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公公耐着性子等了许久等来这个结果,火气再也压不住,冷笑道:“你家老爷忤恼了王爷,王妃好心召你家恭人入城是要有心帮你们,你们难道便不恤你家老爷的安危吗?”
蒯月朋答道:“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若我家大人犯了王法,自然该由王法惩治。外妇深夜入王城,于法、于礼皆不合,岂可因私而犯法。”
王公公怒冲冲地道:“回宫。李将军,这里交给你了。”他话虽这么讲,实际上并没有命令起轿。
那武将重新上马,发令道:“传令下去,准备撞门进去拿贼。”
蒯月朋道:“你们这是何意?私调王城仪卫所围攻府衙,是想造反么?”
武将狞笑道:“本将接到线报,有刺客躲进知府衙门,今天是来捉贼的。”
“哈哈哈!”蒯月朋忽然大起起来:“我家大人辞阙时,圣上金殿召见奏对,颁赐金印一枚,遇事可调动本省钦卫所便宜行事。大人赴任时带有京城钦卫所派来亲随随行,今天遭遇的事情还有尊驾带领王府侍卫包围官府的事情,自然会有钦卫所密折上报圣听。”
丮府的人听到“钦卫所”三个字登时脸色大变,这可是亲藩王最害怕的机构之一,这个机构直接受皇帝的指挥,不知有多少犯事的皇亲国戚都是由钦卫所出面逮捕、讯问和处理掉的。
“王公公回去禀报王爷一声,我家大人早上临行前还拟好文牒用过印遣快骑发往本省钦卫所,估计明天一早钦卫所自会到王府接人的。”
王公公和那名武将再不敢造次,赶紧传令收队狼狈撤回王府。
当晚,陶勋就被释放出来,不过丮王也是发了狠性,命手下侍卫狠狠打了陶勋一百板子,陶勋毫不避忌地运功相抗,一百大板挨下来恍若没事,起身理了理云雁官服大摇大摆地自行走出来。
这件事过后几天,袁笠带领捕班在大街上撞着了领着一队王府兵丁招摇过市的乔厡,当即将其逮捕归案,试图反抗的数十名王府兵丁压根不是袁笠的对手,被他一个人打得东倒西歪鼠窜而逃。
乔厡虽为丮王亲信其实是个白身,王府许多事情不方便出面的事都交给他办。说来这位丮王的确残暴,常微服出宫,由乔厡聚集街市恶棍之徒护卫着骑马过湘水,路上遇见貌美的百姓妻女就强抢过来恣行淫辱,然后带回王城,貌甚美者强行留下,剩余的令其家人拿钱赎人;有时则挟弹露剑,驰逐郊外,奔避不及者手击之,胆敢反抗必遭灭门。
百姓对皇家天胄敢怒不敢言,对这乔厡就是一片骂声了。陶勋从前任接过来的案卷里控告乔厡的状纸多达三百一十三件,这些天他命人微服私访体察民情的重点就是针对乔厡。
乔厡一归案,陶勋当即安排衙役敲锣打鼓满城公告,让有冤情的百姓到府衙指控。结果未过午时,府衙就被挤得水泄不通,并且还有邻近地区的百姓闻讯后不断涌来告状的。乔厡本是当地恶霸,以进献家中田产作为王田而巴结上丮王,靠逢迎帮凶成为丮王的心腹爱将,其实这人是个软骨头,被抓捕押上大堂后脸色如纸、双股战栗,衙役吼了声“威武”竟然将他吓得瘫软在地。
控告的人太多,陶勋显出本事,将小山一般的积案卷宗搬出来当堂一一审理,速度非常之快。
第八章 帮会之害(上)
丮王府的反应非常快,一个时辰之内丮府左承奉率人马持王府印信前来府衙要将乔厡带走,被陶勋以乔厡非王府之人为由断然拒绝。
这一幕是当着围观的百姓面发生的,百姓们被他敢于跟王府对着干的举止所感染,出首告状的人越发地多了。
乔厡这个软骨头原本看见丮府左承奉来的时候精神大振,对陶勋骂不绝口,后来见陶勋强硬地斥退了王府来使,他便知道自己要糟,百般哀求不已。
陶勋铁了心要狠狠打击丮王府的嚣张气焰,不但将乔厡的罪行摸了个门清,而且早将乔厡纠集的无赖恶棍也都查清,一声令下,袁笠带领衙役四处出击,将那些依附王府为恶的市井恶棍皆尽逮捕归案。
