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要下令綦离杀那么多人?六十多个人呐,砍下来的脑袋垒成一座小山。别以为孤看不明白你的心思,你不就是想借这个机会将本地的豪强势力扫荡一空,好为你平乱之后施政扫清障碍吗?可你凭什么要让孤来背这个恶名?”
“殿下是天家贵胄,不惧别人记恨,此其一。殿下是圣上嫡子,今在池屏领军平乱,若不自污清名异日何以容于箕釜?此其二。下官蒙殿下信任,不得不为殿下的将来思虑。”
瑞王闻言呆呆地坐在椅上,过了一会儿,叹气道:“唉,亭渊的好意孤知道了,李家你打算怎样处置?”
“他们违抗军令,私囤粮草,囤积居奇,私藏硬弩,豢养私军,暗通教匪,资敌以粮,抗拒天兵,戗害官差,情同造反,有从他家中搜出来的与匪首余显儒的通信为证,有其妻妾、亲信的口供为证,这是造反的罪名,理应斩首,家资充作军用,家眷没为奴籍。”
“只恐不足以服众呐。也罢,随你处置好了,其他的豪强呢?”
“也照此治罪。”陶勋冷冷地说出了自己的打算。
虽然因此将有上千颗脑袋落地,但陶勋仍然打算如此做,这些上了死亡名单的人要么是为富不仁祸害一方的土豪劣绅,要么是为虎作伥残害百姓的凶奴恶仆,哪一个的身上没有欠几条无辜百姓的人命呀,城里的百姓和涌进城来的难民大都吃过这些人的欺压,只会为此而欢呼,称赞报应不爽。
瑞王沉默了半天后,换了个话题:“最近的军情如何?教匪有什么动静?”
“恐怕明天就会有坏消息传来。”
瑞王吃惊道:“什么消息?”
“觐凤谷以东的十个邻近州县不听殿下指令,先后擅自出兵剿匪,结果被白莲妖教大军击灭,尔后余显儒传徼所至,教匪蜂起响应,将这十个州县全部都占领了,官私粮仓皆被劫掠一空。教匪劫掠粮草之后,驱赶各州县不肯从贼的百姓近三十万人西入池屏,看样子是要全部驱赶到我们这里来。”
瑞王先是大惊,然后急得直转圈:“孤顶着噬杀的名声抢劫来的本地大户家粮食,加上你们各种办法筹得的粮食,总共不超过十万石,用来养靖寇军和赈济州城的十数万难民已经不够,要再来三十万难民,拿什么养?”
陶勋静立一旁没有作声。
“亭渊,你得想想办法,要不你知道州城附近谁家还有余粮,孤即刻下手令派你派人去抄来,胆敢不从者全部按通匪罪抄斩。如果实在筹不到粮食,你必须想办法阻止这些难民涌进城,让他们在城外自生自灭好了。”
“殿下毋忧。”陶勋哭笑不得,劝道:“我们不是有上天眷顾么?我们不是还有华天师亲自坐镇么?”
“对,对,对。来人,速请华天师,李幡,你亲自去。”
华元朔刚进内衙,就被迎候的瑞王揪住,待听瑞王将原委讲完,他不屑地说道:“殿下有必要为这么一点小事将我找来吗?”
“小事?”瑞王蹦了起来:“您是辟谷的仙人,不用吃饭当然不急,可我们凡夫俗子不能不吃饭,军中没粮又怎么打仗,守不住池屏我可怎么办?要不您再向天*奏,请些军粮下来?”
