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柔追问:“就这些?”
“不止于此,就在四月底,算算应当正是你们离开峨嵋不久,天下纷传峨嵋派遇到大劫,山门遭到天劫轰击,根基已经不稳,正摇摇欲坠。”
丁柔听见此话当即脸色一黯。
霍睂子察颜观色,有些战战兢兢地继续道:“本来以为是传言,谁知道竟然得到一向是峨嵋派势力范围内的蜀山诸派的证实,于是修仙界各派纷纷遣人到峨嵋山观察,果然见仙云山的方位有天雷昼夜不绝,空中落石如雨,这种景象持续到如今仍然未曾中断。”
“啪”的一声响,是丁柔将手里的茶盏掉落,她的脸色已是煞白。
“不要紧,你继续说下去。”陶勋伸手握住妻子手掌,一边对霍睂子道:“其他的门派有什么反应?”
“还能有什么反应,峨嵋派上万年来领袖群伦一家独大,好似修仙界的定海神针,如今他们遭难,一直不服气的各大门派心思不免活跃起来,那些涌动的暗流遂掀到明面,修仙界风波动荡,势成燎原。”
“你讲讲峨嵋派怎样了!”
“峨嵋派正遭到围攻。”霍睂子瞟见丁柔面色不善便不敢说下去。
陶勋安慰道:“无妨,谁在围攻峨嵋派?你说详细些。”
“以前总是通天教与峨嵋派有矛盾、起冲突,这次却是正道内部先动起手,崆峒派率先出来振臂一呼,十一大超等门派中倒有三家响应,结成四家联盟誓要问罪于峨嵋,依附在这四家名下的大小门派本来最近几年一直内斗不止,这一回倒是捐弃前嫌,团结一致将整个蜀山包围起来,只待仙云山上空的天雷一结束,就杀上山去问罪。”
“问罪峨嵋?崆峒派以什么理由?”
“他们的理由多着呢,最后的一条好象还和陶真人你有关。”
“和我有关?”
“正是,崆峒派列举出峨嵋派上万年来做过的不得人心的事总共三百三十七桩,最近的一桩便是峨嵋派指使和勾结陶真人夺取六合仙衣、杀害玉机子。”
“果不其然。”陶勋的脸色不好看了:“当年玉机子和秦详同时失踪,倘若玉机子已经遇难,那么秦详呢?”
“听说正是秦详指证的这桩罪过。”
“哦,原来如此。”陶勋有些明白为何去年从京城到峨嵋的半路上会遭到崆峒派的截杀,他道:“这其中可能有些误会。崆峒派聚集正道门派攻击峨嵋派,难道不怕邪道通天教借机抄后路?”
“通天教如今也自身难保,几年前真人公布了他们的老巢狐歧之山的位置,便不断有正道门派寻到他们的山门,这一次十三大门派的山门一齐遭变,他狐歧之山受创的程度是最重的,听说山门崩坏的速度和程度是别派的数倍,通天教的实力也因此急剧衰落,邪道其余大小门派乘机摆脱他们的控制恢复自立,邪道重又回到四分五裂、彼此攻伐不休的状况。”
“原来是这样。”陶勋依稀记得当时天劫毁坏十三条灵脉根源的时候,的确是狐歧之山首当其冲受创最深,盖因孚傆恼恨梵天老祖出卖自己而在临死一刻选择了这条灵脉附身。
他沉吟了一会,又道:“我再问你,你为什么要进京对付我在人间的分身?你明知道他是当今朝廷的重臣,难道不怕惹上业劫么?”
“不瞒真人,我也是逼不得已呀。”霍睂子哭丧着脸道:“鄙门空灵洞只是修仙界不入流的小门派,从百余年前立宗到现在统共才七个人,除了已经坐化的师父外就以大师兄乾亓子的道行最高,以往全靠大师兄撑起门面,但大师兄失踪二十余年生死未卜,剩下我们师兄弟五个躲在洞府战战兢兢地潜修。
以前还好,虽不断地受到一些大小门派的欺压仍能保全宗门洞府,可自打前几年天道突变后修仙界战乱纷纭,那些欺压我们的门派更加变本加利、凌迫日甚,前年我们已经被魁星堂强行合并,去年魁星堂则被天星门吞并,今年天星门被剑玄宗拉上一道弃九莲宗而奉崆峒派为宗主。
我这趟前来正是受天星派的指令,他们以我的四位师兄性命要挟,逼迫我进京觑机斩杀户部尚书陶勋,并允诺事成之后恢复空灵洞的山门。”
第十二章 剑指夙仇(上)
“天星门、剑玄宗都跳到崆峒门下?”丁柔吃惊道:“天星门奉九莲宗为宗主,剑玄宗奉雷音阁为宗主,两派如此更弦易辙,崆峒派肯收留?”
