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讨好地对新兰说:“新兰,我们出去后花园走走吧,钟庆宫虽大,我都要闷出毛病来了。”
新兰一脸不赞同,这丫头看我病着,虽悉心照料,可是总管东管西的,这个不让,那个忌口,真不知道我们俩到底是谁听谁的?我撅了撅嘴,却一脸讨好的笑意道:“保证穿很多很多!不会再着凉了。”
新兰无奈道:“好吧。看小姐你一张如花容颜,谁能狠心说不呢?”她一面帮我找大麾,一面嘀咕:“难怪皇上和魏王殿下都一个两个……”
我哼了一声,她才住了口,我别扭着,和新兰一起出了门。
后花园的树都秃了,没什么好看的,只是前些天的雪还未化净,停在树上,显得干净,我披着的正红色滚白貂毛大麾,是大哥临离开长安前特别派人送来的,他知我生病却不能探望,心里不知是怎样的着急,但知我畏寒又喜红色,送来了大麾,我穿着觉得格外暖和。
抬头看雪的当口,几个华贵锦衣的宫装丽人走来,我一看打头的正是慧昭仪,竟然和高阳公主一起,另外几个看着眼生,看装束应该是分位低一些的嫔妃,我淡淡施礼,就想躲开。谁知慧昭仪不依不饶道:“武才人,得宠的时候气盛,现在失宠的时候还是一身傲骨呢。为何不留下和姐妹们说说话,平日一个人见不到皇上,不无聊吗?”
我心道,绝对没有你无聊,但是面上仍是笑意融融,道:“抱歉,妹妹身体病着,需要回去休养,以免把病气过给各位,先告辞了。”
说着抬步要走,谁知她竟伸手拦了我一下,自己的披风掉在地上,我哪里愿意和这种没有见识的泼妇纠缠,继续走,却被推搡了一下,没站稳踩在了她的披风上。慧昭仪见状,一个耳光扇了过来,正重重的打在我脸上,我一时大意未曾料到她会出手打我……脸上火辣辣一片。
慧昭仪尖刻的嗓音道:“大胆武才人,这是皇上赏赐给我的披肩,你竟然敢踩踏,这是以下犯上。没有人教过你宫规么?你未上皇上的龙床,果然是什么都不知道,今天我就要教教你,到雪地里罚跪两个时辰!”
我想这女人真是荒唐和粗鄙低俗,她算那门子正主,来教训我?多半是刚才听我说身子不好,借机想让我病得更重,最好再落下点病根。
我冷笑道:“今日真是见识了这后宫的荒唐和毒辣。”
“你还敢顶嘴,”说着又是一个耳光扇过来,我这次有所准备,一手钳住她,重重甩开,反手一个耳光打在她脸上,慧昭仪大概出身尊贵,从未受过这种侮辱,眼见着眼泪就要冒出来。对手下几个太监吩咐道:“把她拖到雪地里,跪着,没我的吩咐不准起来!”