华元朔先偷瞄陶勋一眼,然后道:“此事休提,天庭粮草自有用度,岂能轻易下拔?不过你也不用着急,前次我上奏天庭请下子木真人下凡,他不是应我私人所请送给我们五千石粮食嘛。反正我在天庭的朋友不少,大不了多请动他们下来,每个带来五千石粮食,筹集二、三十万石粮食不在话下。”
“太好了,如此孤无忧矣。”瑞王兴奋地绕起圈,说道:“亭渊,孤以为下一步得这样办,上仙们带来的粮食须优先充作军粮,靖寇军要御寇,要破贼,要守城,必先吃饱肚子,所以就按每人每天一斤粮食供应。协助守城的弓手、民伕减半,城内百姓和已经进城的难民再减半供应,只要饿不死就行了。”
陶勋听瑞王说一句脸色就跌一分。
瑞王没有察觉,继续埋头说道:“从今日起州城戒严,许出不许进,被教匪驱赶过来的难民都不得进城,免得被教匪的奸细混进来。让人在四门之外各建一个粮仓,放上几千石粮食给城外的难民解饥,若他们想吃饱,就让自己到教匪大军那里抢去吧。”
“下官认为如此处分大为不妥,‘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百姓心向朝廷不肯屈身事贼故而来投殿下,殿下却疑之、忌之、饿之、冻之、使无寸兵而斗贼,是与弃之何异?不但寒了百姓的心,更要伤朝廷威信。”
“亭渊,你……”瑞王发觉陶勋的脸色难看不由一愣。
陶勋斩钉截铁地道:“当此兵凶战危之际,须以收拢民心为要务。故下官建议,只要华天师能够请动天庭旧友馈赠粮食,池屏就应当敞开大门接纳四邻难民,粮食供应须得一视同仁。”
“亭渊,孤依你为肱股,你怎么如此糊涂?”瑞王吃惊地道:“连孤也知道要是放这三十几万难民进城来,且不说小小州城装不装得下这许多人,我只问你如何安置?如何保证没有奸细混在里面?如果刁民生变抢粮你如何收拾?就凭你州府衙门那区区百十个衙役便能弹压得住么?”
“池屏偏近西陲,再过半个月就要下雪,一个月后便要大雪封山,苦寒之地让百姓呆在野外,这与弃杀之何异?放其进城好歹能有遮档寒风之所,我们有华天师在此,他应该有办法解决取暖的问题,至于如何安置难民,殿下请放心,下官有经验,可以保证不会出现变故。华天师,你说是也不是?”
“嗯,这个,殿下,本天师可以保证,有本天师在,翻不起什么风浪的。”
瑞王半信半疑地看着两人,半晌,颓然道:“那便依你所请吧。”
第十六章 偶闻魔踪(上)
北方的冬天来得早,隆庆庄两天前飘下了今年第一场雪,薄薄的白雪在灰蒙蒙的天空背景下显得有一点晦涩,寒风打着卷儿吹过,带起轻轻的尖啸声,卖力地往人们的衣缝里钻。
同这冰冷的天气相反的是,隆庆庄的人们一个个脸上洋溢着笑容,仿佛久历寒冬折磨的人嗅到了春天到来的气息。
隆庆庄茶肆的生意近来比往常好许多,掌柜、小二还有前来品茗的客人的脸上都如沐春风,人们一边啜着香茗,一边热烈地讨论着,全然没有了一个多月以前压抑、沉寂的气氛。
“郁长权被逐,穆淀伏诛,隆庆庄少了两害,人们终于敢大声说话、畅所欲言了。师姐,你为此吃了不少苦头,看到现在的一切,心头如何感想呢?”丁柔扭过头,认真地问。
“可惜没有将郁魔头的首级挂在镇口牌楼上,不然这里的人们会更高兴。”褚小蝶很认真地回答。
“那还不容易,等会向冯老前辈讨要回来绞云罗,我们便去追查郁长权的下落,将他彻底灭掉。”
“这样不好吧,临行前师父反复交待办完事立即回烽台观,不许节外生枝。”
“你真这样想吗?”丁柔盯着褚小蝶看了一会,忽地一笑:“呵呵,蝶姐儿的眼睛眨得比平常快一些,一看就知道你心口不一。”
“死丫头,老揭我的短。”褚小蝶也绽颜笑道:“不诛郁长权,我咽不下这口气。我有预感,郁长权肯定不会离开这一带。”
“呵呵,那我们姐妹便除掉郁长权再回去。反正现在回去也是闲着,正邪两道两千多人都逗留在烽台观一带有一个月了居然没有打起来,真没意思。”
“婷婷不要这样说,这次通天教纠集邪道上千精英前来兖州为的是正事,师父不是说那天在烽台观外要不是对方领头的副教主房成鼎主动约束部下先停手,正邪两道的那场大规模混战还不知道打到何种地步。”
“依我看,多数人正巴不得大打一场才好呢。”
