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称姓于……”郁长权将那人样貌描述了一番。
褚小蝶肚子里暗暗埋怨:“原来于滇出自九华山,好个于老前辈,为老不尊,竟然对一个后辈说谎,早知道这桩劫案跟他有关系,果不出所料。”她腹诽了几句,接着问他:“劫的货放到哪里了?谁是委托人?”
“劫的货物放在镇西十里马家店土地庙的暗窖里。委托人是兖州城绸缎商会的几个头头,他们眼红庆祥绸庄的生意好过他们,花了两千两银子请我们出手。”
“那么幽泉鬼蜂和幽泉绝阵又是怎么回事?”
“仙姑明鉴,那跟我无关呀。穆淀常和歪门邪道来往,这窝幽泉鬼蜂和幽泉绝阵都是他的狐朋狗友帮他弄来的,他仗着本事渐渐高过我,早不把我这个师父放在眼里,时常将我当个守门的仆役呼来使去,这您也瞧见的呀。”
褚小蝶本能地觉得他讲的话不尽不实,也不点破,只点头道:“你能坦白就是向善的开始,我再给你一次改过赎罪的机会,告诉我幽泉绝阵的机关或者阵眼在哪。此地不宜久留,据我所知昆仑派等数个仙道剑派已经派出高手来诛杀你,待我将破阵后立刻带你回仙云宫,你才能留得性命在。”
郁长权的眼中闪过惊惧之色,赶紧道:“我刚巧知道幽泉绝阵的秘密,是穆淀喝醉酒后自己说漏嘴的,我愿带仙姑去破阵。可是……我身上的要穴被仙姑制住了,能不能先给我解开禁制?”
褚小蝶不怕他在自己面前玩花样,一抖拂尘解开他的穴道。
郁长权呲牙咧嘴地爬起身,一边领褚小蝶往里走,一边解说:“幽泉绝阵的秘密就在幽泉魔针上,它是用幽泉鬼蜂蜂王的尾针和上百种阴性的毒物用邪法精炼而成,此邪物性至阴至寒至毒,埋在土里得地气之助威力最大,因为穆淀的道行还不足以使用它,所以传他魔针的人替他设计了绝阵,以阵法之力驱动魔针,伤人于无形。启动阵法的机关总枢设在屋里,院子里也有机关可停止绝阵以免误伤自己人。”说着快步拐到院子左边在一棵桂花树上扭动了几下,地下传了喀喇的声响,他跑回来走在前边带她走进正屋。
第十三章 落入机关(下)
正屋里没人,大约穆家的人正在后院商量分家的事。
郁长权殷勤地跑过去,取出水盏将三炉香中的两炉浇灭,香炉下的地面随即豁然打开,里面各有一个小木杆,他将两个木杆都推到另一边,右侧屋里传过来隆隆的声音,再走过去一看,原先的一排书柜已经移到一旁,墙和地面的交界处露出一个两尺见方的洞口,有台阶通下去,里面黑乎乎的,往外吹出刺骨的冷风和令人恐惧的气息。
“仙姑,绝阵的阵眼就在地道尽头的地窖里面,那件邪器十分厉害,我现今道行大减,禁受不住里边的戾气不敢靠近,我就不陪您下去了行不?”
