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莲不理他,一溜烟跑出去了。
小荷突然醒悟,凭云铮的身手,若真要用强,小莲哪有躲避的余地,原来他根本就没那意思,不由得松了口气,笑道:“少爷放心,奴家会好好管教她的。”
云铮白了她一眼,道:“算了吧,你还不是护着她。刚刚这番情景不过是怕我责难于她才不得已为之吧。”
小荷脸一红,心想少爷这半年来,不知道怎么就精明了数倍,什么都瞒不了他了。
云铮见她不说话,忽然皱眉道:“对了,日后别再叫我少爷了,你已经抬了妾,日后还是叫我夫君的好。这几天小钰儿整天拉着公主到处跑,说是介绍燕京风物给她看,等过几日公主得空,在家里的时间多了,你总是叫我少爷少爷的,公主怕是要说我们云府的人没规矩的。”
其实林玉妍性格和善小荷在淮安的时候就知道了,但毕竟今时不同往日,总会有些差别的,便点点头应了。她哪里知道云铮不过是打着林玉妍的幌子达到自己的目的而已,其实林玉妍根本不会多事,她老早就给自己定位好了的,她是个聪明的女子,知道自己身份特殊,要在云家得到尊重,决不是乱发脾气多管闲事可以得到的,最好的办法就是在云家做一尊菩萨,做到八字真言:严于律己,宽以待人。
聪明的女人能够懂得,即便自己的男人再疼爱自己,若是自己跟他身边的人都相处不好,则总有一天这种疼爱会被慢慢地侵蚀一空,变成厌恶、憎恨。所以,如果要维持那份疼爱、怜惜,就一定要学会一切为他考虑,站在他的角度看问题、处事情。
云岚终于做出决定,前往洛阳就任太尉一职,事情既已决定,临行反而不是很急,还有半个月的时间交接一些事务,云铮这天便被父亲叫去了书房。
“还有几天时间,有些事情也该给你交点底了。”
云岚用这样的语气开头,云铮一听就知道今天的谈话肯定事关重大。
云铮肃然道:“父亲有何教训,儿子定然牢记。”
云岚道:“你上回说过,我云家族产如此庞大,却不仅不能盈利,每年反而还要倒贴进去一些,这其实是制度上的缺失所导致的,所以你希望接手家族产业,让我们云家除了田产以及出租各府县的城区旺铺之外,找到第三条聚财之路。”
云铮点头道:“儿子是有这样的想法,想请父亲成全。”
“你有这份心思,为父自然是十分欢喜的。”云岚先肯定了云铮一句,又道:“不过,这其中的困难,你可曾想过?”
云铮有些不理解,“体制改革”的办法,他在给父亲的书信中也大体上提到过,怎么父亲仍然问出这样的话呢?
云岚一看云铮的脸色就知道他在想什么,摆手道:“你写的东西,为父自然看了,姑且不说那些大套路对或者不对,至少里面你对困难的估计,就完全是弄错了方向。”
云铮一听便有些奇怪,他的书信中,基本上是将云家的家族产业看成了日后的一些国有企业,要解决这些产业的问题,其中有一条就是改掉吃大锅饭的制度,实现按劳分配原则。按照设想,这样一来肯定有不少矿工“下岗”,所以困难就应该出在这些人的“下岗再就业”上面,怎么父亲说自己对困难的估计完全弄错了方向呢?
病体初愈,明天应该能补上欠债了,一共是欠2000字,那么明天应该更7000,或者明天更6000,后天也更6000,这样轻松一点。
卷四 海雨天风独往来 第7章 大权交接(二)
果然,云岚摇了摇头,轻叹道:“按照你的估计,在你进行大规模的那个……产业改革之后,将会有许多矿工没有事做,导致‘下岗’,然后引发一连串的问题,是吗?”
