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勋见丁柔甚是高兴,便也放开,索性和她一坐到一张桌上,但凡下面有人递经文来的便私底传法,有公开请问的便公开答疑,将这片经文交换区变作了讲经的席筵,好不热闹。
阚迪一开始还出声劝阻,后来眼瞅着挡不住,只好悄悄隐形匿迹躲得老远,他心中有障,不想被人注意到自己。
这一场讲经足足延续二十几个时辰,透过坊市的障壁可以看到外面天光亮了黑、黑了亮,亮了再黑。
陶勋兴致很高,别看提问的和接触的都是些浅显末节的东西,在解答的过程中却需要调动学过的许多东西,温故而知新,为人答疑解惑的过程中他同样得到许多启发,而且听经的人也不乏有各种奇思妙想者,他们新颖的想法常常令他心中一亮、豁然开朗。
随着闻讯后赶来坊市听经提问的人越来越多,小小的坊市快要被撑破,这时有位老道排众而出,围坐的人见他过来皆自觉地让出条道。
老道走到陶勋座前搭着拂尘单掌施礼道:“贤伉俪好精深的道法,贫道福橑洞乐福道人稽首了。”
陶勋和丁柔见是此间主人出面,连忙下座还礼:“晚辈孤云山原廷(仙云山丁柔)见过前辈,道长金安。”
听见他们报出的名号,乐福道人以及在场的寥寥数人显得十分震惊,几个远近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你们就是原廷夫妇?”
“正是晚辈夫妻。”陶勋笑道:“晚辈冒昧,不知深浅,班门弄斧,惊扰了前辈,有过失之处望祈前辈海涵。”
“哈哈哈,久闻大名,如雷贯耳,贫道只恨缘薄不得拜会,哪知先生伉俪竟然纾尊降贵莅临陋室,还肯替芸芸同道答疑解惑,无量功德,苍天慨叹,高风亮节,贫道敬服。贫道代聆听玉音的各位同道拜谢先生惠赐,请受贫道三拜。”乐福道人说着便要下拜。
第十章 讲经传道(下)
陶勋和丁柔赶紧拦住:“前辈请住,晚辈福薄消受不起。到您的坊市作客,获益良多,彼此互惠,当不起前辈盛赞。倒是扰乱了坊间秩序,着实不安。”
他们在这里客套,聚集在此的散修们纷纷互相打听两人的身份背景。
陶勋以本名现世也就是最近两三年,仙道界只有一、二流以上的门派知道陶勋就是兖州魔劫时一鸣惊人的孤云山原廷,普通的仙道辈并不知道他的厉害,散仙中知道他名字更加少。反而丁柔声名响亮,一则因她峨嵋派弟子的身份,二则却是因当年杀遍大江南北的魔女也名叫丁柔,也是峨嵋派弟子。
所以散修打听来打听去,看向丁柔的目光多了几分敬仰和惧怕。
下面人群中刚刚和乐福道人同时惊讶出声的五名修仙者这时不再掩饰行藏,皆尽越众出来,迅速来到陶勋夫妇面前自报家门。
有两人是著名的前辈散修,剩下三人一人是昆仑派弟子,一人是长白山弟子,还有一人是邛崃派弟子,皆有显赫的背景,他们的出现使得众散修们更加惊叹不已。
彼此寒喧一阵,乐福道人道:“陶先生在此讲经,贫道巴不得盛事不歇,但是坊间空间局促,就快容不下这许多人了,况且此地聚集仙道辈若太多,恐对市镇凡人百姓有妨害,您看是不是改天另觅地点再兴经筵?”
陶勋也意识到问题严重:“您教训得是,晚辈的确思虑不周。晚辈出来有不少时辰,家里还有晚辈需要指导,就此告辞。”说罢便和丁柔一起飘然而逝。
不说福橑坊市后来会因此事变得怎样热闹。
陶勋和丁柔回到仙居,阚迪早在客厅等候,见面就埋怨:“行前不是说好绝不露行藏的吧,二位怎么就忘了?”
