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狐灵这时也不再拘谨,福了福:“谢门主惠赐,异日普济苍生之时有劳贵门大力相助了。”
陶勋在旁乘热打铁道:“灵儿,你不是在芗柳坊市的地摊上买了几块石头想送给门主么?”
令狐灵忙将五块化石亮出来放到黄丹居士的桌几上。
黄丹居士眼睛登时直了,全身哆嗦起来,双手颤抖着将五块石头捧起来,贴在脸上亲热地摩娑,眼眶里泪花闪现,扑腾一下冲后堂跪下,连连叩首嚎哭:“恩师呀,圣物终于都找回来啦,圣物终于都找回来啦!”
他连连以头抢地,痛哭不已,过了好一阵,情绪渐缓,站起回身拭泪道:“叫诸位看笑话了,鄙人心中激动委实难制,幸勿见怪。前情未还,今日又欠令狐姑娘一个大恩情,鄙门上下自此后当奉姑娘为恩主,凡恩主及三代弟子有事,鄙门上下全力以赴。”
丁柔笑道:“妾代徒儿多谢门主了。”
“陶夫人不必多礼,这也是先师的遗命。”黄丹居士解释道:“百足门乃先师百足仙人所创,以回春谷为基业,以九虫圣石为本门圣物。先师共收两徒,鄙人上面还有位师兄,十三年前师兄不知受了什么人的挑拔欲盗走九虫圣石,被先师发现制住,念在多年师徒之情苦苦劝他回心转意,孰料贼子假作顺从,乘先师不备突下毒手。”
“呀!”众人都惊呼了一声,如此公然背叛师门、欺师灭祖的事在修仙界正道诸派当中极其罕见。
“由于他不知从何处学得一种厉害的仙术,先师一时不防身受重伤,后终不治兵解,贼子心慌之下也只带走了六枚圣虫石。先师遗命百足门一定要将圣物全部找回来,凡对本门有此大恩者本门要报答恩人及其三代弟子。”
“今贵门圣石完璧归赵,门主足以告慰先人在天之灵矣。”
黄丹真人抹掉眼泪,又向陶勋深深一揖:“先生的门人对本门有大恩,先生另出手救下劣徒,此恩此德却不知如何报答才好。”
陶勋扶起他大笑道:“哈哈哈,门主总是将报答二字不离口,若想报答也不难,门主在家修佛想必甚会念经吧,便替我家人念些经文祈福吧。”
黄丹居士连声道:“鄙门弟子上下每天都会为恩人全家祈福,此乃份内事,不能当作报恩。”
“呵呵,我说可以就可以了。”陶勋问道:“佛教经文甚多,不知道门主最善哪一部?可常向弟子们宣讲呢?”
“弟子学佛,此乃先师之命,鄙人其实不善此道,平时多阅《易》、《老》、《黄庭》几部,弟子们习佛经时我就不好宣讲了。”
“学生也治得一部经书呢。”陶勋说到此便停住不语。
黄丹居士一呆,不知对方何意,陪笑道:“先生一定常为弟子讲经吧,令徒常聆先生教诲,真是有福呐。”
陶勋微微一笑:“呵呵,非得弟子才能听我讲经么?”
黄丹居士又是一呆,脑中飞转起来。
官觳忍不住插嘴道:“陶叔,你什么时候给我们讲过经来着?讲讲道法仙术倒是有过,讲经我可不记得有。”
田姎儿捅了他腰一下,小声说:“别打岔,这么笨就少开口。”
官觳不解地问:“我哪里笨了?希言、欧叔你们评评理。”
两人虽不明就里,却知此时沉默是金。
唯令狐灵反问他:“师丈要讲经给我们听时你听是不听?”
官觳问:“他能讲什么经?《四书》《五经》?”
令狐灵掩嘴笑道:“若师丈讲经,你别管什么经只管听就是了。”
这边令狐灵话音刚落,那边黄丹居士扑腾给陶勋跪下,郑重地磕头道:“黄丹子谨以至诚,恳求先生为弟子讲经。”
丁柔在旁笑道:“终于开窍了,好险错过机缘。”
陶勋受下黄丹居士大礼,开口道:“你不必口称弟子,你我仍以平辈论交。你准备将道场放在哪里?”