我见情况不好,转身就走,好汉不吃眼前亏!可是最近病得体弱,未走几步就被几个太监抓住,真个带到雪地里,被按跪在那里。雪地冰冻,我的膝盖顿时针扎一般疼起来,很快就木木的没感觉了。而我也停止了挣扎——挣扎只会受更多的苦,说不定那些太监还会施些暗手,不若乖乖的,他们总不能一直按着我,等到他们放松了警惕,我再伺机逃走。
反正新兰已经不见了,估计是去搬救兵了,希望她能及时找到泰,让我少受点罪。
一个太监还在后面扭住我,高阳却走过来,蹲下,嘴凑在我耳边,用只有我们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道:“你虽然失了宠,但别想着攀上泰哥哥,你会害死他。”
我低声问:“为什么?”她继续用很低的声音道:“那天宴会,他只看了你一眼,我就懂了。我当然懂,他的每个眼神我都懂。泰哥哥那么骄傲的一个人,我从未见过他那样的神情。温暖到欢喜,欢喜到卑微,好像没了他正在望着得这个人,就没有在世间存在的必要。”她的神情里全是嫉妒和羡慕,我被惊呆了。原来只是个荒谬的猜测,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我摇摇头,只用气声对她说道:“你的感情过了,高阳公主。”我刻意加重“公主”二字,提醒她,阿泰是她的同胞哥哥。她咯咯笑了,笑得极扭曲,道:“我高阳要的,要爱的,没有什么能够阻挡。你们武家又能好到哪儿去……”
☆、第四十三章 恃宠娇多得自由,骊山举火戏诸侯
话还没说完,忽然听到一声呵斥:“放手!”李世民的声音。他几个纵身到了跟前,一脚踹在了还扭着我的太监身上,那个小太监倒在地上,挣扎了半天都起不了身,周围也没有人敢扶他。大家反应过来,纷纷跪地请安。
李世民谁也没有搭理,半扶半抱的把我拉起来,我的膝盖疼得失去知觉,完全站不住,只能靠在他怀里。这许多日子不见了,他的怀抱里一样的味道,一样的温暖。
这时他身后新兰和高德顺才跟上来,都是跑得气喘吁吁。李世民目光仿佛碎裂的星光,看着我,全是心疼,忽的目光一紧,手摸上我的左脸颊,全身冷冽之气都冻得我一颤,他沉声问:“是谁打的?”
没人敢搭话,但众人也不敢一直沉默地不回话,这时高阳看了一眼慧昭仪道:“父皇,武才人不守规矩,踩了父皇赐给慧昭仪的披风,是以下犯上……”
李世民一个眼风扫过去,高阳就住了口,但是有些愣住,大概从未见过李世民如此狠戾的脸色。李世民冷冷地看着跪在地上请安未起的慧昭仪说:“她踩着朕的披风都踩得,难道踩不得你的?”慧昭仪听到此话,有些颤抖。
李世民对着周围跪了一地的嫔妃宫女问道:“慧昭仪除了无故掌掴武才人,滥施私刑强行罚跪雪地,还说了什么不敬的话么?”这话问得充满暗示,此时有个黄衣宫女唯唯诺诺,却说得流畅:“慧昭仪对皇上也不敬,说武才人未上过……皇上的龙床,所以不懂道理规矩……”
李世民眉头蹙成一团,道:“身为宫妃,说出这样低俗和大不敬的话,有伤皇室体面!”
对高德顺冷声道:“高德顺,传朕旨意,慧昭仪滥施私刑,藐视皇权,以粗言秽语扰乱宫廷,从现在起废为庶人,打入冷宫,其下太监宫女未能劝阻得当反而推波助澜,全部杖毙。”
高德顺道:“喏。”
我傻眼了,因为我跪了一下被打了耳光而死这么多人,太过了吧。忙出声相求:“皇上,千万莫要迁怒,他们只是奉令行事,并不了解对错,求您绕过他们吧。”
李世民看了看我,温和地说:“嗯,好,你说怎么样都好。先别操心这些了,朕带你回去,让太医给你瞧瞧,前日才停了药,别又复发了。”我心下奇怪,他怎么知道我前日停药的?
他豁地抱起我,也不顾这么多人在场,还有高阳在,把我抱着就走,往钟庆宫去。临去前,我扫见刚才开口的黄衣宫女,郑重地对着我磕了个头。
他拿了热毛巾帮我敷着膝盖,几个月没见了,他清瘦了许多,也憔悴了些,我有些陌生感,而且上次那样的情形下分开,我现在不太愿意和他说话。可是没有他赶来救我,我也许还在雪地里跪着,心里还是高兴他来。
见我们都沉默,高德顺在一旁啰嗦:“娘娘,皇上一看新兰急匆匆的跑到御书房门口,扔下一殿的皇子大臣,话都没问就跟着新兰走了,路上才大致知道发生什么事,就运了劲力狂奔,奴才们都跟不上趟……”
我看看李世民,还是没有出声,他对高德顺和新兰道:“你们先退下吧。”新兰满脸不情愿,不愿走,但是还是被高德顺拖着出去了。李世民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对新兰温和的笑了笑。
他揽了我的腰,见我有些僵硬,手放开,改扶了我的肩,问:“明空,你还在怪我吗?”
