性全部更换掉,所以在找到内奸和弄清楚官府掌握的底牌之前,他永远受制于官府。
刑部的公文发到秋垣县后并没有引起太大的风波,陶勋将知情的人严格控制在亲近的人范围内,至于缉捕杀害青虚观妖道的凶手的任务也没有特意限期侦破,他们已经做好两手准备。一方面是找死替身顶缸,潘新等三个乌衣门的旧人对这一套路驾轻就熟,更何况利用法术可做得更加惟妙惟肖。另一方面,陶勋已经写好两封信,一封节录乌衣门供词中对玄机等人不利的部分,另一封告发从大半个月来收集的土豪劣绅的供状中整理出来的邓宏景和前任周介真犯下的种种不法罪行。邓宏景的长子是裴恺的亲信之一,周介真更是裴党吹捧的能员干吏之一,他深信*绝对不会不感兴趣的。
送走刑部公差后,陶勋开始装病,大夫诊断为积劳过甚,需要静养几天,于是他宣布次日休息一天,除非特别紧要的事才送到病榻前,其余的事悉请决于并不知真情的陈、潘二位师爷。
从秋垣县到京城,用腾云术直线要飞半天左右,陶勋四月份离开京城的时候心情就象放飞的*,只盼永远不要回去,不料时隔半年便不得不重返旧地,真是时也命也半点由不得人。
陶勋天亮后变化容貌从朱雀门进城,京城没有什么变化,皇宫依旧那么庄严和尊贵,街市上仍旧那么繁华,置身于其中感受京城的气息,自非秋垣那样的小县城所堪比拟。
他先熟络地雇了二十辆马车拉四十个大箱子到京城第二大的庆祥钱庄存银子,总共兑换十万两黄金和五十万两白银,按照他的特意嘱咐,钱庄开出了不少百两至五百两不等的小票。
兑完银子,他径直来到太子府,给门官递上银子请他入内找朱阴出来一见。等了两刻钟,那门官出来回复他,朱阴正随侍太子演武,不能出来会客。他无奈只得按以前约定过的方式留下便笺,约定申时四刻在京城圆福酒楼会面。
离开太子府便去找老上司冯鄂,陶勋从邸抄里看到过,冯鄂因编篡《道典要辑》有功已经升鸿胪寺卿。这个官职掌朝会、宾客、吉凶仪礼之事,有不少机会可以面见皇帝,在皇帝面前还算能递上一两句话的。
陶勋以信使的身份送上了两千两银票作为给冯鄂贺寿的礼金,待他兴高采烈地收下礼金后再送上信件,冯鄂看完信后沉思了一会,让他转告信中所托的事自会尽力。
第七章 京城寻助(下)
从冯鄂家里出来,陶勋接连走访了十余个旧同僚、同年府邸,这些人当初同他的关系还算不错,如今多在翰林院、国子监供职,也有个别任六科给事中的。同样递上礼金和书信之后,他们也都答应上书为陶勋辩护。
按计划走访完旧日同僚,时间就要到申时四刻,他施展缩地术来到圆福酒楼附近。走进酒楼,小二上前来招呼,他按约定报了个暗号,小二立即将他领到二楼一间雅间。推门进去,里面空空如也,朱阴还没有来,一边坐等,一边在心里盘算着万一她没有收到那张留笺,自己下一步要如何行动。
捱到酉时二刻,房门被推开,朱阴飞一般闯进来,四下打量只看见变化容貌后的陶勋,眼睛里闪过一丝失望的神色,脸上的兴奋也黯淡许多。
陶勋装作不认识她,只揖礼问道:“请问姑娘何事?”
“阴姝遁桅杆,儒子辨邪奸。”
“匹马战蝥寇,擒贼若等闲。小人陶福参见朱大人,我家主人让小人代向大人问好。”这是朱阴为纪念江船上初次见面所作的打油诗,只有他俩才知道,故约为切口。
“不必拘礼,因为殿下兴致好,脱不开身,让你久等了。”朱阴扶他起身:“你回去要代我感谢陶大人问候。半年没见面了,你主人还好吗?没有因为公事操劳忙坏身体吧?”
