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阴讶道:“你怎么啦?”
“听你说太子为了探听秘密,包括正月那次总共布置了三次行动,都以失败告终,我们已经打听到侯府有擅长神算术的仙道高手坐镇,这些说明什么?”
朱阴苦笑道:“只要是太子殿下的命令,我们这些做下属的就是丢掉性命也要完成呀。”
“完成任务才是关键,而不是无谓地送死。”陶勋严肃地看着她:“我们是朋友,我不想看着你去送死。”
“你有办法吗?”
“用占卜神术很费精力,不可能连续使用。”陶勋自言自语道:“我听上回那人说,侯府会此术的只有他和他的师兄,那个人已经死了……”
朱阴眼睛一亮:“对呀,照你这么讲,裴恺知道的是我们现在的计划。”
陶勋摇了摇头:“你先别高兴,时间过去了两个月,天知道他那边是不是补充了高手。而且占卜神术算到的是最终的结果,现在不论你怎么改变计划,只是改变了过程,并不一定能排除最坏的结果。”
“那怎么办?”朱阴明显地焦虑起来。
“取消原订的计划,你们的人不要参与进来了。这件事交给我办。”
“不行,这样太危险了。”朱阴坚定地道:“不管怎样,我必须亲自参加,我不放心你一个人。”
陶勋心里计算了一下:上回交手的人道行并不很高,如果靖宁侯身边的仙道高手都是那个水平,以自己修炼天册成功后的能力,被对方算出行踪的可能性不大;退一步来讲,万一发生意外,自己有把握保护朱阴的安全。
“那好吧,就你跟我去,人多了我照顾不过来,反而误事。”
朱阴毫不犹豫地道:“就依你所言,我马上去见殿下,劝他改变计划。”
陶勋将她送到太子府附近,等了半个时辰后才见朱阴出来。
朱阴的脸色并不好,愁眉不展。
陶勋问道:“怎么了?太子殿下没有同意吗?”
“殿下已经准了,这是令牌,我可以凭此将派出去的人全部召回。”朱阴沉着脸说道,停了停,急声问道:“你的把握有多大?”
“说不准,也许是两三成,也许是八九成。”
朱阴的眼里闪过慌乱和忧虑,忽然间一双妙目里盈盈地充满了泪水,紧紧地抓住他的手臂咽声道:“答应我,一定要成功,好吗?我在殿下面前立下军令状,我宁愿死也不愿意失去殿下对我的信任。”
陶勋清晰地感觉到她心中的伤心和不安,知道她的心此刻已经乱了。他注视着她的眼睛,沉声道:“相信我,好吗?”
朱阴呆了片刻,默默点了点头,取出手帕擦拭眼泪。
陶勋等她收起手帕后,故意绷起脸道:“你竟然怀疑我,怀疑我这个斩杀了剑仙的武林绝顶高手的能力,真是岂有此理。”
朱阴嗤的一声笑出声来:“你又来了,脸皮真厚。你的计划是什么?”
“你们已经控制了那个叫做云娑的歌伎,你还是照原计划扮做她。”
朱阴吃惊地道:“你这不是让我送羊入虎口吗?”
“是又怎样?让你也尝尝这样的滋味,老实告诉你,高由县的事我现在仍有脾气,不乘此机会地报复一下又怎么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呐。”
“哼,小气鬼,我去就去,大不了一条命而已。”朱阴赌气道。
“我是认为,如果你们一个都不出现,必然引起对方的疑心,暴露出我这个军师的存在不说,他们极有可能取消这次饮宴。如果只有你一个人出现,他们会猜疑,会提高警惕,但不会轻易动你,这样反倒安全。当他们原来的计划被打乱之后,就会露出破绽,我才好乘虚而入。”
“我还是不明白,要是他们提高了警惕,我们还能打探到什么呢?再说,你怎么潜进去?”