“崆峒派自然肯收留。丁真人应当知道最近几年来十三大宗门的山门全都遇大麻烦,灵力流失,仙山不固,护山大阵松动,各派的根基、气运随之大变,依附在这些超等宗门下的大小修仙门派不免变得心思活络,渐渐对宗主阳奉阴违,一些一等的门派甚至向宗主试探、挑衅,这便是我们这些小门派遭殃的开始。
两个月前,也正是峨嵋派仙云山被天雷包围的时候,另外的十一大超等门派山门同样全部或这样或那样地出现异常,仙山崩溃的速度百千倍于之前。譬如昆仑、崆峒这两派还好一点,毕竟是万多年前封神之役主事的下凡天仙留下的道统香火,山门禁制中有些奥妙,尚能维护山门不倒,其余的那些就没有这般本事,故而他们宗门开始谋划夺取几个一等门派的山门作自己的根基。
其实势力大、实力接近超等门派的一等门派何尝没有取代宗主地位的想法,于是也趁势而起联络大小势力反戈一击,修仙界原先的格局一夜间分崩离析,几个超等门派之间、超等门派与一等门派之间互相攻伐,乱成一团麻。
各家为了自保,投靠强宗、拉取强援是再正常不过,昆仑、崆峒两派早有在动乱之后取代峨嵋派的意思,有扩充势力的机会送上门来又岂会拒绝。如今的修仙界一片大乱,直比春秋战国、五胡乱华之时还要乱上百倍、千倍。唉,遭殃的终是我们这些小门派和散修之辈。”
“我之罪也。”陶勋微不可察地轻叹一句。
丁柔听见,握紧他的手劝道:“你不是常说此乃天意么,何苦自责。”
陶勋向她微颌首示意,然后向霍睂子道:“你认为天星门的承诺能兑现么?”
霍睂子颇是无奈地道:“我也知道现今的情势下任何承诺都不靠谱,然则毕竟有天星门的门主当面向天赌咒发誓会履行承诺,还有剑玄宗作保人。只要能恢复自家的山门,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机会我也愿意碰碰运气,况乎更有几位师兄的性命捏在他们手里,纵然知道此行要惹劫业上身也身不由己。”
“浩劫降临修仙界,可凡界的法则却未彻底改变,京城不比去年之前,若修仙之辈敢在此地肆意杀伤朝廷大臣,我敢说绝对会有天谴立至,道行越高报应越快,他们不敢亲自动手,所以差你来送死。”
霍睂子没有吭声,面上一派无奈的表情。
陶勋又道:“他们想要杀死我在人间的分身又能从中得到什么好处呢?有谁能从中受益呢?我与天星门的少门主郑胜打过一次交道,照我的了解天星门应该不会想出刺杀我的分身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主意。”
“陶真人果真法眼如炬,出这个主意的还真不是天星门,听说是剑玄宗。”
“剑玄宗,又是剑玄宗。”陶勋厌恶地提到这个名字,问道:“剑玄宗投靠崆峒派后,他们的山门有没有搬走吧?”
“没有啊,他们在葳灵山剑玄峰立派几千年,一个门派的兴起非得有极大的机缘,亦需借助地利,山门就是门派的命根子,并不是说搬就能搬,剑玄宗原先的宗主雷音阁正被十几个大小门派联合起来攻击,既没有精力理会他们,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冒着多得罪一个崆峒派的危险来惩罚他们,所以他们仍好好地守着他们的玄剑池。”
“那就好,省得我到崆峒山下动手。”
“动手?”霍睂子大吃一惊:“真人的意思是要对剑玄宗动手?”