云铮点头道:“眼下我们家族的矿业过多,用的又是最原始的采矿和冶炼办法,效率低下不说,用的人力资源却十分庞大,据儿子了解,矿工竟然有大几十万,等儿子进行了改革和采用了新式设备之后,根本用不了这么多人,到时候肯定有很大一批人没有事做,这批人闲着没事做,可是仍然要吃饭,如果靠家族养着,那改革不改革岂不是没有区别?当然要安排也不是没有办法,比如我们可以把矿区扩大,冶炼产业也跟着扩大,但这需要时间,一时半会怎么能行?所以儿子才会觉得这是个麻烦。”
云岚笑了一笑:“为父不知道你怎么想的,你书信中说的那些点子,看起来还是挺有道理的,但你现在这个担忧,为父就实在有些纳闷了。这么些人在那里,能做矿工的,那都是青壮劳力,你竟然担心他们没事做?你啊你……你不是说你觉得我们北疆的官道还修得不够宽敞平整吗?你不是说我们北疆还有许多适合开垦的荒地吗?你不是说我们需要建设一两个超大型的码头来直接与各国进行贸易而不假手于朝廷吗?你不是说我们还应该跟辽国谈一谈和平共处甚至在边境开他几个大型贸易集市吗?……这种种的想法要实现起来,难道不需要人力吗?若是你那矿区的改革改不掉这么多人,那么搞以上这些建设的人咱们还得想办法再去凑,现在岂不是正好,那些被你裁掉的人,正好可以加入到你新规划的这些项目中来,而且这里面还有好处:他们原本是因为‘做得不好’被裁下来的,那么他们肯定会担心自己日后没有着落,然而你却给他们新找到了事情做,让他们可以继续用他们的薪水补贴家用(主粮其实是云家负责了),你不仅不用担心他们会不满,还能让他们心存感激,何忧之有?”
云铮目瞪口呆,父亲一个天下闻名的名将,居然还会这套。不得不说,云岚的这些考虑确实很对,按照这个设想,这些人不仅不是麻烦,还是另一批工程的建设主力。
“父亲高见,是儿子考虑不周。”云铮一脸惊讶。
云岚摆摆手:“你也跟他们一样吹捧你爹?”他制止住云铮打算解释的意思,指了指旁边的椅子让云铮坐下,自己也到主座上坐好,沉吟了一下,才道:“你说的那些改革计划,就是所谓股份制这些,为父和你叔父已经交换过了意见,虽然这个主意在我朝从未出现,但实际上也是有迹可循的,说到底,无非就是把家族产业私人化,调动参与者的积极性……按照你叔父的话说,你这就是赌一个‘人性本恶’,或者说‘人性本私’。不过为父不关心这个,跟打仗一样,兵不厌诈,只要能把仗打赢,用什么办法有什么要紧的?管他人性本善还是人性本恶,那都是那些儒生们爱讨论的事情,在为父来看,全是一通狗屁,一点实际作用都没有!所以为父对于你想到的这些法子,是没有偏见成见的,只要它们的确能起到你所预计的作用,为父这里就能给你足够的支持!”
云铮先前听云岚说到人性本恶,心里就吓了一跳,这个观点可是跟亚圣孟子相反的,万一自己老爹也极讲究儒学礼教,搞不好这事情就得夭折在摇篮里了。不料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老爹竟然根本不在乎这个!不过想想也就释然了,一个名将,岂能拘泥那么多,自然是白猫黑猫,能抓老鼠就是好猫嘛。
“有父亲支持,儿子的信心就充足多了。”云铮笑了起来道。
云岚最近颇为欣赏自己这个儿子的一点就是,他敢在自己面前无所顾忌地笑谈,在燕京能做到这一点的,除了他母亲以外,还真找不到第二个了,要是放眼天下,那么还应该加上万昌皇帝和水犹寒两师兄弟。同样是儿子,云钧跟云钢在他面前可比云铮“老实”多了,基本上是云岚说什么他们就应什么,没回答一句话都要先思索一阵,生怕答错了会惹父帅不高兴,哪里像云铮这般随意。更重要的是云铮的这分随意,不会让他觉得是轻视了自己的威严,反而处处透露出一阵亲近,那是父与子之间的亲近,血脉相连的感觉,这让他对云铮的好感更加倍增。
云岚也很难得地微微笑了一笑:“回到先前的正体,为父说你的担忧放错了地方,那些所谓的下岗矿工安置起来很简单,但真正困难的事情仍然是存在的,你可知道?”
“请父亲示下。”
“示下什么,你自己先想,想好了告诉我。”云岚瞪了云铮一眼道。
云铮噎了一噎,琢磨了一下,突地恍然道:“父亲可是说那股权分配的事情?”