“要是换平时斗得再狠也不稀奇,可眼下正是浩劫前景未明之时,仙道界自相打起来伤了元气却如何对付魔劫。说起来他们这番以大义为重暂弃前嫌的举动值得我们大大的尊重。”
“尊重什么呀,邪道此举太反常了,当时正邪两道打得昏天黑地的时候他们突然撤退,由房成鼎出面主动将兖州魔劫的事情揭露出来,天下都相信兖州天现异象是有重宝出世,魔道却说实际上是魔劫的征兆,还要我峨嵋派为他作证,岂非明摆着挑拔别派与我们的关系么。”
“你别凡事往坏的方面着想。”
“难道我说错了吗?紫眉师伯怎就真给他们做了这个证呢?要是没有魔劫出现,天下会传遍峨嵋派和通天教沆瀣一气;就算魔劫真的发生了,各派的小人仍然会恶语中伤我们。现在倒好,正道诸派差不多近千人都紧挨着咱们的浑天幻境周围驻扎,名义上是留下来共御魔劫实际上还不是不相信咱们的话,认定我们所占的地点就是重宝出世的地点。”
“淘尽黄沙始见金,既然师祖领天机阁算出此时此地将有浩荡魔劫降世,那么必定是要发生的,我们只管做好随时除魔卫道的准备便好,这是大事。算了,诛郁之事比之微不足道,且放此魔多活几天,我们办完事还是速速回去为好,大劫当前,多个人,多分力。”褚小蝶不待丁柔异议,呼道:“小二,结帐。”
褚、丁二人结帐出来直奔穆淀的废宅,穆家因灭门血案未告破,房产被官府所封,大门封条已略有些发黄。
两人飞进内院,四周围闪起亮光,外围某种阵法被触发,这是仙道界常见的一种禁制,避免内部发生的动静被外部的凡人看到或听到。
她们一齐向房门长揖:“峨嵋派褚小蝶(沐婷)求见冯老前辈。”
冯宇昭背负双手走出来,打量二女一番,微微颔首:“不必多礼。这位沐小姑娘是第一次见面,你也是橙师侄的弟子吗?”
“正是。”
“了不起。上回初次遇见褚姑娘便看不出她的底细,今天初次见面又看不出你的底细,你们是怎么做到的?”
“晚辈是靠外物遮掩掉行迹,教老前辈见笑了。”丁柔很老实地回答。
“天下竟有这样的宝物,真是了不起。”冯宇昭由衷地赞叹道,向褚小蝶问道:“你的身体已经完全复原了吗?”
“多谢老前辈关怀,晚辈已经完全康复了,道行没有减损丝毫。”褚小蝶将保命的真珠拿出来双手奉上:“此宝太过珍贵,晚辈福薄缘浅不敢保留,请您务必将它收回。”
“我已经答应长风老儿将此物送给你,他没有告诉你吗?我冯宇昭送出手的东西什么时候收回去过。”
褚小蝶只得收起真珠郑重拜谢道:“晚辈多谢前辈厚赐。”
“唔,不必多礼。”冯宇昭点了点头,道:“那么今天是橙师侄派你们来讨要绞云罗啰?”
“家师确实如此吩咐的。”褚小蝶恭敬地道:“前次晚辈曾言绞云罗并非自己之物,乃是他人所借,其实绞云罗的主人正是沐婷师妹夫妇。”
冯宇昭颇感意外,对丁柔道:“绞云罗是你家的?能告诉我它的来历吗?”
丁柔将获得绞云罗的经历讲了一遍,得来光明正大,没什么需要隐瞒的。
冯宇昭听她讲完,想了想,说道:“你们得到绞云罗的经历十分清白,我再问你一个问题,你可知道此物的来历?”
“这个……实不甚清楚,金庐真人亦未留下注解说明。”
“那好,我同你们说一说它的来历。”冯宇昭捋捋胡须徐徐道:“绞云罗是本派第五代一位专攻炼器的祖师花毕生心血于飞升前炼制成功,传与第六代掌门祖师,第十代掌门之后收入藏宝阁收藏,它一直是本派十分重要的法宝之一,直到很久以前发生了意外。”
丁柔眉头微微耸了耸。
“那时候我的师祖还是个刚刚入门的弟子,在他入门修行的第五个年头,有一天玉池峰突然传出戒严的消息,瑶池仙境立即被完全地封闭起来,由长老堂带领对全境内外大搜,搜查一个名叫杜志金的人。”
“金庐真人?”丁柔轻呼一声。
“不错,就是他。本来他只是一个毫不起眼的炼器阁的普通弟子,那一次却一夜成名,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法子,竟然偷入藏宝阁从里面盗走了绞云罗,然后从容逃离瑶池仙境不知所踪。本门的高手用尽各种办法始终找不到他的下落,因为这是家丑,掌门祖师传令不得外传,但以掌门令传谕昆仑派弟子人人有责诛除杜某人并追回宝物。”
丁柔有点不安:绞云罗难道真是金庐真人偷出来的东西?