“我早年曾经在岳麓山当着各派的面宣布过,如果剑玄宗胆敢继续背后恶言中伤我或者做出针对我的阴谋勾当,我便要让他们付出惨重的代价,这些年过去想是他们已经忘记此事,今天便是向天下人证明我陶勋言出必行的时候。你现在就回崆峒山吧,告诉他们,剑玄宗已经被灭掉了。”
“啊!这么快呀!要不要我回去的路上走得慢一点?”霍睂子吃惊非小,他从京城飞回崆峒也不过一两天的时间,陶勋真的能够在一两天之内就灭掉剑玄宗的山门?
“不必,你飞回崆峒山越快越好,另外还要转告崆峒派掌门玉神子真人,我陶勋不劳他们来找,很快自会到北戴斗极宫作客。”
霍睂子暗暗咋舌:好大的气魄!他不敢多言,辞了出来自回崆峒。
待霍睂子离开,丁柔问道:“你不是说不能参与修仙界的混战我们才隐居到此的么,怎么今天要开戒了?”
“上次在仙云宫秘境修养大半年,出去后挑了孚傆,闯下殃及十三宗门的大祸。如今在这里已经修养近三个月,若再不动一动,恐我伤势又得复发,更指不定闯出怎样的大祸来,不如主动些出击。”
“为何要挑上崆峒派呢?你为六合仙衣的事正同他们有矛盾。”
“因为他们收留下剑玄宗。既然我们已经准备出山,自该做件大事,天下乱局已定,欲拨乱反正则需从要害处着手。”
“只是方今崆峒派势大,我们早已树敌不少,此举岂非引起天下大半修仙者的仇视?”
“无妨,我有预感,非如此不可。”
“唉,你的预感应当可靠吧。”丁柔不再劝他,问道:“家里如何安排?”
“这次将要出远门,只要孙思正、董思焉随行就行了,其余的人留在京城住进岳城的府上,在我们回来之前一切听从岳城的安排。”
“我去准备一下,什么时候动身?”
“不必准备,我已经传音给他们了,我们四人直接从此地出发。”
陶勋和丁柔从房中出来,他的门人弟子都已经在候着,他简单地交待几句,每个人重新赐予一件至灵心戒,严词告诫一番就让他们先行离开。
此时天方正午,陶勋、丁柔、孙思正、董思焉四人从藏身的古树中出来,陶勋挥手从树干里收起一枚玉牌,这便是近三个月来他们的栖身之所,一件他精心炼制的须弥空间仙器,仿制自玉玲珑芥子须弥宝盒。
说起来陶勋对于玉玲珑芥子须弥宝盒的制作原理和制作之术早了然于胸,多年来精心研究颇有心得,早有自己新炼制一个的计划,原物拿在手里用处不大便交予杜希言,此子于炼器一途上果真极有天赋,远超铸剑谷出身的师兄欧野明,被认为能继承当年金庐真人的衣钵,故而提前获得这件金庐真人毕生心血结晶。
陶勋收起玉牌,伸指弹出一团五色云光,云光飞腾到半空,其上长出一副华丽的房车,前头云光变化出九条神龙,这是他新近炼制出来的九龙云华飞车,满载后的飞行速度比他的腾云术还要快三成。
仙车飞腾带起彩云相随,潋滟光化自往东南投去。
天下东南一带每年的阳光、雨水充沛,植被的种类和生长茂盛程度远非北方可比,尤其是深山大泽之中有无数仙草灵药,是修仙界仙丹原材料的重要来源地之一。
葳灵山就位于东南的山地深处,此山声名不显,却实实在在地占据着当地一条很不错的灵脉,和一片仙草灵药的生长地,其主峰剑玄峰在终年云遮雾罩不现于世人面前,这一点倒是在群山之中显得有点特别。
第十二章 剑指夙仇(下)
因剑玄宗的山门在此,剑玄峰附近三十里范围都属于他们的独享地带,按照修仙界通行的规矩在这个范围之内别派之人或者散修未经同意不得入内采药或觅地修炼,灵脉、仙草灵药都是珍稀的修仙资源,各派都不愿意和外人分享,剑玄宗在这方面独树一帜,他们十分开放,基本上只要提出要求者,不论大小门派还是散修,一般都会同意其入内采药或者短期修养,只不过对于数量和时间有所限制,而这一举措使他们在修仙界中积累下良好的口碑和人际关系。