由于乔厡犯的事实在太多,一天的时候再快也审不完,光审理过程便前后花掉三天。在此期间,丮王连续派手下来府衙要人,甚至公然派出王城卫所的士兵来衙门抢人,陶勋早调来钦卫所一个百人队守在府衙外,此举果然震慑住王府。
到了九月中旬,乔厡的案子宣告审结,牵连出王府的属官、属吏以及丮亲王的亲信多达两百多人,乔厡这个软骨头被衙门的大棒子打了两下后便在供状上乖乖地画押按下手印。
陶勋判决乔厡及其手下市井恶棍多人弃市,罪行较轻的帮凶杖五十、流一千里。杀掉乔厡一伙后,陶勋不依不饶,以刑部湖广司郎中专管丮府刑狱的身份开始带人抓捕涉案的王府属官、吏员等人。
丮王被陶勋的行动气得暴跳如雷,差一点就要点齐王府两卫士兵杀进府衙,幸亏王府左右长史死命相劝才劝住。于是,他令王城戒严,对于陶勋点名要抓捕的人一律不放,并且写奏章向皇帝哥哥告状。
陶勋只安排人守在王城外面,并不冲进去抓人,同时也向皇帝上奏章,列举丮府为恶种种,不过循往例这些罪状统统都推到王府属官、属吏的身上,以保存皇家的体面。
这边王府与知府剑拔弩张,陶勋每逢朔望仍按礼入城朝见,守门的门正、门副早被他以索贿之罪拿回衙门关了起来。另一边,朝堂上因此事掀起轩然大波,两边互告的奏章针锋相对,丮王告陶勋狂悖犯上、凌逼亲王,陶勋状告丮王纵容下属、荼毒地方。
两人的奏章被发到内阁讨论,丮王与裴恺相善,陶勋名义上是**的人,两边自然有番争辩,不过丮王毕竟是皇帝的嫡亲弟弟,**人的声调不免低了些,最后拟就的票拟对陶勋颇为不利。
出乎意料的是,内阁的批示递进宫去再转出来时,皇帝的朱批没按内阁的意见写,御批下令对两方都下明旨申斥,各罚俸半年。这看上去似乎是各打五十大板了,可实际上是偏向了陶勋,一个四品官员的俸禄岂可与亲王的俸禄相比呢?
没等内阁将圣旨重新拟好,宫中再传朱批,诏以陶勋为钦差大臣,专命整顿丮府诸事。于是舆情哗然,天下纷纷议论起皇帝的意图。
皇帝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皇帝这是在苦心想保住自己的嫡亲弟弟。”蒯月朋一边品着小酒一边为周悛解说。
“蒯夫子何以有此一说?”周悛不解地问。
“朝中分两党,裴党仗当今圣宠稍占上风,但不见容于储君,将来太子继位之际就是裴党覆灭之时,更之以为裴党会束手待毙么?”
“但这与丮王有什么关系?”
“更之不知道么京城坊间早有幼童开始传唱童谣曰‘父传子,家天下;子不贤,弟及之’。又曰‘乙木本,天下贤;去八子,为人主’。”
周悛吓了一跳:“真有这样的传言?乙字加本字再去八字不就是丮字么?难道……”
“以前瑞王与裴党交往密切,瑞王顽劣裴党却鼓吹皇帝诸子中瑞王最贤,后来瑞王陷在池屏,听从东翁的劝说断绝与裴党的来往,向太子殿下输诚,从此洗心革面做了一位真正的贤王。”
“嗯,此事在坊间早传播多年,东翁多半因此功而简在帝心。”
“呵呵,瑞王之后,丮王开始与裴党交往密切,天下间有人开始称颂丮王的贤名,丮王到底是个什么样的货色你应该清楚,以他的劣迹斑斑却有贤名传出,你认为是怎么回事呢?丮藩这是做王爷做久了有点不知天高地厚,生出觊觎之心,以为内结裴党便有机会染指大位。”
周悛有些明白了:“所以天子委东翁为潭州知府,又加诸刑部郎中衔,赐金印,皆是为警示丮王,亦希望东翁能象当初劝导瑞王一般使丮王幡然悔悟。现在任命东翁为钦差大臣管束丮府家务,这便是公开警告丮王和他身后的裴党了。”
“皇帝假东翁之手整顿丮府,裴党只能断了念头,而东翁只要不做得太出格也不会受到责难。打消丮王的野心,只要他肯老实做他的亲藩,将来太子登基后当不会太为难自己的亲叔叔,所以说皇帝这是在保护自己的亲弟弟富贵长久。”
周悛叹道:“啊,学生原来总以为今上昏聩,今聆夫子之言方知原来圣上实在是位圣明的君主,可惜耽迷神仙术,疏理怠政,饰非恶谏。”
“哈哈,更之怎么还是书生意气?”