我点点头,又摇摇头。他大手摸摸我的头发,一下子把我揽到怀里,我略微挣了挣,可他抱着我的力气很大,只是抱着我,没有什么其他的动作,我于是就静静靠在他怀里,听着他强有力的心跳,一下一下,却急促。他叹了一声道:“我该拿你怎么办?我这三个月过得像几十年那么长,我不敢见你,怕你见到我生气,身体又不好,我也怕我见到你,还是忍不住怒气和……我从来骄傲于自己的自控力,可不知道为什么中秋那天却理智全无。以后不会了,你别再怪我了好不好?”
我原本心里冰冷,这几个月病着,又闷得厉害,刚才虽被雪地罚跪和打耳光,但心里刚强得很,只想着对策。可此时听他这么一说,满心的委屈都涌上来忍不住眼眶热起来,我一面恨恨地捶着他的背一面哽咽道:"都怪你,说好平等以待的,却强迫我。。。。。。之后还扔下我一个人,任人欺负。。。。。。"
他轻轻拍着我的背道:"以后不会了,绝不会了。"
我抬起头,红红的兔子眼盯着他道:"你对我不管不顾,别人欺负了我,你却要杀不相干的人泄恨,这是明君所为吗?"
他看我不生他之前的气而是追究这件事,松了口气,看着我笑:"你不是拦着我了么?"
我顿时明白了,"哦,你就是要我开口求你,"想了想又道,"如果你直接处罚他们,他们必会对我积怨,虽然只是宫女内侍,可是暗处的伤害,防不胜防。如果不处罚,大家只会认为宫中法度不明,滥用私刑的事情可能会愈演愈烈。"
他赞赏鼓励地眼神看着我,我继续说:"所以你要赐死他们,而我求情拦下,即使受罚他们也会心怀感激。只是,你不怕被人说残暴?"
他老神在在地说:"朕这么些年都被称圣君明主的,也累了。偶尔做些一怒冲冠为红颜的事儿,又没有坐实,没什么大关系。"
他虽这么说,我却知道,这万般计较思量都是为了我,心里怎么会无动于衷?
我终于对他笑了笑,原道是再平常不过的一个谅解的笑容,他的眼神刹那间却明亮得像长安城的万家灯火,温暖悠远却充满人间烟火气。
他叹道:"少时读史书的时候不明白,周幽王为何会干出烽火戏诸侯为搏褒姒一笑的蠢事,现在算是明白了,却替幽王难过情之所钟不得已而为之。。。。。。"说完他目光幽深却炙烈的看着我,"但愿我比他幸运,不用在江山和美人之间选一个。"
我被他这样看着,脸有些发烧,却回道:"皇上是千古明君,绝不会做有损社稷的事。明空也不是褒姒,不需要子衿做那样的选择。"
他听了轻叹一声,手臂更加用力,仿佛要把我锁住在他怀里。半晌,只有沙漏静静流淌的声音,只有屋子里点着的梅花薰香,只有我们两人默默站着,都有些恍惚了。。。。。。
终于高德顺轻轻扣了门,打破了平静,李世民和我都是一激灵,好似梦境被打破,他还是道:"何事?"声音却温和得发柔。
"。。。。。。"高德顺明显一愣,却清咳一声道:"陛下,该用晚膳了。陛下这些日子一直胃口不佳,奴才担心陛下的身体。"
我有些自责,为了我吗?我看着李世民,他还是拥着我,好看的眉毛皱了皱道:"多嘴。朕习武之人,少吃几顿会出大事吗?"
我推了推他道:"禁不住你这么劳累政务繁忙。我也饿了,能传膳吗?"
他对我安慰地笑笑,高声道:"传膳道撷芳殿,多备菜!"