“后来过了一百多年,杜志金忽然又回到了瑶池仙境,他偷偷地将炼器阁的主事师祖约出山门,将绞云罗归还给昆仑,然后飘然而去。”
丁柔吃惊地道:“他将绞云罗归还给了昆仑?那怎么……莫非是假的?”
“当日绞云罗重归昆仑之后,门中诸长老、师长反复查验过真伪,一至认定他归还的的确是真品原物。”
“难道它后来又被盗过?”
“至少三年前我离开昆仑瑶池仙境的时候它仍然好好地收藏在藏宝阁中。”
“莫非老前辈怀疑晚辈夫妇从昆仑山盗取了此宝?”
“我无法确定。”
“要确定还不容易,老前辈飞笺回山一问不就知道实情了?”
“兹事于我昆仑干系极大,不可草率待之,必须将这件宝物带回去与藏宝阁仔细比对才能最终定论,只好委屈你一次,冯某会对此做出合理的补偿。”
第十六章 偶闻魔踪(下)
丁柔冷笑道:“只是晚辈却受不得这个委屈,我家得到绞云罗的来路极正,并无晦暗不妥之处,岂能随便将它看作贼赃?老前辈自回藏宝阁查验便了,然须先将我的还我。”
“好个牙尖嘴利的丫头,跟长风老道果然是一脉相承。”冯宇昭将双手一摊,笑道:“上回宝物在褚小姑娘手上,我恬着脸出手抢夺,如今宝物在我身上,莫非你也要动手抢夺不成?”
“老无赖!”丁柔和褚小蝶对看一眼,齐齐在心里如是暗骂。
丁柔追问道:“晚辈岂敢在您面前放肆,不过若晚辈有幸自将它取回来,您怎么办?”
“你若有这个能耐,还是以前对褚小姑娘说过的那句话,老冯我二话不说绝口不再向你提绞云罗,不过我昆仑派其他人我却管不了。”
“好,可敢击掌?”丁柔伸出右掌。
冯宇昭果真上前同她三击掌。
丁柔狡黠一笑,拉起褚小蝶向冯宇昭施礼道:“多谢老前辈赐还,告辞了。”
冯宇昭闻言脸色大变,凝神一探,失声惊道:“没了。”他这一探之下赫然发现绞云罗已经不在他的乾坤带中,赶紧追前半步道:“你怎么拿去的?”
丁柔手掌摊开,绞云罗在她手心熠熠发光,她笑道:“晚辈不是说过么,它是我家的宝贝,我家的宝贝自有我家的妙术可以收回,哪怕您的道行再高也阻拦不住,您该不会想反悔吧?”
冯宇昭吃了个闷亏,表情十分丰富,叹道:“罢了,看来此物与我昆仑无缘了。你们去吧。兖州魔劫在即,此宝当能起到极重要的作用,尔善用之。”
从穆家出来,褚小蝶迫不及待地问道:“婷丫头,你怎么做到的?冯前辈可是渡劫期的呀,你怎么可能神不知鬼不觉地从他身上拿到东西?”
“呵呵,要是搁在几个月前我或者亭渊都不可能从他身上这么轻易地拿回绞云罗,幸好亭渊误入易戴山的时候对它作出数处改进,只要它在我们周围百丈范围之内,可以无视任何障碍和阻拦将它瞬移到手中。”丁柔得意洋洋地补充一句:“用此秘法绞云罗只认得亭渊和我的召唤。”
两人边走边说,忽听得身后有人唤道:“清怡姑娘。”
褚小蝶回过身看到来人微微一怔:“卢兄。”
原来来人是卢回风。
丁柔看见卢回风,诧异于对方的俊美容颜,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