丁柔兴致仍高,笑道:“我见那些散修着实可怜可悯才让亭渊给他们行个方便指点一二。”
“亏弟妹是峨嵋派的弟子,怎说出这样见识浅的话来。我有良言奉上,这样的方便偶尔一次便罢,切切不可再三再四。”
“为什么不行?”丁柔奇怪地反问。
“散修人数众多道行低微,你们要是让他们修为提上去变强,仙道界那些大大小小的门派还怎么霸住凡界的修仙资源?你们这样做是在与全体修仙界门派为敌呀。”
陶勋早猜到一些,听阚迪说破进也不惊讶,心里很不以为然地想:“欺行霸市算什么本事,共生互利才是大道,都在说浩劫将要降世,让更多的散修强一些有什么不好,浩劫中神州道统也多一分保存的机会。”
丁柔反驳道:“我峨嵋派才不会这么小器。”
“十三超等豪门各有一、二流门派拥护,三流门派投靠于一、二流门派、末流和不入流的门派又依附于三流门派,十三大豪门身边皆有数量庞大的追随者,方始成为庞然大物。峨嵋派也许不会小器,然而要是你们这种举动做得多了传出去,如果峨嵋派不阻止你,追随峨嵋派的小门派恐怕多要含怨投入别派势力的怀抱。你们好心善意之举却是在无形当中撬动贵派的基础。”
丁柔听了有些语塞,默然不语,过了一会儿幽幽地问陶勋:“你早推测到这里面的利害关系,所以当时才犹豫再三的是不是?”
陶勋知道妻子的想法,便道:“夫人,我们不想依附于哪个门派,也没有立山头结势力的念头,只想着多结交一些朋友就好,多帮助一个人亦好,但求问心无愧,管别人喜与不喜作甚。”
“我是善意提醒一下罢了,呵呵。”阚迪见两人怫然不悦赶紧开脱自己。
“多亏阚兄带我夫妇去坊市散心解开心结,多谢了。”陶勋也将话题扯开:“我前几日便说愚夫妇欠阚兄的人情良多,阚兄不远千里寻找学生,不知道是为何要事,请尽管道来,学生定尽力而为。”
“呵呵,其实你上次就已经点破,我找你还真就是为炼丹、炼器之事。”阚迪从怀里掏出一份长长的单子递上:“前面是我在易戴之山和下山后搜集到的材料目录,最后一页是一份丹药和仙器名单,你给看一看能不能炼出来,再给提点提点如何?”
陶勋请阚迪落座,然后拿单子和丁柔一起研究。
过了半晌,陶勋答复:“阚兄单子上的东西我都能替你炼制出来。”
“太好了,我就知道陶老弟本事大,这一点小玩意儿不在话下。”阚迪的眼睛都快笑没了,搓着手兴奋地道:“请兄弟帮着炼丹器,也不能亏了兄弟。材料和鼎器都归我出,炼出来的东西二八开,我八你二,你们看意下如何?”
丁柔笑道:“阚先生打的好盘算,譬如同样一份培元丹的材料,先生自炼只能出十二枚,我家相公可以出七十二枚,这还没有算上成丹率呢。炼制这批丹器肯定是他动手,先生只坐享其成却要收八成,太不公平。”
“弟妹觉得该怎样分成才合适?”
