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眼望过去,五里外的战场上空不知从哪里钻出来了极浓的黑雾,转瞬间将偌大的战场整个儿笼罩住,并阻断了人们的视线,即使隔老远也能听见那个方向传来的刺耳的风声,就好似狂风撕裂了山峦,发出惊心动魄的、令人牙酸的巨大响声。
瑞王远远地看到那阵势,想起了自己在兖州城被劫持的场景,不由两腿一软瘫软到地上,哆嗦着道:“那黑雾……黑雾……”
那黑雾正是“青沙珠”喷出来的,黑雾当中狂风肆虐、电闪雷鸣,沙石变出来的士兵被风吹得灰飞煙灭,被雷电击得粉身碎骨,再也不象先前那般怎么杀也杀不死,反倒是白莲教的士兵精神振奋,愈战愈勇。
消息很快被斥堠后传到城门楼,大多数人面色大变。
陶勋对华元朔道:“天师,你还犹豫什么?”
华元朔腾空飞起三丈立在半空,装模作样地摆出几个姿势,张口喷出一团火焰,火焰显现出当中一串手珠,不知用什么材料做成的显得晶莹剔透十分漂亮。华元朔声如春雷冲黑雾处大喝道:“妖人休得猖狂,看吾破汝!”伸指一指,手珠在火焰中猛然颤了一颤。
众人只觉得大地、空气也随之颤了一颤,只见空中一道手珠的虚影风驰电掣地飞向战场,个头越飞越大,所过之处在地面掀起尘土。待得手珠虚影撞进黑雾之时却忽然间失去了所有的威势一下子不见踪影,但没等众人发出感慨,那道虚影重又出现,却是将一颗硕大的青黑色珠子紧紧箍住。
华元朔大叫一声:“破!”曲指一弹,手珠在火焰里凶狠地旋转起来,战场上它的虚影也同样旋转起来。
青沙珠上火花四溅,不消三息工夫“碰”地一声巨响化成一个火团,那漫天的黑雾转眼间烟消云散再无踪影。
陶勋紧跟着踏前一步,伸指遥指战场,大声道:“天师,你快令那些沙石变成的士兵重新站起来杀敌!”
第十六章 逼退强敌(下)
华元朔正在显摆自己的形象,虽大感被他呼来喝去极没面子,却还真不敢违拗于他,只得虚应敷衍地变出拂尘来冲战场一甩,叫了起:“起!”
好似有一股大风吹过战场,原本已经化重归于沙石的士兵变戏法似的一个个从地里钻出来,挥舞着各种兵器杀向目瞪口呆的白莲教大军。
城门楼上的人们重又发出兴奋的叫喊声,这两下变化看得实在太过瘾了。
然而,他们的热情没有坚持十息功夫,就见东边天空突然射下来一道土黄色的光柱斜照在战场上,光柱里沙石士兵如初雪遇烈日般迅速地熔化掉了。
众人皆错愕地看着这个戏剧性的变化之际,一个巨大的如金属般的声音从天上沉闷地传过来:“华元朔,你敢掺和凡间的战争,违抗天条,诛无赦。”
那最后一个“赦”字响过,据有人都觉得心头一寒。
华元朔更是“咕咚”一下从半空里坠落下来,直跌得冠歪袍散,虽没有鼻青脸肿,却是满脸掩饰不住的惊惧,任谁也看得出来他的恐惧。
天空中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华元朔,快快滚过来引颈就戮,倪某给你来个痛快的,否则……。”
华元朔被吓得脸都绿了,焦急地向陶勋传音道:“糟了,通天教的护法长老倪顺尕来了,听说他一甲子前就已经修炼到了青灵期,这可如何是好。”
陶、华两人耳中响起了清实道人的声音:“不止倪老怪物,还有通天教的成协也来了,另外还有四个分神期的,七个出窍期,元婴期以下有九十人。看来他们是要准备大打出手。”
华元朔哧溜一下爬起来,想马上逃跑却又不敢,很是犹豫,口中不断地念叨:“灭顶之灾呐,怎么办?”