“有我在,它伤不了你。你只管放心前面带路便是。”
郁长权只得哭丧着脸寻了盏油灯在前面走下台阶,褚小蝶跟在他后面,先把雷光镜唤出来护身,雷光镜的白光比油灯强多了,照得地道透亮,连十几丈外台阶尽头的一扇门也清清楚楚。
来到门前,郁长权道:“钥匙在穆淀身上,由我上去取吧。”
“不必了,一扇小木门难不倒我,你退到一旁。”褚小蝶力贯拂尘轻轻一扫,木门应手而碎,更猛烈的阴戾气息扑面吹至,在雷光镜的护身光幕上擦出一串惨绿的火花。
门后是一间五丈见方的地下室,正中有一个小儿手臂粗、两尺长的粗大黑影悬在半空里,在它的下方用红、绿、蓝三种颜色不知名颜料画满了符箓,还有数枚玉牒嵌在地上,阴戾之风正是从它的方向吹出。
郁长权指着黑影道:“那就是幽泉魔针。”
褚小蝶仔细地观察地面的阵图,没过多久便笑道:“此阵不难破。你退到旁边看我破阵,运功护住自己,不可乱走动。”
郁长权依言退到旁边,露出期待的神情看着她。
褚小蝶觉得他的表情有点古怪,心里忽然有种不安,不过破阵在即,容不得她多想。地面符阵图里的玉牒片总计八张,合八卦之象,她从艮位开始,依次以五行相克的道理施法术将玉牒一一击碎,符箓随之一块块地消失不见,很快只剩下正中的黑影。
幽泉魔针既然以至阴至寒至毒之物炼成,自然当以至阳至刚之火殄灭,不过它也是件下品上等的仙器,以她目前的道行尚不能徒手办到。她将雷光镜张到丈多高,掐出峨嵋派的独门秘技南明离火诀,念动真言将火诀放出去。
南明离火有十三级,她现在只能用到第三级,威力不够,故而要借助雷光镜之力放大。雷光镜本身也有极强的雷电攻击力,一道混合了五雷正法的雷火柱直劈幽泉魔针。南明离火克阴寒、五雷正法破毒气,幽泉魔针被雷火柱击个正着,似冰雪遇火般迅速消融。
眼看就要大功告成之际,幽泉魔针突然跟雷火柱融到一起,化成一个比太阳还要亮上百倍的刺眼光团,褚小蝶没有防备,被强光刺得眼睛酸痛、脑袋发懵,下意识地闭眼并用手臂护在眼前。
当她睁开眼睛的时候,郁长权早没了踪影,四面和上下全都换成了半透明的琉璃状厚壁,透进蒙蒙白光,影影绰绰地晃动着光影,光洁的表面上不要说门,就算一条缝隙或针孔也没有。
她情知自己上当被困了,第一反应立即放出仙剑劈向原来的木门方位,向来无坚不摧的仙剑这一次大失水准,仅在厚壁上留下一道白痕,也不知厚壁是用什么材料做的,连回声都没有。
她吃了一惊,运起五行遁法欲离开,结果通通失灵,放出风火雷电都被厚壁轻松地挡回,半点伤它不得,她在里面施尽浑身解数后仍无法脱困,四周的光线暗下来,大约已经到夜间。
又过了约一个时辰,郁长权的声音在四周响起:“哈哈哈,仙姑你快出来呀,我正在等着你带我去峨嵋。”
“郁长权,不要不知死活,你作恶多端,劫数已经到了,只有随我回峨嵋受罚才能留住小命,你使奸计困住我,实则是断了自的生路。”
“你以为我是吓大的呀,什么劫数到了,全他妈是狗屁。你郁大爷是干哪行吃饭的,连自己的命也算不出来吗?要不是本大爷算出今天将有一难,事先做了布置,就要死在你手上。可笑我在香炉下打开里面的机关时,你半点也没有怀疑,击碎木门、毁坏幽泉魔针,你一步步入我彀中,无不被我算计到。”
“你这卑鄙小人,只懂得暗箭伤人,我一时不察被你困住,但不见得正道其他剑仙都会上你的当,你连我也打不过,被他们找到只有死路一条。”
“我呸,本大爷因为修炼幽篁刹天魔大法不久,每三个月便有三天功力只余一成,今天刚好被你撞上了,不然你岂是本大爷魔功的对手?”
褚小蝶惊道:“你竟敢修炼天魔大法?你要进魔道?你不怕天诛地灭么?”
郁长权狂笑不止:“天魔大法怎么啦,修炼它的时间短、威力大,这个世界就是用实力说话,有实力就有权力,有权力就有一切,等我修炼成功,天下都是我的,你们峨嵋派给我提鞋都不配。”
“自作孽,不可活,于老前辈为请非人呀。”褚小蝶听他的笑声,知道他入魔已深无药可救,心中叹惜。
“小婊子,敢乘我虚弱的时候打上门打伤我,害我花了四个时辰才恢复,这笔帐我要你千倍、万倍地还给我。你不知道你现在呆在哪里吧?不怕告诉你,你在我新得的法宝五绝阴阳壶中,里面隔绝五行,甭说你了,就算大罗金仙到里面也休想出得来,里面的阴阳二气又叫子午蚀骨罡炁,一个对时便将你化得尸骨全无,将你金丹、魂魄统统炼成丹药给我进补。不过,在此之前我得先向你讨些利息回来,否则怎消心头恨意?”