“托大人洪福,家主人身体康健。”陶勋感受到她言语中的关怀之情,心里也是一阵感动:“家主人也时常语及大人,说大人是巾帼英雄不让须眉,公忠勤事可为楷模,故时刻警省自己不可纵己,不可荒怠公务。”
“呵呵,你主人是个正人君子,君子却常常容易被小人陷害,如果我所料没错的话,他派你来找我与他现在遇到的麻烦有关吧?呵呵,你主人的动作真的好快呀。”朱阴似乎对他这么快得到消息没有半点意外。
“不知道大人说的麻烦是指的什么?如果只是指青虚观的几个妖道,那便只猜中了一小部分,比起这件事来,家主人还有更麻烦的事哩。”
“哦?”朱阴的眼神猛地一亮:“有什么事会让陶大人头痛呢?”
“请大人先看过这两封书信。”陶勋递上两个厚厚的信封。
朱阴接过信,先挑了那封薄的信,这一封信是关于乌衣门几个重要头目在供状中供述玄机等妖道跟他们相互勾结阴谋刺杀虞撼川夺取其家产的经过,信封里附上了供状的片断和破获的乌衣门秘密组织的重要情报。
朱阴快速看完之后,兴奋地道:“亭渊真不简单,乌衣门荼毒江湖千余年,行事极隐秘,朝廷历年来花去那么大力气也伤不到他们筋骨,却没想到一下子栽在他手里,这一下他们有大半的组织情报落到朝廷手中,若能将其一网成擒,亭渊居功劳第一。”
“大人过奖,家主人说这次能破获乌衣门的阴谋,抓获乌衣门副门主以下头目五名、杀手一十二名、斩获乌衣门杀手三十余人全是运数使然,也是乌衣门气数已尽,合该衰落,更是幸亏武林朋友鼎力相助才得全此功。”
朱阴多看了他一眼:“有其主便有其仆,你的语气倒和你的主人颇相类。”
“小人惶恐,小人只是转述家主人的原话而已,哪敢与主人相提并论。”
“亭渊既立下如此大功怎么还没见奏报到朝廷呢?我要马上回去向殿下禀报这件事情。玄机等几个妖道和乌衣门的逆党勾结在一起,象他们这样的妖人怎配得上圣眷呢?幸亏圣上没有为他们的案子下圣旨,不然要闹笑话了。”停了停,她问道:“那几个人证一定要好好保护,不容有失。”
“这个……不瞒大人,被擒的五个乌衣门逆党十分凶悍,招供当晚,乘人不备悬梁自尽,我们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其副门主和香堂堂主等三人已经毙命,只救回来两个,不过也因为窒息时间太长,脑子变得不太清楚。”
朱阴大有深意地说:“哦?看来君子也变得有城府、有手段了呀。”
撇过此事,她打开看另外一封信,在看的过程中她的脸色先是愤怒,后来变成欣喜,这一封全是揭露邓宏景和周介真的材料,写得十分翔实,附了不少原始资料的拓印件。朱阴草草看完信,问他道:“这些案件为什么不报到按察司?”
“家主人考虑到这些罪恶绝不可能只是两贼所为,必定牵连甚广,如若报送至按察司衙门,一个不小心就会出岔子,不但查起来困难重重,甚至会有性命之忧,可谓步步危机,因干系重大,是以不敢自专。”
“很好,很好,亭渊不愧为亭渊,太子果然没有看错他。”朱阴露出笑容:“你回去对他说,他不写奏折却写信给我,小女子不堪重负呢。”
“小人一定一字一字地转告家主人。”
“好,你主人现在遇到麻烦正要借助这两封信上所述之事脱困,事不宜迟,我要马上回太子府,今天晚上可能有事要做。你什么时候回去?如果多等两天,也许便会得到结果的。”
“我最迟明天傍晚就要走,家主人还交待了另外的急事要办。”
朱阴告辞走了,陶勋怕她路上有失,暗中护送她顺顺当当地进入太子府。
第二天,陶勋到景福商行在京开的玉翠珠宝行,以自己的名义放十件紫玉玉器到店里寄售。店里的朝奉验看过之后认为,这十件紫玉玉器至少能卖到二十万两银子,陶勋将亲笔信给店里掌柜,让店里将卖得的钱全部汇回景云府以归还景祥商行的借款。