“当他们发现只有你一个人出现时,刚开始肯定会慌乱一阵子,等到确定只有你一个人后就会自以为吃定你,再说靖宁侯身边有仙道高手陪伴,根本不会把你放在眼里,他们该做什么仍旧会做什么,不怕探听不到他们谈些什么。至于我怎么潜进去,暂时不能告诉你,你只管去,反正我会在你身边。”
朱阴不再多说,现在时间紧迫,必须及时将参加行动的其他人召回来。
他们的集合地在乐坊街,进门楼后有一道整洁的石板长街,街头有水井,街道两边排列着窗明几净的小店铺。
这些店铺专卖那些精工巧琢、考究精美、香艳风liu的玩意,譬如金玉首饰、香囊绣袜、箫笛琴瑟、画笔宣纸,还有卖名酒名茶、各色糕点的,价钱比其他地方贵出不少,专做那些多情妓女、风liu狎客、摆阔嫖客们的生意。
从店铺旁边的小巷进去,是一个接一个的小四合院,一扇扇的带铜环的院门通常半开半闭,院内是青石铺地的小天井,一明两暗的浅浅堂屋——京城里稍有些名气的妓家姑娘就在这里比户而居。
朱阴尽量以不引人注意的方式闪进一间小院,房间里和院落四处响起轻微的声音,她轻声说了句:“山涧春guang晓。”
屋里回应了一声:“云端舞影娑。”
朱阴掀帘进屋,里面坐着一个年长的妇人,看见她进来便责道:“大人真是贵人,做什么事都要我们这些办事的久候。”
此人是太子府众客卿里比较重要的一位、二十年前从江湖隐退的一流高手“行云仙子”龙婷,此人的轻功和独门兵器剐龙剑是一绝,年青时其美丽冷艳也是一绝,江湖上以她的姓氏送了“行云仙子”的外号,后来她下嫁给淮阴举子毕鸣岐从此退出江湖,朱阴曾蒙她指点过轻功,所以对她一直毕恭毕敬。
朱阴恭敬地道:“毕夫人,我到殿下那里去了一趟,所以来得晚了些,请您恕罪。其他人呢?”
“我久等你不来,怕误了殿下的大事,就让他们先行动一步,已经走了有半刻时间。”
朱阴吃了一惊:“殿下不是规定人不到齐就不得行动吗?”
“哼,这次行动我是负责人,我有权便宜行事,用不着你来教训我。”
“这下糟了,计划有变,殿下给了我令牌,请夫人查验。”
龙婷过令牌验看了一遍后,还给朱阴,问道:“计划如何变化?”
“除我之外,所有人撤回。”
“这是什么意思?”
“不瞒夫人说,我得到确切的情报,对方已经知道了我们的全盘计划。”
“你是说我们当中有奸细?”
“是不是奸细泄密还很难说,也可能是对方当中有善长占卜术的高人。”
“哼,装神弄鬼的事就你们这些官家的人才信,上行下效,搞得天下乌七抹黑。殿下也跟他爹一样,信神信鬼,总有一天要倒霉。”龙婷的话十分尖刻。
五年前,龙婷的丈夫汝宁府知府毕鸣岐因为按律法捕杀了在辖区内为非作歹的靖宁侯的亲信,得罪了靖宁侯,被裴恺指使他人诬告构陷而下狱,在被折磨了一年多后莫名其妙地惨死狱中,全家则被下旨充军到南疆。为了报仇,龙婷接受太子礼聘成为太子府客卿,她性子直,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得罪的人不少,但是由于她武功、身份和辈分的缘故,即便是太子也拿她没有办法。
“夫人错怪殿下了,我这一次是得到了确切的消息,应该错不了,殿下是基于证据才临时改变计划的。请毕夫人快将他们追回来,要不然就来不及了。”
毕夫人又哼了一声,声音提高了一点对外面道:“老王,去把他们叫进来。”
朱阴吃惊道:“原来他们都在附近?”