清实道人提醒道:“用分光剑。”
陶勋暗中使个手段,然后朗声向华元朔道:“天师,想是余贼请来了妖人帮手,天命在当今朝廷,本官就不信妖祟能够逆天。”
华元朔发现自己在宽大袍袖底下多了件东西,神识扫过,一阵大喜。陶勋果然将分光宝剑借给了他,而且附玉简一枚,里面记载了一式剑诀。
耳边只听得陶勋传声言道:“掐住剑诀,无论遇见什么只管一剑砍去,一往无前只进不退。”
瑞王一大群人对华元朔的信心仍然在,也都纷纷出言激励。
华元朔知道自己已经将通天教得罪透了,断无回旋余地,索性站起来戟指遥指东边天际大声道:“倪老鬼,尔等扰乱天机,暗中资助白莲教造反,现儿今终于沉不住气从幕后跳出来装神弄鬼。也好,且看我替天行道。”话音刚落,整个人化成一道绿光直冲云宵。
通天教以成协为首,倪顺尕列其后,其余教众依次排列立在天空远远地观望着战场动静。
看见华元朔驭剑飞过来,成协诧异道:“倪老,这华元朔什么时候转性啦?平素听说他胆子不大嘛,今天倒敢在您面前耍死了。”
倪顺尕冷哼道:“哼,他来送死,我正好收下,炼他元婴做药引耍耍。”翻腕曲指轻弹,一束黑光脱指而出无声无息地迎上去。
成协赞道:“才几个月不见,您老的噬灵珠越发厉害了,您的这件仙器听说就连荣教主也是赞不绝口呐。”
倪顺尕面露得色:“哈哈哈,本教三代传人炼了它两千多年,现在勉强也该排得上本教镇教之器的名册吧。”
“倪老真是太抬举这华元朔了,他何德何能也配您用如此重宝招待啊。”
“出手击敌当如猛狮搏兔必出全力,切不可轻忽怠敌以酿大祸。”
华元朔驭剑而起,飞到半空中掣出分光宝剑,隔老远就看到对面飞来一团黑光,黑光入目顿觉脑袋一阵晕眩,全身止不住地打冷颤,他不由得暗暗大骂:“这姓倪的老王八蛋竟然一出来就用了他压箱底的宝贝。”
他久闻噬灵珠的凶名,心下不由得打起了退堂鼓,却忽又记起陶勋交待的话,发了狠性,手中剑诀愈发掐得紧,敛息闭气仙力运转,宝剑泛起一层淡淡的玉色莹光,一股暖洋洋的气息循着手上经脉直往体内,瞬间将诸般不适驱逐得一干二净,他心头大喜,底气足了三分。
一眨眼黑光已经近在咫尺,华元朔死掐住剑诀举剑奋力劈了过去。这一剑剑斩进黑光里华元朔几乎没有觉察到阻力,好似劈的是块薄薄的豆腐,电光火石间分光剑砍到一枚拳头大小有九个孔的黑色的珠子上,空中闪过一道耀眼的光芒和一声凄厉至极的惨叫声,半天空瞬间被染成浓浓的墨色,再一眨眼间天空的黑色统统消失不见。
倪顺尕发出一声惨叫:“我的宝贝!”
他的心爱之物被毁心下怒极早失去平时的镇定,一心只想报仇雪恨,将身上其他的仙器连番打出,七、八道五颜六色的光芒蜂拥着冲向华元朔,一时间天地变色、风云卷涌,好似盛夏时一场酝酿许久的暴风雨终于爆发了一般。
华元朔一击成功后信心倍增,见对方发动了新的攻击丝毫不怵,只管掐住剑诀一往无前地劈过去。
分光剑神威大发,每一击无不中的,无论倪顺尕如何施展大神通他的仙器却连避开也做不到,生生似送上门让宝剑生劈一般。
成协终于惊呼道:“是它!”他认出了分光宝剑立时惊起,一声令下手下人纷纷散开各掣仙器将华元朔团团围住不住地试图进攻,却并不缠斗只求困住他。
同时他对倪顺尕道:“倪老,这剑我见过,是件极厉害的宝物,我们得想法子夺过来,献给教主可是大功一件。”
倪顺尕连失八件仙器后终于冷静下来,看出对方手里的剑是件了不得的宝物,哪还敢拿自己的仙器送上门去让人家试剑玩,可心时实在郁愤难当。再听到成协这话不由得大怒:“成坛主,你既然知道这剑的底细为何不早早警示于我?你这是何意?”
