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和尚齐合什赞道:“张大人果然聪慧。”
定闲法师赞叹道:“按我道家作法的规矩,步罡踏斗必须在野外无人之处,或者至少是间无人的净室,总之绝不能有生人在旁,否则要受鬼神的反噬,凌初子道长修为精深,不避生人,而且一坛之内借来五种神祗的法力,这等修为着实教贫道敬服。”
房中,凌初子提起朱砂笔在黄纸上龙飞凤舞地画起来,五张灵符一气呵成。画毕,向褚小蝶道:“净清散人,你既是天师宫出身,可能说出这五道符的来历、功用和用法?”
褚小蝶走到香案旁扫了五张符一眼,不慌不忙地道:“这有何难?你画的第一道符名叫太上镇邪符,乃天师宫太上灵宝敕宝忏第二十三种,功用镇压邪祟,施符时须结青牛宝印。
第二道符名叫上清轩岐符,功用安神宁心、驱秽却邪,乃上清天医济世法忏第七种,施符时用大圣济天尊宝印;
第三道符名太乙移星符,出自昊天科第七十三种,有不着痕迹而搬运万物之功,以九狮宝印加金轮宝印施符为最佳;
第四道名赤书梵炁符,出自元始伏魔法咒第一十七种,是做聚气朝元功课之用,以南离明火印引燃;
最后一道名云雷八部符,乃太上祈雨大法第三十四种,用以召唤云雷八部,不过凌初子道友这一笔可画错了,挑起角度应再向下去两毫,收尾该长半分,否则用的时候要白白浪费掉两成法力。”
凌初子听她讲解一符便点一遍头,到最后一符时听她挑错,反驳道:“祖师传授便是如此,哪会有错?”心里却想:“难怪以前用这符的时候有些吃力,原来错在此处,改天找个机会验证一下。”
“道友出这五道灵符,想必是要考较贫道是否知道这五符需再各对应一符才能尽展其功效吧?”褚小蝶提起笔大笔一挥,五道新符立刻画就,她将笔一搁,笑道:“好了,请查验。”
凌初子同另外几个道士被她这样的高效率惊得瞠目结舌,上前将符一一检看,一会儿点头,一会儿摇头:“符倒是画得没错,可是你一不作法,二不念咒,三不结印,四不请神,纵然形似,怕是毫无效力。”
“大道无形,拘泥于形式反落下乘,只要功夫到了,符画对了,灵符的神效自然也就有了。”
凌初子愤愤地道:“大言不惭,你以为你是天师么?”其实这十道符中都有天师宫秘而不传于世的独特关窍,外人决计不知道,他见她能识别、画出,心里的怀疑已经褪去了五分,但是听她“自大”之言后怒气复生,于是较起真来。
拿齐十道符依次当场实验,他却哪里知道,面前这个净清散人是个修仙者,天师宫法术出自仙道界,所谓的符术关窍在仙道界其实是最平常不过的常识。他将符一一试过之后,发现她画的符威力更大,这样一来他疑心更甚。
他久在天师宫,对自己和师长以及天师本人的道行有几斤几两知道得一清二楚,这个净清散人信手画就的灵符中所蕴含的法力比天师本人画的也要强上数倍,这份道行绝对超过了天师宫任何一个人,这样的人更不可能在天师宫中默默无闻。
天师宫自汉时进入世俗之后,很快与世俗同化,其修仙法门残缺不全,历代弟子鲜有修到金丹期而超越凡人寿命者,当代天师也不过刚到灵寂期,比已到金丹后期的褚小蝶差得实在太远。
凌初子是个机敏通变之人,略一思索知道遇到了高人,心头虽有不忿却不点破,试完灵符忍气吞声地道:“道友法力高强,通晓我天师宫的符咒道术,贫道敬服,再无疑问了。”
第九章 分道扬镳(上)
张同辉没注意到凌初子的话里并没有确认净清散人的天师宫身份,高兴地道:“既然都是天师宫的法师,大家自然一团和气。今天各位法师会聚一堂,先父下葬的法事怎么办理尚乞诸位商量出一个章程,弟子也好早作准备。”
褚小蝶现在有点哭笑不得,她原为降魔而来,不想糊里糊涂地被人逼着斗了一番道法,着实是不务正业、浪费时间。
听主人家的意思似乎还要跟其他道士、和尚磨嘴皮子耽误时间,她赶紧道:“无量天尊,张大人容禀,贫道辈份低,这里有凌初子师兄主持足矣,贫道一切听凭安排便是。诸位道友在此商议,容贫道先到老大人灵堂前略作些功课可好?”