这批紫玉玉器来历跟送给虞撼川的一样,他在藜龙山中采石炼器的时候无意间发现了一个成色不错的天然玉矿,他参考金庐真人的炼金术,用孜蒘鼎将一批玉矿石炼成紫玉,并用一个前辈散仙留下的方法将它们制成各种玉器共三十二件,送给虞撼川的那件就是其中之一。
他在这批玉器上都留下了那个前辈散仙的名字“卞咏”,此人在世的时候就以玉工闻名于世,但作品遗世的极少,此人结合仙器炼制术制作玉器,所以凡间工匠根本无法仿制出来,陶勋仿制的这一批因为手法生疏绝似其早期作品,借用卞咏的金字招牌,不愁卖不出好价钱。
接下来,他花了一个白天的时间奔波于京城各药店、杂货店、印书店,灾民中有些疾病需要某些珍贵药材,只有在京城才能买到;从杂货铺买回各式各样的最新款的生活用品、用具、服装、首饰等物,拿回去做个样子让工匠仿制,这些东西本钱少、卖价却不低,通常京城流行的东西过三五个月便会在省城流行,能卖出好价钱;此外,灾民中有很多孩童,他买来大量文房四宝、启蒙书籍,打算利用两、三个月的时间将孩子们收拢到义塾尽可能多地认几个字,免得他们四处嬉戏惹事,同时也给秋垣县的穷书生们创造一个打短工的机会。
临走前他又到圆福酒楼走了一趟,伙计将朱阴派人送来的信交给他,信上说太子府已经决定帮陶勋,具体的方式尚在商议之中。
陶勋从京城回来,先直接飞到道缘仙府,他为褚小蝶和王远江所炼的仙剑也到了该出炉的时候。
接近洞口的时候,他感觉到洞府内情形不对,洞中的禁制已经被触发,并且仍在持续不断地攻击着什么。他心里忽然生起一种不好的预感,不由得大为紧张起来。
第八章 秋垣商战(上)
陶勋立即掐诀用最快的速度进到洞府秘室,那里是他“元府玉璧”的总枢。
总枢的中心设有一件全阵威力最强大的仙器“冲虚玉鉴”,器面如镜,可以照见阵中任意一处异常,陶勋从其中看到位于大门的“五蕴劫火阵”已经启动,五蕴劫火猛烈地攻击位于阵中心位置的一块翠玉,翠玉表层有一层毫光约五分左右形成一个保护层将劫火挡在外面,不过那层毫光显然正被慢慢地消耗着。
他从玉鉴的影像中感应到一种熟悉的气息,心里不由得恼怒起来,赶紧打出仙诀让五蕴劫火停下来,元府玉璧恢复原状,位于阵中的翠玉亦同时被传送到炼器厅中央。
他怒冲冲地来到大厅,那块翠玉约巴掌大小,纹丝不动的躺在地上,那层毫光已经褪去,随着他的靠近,翠玉很快变化为人形,娇美绝伦、美艳无双、妖媚摄魂,不是玲珑又是何人。
玲珑的脸色极度苍白,如脂玉般的肌肤上渗满了密密麻麻的小汗珠,发丝散乱地粘在额鬓脖颈上,无力得连冲他挤出个笑容也办不到。陶勋见她元气大伤,倒不忍苛责,只好先将她扶进练功房置于聚元阵中入定疗伤。
仙府内本就元气充沛,再加有聚元阵之助,不消半个时辰,玲珑脸上终于有了一丝血色。睁开眼睛看见陶勋正注视着她,她十分开心地问他:“你终于出现啦,我知道你不会不管我死活的,你是不是很担心我的安危?”
陶勋怒道:“你也是个修道有成的剑仙,为何行事反而如此幼稚?明知道我这仙府机关厉害,偏偏要来送死,难道真的活得嫌命长吗?”
玲珑没有生气,反倒笑嘻嘻地看着他答道:“你告诉我进出这里的仙诀呀,以后我就不用冒着生命危险来闯关了。你的机关仙阵可真利害,差点将我烧回原形,不知道天劫的威力是不是就这样?”
“你别扯到旁的事情上,这里是我的修炼洞府,你如果要来可以先和我们打声招呼,我们自然会打开禁制请你进来,但是我们不欢迎不速之客硬闯。”
玲珑满怀期待的目光顿时一黯,撅起嘴道:“你怎么这么小器,这个洞府除了你和你老婆以外明明还有别人可以进出,为什么我就只能来作客?”
“孙思正和玉虎和我是一家人,自家人当然可以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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