“嘿嘿,当时在兖州魔劫的战场上一个名叫原廷的小子手持此剑大逞威风,我只远远看过几眼并没细瞧,故而刚开始没认出来。不过此剑怎么到华元朔手上了,剑的原主人在哪里呢?”
“那原廷十分厉害么?”
“倪老,原廷的道行如何我看不出来,可他一人一剑独挑上百妖魔的威风却是印象深刻,依我看他当时的威风有八分倒来自这柄宝剑上。若剑仍在原廷手里或许我们没机会夺下,现在却在华元朔手上,嘿嘿,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呀。夺了剑献给教主,他老人家一高兴赏赐件好东西,可不比您损失的几件更厉害么,此所谓塞翁失马也。”
“哼,少放屁,先把剑夺下来再说吧。你有什么鬼点子?”
“制住了人还怕拿不到剑么,先拿几件仙器、法器让他砍个尽兴,等他松懈之时用魔音慑他心神,再接下来就得靠您的无上神通将他擒下了。”
华元朔一人一剑一路砍去真个是当者披靡,看着一个个道行比他高出几阶的通天教高手象惊惶失措的鸭子般被他撵来撵去的他的心情就特别兴奋。
不过他手上宝剑虽然厉害无比,他的道行终究比不过对方,对方不跟他正面硬撞而是不断游走袭扰,滑赛泥鳅,奇快无比,他虽砍坏了许多对方扔出来的仙器法宝,始终没有真正砍翻一个两个人。
他只顾追着人砍,不知不觉间已身陷怪异的剑阵里。
成协看到华元朔入彀,高兴得眉开眼笑:“倪老,您老可准备好喽,咱可要动手了。”
倪顺尕却扯住他:“且慢,峨嵋派的家伙来了。”
成协将目光转向西边,果然见近百道五颜六色的剑光快速飞近,脸色登时阴沉下来,沉声发令:“发求援讯号。换陷仙剑阵,准备跟峨嵋派的家伙干一场。”
通天教的高手行动迅速,只三五息之间便完成了剑阵的转换,此时对面峨嵋派的来人已经到了面前。
为首的人是空林真人,他笑嘻嘻地打招呼:“成坛主,真是有缘呀,才分别不久,咱们又见面啦。呵,倪老也在啊。”
成协待要反唇相讥,手腕上的一件饰物突然闪亮起来,他低头看后脸色一变,抬头没好气地道:“空林真人,算你走运,本坛主奉荣教主令谕另有要事要办,懒得跟你们计较。”挥了挥手,和倪顺尕一起带领通天教的人转身走了。
空林真人并不追赶,冲他们的背影得意洋洋地大吼了一嗓子:“倪老鬼,成兄,好走,不送。”
第一章 青峰古镇(上)
“草长莺飞二月天,拂堤杨柳醉春烟。儿童散学归来早,忙趁东风放纸鸢。”早春二月,江南江北皆是此般娇柔的美景。
然而溯大江而上,随着地势渐高山势亦渐渐雄伟,夹岸青山猿啼间的大江水急滩险,湍流直泻而下,其势快急一日奔流千里。在这段绵亘数千里的大江上,每有江面宽阔、水流平缓之处皆成了江上行船歇息避风的好港口。
青峰古镇位于大江左岸平缓的山坡之上,傍依着一处天然良港,溯江而上的商船多在此停歇。
这日酉时,古镇忽然间热闹起来,从下游上来了一支庞大的商船队伍,大大小小的船只足有一百多条,将港口塞得满满当当。
从古镇溯江而上,不远便有一道极长的峡谷,由于水流太过湍急凶险,商船若想逆流上行必须依靠人力拉纤,古镇由此成为人力纤夫集中的所在。
平时在青峰镇找活做的纤夫足有千多号人,开春的时候人多事少开工不足,而这支大船队的到来让每个纤夫都看到了工作希望,俱都围拢上前兜售着自己。
而镇上的人们虽然每日里看惯了千帆过尽,却极少看到如此大的一支船队,看热闹的、打听生意的都围拢了过去。使得码头上难得地热闹起来。
“闪开,闪开。”一队衙门差役很快从镇上下来,护着当中两个小官吏模样的人从围观百姓中硬挤开一条道路来到船队前。
百姓看到他们过来露出兴奋、鄙夷、气愤、看戏、惋惜、幸灾乐祸等等复杂的表情不一而足。
差役在码头上摆下两张竹椅请小官吏坐下,尔后为首班头冲商船大声喝道:“喂,船上的人,叫你们管事的出来回话。”
很快,从一条大船上过来一个人,作揖道:“草民乃景祥商行船队的管事,贱姓管,单名原,不知列位上差有何指教?”