张同辉一愣,看向凌初子。凌初子微有疑惑倒也没有无反对的意思。他便客气地道:“如此便有劳道长了。”随即安排家丁引她前往灵堂。
逝者的灵前跪着大片披麻戴孝者,他们见有外人进来立即放声哭泣起来。
褚小蝶到灵前上过香,站到灵堂左侧装作闭目念诵经忏。一边暗中试探确认郁长权是否藏于灵柩中。再三暗中试探的结果,雷光镜和寻仙石都将郁长权魔气的来源锁定在张老太爷的棺椁里面。
这令她更加踌躇:人死为大,惊动死者遗体的行为在哪都很忌讳,该怎样做才能不知不觉地将魔物逼出来呢?
褚小蝶的脑子飞快转动,很快想出个法子。她装作换念一篇经忏,双手结出破魔法印正对棺木方位,嘴里念起咒语,仙力通过法印无形无迹地向棺木滔滔而去,棺中的气息立即震动一下,一股压力立即传回到她结印的双手。
“困兽犹斗!”她轻蔑地想到,手上的力道加重一分,魔气被她的破魔仙力快速地消耗掉,她附着在仙力上的灵觉渐渐要触及魔物的本体。
便在此时,一种突如其来的怪异力道自棺中散发出来,破魔仙力对它丝毫无效,再不得寸进。她在惊讶之余,更察觉到灵堂里的人的情绪明显随着那股怪异力道翕张,短短数息之内魔祟之力就将人们的神智带到崩溃的边缘。
灵堂内的亲属哭声大起,哭得声嘶力竭、撕心裂肺,一时间声音响彻张府内外,意志力薄弱的人甚至有如疯魔般手舞足蹈起来。
她暗道不好,双手分开,各结一仙印,一边加紧攻灭棺内魔物,一边以清心定慧仙咒的力量安抚被魔力鼓动的众人。
可怕的是棺中魔物的垂死反击似乎特别顽强,而且遇强则更强,纵然她的破魔咒已经顺利攻击到魔物本体后也不曾减弱,反而力道更盛,令她的清心定慧仙咒几乎拿捏不住。
在这一刻她突然生出一股异样的情绪,非常冲动地想要将魔物击得粉碎,纵使殃及棺木和里面的张老太爷遗体也在所不惜。
“不对!”她心念转动,待要转变策略,只见一道青光自外疾飞进来直取棺木,她大叫了一声:“不可,住手!”
却哪里阻止得住,轰隆声中祭案、棺木连同尸首被轰成碎块,气浪将屋里的人尽数掀翻,纸人、帐幔等物燃起火苗。
“父亲!”张同辉同一班道士、和尚刚刚进屋便亲眼看见变故,他惨叫一声顿时晕厥过去,唬得旁边的人手忙脚乱地接住施救。
褚小蝶迅速打出一道灵诀将屋里的火扑灭,强忍住怒火,向刚撞进屋内的卢回风埋怨道:“卢兄也是个得道之人,行事怎么如此鲁莽?”
卢回风有点委屈地道:“我在外面察觉这里魔气大盛,生怕你吃亏,所以强闯进来援手,你怎反怪责于我?”