黄丹居士犹豫了好久,仍未定下。
第十章 再宣化形(下)
陶勋看破他的心思:“你是想惠及朋友吗?此事勉强不得,若是强求恐终酿大祸。山南百里外有处僻静山谷,谷中有庙,将那里借作道场你看如何?”
“就依先生吩咐,弟子马上就去庙中商借。”
“嗯,今日天色已晚,定在明日亥时末制开讲,辰时三刻讲毕。预定道场的事不必亲自去办,遣令徒即可,定下来后自会有我等前去布置妥当。门主须记得今日酉时始沐浴焚香斋戒养足精神,明日酉时初刻现出原身自此地出发,亥时末刻前务必到达道场听经。”
官觳此时总算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因为陶勋有一次曾经专门就这件事作过一次讲座,他心中惊骇:原来这位黄丹门主是个异类变化的。
的确又是要讲《化形经》,陶勋入谷时就发现了黄丹居士身份的秘密,一时兴起又为自己捞着一次讲经的机会,这是件大事,也是一桩大功德,参与者都能得到好处,此举亦是为给门下弟子们分润些好处。
次日午时开始布置道场。
这次布置道场比上次的时间还要紧张一些,陶勋带着妻子和众门人一齐动手,他的现在修为比之当年精进不知多少倍,一人之力布阵游刃有余,让门人弟子们搭把手纯粹是给他们实践的机会。
清理完内场,接下来布置内场阵法其余人便帮不上手,但六个人全都留下来作为守门之人。
陶勋吸取上次主持化形劫时的经验教训,强化了外围护法大阵的禁制威力,杜绝了再度出现类似青莲教妖物能随意进出的漏洞;同时,他对守门阵法的布置也做出比较大的调整,因这次守门的有六个人,人数上足以组成一个小型阵法,以六人的协同来避免个别人心软放熟人进场的错误,也是以阵法之威彻底打消一些法力高强的精怪硬闯进场的可能性。另外,考虑到人数多,他修补了守门时不得说话的禁忌漏洞。
总之,他这次布阵是吸取当年经验后再三思考的成果,尽可能地保证化形大劫无惊无险,家人、亲眷平平安安地分润到功德。
亥时一至,陶勋在道场内启动法阵,源源仙力立时使天地开始变色,变形天劫将启的气息从此地迅速往四周弥漫。
亥时三刻,守在唯一生门的丁柔等人感觉到了周围环境的剧变,化形天劫护法大阵的唯一大门在远端渐渐开启。
生门一开,立即有一个黑影快速地奔蹿而至。
丁柔喝声:“灵儿出手!”
守在第一环节的令狐灵持玉圭向前猛击,结果失之毫厘打到空处,这是由于她凝神期的道行实在太浅的缘故。
丁柔再叱:“野明、希言出手!”
欧焕和杜希言同时挥圭猛击,“嘭”的一声响,来犯的黑影都不及发出叫声即被打到周围虚空中。
接下来的一刻钟时间内,又先后有十几个妖精鬼怪试图闯进讲经道场,都被他们一一击退。每次都是令狐灵打头阵,欧焕、杜希言其次,官觳、田姎儿第三,丁柔守最后一道,来闯门者最多冲到第三关就被击飞,丁柔没有动过手。
没有精怪能顺利通过,说明黄丹居士还没有赶到,眼看着预定开讲的时间一点点临近,六人中的令狐灵有点着急了。
生门通道入口又是一闪,三个黑影齐电射而至。
令狐灵借助手中玉圭之力虽未必能打走怪物,却能看清进来的精怪本相,来的三个黑影是一条三丈多长的蜈蚣、一只七尺多宽的蜘蛛和一只普通的高山雪鸡。她看到前面两条虫子就知道黄丹居士肯定是其中之一,后面那只雪鸡多半是啄它们追来的。
黄丹居士现出原形从回春谷赶过来,一路上纯以本体出现赶路,半点仙术也使不出来,别看他现出原形后看上去体形庞大,但在天敌眼中实际上同普通小虫子没有什么两样,随时可能被天敌,譬如普通小鸡之类,说吃掉就吃掉,可以说一百里的路程就是一次大劫。
令狐灵心中盼望黄丹居士能过关,手下却不敢留情,挥圭击出,结果一圭出去全部落空。一鸡两虫闯过了第一关。
欧焕和杜希言也挥出玉圭,双双击中。欧焕击中了蜘蛛怪,杜希言击中了雪鸡。但是,一虫一鸡却都没有被击飞,只是当场一停。
由于欧焕击中在先,蜘蛛怪停得早一点,就顿了这一点点被后面的雪鸡啄中身体的左侧,顿时左侧两只脚便从身上消失。
蜘蛛负痛,仍旧继续往里闯,欧杜二人没有再出手,放它过去。
官觳和田姎儿同时击圭,“啪、啪”两声,再次将两物打得一停,雪鸡乘机将蜘蛛右侧一足啄掉。
丁柔守最后一关,看到三物冲进来闯过三关,心中怜悯手下不敢放松,一圭击出,蜈蚣怪轻松闯过进了庙门;蜘蛛精也顺利闯过;雪鸡被击中,落了一地羽毛、秃着半边身子闯进庙里追杀美食。
亥时末刻马上就要到,门口紧跟着闯进来一个少年,看到六人拦在门口,便喝道:“你们看到一只蜈蚣精和一只蜘蛛精被我的扑风雪鸡追逐逃进来没有?”