“依我看,应当这样分成,每一炉出来多少,成品先按先生的出丹率拿去,剩下的归我们。”
阚迪脸绿了,忙不迭地摆手:“这样分成可不行,我吃亏可大了。这单子上的材料搜集很不易,况且鼎器也是由我出,弟妹总不能叫老实人吃亏吧。”
陶勋也道:“我们欠着阚兄的人情,这样算似乎不妥。”
“那就剩下的部分二八开,我们八,先生二。”
阚迪脑袋摇得象拨浪鼓:“不行,不行。最多倒过来算,全部按三七分成,我七你们三。”
丁柔仍似不满:“我家人的口多,先生只有一个人,要分那么多做什么?丹药服多了效果会递次减弱,仙器多了用起来反而分散威力。”
“丹药我先吃着,没效了便拿到坊市里买掉;仙器我是从来不嫌多的,哪怕一次使不动那么多,用数量砸也要将对手砸死。”阚迪理直气壮地回答。
“那好吧,全部四六开,你占多数。”丁柔故作不甘地让一步。
“要不我拿六成五,你们拿三成五?”阚迪不死心,又努力了一次。
陶勋抢先道:“好,就按这个方案吧,也算我们还了阚兄一份人情。”
丁柔脸色一板,然后在阚迪忐忑不安的时候忽然化作嫣然一笑:“你们男子汉做生意,我一个妇道人家不掺和,我有点累了,到里面打坐休息去了,你们慢慢聊啊。”
“弟妹快去休息,好好休息。”阚迪送瘟神般将丁柔送出客厅,心中恨得直咬牙:好个妇道人家不掺和,怎么早不这么说。
陶勋看破了他的念头,便道:“阚兄,全都炼制完后我再给你留一炉鼎火,另外送你一些延续鼎火寿命的灵符,不过……”
“好啊,好啊。”阚迪喜上眉梢,接着就被陶勋“不过”两个字浇个透凉,不满地打断他:“不过什么呀,可别又是要再改动分成比例吧。”
“呵呵,学生言出如山岂会更改。学生要借用先生的鼎器自出材料炼几样东西,便不能算在分成的物品里了。”
“陶兄自己想炼什么东西?”阚迪很感兴趣。
“学生有几个门人弟子,要给他们炼制合用的鼎器。”陶勋现在手上有惥踿鼎和孜蕠鼎,一件是天器,一件是凡间的顶级鼎器,用它们炼制些低阶的物品或者给欧、杜、官、田等人练手的话则显浪费。他完全可以用它们自行炼鼎器,之所以要借禹王鼎来做这件事是找个由头将鼎火和灵符送给阚迪,以补偿方才丁柔杀价太狠。
第十一章 偿清前债(上)
“应该的,应该的。”阚迪连连点头:“做你的弟子真乃幸事也。”
“还有个条件。”陶勋又说了句让对方心惊肉跳的话。
“还有什么,你一次性说出来可好?”阚智钊抚着胸口“幽怨”地道:“我的小心肝快被你吓出来了。”
“这是最后一个条件了。”陶勋笑着说:“岳麓山的宝物就在这两个月出世,学生要照顾本地的平安,替你炼丹、炼器须得等这件事过后。”
阚迪稍稍思量后便答应了,又道:“最近岳麓山聚集的修仙者确实是太多,有不少邪道的人混在里面,正道诸派有十二宗门的约束不容易闹出事端,邪道的人因功法的缘故性情暴戾,动不动惹事生非,你须重点防备这些人。”
“此正是吾所虑者。”陶勋有些意外:“没想到阚兄亦热心于此,可有良策?”
“哈,我热心是热心,散修中讲机遇与挑战并存,我最近几年云游天下结识了几个好朋友,都是散修中的厉害角色,岳麓山宝物即将出世,他们都前来碰运气,你要是愿意的话我便邀他们助你防着邪道中人。”
“那太好了,有劳阚兄费心。”陶勋毫不犹豫地答应。
多个人,多把力,这是好事,此亦是阚迪不露声色地清偿自己留给他鼎火灵符的人情,而且多半这批炼制丹器的材料里就有他的朋友凑的份子。
果如阚迪所说,他邀来的朋友皆是散修中的有名之辈:乌龙山悟尘子出窍初期顶峰,癫道人邹虚行出窍初期初段,江雪三友范笠翁、曲孤舟、郝寒江都是元婴末期顶峰,散修得道不易,能修过元婴以上的都是散仙中名声鹊起之辈。这五个人第二天被阚迪带到客寓仙居同陶勋见面。
陶勋严格意义上也属于散修,所以五人对他天然多份亲近感。他暗中观察发现,阚迪和这五个人的交情非同一般,大有生死之交的味道,俗话说臭味相投,能被阚迪引为朋类的想必脾性也都差不多吧。
五人近来也听到过陶勋的大名,白鹤泉边大展神威压制得剑玄宗双紫剑和铁紧灰头土脸,在峨嵋、崆峒以及数名修仙界闻名的高人前辈面前击杀何泰剑震慑众人,光这份心气就足令诸散修与有荣焉。
为了彼此间联络方便,更是为行动方便,陶勋拿出自己做的另一种通讯仙器分赠与各人,这种精巧而强大的东西让五人着实大为赞赏一番。
七人凑一起商议好方案,决定用阚迪当年得到的二十四只玉凫串在天上监视联系,各人分区巡视,发现异常互通声气,遇到麻烦就近集中并同时分别向各大门派求援。
就这样,陶勋和几个伙伴每天轮流巡视一块区域,维持地方安定。
过了两天,陶勋在巡视的半途碰到一位熟人,他率先发现对方,主动上前打招呼:“韵道长安好。”
终南山韵通阳认出陶勋,欣然还礼:“陶先生向来可好。贫道最近常常听人提到先生的事迹。”
陶勋客气了几句,问道:“道长也是为神兵天器而来的么?”