“我们见你久等不来,当然得防备着点,免得故事重演。”龙如婷的话直指初四当晚行动的事,明显表示出对朱阴的不信任。
朱阴默不作声,等参加行动的八个人全部到齐之后宣布了太子的命令,除龙婷之外的七个人领命后陆续出门散去。
朱阴进屋化妆成云娑,龙婷到门外叫进来一顶软轿,将朱阴送上轿的时候她深深地看了朱阴一眼,道:“丫头,自己小心一些,完不成任务不要紧,要紧的是要平平安安。”
朱阴感动地点了点,坐进轿里,软轿稳稳地起来,往品玉楼而去。
品玉楼在另一头的教坊街,是座三进院落,正门的门户很大,大堂上下两层,里面装饰华丽,左边室内建有小水池,池中有假山、小桥、小水车,水流从一丈高的假山顶上汨汨涌出,顺着竹槽推动小水车转动。水池对面便是舞台,座西朝东,高约一尺、长两丈、宽一丈五,放着十几套案几,上面摆着各种各样的乐器。
朱阴进门的时候,舞台上已经坐满了人,在一名乐师的指挥下进行练习。
鸨母一见她进来便迎上来,责备道:“云娑,你的架子越来越大了,连妈妈请你过来你也不放在眼里是吧?”
云娑笑着赔礼道:“云妈妈,你这么说可就冤死女儿了,我昨天接到您的帖子兴奋了一宿没睡好,今天起得晚了点,肿了眼圈会惹客人厌,所以一直用黄瓜片敷着眼睛,直到消肿了才过来。”
鸨母哂着:“小妮子净瞎说,指不定昨晚跟个什么小白脸折腾了一宿。明知道我这里今天有贵客,你还敢接客,是怕妈妈我付不起价钱么?”
“女儿哪儿敢呀。”云娑拉着鸨母的手开始撒娇。
“好了,好了,不说了。今天来的可是贵客,你就把你的看家本事都使出来,客人一高兴,随便打赏一点就够你下半辈子活得滋润了,要是你被他们谁看上,脱籍从良也是有的。”鸨母先诱之以利,然后道:“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要是你塌了场,他们可都是有权有势的人,叫你吃不了兜着走,妈妈也救不了你。客人再过一个时辰就要来了,你快去收拾收拾。”
云娑应了一声,袅袅婷婷地往后台而去。
刚过申时,靖宁侯府的姚管家带着一帮子人大摇大摆地走进来,他是奉命来打前站的,这桌花烟也是以他的名义订的,他进来后少不了一番颐指气使,将品玉楼的人指挥得团团乱转。
当一切准备妥当,姚管家检查后觉得满意,打发小厮回府通禀。
又过了半个多时辰,已是掌灯时分,门外人声渐近,靖宁侯一行人乘着轿子来到门前。
第十三章 品玉楼中
鸨母和楼内的女孩们在姚管家的指挥下齐齐地跪在门前高声道:“贱民等迎接侯爷尊驾。”
靖宁侯裴恺从一张二十四抬大轿里走出来。他中等身材,相貌俊雅,脸上无论何时总是堆满微笑,和蔼可亲,给人以忠厚老实的印象。
裴恺双微微弯腰,双手虚抬,亲切的道:“快快起来,老夫此行是受人邀请微服前来,你们不必如此多礼,按照平常待客就行了。”等鸨母等人起身之后,裴恺转身对后面一轿里的人道:“索先生,我们到了,请下轿吧。”
轿帘一掀,一个身材高大的人走出来。此人须发浓密,两眼看见候在大门两侧的姑娘们后变得更加有神,一边在她们身上睃来睃去,一边抱拳对裴恺道:“侯爷,这里的姑娘真不错呀,跟侯府不相上下,我老索算是开眼界了。”他的官话话音里尚有几分生涩,在随行的下轿的二十个人里显得很特别。
一行人前拥后呼地进了门,大厅里的舞台前早已经摆好十几张桌子,正中的一张尤其大一些,桌上摆放着各色点心、水果。
裴恺把着索先生的手臂同到正中间的大桌前落座,然后转身招呼随行之人陆续落座。
鸨母在姚管家的带领下凑过来,笑嘻嘻地道:“侯爷大驾光临,我这里蓬荜生辉,本楼的歌舞虽然在京城里小有名气,可要是落在侯爷和各位大人眼中只恐入不得法眼,不当之处尚祈侯爷和各位大人点拨一二。”
“云师傅太客气,我们这些粗人哪里懂什么音律歌舞,这位索先生才是真正的行家,今天慕名而来,想来必能兴尽而归。”