令狐灵道:“看到了,它们都闯进去了。”
“多谢,请借个道让我过去。”
令狐灵吃惊地道:“你也是精怪变的?我怎么看不出你的本相呀?”
“姑娘此话何意,你才是精怪变的。”少年非常不满。
“对不起,是我意会错了。”令狐灵抱歉地说:“里面不适合你进去,你还是回去吧,免得被误伤。”
“可是我的宝贝雪鸡在里面呀。”少年有点急了:“它独力对付两个妖怪会有危险的。”
官觳在内说道:“灵丫头同他啰嗦作甚,他挡着生门,把他赶出去再说。”
令狐灵迟疑着不肯下手,但闯进来的少年听见官觳的话后勃然变色,不管那么多拔出一把宝剑冲过来。她不得已只好挥圭击出,这一次“啪”的一声轻松将少年击飞到周围虚空中。
说起来可笑,这个少年竟然是令狐灵今天击退的第一个闯门之“物”。
“轰”门后万道劫雷齐落,雷光里金光万道闪烁,化形劫正式开始。
接下来再没有精怪闯进生门,六人警惕地守了个通宵。
天亮时,化形劫结束,护法仙阵撤掉,他们发现原来庙宇为中心的三里范围内起码倒下了近万只动物,尤其以生门的方向居多,此时仙阵撤去,众鸟兽虫蚁都苏醒,纷纷散去。
昨晚被令狐灵击飞的少年爬起来,晕晕乎乎地仍记挂着自己的雪鸡,喝醉了酒般接着往里闯,并且念念叨叨:“我要进去找我的雪鸡。”
“础儿!”一对夫妇一晃出现扶住他,紧张地检查他的身体。过了一会儿,确定少年没有问题,男子上前抱拳赔罪:“不知哪位前辈在此地开坛讲经渡造化形?晚辈铁剑谷顾横岭教子无方,犬子顾础无知打扰前辈行布大道,并非有意冒犯,请前辈原谅。”
丁柔走前两步还礼:“您就是铁剑谷顾前辈,晚辈峨嵋橙眉真人门下丁柔,昨晚外子孤云山陶勋在此开坛讲经,令郎的养的雪鸡是有缘之物,闯进生门听了一晚的经,却不知道会有什么造化呢。”
顾横岭很吃惊:“原来陶夫人是峨嵋高足,失敬失敬。顾某对橙眉大师素来敬仰,今得见夫人真是三生有幸。雪鸡是犬子豢养之物,甚是珍爱,殊料有如此大的机缘,全是托夫人的洪福。”
“顾前辈太客气了,请顾夫人和令郎一同入内看看化形结果如何?”丁柔发出邀请。
第十一章 遥看瑶池(上)
丁柔等和顾家三口一同来到庙内,看见设在二殿中坪的讲经台上陶勋正闭目端坐,台下则有两人一禽。
一人仍是黄丹居士,体形柔和许多,面相谦和,原本隐约间的凶戾之气再无半点踪迹,神情谦和而温润。
另一名男子相貌稍丑,左手缺中指、无名指,右手缺小指,神色有些委顿。
那只禽鸟是只孔雀,全身皆白,唯独右边整只翅膀羽毛通红如血。
陶勋闻见脚步声立即醒转并起身相迎,他在讲经台上早已知道顾横岭夫妇昨晚亥时末刻始便一直焦急地等候在护法仙阵之外,亦知道顾础强闯生门被令狐灵击飞的经过。
是以,陶勋先主动向顾家人道:“顾前辈,令郎精神恍惚一阵,过了午时就没事了,不会留下任何隐疾的。”
顾横岭和妻子闻言大大地松了口气:“犬子鲁莽,此他咎由自取,倒是教先生费心保全,实感激不尽。”
“令郎的雪鸡有缘闯进来,可惜进来之前吃了五只、伤了一只虫精,杀生之后血气、煞气未褪,所以这番缘法未得全功,只从下品灵禽雪鸡化为上品圣禽白孔雀,希望它日后还有能机缘或者化形为人,或者化形为凤凰飞升天界。”