褚小蝶指着地上裂成七八块的小黑盾碎片:“不过是郁魔头的一面魔器,你和我都中了魔头的金蝉脱壳之计。”
张同辉在众人的救治下醒转,号啕大哭:“老天,我若造了孽尽可报应于我,奈何迁怒父亲遗体,令老人家魂魄不宁于九泉,你干脆将我一起殄灭吧。”
凌初子冲前一步向褚小蝶怒骂:“妖道,张大人同你有何仇恨,张老太爷同你又有何仇恨,竟连死人都不放过?你冒充天师宫弟子在些行凶,贫道纵然明知不敌,也要向你们讨还公道。”话音落罢,挥手打出几道灵符攻向两人。
卢回风舒臂轻巧地将符尽数抓到手里,冷笑道:“就这般道行也敢管我们的事,蚍蜉撼大树,可笑不自量。”捏了捏符纸加入一道仙力后反扔回去。
符纸快如闪电、势若千钧,凌初子根本没有反应闪躲的时间。
褚小蝶抢先一步放出一柄玉色飞剑,将灵符绞作灰烬,脸色铁青地道:“卢兄休要一错再错,先想想这里怎生收场吧。”
卢回风俊美的脸庞上露出慨然之色:“一人做事一人担,我卢回风闯的祸自然由自己承担,绝对不会连累于你。”
褚小蝶冷笑道:“好气魄、好担当,贫道只为诛灭郁魔头方与卢兄联手,如今郁魔逃了,卢兄要羁留于此收拾残局,诛魔事大,贫道便就此别过,以后各自行事两不相干。告辞!”不等卢回风作出反应,便驭起玉剑眨眼间飞到空中。
卢回风根本没料到她有如此反应,更没料到她说走就走,尤其没想到她还有一柄飞行速度奇快无比的玉色仙剑,是以直到她飞到半空后才急唤一声:“你且慢走,容我解释!”
哪知等他追到空中,她早没了影儿,他手指连掐算不出她的方位,稍一思忖挑了个方向追下去。
等卢回风走远了,张府西侧门旁白光一闪现出褚小蝶的身影。她刚才所用之剑是陶勋为她炼制的“天行”剑,此剑除了飞行速度奇快外还有驭剑者不需耗费仙力便可随意隐身的特殊能力,借此剑之能,再加上有欹碧簪随身,就算天仙也发现不了她的踪影。
褚小蝶望着卢回风离开的方向暗暗叹口气,对于他果真丢下张府的责任离开的行为颇为失望。她定下心神取出纸、笔,凝神屏气画下数道灵符,然后将其中一道符抛进张府院内。
很快,一阵微风刮过,凌初子出现在眼前。
凌初子从头晕目眩中缓过来,看清面前的人后立即大怒:“妖道,你……”
“凌初子道友且听贫道一言。”褚小蝶止住他的怒骂,道:“道友应当看到了灵堂里的那面碎盾,凭你的道行或许可以猜到它的来历,也应该可以猜到贫道的身份。那面黑盾是一个修炼魔道的魔头的法器,贫道为诛杀魔头循迹追踪到此,刚才闯祸之人原是贫道半路上偶遇,他亦是侠肝义胆之辈,只是性子急躁些才会误中魔道的奸计。”
“你们果然是修仙道的剑仙,贫道斗不过你们,可也不是任凭摆布、任凭愚弄的木偶,你以为贫道会相信你的话么?”
“事情都已经发生了,信不信都不重要。鄙友伤害张老太爷遗体闯祸,贫道亦有责任,善后之事理当承担。可是贫道已没面目见张大人,万般无奈下只好烦请道友代劳。”
凌初子警惕地问:“你想要做什么?你害张大人家不够,还想拖累我么?”
褚小蝶诚恳地道:“贫道是真心表示歉意,请道友代劳亦是为补偿己之过。这是我画的真武还原符、太上祈禳符和元始渡化符各两张,可收拾屋内残局和超渡亡者灵魂。各符只须使用一道即可,特地多留一道是为备意外失效。另外,这面赤金令牌是施符时必用的法器,请道友一并收下。”
第九章 分道扬镳(下)
凌初子既然知道了面前这人是剑仙,自然知道她拿出来的都是好东西,这三种符他听都没听说过,如果能研究透、掌握住对他在天师宫内的地位必定大有裨益,何况令牌一看就知道就是件灵力异常强大的法器,不比天师本人用的祖传之物差。
他没有多想便收下仙符、令牌等符咒和法器,所谓拿人手短,他一边将宝物揣进怀里,一边换上笑脸道:“知过能改善莫大焉,仙长能真心补过实在令贫道佩服。所托之事仙长可尽管放心,贫道必不辱命。”
褚小蝶安置好后离开张府到一僻静处,重新驭红色剑光飞到高空,她现在只想尽快找到郁长权并诛灭之,然后回山找师父请罪。
她正待要用雷光镜搜索魔踪时,一股淡淡的魔气在东南方向冲上云霄,不用雷光镜也能看得清清楚楚,心中恨恨地道:“郁长权,这回看你往哪逃!”