陶勋一行未时中即从京城飞到葳灵山附近,九龙云华飞车上也有定星盘引路,直线飞过来耗时不长。他利用路上的这一点时间已将消灭剑玄宗的方案讲解给另三人听,云车一进入其山门护山大阵的预警区域,四人就各自分头行动。
他们的行动方针是堂堂正正攻山、灭宗,没有打算偷袭,丁柔、孙思正、董思焉呈品字形各自负责一片区域,要在天黑之前将葳灵山三十里范围内的所有无关人等晓谕出境,并且在大战起来后防止剑玄宗的重要人物逃窜。
这些任务,尤其是最后一项看似难以完成,毕竟剑玄宗现在已是堂堂正正的修仙二流大门派,其实力不容小觑,凭三人中丁柔最高的出窍期顶峰修为想要拦截住对方的顶尖高手几乎是不可能的。
然而,丁柔、孙思正、董思焉丝毫没有担忧之处,想一想几个月前峨嵋派七大高手在天仙孚傆一丝神念面前的尴尬处境,再想想陶勋单挑孚傆的战绩,三人知道实际上根本轮不到自己动手,所要做的仅仅是劝止无关人等冒失地闯进。
陶勋飞到三千丈高空,正在玄剑峰正上方,与丁、孙、董三人形成一个三角锥的阵势,先将夺月珠祭出悬在头顶,然后劈手打出一道法诀。
只听见剑玄宗的山门以及山门范围内炸雷般响起他的声音:“吾乃孤云山陶勋是也,当年在岳麓山中时,吾曾当着天下道友的面立下誓言,若剑玄宗继续恶语中伤吾之名声、妄图伤害吾之亲人,吾决不轻饶。倏忽十余年已逝,尔剑玄宗所作所为如何已不必吾历数,今天吾特地前来实践前誓。
晓谕尔等,今日酉时初吾即行攻山,平毁汝宗之山门,截断汝宗之灵脉,销毁汝派之统绪,使自今日之后世上再无剑玄宗。汝宗谷虚期以下弟子可于吾攻山之前自行离去,金丹期以下者可受吾之禁制离去,余者各安天命。其余无关人等即刻离去,以免误伤。”
这番话一出,剑玄宗立马热闹起来,只见剑玄山上异彩闪现,山头云雾愈来愈浓厚,内中电闪雷鸣不断。在三十里的区域内,除了剑玄宗的巡山弟子外,还有十余名修仙者或在采药、或正在修养当中,他们全都被这道声音震起,现如今孤云山陶勋的名头修仙界不知道的人已经不多,这十几个人闻讯之后立即有大半飞也似逃离剑玄宗范围,还有五人居然不肯离去,其中的四人飞向剑玄峰,另一人则循着声音往陶勋飞来。
陶勋认得来人,是神农山顾哲,也是当年岳麓山时的见证人之一。
顾哲驾着遁光飞快地飞到跟前,老远打起招呼:“陶贤侄,果真是你呀!”
陶勋客气地回礼:“顾前辈,多年不见,神采更胜往昔,学生陶勋有礼。”
顾哲飞到近前看见他头顶上的夺月珠后只觉得元神阵阵发凉、全身无力,心头不由自主地生起惧意,勉强挤出一笑,道:“贤侄真的要灭掉剑玄宗?”
“自然,学生已经话说出口,似我们这样的修道者言出即法。”
听到“言出即法”四字顾哲神情一窒,道行高深的修仙者正式宣布要做的事则必须要做到,否则便要落下极悲惨的下场,陶勋用这四个字堵他的嘴是在表明绝无回旋的余地。
但他还是不死心地问了句:“难道没有挽回之策?贤侄可否卖老夫……”
“前辈休再说下去。”陶勋果断地打断他的话头:“当年学生在在岳麓山中警告剑玄宗时您是见证之人,晚辈敬重您是德高望重的前辈,不愿下回不好见面。”
顾哲没料到陶勋如此果决和不给面子,面上微红,道:“剑玄宗虽有小过并无大错,几千年的道统实在不易,贤侄因一己之好恶便要灭之,恐惹得天下同道不满,老夫也是替你着想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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