那差役道:“这位是本县户房主事毛大人,你们从本县水域经过,按本县太爷的法令须得缴纳税费。”
管原连连点头道:“缴税确也应该,请问毛大人贵县税费是怎样的章程?”
毛主事答道:“不论船上所载是何种货物,十船和十船以下每船征五两银子税钱,十船以上不足二十船的每船按八两征收,五十船以上每船征十两银子。”
管原吓了一跳,脸色大变:“怎么征这么重的税?”按照这个标准商队的船舶便要交上千两的银两,委实太重了。
毛主事眉毛往上一挑:“这话你可以直接去问本县太爷,要不要本老爷给你带路?”语气十分不友善。
管原见惯了世面,仍旧满脸堆笑:“毛大人,鄙商行有官府签发的通关文牒,应该能有所减免吧。”
“不行,本县太爷只令我照章征税,却没令我给任何人减免。”
“鄙商行的通关文牒乃……”
毛主事打断管原的话,语气生硬地说道:“管你哪个衙门签发的,本县太爷有令,哪怕本府太尊的船打这儿经过也得照章纳税,一文也不能少。”
管原走南闯北同官府小吏打交道不在少数,很少碰见这般横的官差,强压下心头的不满试图继续说理,忽觉得肩头按下一只手,回头看清来人忙恭敬地施了一礼:“孙管家,我……”
“让我来。”孙思正轻轻地说了一声,然后越众走上前。
毛主事眼角瞄他一眼,鼻中轻蔑地一哼,继续两眼望天。
孙思正到近前冲毛主事笑道:“呵呵,常言道他乡遇故知乃人生四大幸事之一,昌富兄可还记得我孙某人否?”
昌富二字正是这个毛主事以前用过的别号之一,此时忽然听见有人叫出来不由得吃惊,忙将望着老天的眼睛放下来带着疑惑看过去。
恰好孙思正站得笔直,笑呵呵地捋了捋雪白的胡须,登时一股子叫人好不心折的仙风道骨风范洒然而出。
毛昌富眼睛一亮,露出惊喜的神色:“啊,您是法元道长,您还俗啦?怎么到这里来啦?”
孙思正朝四下看了看:“呵呵,说来话长,此处人多嘴杂不是说话的地方,不若由我做东请诸位弟兄到镇上最好的酒馆吃些酒菜如何?”
毛昌富眼睛看向景祥商行的船队显得颇是为难。
孙思正道:“我家主人是这支船队的雇主,有我在还怕他们飞了不成?”
“哪里,哪里,有法元道长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学生职责在身,也不好因私误了公事。”毛昌富转身叮嘱同来的另一位文吏和差役:“张兄,你带着弟兄们留下,我去去就来,盯紧一些,先点点数,仔细别出纰漏。”
孙思正笑了笑,走上前拉住毛昌富的手欲往镇上,后面忽船头钻出一人来高声道:“孙管家,有酒有菜怎么能忘了我呢。”这个人身材偏瘦,五官清秀,可惜长了一双三白眼,让人瞧着不太舒服。
毛昌富疑惑地望向孙思正:“这位是?”
“钟右倓先生,鄙主人家的一位远房亲戚。”孙思正的目光里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厌恶。
三人来到古镇上最好看的酝香楼叫了个雅间,孙思正请毛昌富点了几道酒菜,那钟右倓又添上四道,大碗小碟摆了一桌。
三杯酒下肚,三人的话多起来。
“原来道长俗家姓孙,想当年您的符水灵验无比,我寻思着您应当是得道的高人哪,却怎地落回到这红尘俗世里来了?”
“昌富兄过奖,那时节卖卖符水多是骗人的勾当,贻笑大方。后来有幸遇见高人,才悟得当日出家未必不在红尘,今时还俗何曾弗居世外,大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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