“那种东西能得到固然好,但贫道也怕有命拿没命花。”韵通阳摸着胡须爽朗地笑道:“宝物出世,群仙毕集,只有各个大小门派才真正为神兵天器而来,我等散修之众大半是为难得一次的聚会机会。”
陶勋敬佩服对方的不贪心,笑问:“如此说来韵道长是来访友。”
“也不尽然,贫道算出到岳麓山一行或许可能遇到师徒的机缘。哦,对了,希言可还好?”
“他很好,已经突破到灵寂初期。”
“这么快?”韵通阳有些吃惊,旋即赞道:“还是陶勋先生神通广大,才十年不到就令他有这般成就,比十三大超等门派授徒亦不遑多让啊。幸亏当日他被尊夫人抢夺去,不然一块璞玉就给贫道耽误了。”
“呵呵,道长切莫这样说,希言福缘造化广大,跟随您也能有此般收获。”
“能让贫道再见见他吗?”
“晚辈去年中秋将希言托付给莫宁前辈提携一年,眼下尚未到期,他正跟在莫前辈身边。不过,莫前辈现在带着希言在岳麓山一带活动,道长想见他,不如约个时间我将希言叫过来。”
“如此便有劳先生。”韵通阳面露欣喜。
陶勋当即用通灵玉坠同杜希言联系好,对韵通阳道:“希言知道前辈来看他也很兴奋,他现在有点事脱不开身,约在明天巳时潭州府衙门里相见可好?”
“好好好,就这么定了。”韵通阳十分高兴,又问道:“贫道看先生行色匆匆似有要事,不知可能帮得上忙否?”
陶勋想到对方也是元婴期的修为,完全可以拉进来做个臂助,于是将自己的事讲出来。果然不出所料,韵通阳表示也愿尽一力心力。陶勋打听到韵通阳在岳麓山暂时没有什么事急着办,也没有落脚的地方,干脆邀请他到家里作客。
韵通阳不想同丁柔见面,结果被陶勋生拉硬拽地带回客寓仙居,他与丁柔是当年夺徒之后十年来第一次相见,初时颇为尴尬,好在陶勋居中调和,丁柔亦对当年之事当面亲口致歉,双方也便一笑泯恩仇。
第二天,陶勋要去巡视自己负责的区域,由丁柔陪同韵通阳去府衙。
杜希言一年前于客寓仙居被托付给莫宁,期限未满便不能回客寓仙居,所以才会约在府衙见面。陶勋的分身前一天正好动身下县乡巡视,本来定下孙思正和袁笠随行,听到韵通阳要来后特意留下换作蒯月朋随行。
丁柔和韵通阳一早来到府衙,孙思正早做好准备,划出几间花厅不准外人随意接近。三人先在花厅聊天,巳时差一点,杜希言独自一人到来,双方见面后自是一番激动,几个人在花厅里聊天叙旧。
正说至酣处,外面有家奴敲门:“孙管家,外面有老少二人求见蒯先生。”
孙思正隔着门责备道:“不是说了不要来打扰吗?就告诉他蒯先生扈从太尊老爷下乡巡视不在府上,让他改天再来。”
门外的家奴道:“小人说了,那人拿出一块玉符说是有贵人叫他们来找蒯先生的,如果蒯先生不在见您也行。”
孙思正不耐烦地道:“不见,不见,你告诉他我在会客,让他改天来。”
丁柔打断道:“老孙头,让他们进来,你和我到隔壁花厅见见他们。”
很快,求见的两个人被带到隔壁花厅。
丁柔和孙思正告个罪起身走进去,来的那两人果不出她所料,正是在坊市见过的令狐壏祖孙。
令狐壏看到丁柔进来,马上要拉着孙女拜倒行大礼,口中连称:“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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