鸨母转向索先生道:“那就要请索先生多多指点了。”
索先生哈哈笑道:“不要说客套话了,快开始吧,我都等不及了。”
鸨母谄笑道:“好的,好的,马上开始。”弯腰退开十几步才转身离开。
过了片刻,十几个男乐师走上舞台,齐齐向裴恺等人行礼后落座。
一名吹笛的乐师领头吹出一小段欢快的曲子,接着其他乐器陆续响起,这是一首迎宾曲,旋律欢快、喜气洋洋。
台下众人知道好戏还没有上演,也没有仔细听,各自交头接耳聊着天,裴恺也跟索先生窃窃私语,聊得十分愉快,时不时发出阵阵笑声。
过了一会儿,迎宾曲毕,众男乐师下去,八个女子带着乐器上台,台下的声音渐渐小起来。八女分别执八种不同的乐器,围坐成一圈,乐曲响起,演奏的是“春江花月夜”,旋律优美,将人带入到一个空里流霜不觉飞的绝美意境。
台下众人当中懂得欣赏音乐的人有的闭上眼睛聆听,有的双手合着节拍轻轻击打,有的随着旋律在心里默默吟诵张若虚的这孤篇横绝的千古绝唱。
更多的人心思并不在乐曲上,眼睛纷纷盯在奏乐的乐伎的脸蛋上、身段上,目光在她们的胸前、翘臀等处扫来扫去,时不时地交头结耳对她们身上的部位指指点点,发出低低的淫笑。
裴恺闭着眼听了一段曲子,睁开眼往索先生看去,发现他一脸的不耐烦,于是轻声笑道:“索先生莫急,精彩的在后面。”
索先生两眼发亮:“什么时候?怎么个精彩法?”
裴恺知道他心里的龌龊想法,笑道:“我在中厅订了桌酒席,观赏完这里的歌舞之后就过去,这里歌舞的姑娘你要是看上谁,可以叫她陪酒。”
索先生的注意力马上集中到演奏中的姑娘身上,喃喃自语:“这些姑娘一个个都赛过仙女,我挑哪一个好呢?”
这时舞台上变化突起,八个演奏者在乐曲转换的一瞬间迅速的腾出一只右手按到右边同伴的乐器上,这样一来就成了十六手连环之势,每人都是既弹奏或吹奏自己的乐器,同时也弹奏同伴的,而乐曲旋律丝毫没有因此打乱。
台下众人轰然叫好,索先生露出惊诧之色,使劲地鼓起掌。
八女下台后,台后响起一段优美的曲子,舞台下央陷下去,俄而重新升上来,八个白衣女子如莲花般围在一起出现在众人眼前。
乐曲变化,八女散开,中间现出一个身穿粉红色舞裳、背对众人的女子,此女身材曼妙,凹凸有致,令人观之便觉得如同蚀骨销魂般酥软,只不知道她的长相是否跟她的身材一样绝妙。
当舞女转身之后,众人一阵惊叹,虽然没有十分的明艳动人,但也是上等姿色,特别是她的举手投足之间充满了诱惑力,撩起男人们原始的yu望。
一串如银铃般的歌声在众人耳中响起:
愿采莲于华池,濯素手之涟漪。
戏锦鲤于瑶浆,宛在水之一方。
湿罗裳而凝脂,沾臂藕之冰肌。
舞双蝶而留连,迷乌鬟之芷芳。
……
声音充满诱惑,众人听得如痴如醉,全没有开始时的嘈杂。
裴恺看见索先生色与魂授的模样觉得好笑,抬手将姚管家唤过来交待了两句,片刻后鸨母走过来。
裴恺指着台上的红衣女子问道:“这个姑娘叫什么名字?”
“回侯爷,她名叫云娑,歌舞可是品玉楼的一绝呀。”
“云娑?怎么会是她?”裴恺皱眉自言自语道,挥手将鸨母支开,然后转过身看了坐在后面两排的一个人一眼。
那人马上起身走过来,低声问道:“侯爷有何吩咐?”
“林大师,这个云娑有没有问题?”
“我来之前占了一卦,该来的只来了一个,可能他们已经改变了计划。我需得十二个时辰后才能重起一卦,所以现在也拿不准这个云娑有没有问题。”
“嗯,我知道了,请先坐回去吧。”靖宁侯将他打发回去,又招手叫另一人过来,问道:“秦先生,你的手下打探到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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