※※※※※※
“殿下,已是三更,你怎么还没休息?”陶勋同华元朔回到知州衙门,看见瑞王一个人在院子里焦急地来回走动。
“亭渊,你去哪儿了?华天师也在,实在太好了。孤,孤实在睡不着呀。我们刚逃出贼窝,知道贼兵势大,兵强马壮、粮草充足,还骗得民心,官府要钱没钱、要粮没粮、民心丧失,被贼兵困在笼中,可……可如何是好?”
“殿下,下官有个好消息。”陶勋不慌不忙地道:“华先生已经决定留下来帮助朝廷坚守池屏城。”
瑞王兴奋得双臂、双股直哆嗦:“太好了,只要有华天师在此坐镇,池屏城必定固若金汤。”
他忧心之事正是之前华元朔露出了要走的意思,这下见情势逆转,他一颗心大半放回肚子里,略安定情绪后满面春风地向华元朔深施一礼,道:“小王代朝廷、代合城百姓感谢华天师的义举,请天师受小王一拜。”
“王爷不必多礼,折杀华某矣。”华元朔扶住瑞王,信誓旦旦地做出保证:“你尽管放心,只要有我在,谁也动不了你一根头发。”
瑞王就势直起身,脸上的兴奋换回忧伤:“唉,方今贼兵势大,兵围池屏只在早晚,城中虽有天师坐镇,想必攻守之战多半经年累月……孤真后悔,奉旨南巡时耽于玩乐延误行程,以至被妖教所乘掳至池屏,孤坐困孤城,恨不能复见父皇、母后,膝下尽孝……”说到伤心处,声音哽咽潸然泪下。
陶勋道:“殿下若思念圣上和娘娘,臣琢磨着有一良策可得如愿。”
瑞王马上收泪却望向华元朔:“天师已经决定送小王回京么?”
“哪儿那么容易。王爷刚从贼窝里逃出来,应当知道白莲妖教内有高人,而且为数众多。俗话说蚂蚁多了咬死象,止华某一人自是不惧,多一个凡人就难说了。”华元朔摇头晃脑地道:“古人云,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王爷万金之躯更不当冒这样的险,如有闪失,殿下纵自轻,奈皇上、皇后何?我给王爷算过一卦,坐困池屏顶多受些惊吓,冒险回京则十死无生,你还是乘早绝掉这个心思吧。”
瑞王无力地坐倒在石凳上,强打精神问陶勋:“亭渊,计将安出?”
“殿下可记得《太平广记》卷七十四陈季卿的故事?”
“孤心已乱,哪还记得……”瑞王忽眼睛一亮:“叶舟泛江?”
“殿下果然博闻强记,于滇老神仙送的画卷长轴当有异曲同工之妙。”
“然则孤并不知道怎样用法呀?会不会出意外?”
“这便要请教华先生了。”陶勋暗暗向华元朔使个眼色。
“山川地理图乃仙家至宝,于滇老神仙身具绝大法力,再有我在旁指导兼护法,华某敢打包票,绝对安全,王爷尽管放一百二十个心。”
“此事宜速不宜迟。白莲教前日杀官造反,封锁出州道路,这里的消息肯定没有传出去,莫说京城,就算邻近州县也不知道此间事变,殿下越早一刻让圣上知道实情则朝廷的援兵来得越早,免得被人耽误时机。”
“亭渊快将画轴取来,孤马上就用。”瑞王站起来,似乎想到什么:“可惜孤只能魂魄回家,父皇身边总有佞臣进献的道士围绕,孤与他们的关系不大好,偏偏父皇对他们极为信任,只怕父皇不相信呀。”
“殿下被掳时妖人曾明言去向,想必陛下已知此详情。俗云:疏不间亲。圣上与殿下父子连心,非外人可轻易离间,陛下一次不信还可试第二次、第三次,圣上总会动心的。”陶勋冷静地分析着:“华先生有飞剑千里传书的神通,下官请殿下动用钦差关防大印和亲王玺印,写下奏章和谕令由华先生以仙术送到邻近府、州、县,令他们用五百里加急将奏章送往京城,谕令中要饬令邻近州、县警惕本境内的妖教活动,严防他们造反,还要严令他们在朝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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