"皇上,要传酒么?御酒坊新酿了。。。。。。"
"不要。"高德顺还未说完就被李世民截断,我心里松了口气。
可这口气还未全放下,就听他吩咐道:"着敬事房记录,朕今晚留宿撷芳殿。"
我整个人瞬间僵在当场,心里千回百转,但他轻轻拍拍我的背,在我耳边用很小的声音道:"别怕,只是做做样子给外间看的。既然答应了你,就一定会等你心甘情愿。"
第二日早朝过后,即有圣旨颁至:"奉天承运,皇帝召曰:才人武氏仪容瑰丽,德工出众,伴驾有功,深得朕心,擢升品级,封为媚嬪,颁金册,赐居钟庆宫。"
我跪在地上接旨的那一刻,身子微微颤,压不下心里的寒意和恐惧。我。。。。。。我是不是改变历史了?
☆、第四十四章 最是难测帝王心
历史上武媚到李世民驾崩都只是才人,从未被封过嬪,直到李治登基才封为昭仪,而后母仪天下。我心下骇然历史与我所知道的不同了,但我还存在,没有被抹去。可是我却隐约觉得,我再也回不去了,回不了我的时代了。
整个钟庆宫的人除了我和新兰都喜气洋洋的不只因为偏殿的娘娘升了一宫主位人人有打赏,更是因为新封的媚嬪圣宠隆厚,连下面的奴才都是高人一等似的,说话气壮,腰都更直。大家都说,媚嬪武氏,进宫才半年竟越过重重品级直接晋封二品嬪位——昭容,而且还是在并未诞育皇子的情形下。
慧昭仪的父兄在朝堂上受了影响,调职去非机要部门的调职,远放离京的远放,一时之间经过慧昭仪一事所有人都明白了:武媚嬪是皇上的心头宝,再也不敢有人随意怠慢。别说欺凌了,连逢迎讨好的人都是接踵而来。
虽然赐住了钟庆宫,但我并未搬去主殿,住惯了的撷芳殿更觉温馨熟悉。这日我原躲在撷芳殿看书,珠月不停来报,这宫娘娘、那府女眷携礼物来拜访,探望我的"伤腿"。我不觉好笑,搞这么大阵仗,无非是皇上天天遣御医来瞧,他本人也天天往这钟庆宫来。可跪雪地的只有那一阵子,我身体底子好,又年轻,并非娇生惯养,哪有什么大事。
我心下烦闷,索性从侧门溜出去,去御书房看看子衿去。途中经过会客厅的窗子,里面熙熙嚷嚷,好不热闹。我慢慢沿着墙根悄悄走过,听到几个声音:
"阴昭仪,您前些天还对武媚嬪娘娘颇有微词,今儿怎么上门送补品来了?"
另一个声音抢道:"只怕是为了天天来钟庆宫的陛下,制造偶遇吧?"
阴昭仪未正面回答,只道:"听说武妹妹前些天也还病着,惹了皇上烦闷,我只担心罢了,既然皇上都不气恼了,我在宫中多年,当然应该多关心武妹妹了。"
刚才抢声的女子道:"也是,阴昭仪有两个皇子,入宫已多年却常常见不到皇上,多关心关心皇上心尖儿上的人,当然是好处良多了。锦嬪娘娘说是不是?"
第一个问话的女子锦嬪道:"当然,姐姐向来最会分晓关系厉害,不似我,从小被父兄宠坏了,什么都不会。"
我不由顿足,想听听阴昭仪如何作答。
"容夫人和锦嬪妹妹说得是,熙阴出身寒微,当然须行事谨慎。容夫人也是各中聪慧之人,媚嬪妹妹的大哥武大人刚刚被调回京师任工部侍郎,容夫人就懂得为夫君搭桥铺路,真乃贤妻,熙阴佩服。"
锦嬪和容夫人一番话说得尖锐而无理,而育有二子又资历深的阴昭仪能不怒不愤,不卑不亢地作答,还指出容夫人也是一样心思,此女子怕是不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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