“哦?怎么生书生意气了?”
蒯月朋啜了口美酒,摇头晃脑地道:“你们呐只知道为尊者讳,总将君王想得太完美。其实,皇帝耽于神仙术那是在逃避责任,只可惜他选错辅政之人,几十年来没替他挣下一个好名声,你说他若真的圣明又怎会选错人呢?”
朝廷圣旨下到潭州府,再蠢的人也明白了皇帝整治丮府的意图,而陶勋有圣旨做后盾行事顾忌更少,大刀阔斧地连连下重手整顿丮王府。
从十月底至第二年二月,王府先后共计五百七十七人被抓捕,审理后五十三人判弃市、流一百四十六人、监三十九人,余者杖刑后皆罢斥遣散。这一场大清洗将丮王的亲信、心腹之人全数除尽,使其再无人手可用。
随后不久,朝廷下旨申饬丮王,诏减王府侍卫为一卫,裁减宫人、属员若干。
这一切又是由陶勋经办,丮王府原本的上万人口骤减了一半,王府重要属官由朝廷派人暂摄,王城侍卫多由外省钦卫所招募来的青壮军户替换。
经过连番打击后,丮王彻底成为没牙的老虎,他总算明白了原来陶勋其实是奉他皇帝哥哥之命来整治自己的。
丮王府老实了,陶勋却并未舒心。
在陶勋召集亲信召开的会议上蒯月朋侃侃而谈:“潭州府有两害,一是王府一是帮会。王府因皇帝的意愿而暂时被压制住,至少在东翁主政期间不会反弹,帮会就不那么好对付。”
丁柔凝眉道:“丮府再横亦属朝廷体制内之事,有皇帝的支持我们自然不怕他。可帮会却是游离于体制边缘,上与达官贵人、下同黎民百姓之间关系纠结,真要解决起来牵连更广,麻烦甚于前者。”
“去年冬歇,东翁下令以每人每月二钱银子的工钱招募民伕修缮从湘阴、善化、浏阳、湘潭诸县至府城的驿道,布告贴出去应募的民伕多达十数万,然动工不过旬日就散掉大半,后来查明原委,皆是本地帮会暗中向民伕抽头太狠,民伕觉得无利可图纷纷散走。足见潭州府帮会势力十分强大,几可左右官府政令之成败,譬如毒瘤,已到不可不治理的地步了。”
“据老奴所知,潭州府的帮会势力众多,多数都有不凡的背景,难办呐。”
蒯月朋继续分析道:“本地帮会以朝宗帮势力最大,传说帮主师律寿两百岁仍如青年人,有腾云驾雾、撒豆成兵、呼风唤雨等神术;大成帮,城市流氓无赖组成,活动于城市和乡村,控制赌坊、妓院,专门做些收取保护费,欺诈市民、农民等勾当,其帮主尹显与丮王府来往密切,不过前阵子咱们打击丮王府的时候将他们骨干爪牙抓捕不少,气势大弱,尹显气急败坏,暗地放话要刺杀东翁。”
“呵,本官倒巴不得他这么做呐。”
第八章 帮会之害(下)
孙思正道:“刺杀朝廷命官,情同谋反,想那尹显必定只敢逞逞口舌之勇。”
“外来帮会有三大势力,第一个是江南势力最大的青竹帮分舵,他们控制驿路关津,专做私盐、铜器的买卖;第二个是岳州帮,洞庭以南最大的水上帮会,控制本府境内河流湖泊水运,渔民打渔亦得向他们交纳“张网费”;第三个,亦是最麻烦的是衡山别院,背后是江湖五岳剑派之一的衡山派,由衡山派掌门人的师叔萧木坐镇主持。”
陶勋皱着眉:“有修仙界的势力掺和进来……”
“除了这几个外还有三个势力不容小觑,东翁在池屏剿过的白莲教在本地民间颇有影响,专以邪术蛊惑人心,不时煽动暴乱;吕祖帮,内河船工的组织,在各处设有吕祖堂,互助互济,据传其帮主蔡玖曾在茅山学艺,武功高强擅法术;客湘会,聚于潭州府的各地流民聚拢而成,武林名人“冷面佛”廖承家任总舵主。”