“你想怎样?”
“嘿嘿,看你是处子之身,元阴未破。我先让你尝尝极乐合huan散,等会你便会喊我做亲哥哥,哭着求着闹着非要我同你合体交欢,奉上元阴补我天魔大法功力,哈哈哈,良霄苦短,你还是放弃抵抗从了我吧,我都等不及看到你在我胯下曲意承欢、*浪叫的荡妇模样了。”
四壁渗出粉色烟雾开始四散弥漫,这种极乐合huan散是有名的烈性春药,药力据称连天仙也挡不住,它不光从鼻子进入人身体,只要身体发肤沾了一点也会药性发作。褚小蝶不敢让它沾身,张开雷光镜形成保护罩把药粉隔离在身外。
郁长权冷笑道:“别以为你那件破玩意能护得了你,我先毁掉你的仙器,看你还有什么能耐不就范。”他话音一落,空间中生出一白、一黑两道气流合成一股旋风似咆哮的怪兽扑上来,吹到雷光镜的护罩上发出巨大的响声并伴随着火星四溅,好似巨大的钢锉锉过铁器。
褚小蝶受到巨力冲撞,身体随着雷光镜剧烈地抖动,她除了抱元守一勉力支撑着雷光镜护身外毫无办法,在阴阳二气的磨砺之下,雷光镜的护身光罩随着时间流逝一分一毫地减少,照目前的速度下去,顶多两天就会被消耗殆尽。
还有两天的时间,她必须在两天时间内想办法脱困,否则就只好在被春药迷倒前自行了断以免受辱。生死之际,她记起挂在胸前的通灵玉坠,赶紧依陶勋教的法诀启动通灵玉坠呼唤丁柔。
第十四章 身入贼薮(上)
池屏州下辖五县,地势西高东低,凤屏山在州西通淼县境内,为丛山的主峰。凤屏山方圆百里,西高东低,主峰八面蹉峨、四围陡峻、直插云霄,从主峰延伸下来的百余条山梁形似凤凰展羽,远远望去整座山就如屏风一般。
近傍晚时分,于滇带着众人落在凤屏山主峰东面一座凉亭外,陶勋被放出来同瑞王、李幡站在凉亭旁,白莲教的众人在一旁看着。
这里地势较高,视野开阔,虽已过了中秋,仍有一派美不胜收的风景,向下远眺,但见山中高松、怪柏翠盖相盘,古树、老藤苍虬缠绕,寒气沁侵人毛骨;山溪形成的瀑布有千寻落差,溪水飞流直下落下声如奔雷惊怒隆隆传来;山林中不时有鸟兽惊走,对面山脊上麋鹿成群地在山石中跳跃嬉戏,山涧轻鼯飞度、鱼翔浅底;远处山峦被斜阳镀上一层金色,河流时隐时现波光粼粼。
陶勋沐着山风,诗兴大发,道:
闲到西山览凤屏,萧烟杳霭远层林。
绿荫渐薄辞枝浅,霜色新浓入甸深。
秋岭羁云仙客意,残阳夕照楚*。
结庐石上观泉落,旦暮逍遥把素琴。
“亭渊,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有兴致作诗?此入贼薮,只恐再难活着看见京城了。”瑞王站在旁边哀声叹气。
“哼,什么他妈的仙客,要不是你撺掇王爷没事送药给老乞丐,我们也不至于承他仙客好意变成阶下楚囚。”李幡恨恨地骂着。
“李幡,不许乱讲,要不是老神仙的照顾,本王早被白莲教的妖人所害,还有你身上的伤不也是老神仙为你治好的么?你应该心存感激才对,怎么能忘恩负义心生怨怼呢?”瑞王一边疾言厉色地骂他,一边讨好似的向于滇赔笑,全没有半点皇家亲王的风度。
陶勋心里暗叹了一口气,瑞王的身份在半途歇脚时公开,碍于君臣之礼他不好对这种没骨气的表现说些什么,李幡的表现反倒赢得他的赞赏,舍身护主,威武不屈,很有古仁人之风。
于滇哈哈一笑:“哈哈,不打紧,本来跟莲台寨约好明天上午到,路上赶得急,从兖州到此处只花了大半天,刚才已经发了讯号给山寨,等会山寨接应的人一到我就要走了,你们再不对我发几句牢骚以后便没有机会了。”
“老神仙要走?本王还想奉请您到王府供奉,求老神仙一定要答应。”
“我重回红尘本已不该,到了该回去的时候怎么可能再有留恋,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对了,我还欠你一份人情,你说我该如何报答你?”