顾横岭道:“多谢先生广施大道,以无上妙法渡化生灵。铁剑谷得到一只上品圣禽助阵,在仙道界同道面前气势要强上几分,先生对顾某全家有恩,此恩情一定会回报的。先生行大法之后应当好好休息,我们便不打扰,就此告退。”他和妻子扶着儿子、带上白孔雀告辞而去。
陶勋指挥弟子们将黄丹居士和另一名汉子扶起来,用青虬车载上众人返回回春谷。
过了两天,黄丹居士身体恢复上门拜谢陶勋,那名蜘蛛化形的汉子同行。
陶勋坦然受两人大礼拜谢后,问道:“这位朱砂兄就是前日门主想照顾的朋友之一么?嗯,确实是福泽深广之人。”
朱砂泣道:“我们结义兄弟七个,一同上路,唯余黄大哥和我侥幸成功,可恨铁剑谷放出恶禽无端伤害我们兄弟的性命。”
黄丹居士赶紧劝道:“朱三休得这般想,雪鸡拦道这是天意所定,你要是迁怒于铁剑谷,就是与上天生龃龉,将来定然死无葬身之地,岂不白费浪费今次的机缘?要怪就怪大哥我吧,恩公早就警告我此行有极大的危险,我却仍是执意带上兄弟们,害得他们殒命、老三你受伤。”
陶勋插话劝道:“门主说得对,朱兄千万不可逆天而动。门主也不必太伤心,相信你们的兄弟转世之后定能重修大道的。”
“唉,实不瞒恩公,先师百足道人也是异类,真身是马陆。他修炼出人身,收两徒,我是异类,那叛门而出的师兄却是实打实的人类,他之所以受人挑拔做出叛门而出、盗宝弑师的恶行,大约就是因此之故,故先师临终时并不怪他。”
陶勋闻言唏嘘不已,百足道人的胸襟气量值得人钦佩。
“先师命令徒孙辈皆学佛法,回春谷的基业以佛寺为主,是为了借佛法的力量压制我们异类体内的妖气、邪气、戾气。我这六位兄弟是早年随先师出山历练时结识,先师故去后邀他们住进来拱护山门,原想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哪知……”
说着说着黄丹居士与朱砂两人抱头痛哭起来。
陶勋和丁柔将他们劝住,众人在一起说话,百足门弟子进来报告,谷外有人投书带药求丹。
黄丹居士吩咐道:“将他请进来先安置在客居,等过些日子再见他。”
陶勋却道:“门主,不妨将来人请到这里来。”
黄丹居士有点意外,依陶勋的意思发出指令。
不多久,一个北戎人被带进来,果然是陶勋在芗柳坊市上结过缘的库林合。
他看见陶勋后大吃一惊:“你,你也来向黄丹仙人求丹了?”
黄丹真人有些领会陶勋的意思了,道:“陶先生是本谷的贵客,身份尊贵,丹术无双,该是我向陶先生求丹才是。”
陶勋摆手道:“呵呵,门主过誉。库林合历尽艰辛收集材料,不远万里找到这里向门主求代炼延纪丹,这件艰难的事情只有真正的草原勇士才能做到,这种精神值得每一个人尊重和敬佩,请门主务必帮他这个忙。”
黄丹真人赶紧起身道:“先生有令,我定当办妥。”
库林合大喜,在一旁拜谢不已。
陶勋扶起库林合,又向黄丹真人道:“库林合为主人求医,根据他的描述我怀疑察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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