陶勋道:“大凡帮会,聚拢众人谋取利益方成就一方势力,人多了总有许多开支,对付帮会须得先断其财路使其徒众心散,再剪其外援以弱其势,最后雷霆一击斩其腹心,余众皆作鸟兽散。青竹帮和白莲教我以前打过交道,大成帮是一群乌合之众根本不足为虑,其余诸帮会蒯夫子和更之商量一下,按照我的方略制订出计略,就交给道宗放手实施。唯有吕祖帮麻烦一点,若蔡玖果然在茅山派学过仙术……思正、野明、官觳、希言能出手相帮的都要暗中出手协助。”
官觳磨拳擦掌地道:“好,蔡玖交给我和希言对付足矣。”他最近道行又精进一层,已经可以解开一件法宝的外层禁制。
欧焕主动请缨:“我和道宗一直配合默契,我和他一起行动。”
“东翁,恐怕没这么简单。蔡玖的确是茅山的正式弟子,吕祖帮背后有茅山的影子。除这个之外,东翁应当早已知道,小小的潭州府城附近就住了三位修仙者,寿岳宗穆泰在云麓宫入世积修外功、九莲宗德荣禅师在洪山寺积修外功、雷音阁智开禅师在建光庙积修外功,三人都是元婴末期的道行。衡山剑派的开山祖师是寿岳宗上两代掌门人的俗世后人,数百年来颇得寿岳宗的照拂,这在仙道界是众所周知的事。朝宗帮帮主师律原本就是九莲宗门人,同宗门的香火情并未中断。智开禅师当年化缘修建建光庙得到过白莲教众的恩惠。所以想要对付这几个帮会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难道那三个宗门胆敢干涉官府的政事?不怕招上天降灾么?”
“他们和所庇护的帮会有诸般纠葛,出手帮个小忙算不得犯天忌。如果东翁执意以雷霆手段清除三帮会,估计他们也不会强行出手阻拦,但这样一来就将他们得罪透了,仙道界可都知道景云府陶勋得到了孤云山原廷和峨嵋派支持呀。”
陶勋脸色沉下来,呆呆想了半晌后,道:“我和夫人要回一趟峨嵋,离开大约两到三个月。我会留下玉偶替身,孙管家替我看着点。公事请蒯先生主持,周悛副之。先前说的打击帮会的方略你们还是商议个章程出来,有些需提前做的事情尽管去做,不要害怕。”
“老爷,要不要我将王思仁从景云府召来?有他在府里便多份安全。”
“不必了,老太爷、太夫人那里需要他照拂。我也会留下几样厉害的仙器给你,它们和天地纹枰一起使用等闲之辈也不得靠近。”
“东翁,潭州府是上等府,事务繁钜,你现在只有我和更之以及其他七个帮手,你若离开了府里的事恐怕忙不过来。”
“就以我的名义招揽幕友、长随,数以三十为上限,此事还望蒯先生费心,量才取用,多用心术端正者,束脩方面不必吝啬。”
“还有施政方针呢?”
“仍照秋垣、池屏旧例,通过景福商行、景祥商行出银十万两用于农闲时招募民伕继续铺路搭桥,务使水陆交通便利,原则是这些钱必须绝大部分落入贫困百姓手中;另出十万两白银修缮农田水利设施,也照前办理;鼓励农民垦荒;鼓励城市经商,扶持各类工坊;削弱地方豪强;控制土地兼并;督促各州县取消大半的杂税钱项;境内交通要道上设置的关全都要裁撤,减少货殖流通成本;再出银十万两兴建学堂倡行教化。”
蒯月朋伸出大拇指:“自己倒贴三十万两白银施行仁政,天下仅见。”
孙思正自豪地道:“三十万两算什么,在池屏花了五十万两,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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