“啊,些许小事不值得老神仙挂齿,小子离家日久,思念父皇和母后,要是能回家拜见他们就好了。”瑞王小心翼翼地回答,脸上露出期待的神情。
“呵呵,这事容易办,我答应你。”于滇语出惊人,吓得白莲教高手脸色大变,连李幡也转怒为喜,只有陶勋没有反应。
“老神仙说的话肯定算数,我们现在就启程可好?”瑞王笑逐颜开地说。
“启程?启什么程?”
“您不是说送本王回家吗?当然是启程回京城。”
“哦,我答应了别人把你送到凤屏山交给白莲教,要是把你送回京城岂不是食了前言?这万万不行。”
“可是,老神仙您刚刚明明答应了……”
于滇止住他的话头,笑道:“送你回家省亲别有妙法。”他从袖中抽出一个画卷长轴,展开来有一丈多长,画上尽是山川地理,右角画着繁华的京城一景,画面左侧的云端有一条青龙隐现其中。“你只需集中精神注目青龙,那么就能如你所愿,不过我要提醒你,回到家中不能留恋不归,慎之,慎之。”
白莲教徒松了口气,瑞王和李幡都大失所望,连接过画轴的意思都没有。
陶勋上前收起画轴,对于滇道:“瑞王殿下身份尊贵,无端遭受此难,性命朝不保夕,以至有不能生见父母之恨,您是神仙中人,受人恩惠回报的时候应该急人之所急,以雪中送炭为先,怎恁地小气拿幅画就要打发,不怕人耻笑么?”
于滇笑骂道:“好个同知大人,长得貌似忠厚,实则牙尖嘴利,张口讨利,我可是听说圣人不言利,看来你读的诗书都化作了臭屁。”
“我是商人家出身,并不觉得言利有何不妥。”
“看你说得有几分道理,我便再大方一些。”于滇再送瑞王一块玉佩,道:“此玉佩能救命三次,把你要救的人的住所姓名和生辰八字用朱砂写在黄纸上,再贴到上面即可,一个名字算一次,不过依我看你多半用不上,留着以后兴许有用吧。”说着扫了旁边眼睛里放光的白莲教徒一眼,补充道:“此宝你贴身收藏才有效,旁人拿去反成惹祸上身的符引。”
瑞王喜不自胜地接过这块救命玉符塞进衣襟里面,心里觉得踏实许多,吩咐李幡从陶勋手上接过画轴收好。
不远的山径转弯处响起脚步声,很快出现一支全副武装的军旅,士卒一个个虎背熊腰、气势汹汹,手里拿的是朝廷制式兵器,身上穿的是边镇锐卒的制式皮盔,一身的装备比内地卫所士兵还要精良得多。
队伍前头是一名骑矮马的将领,大半张脸被头盔盖住,露在外面的大嘴巴上留有一道深深的刀痕,红肉翻转煞是醒目,眼睛中放出闪闪凶光让人莫名恐惧。
白莲教二十四名刺客中为首者名叫张铲,他迎上前道:“慕容师兄,你怎么来了?师父呢?”
“师父下山亲自对付知州张臻老贼,临行前嘱我接应你,他对小王爷十分重视,千叮万嘱不容有失,我怎敢怠慢,接到你的信号后便亲自带领两百精锐前来接应。”慕容焙眼睛看向瑞王,抱拳道:“你就是瑞王殿下吧,恕本将军甲胄在身不能全礼了,山行辛苦,本将军特意为殿下备了顶小轿,天色不早,请立即上轿。”他手一挥,队伍里奔出两个轿夫,抬出一顶黄缎敞篷的简易软轿落在地上。
于滇道:“且慢,余显儒没来,他手上的东西应该放在你处吧?”
慕容焙不敢在他面前倨傲,翻身下马拿出一物双手奉上:“东西在此,请老神仙查验。”
于滇接过去收好。慕容焙眼睛落在陶勋和李幡身上,问道:“他俩是何人?”
张铲兴奋地指着陶勋道:“这是我们路上意外捡到的,本州马上就要上任的同知陶勋,另一个是小王爷的护卫李幡。”
慕容焙皱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