云岚点了点头:“此其一。”
云铮又一愣,还有?苦思半晌,试探着问:“账目公示?”
云岚这才欣赏地点点头:“不错,正是这两点。”他喝了一口茶,道:“那股权分配里的麻烦之大,为父感觉你根本就还没有设想好。现在这些产业名义上是属于整个家族的,而家族是为父这个宗主做主,所以这些产业按说名义上属于全家族,实际则应该是被为父掌握。但其实在为父之下,也就是各个矿区,都有各自的负责人。你不要因为这些负责人的任命需要为父点头就觉得那都是为父的人,其实不然,他们的任命实际上是宗族大会决定的,为父名义上享有决策权,其实只享有否决权,真正决定谁去掌管一处矿山矿业的,是宗族大会。那么按照你的计划,日后我们的矿区要进行股份制改革,这里面就出现一个问题:我们宗主家里,应该占多少股份?原先的负责人应该占多少股份?最后,每一个矿工应该占多少股份?如何安排这个股份,既不会让我们宗主之家失去对各个产业的控制,又不会让负责人们反对过激进而导致宗族大会闹场,这是一个很大的问题,你要知道,那些负责人能够通过宗族大会的任命去到矿区任职,就说明他们在大会内的人脉。现在矿区亏钱,你怀疑有‘硕鼠’,其实这些硕鼠很有可能就是这些人,但因为他们在宗族大会的人脉,即便我们是宗主之家,也不是轻易就能动他们的,要知道我们云家之所以有今日威势,靠的可不仅仅是宗主一家,北疆的‘云家将’少说也有好几十,那还都是有五品以上的,再低的就更多,这些人是我们控制北疆二十多万大军以及六十多万预备军的基础,如果我们云家内部的矛盾因这股份制而埋下或者说激化,则非但是你,就连为父也成了我们云家的罪人。”
云岚这样一说,话就有点沉重了,云铮听得肃然起来,皱眉道:“父亲所虑极是,儿子还是想得过于简单了。”
云岚不理他,继续道:“再说那股份制的实行,按照你的规划,大到我们宗主之家,小到每一个矿工,都是拥有股份的,只是大小差别很大而已,实际上却都是矿区的‘拥有者’,你的意思是这样能激发矿工们的干劲,这一点为父自然看得明白,但这就需要账目公开,让每一个矿工都知道每一个月出产了多少矿石,卖掉了多少钱,他们按照比例可以分到多少……对吗?”
云铮点头到:“正是如此,当每一个矿工的收入都跟矿区联系起来之后,他们才不能不更加努力的干活,因为这不仅是关系到我们云家的收入,也是关系到他自己每个月能拿多少薪水的事情。但是这其中的监察机制十分重要,儿子一贯有一个观点,贪官之所以贪,首先问题不是他自己,而是这个体制有问题,特别是监督体制,若是监察体制完善,贪官根本没法贪钱,那才是从根本上杜绝贪官的出现,至于寄希望于官员官吏都听从圣人教化……那母猪都能上树了。”
云岚有些楞了,皱眉道:“为父听说你有一句‘目空天下士,只让尼山一个人’,好像还是服了孔圣的,今天看来,你连孔圣也不怎么看在眼里。”
云铮讪讪,干笑道:“这个……反正儿子的意思就是,咱们日后制定规矩、条列,首先一点需要改变的就是:我们不能假设我们所用的都是好人、清官,我们首先得假设我们所用的人全是贪官污吏。在这样的假设下,我们再制定法律法规,务必要达到一种境界,那就是哪怕你再贪、再污,在我们的制度下,你也贪不到东西。儿子觉得这样的法律法规才算严谨,才算公正。所以账目公示的作用也在这里,让所有人都知道收支盈亏,知道每个人可以拿多少钱,这才公正公平,才能减少或者甚至避免‘硕鼠’的存在。”
云岚皱了皱眉:“可是你是否想过,万一你这边的改革真的成功了,其收入达到你书信中所预计的程度,这样的数据公布出去,传到了洛阳那位的耳朵里,会有什么后果吗?”
云铮顿时愣住。
云岚看了他一眼,淡淡地道:“你是我云家的世子,日后要管的事情,可不仅仅是你现在手头要处理的事,站得高了,不仅要看得远,还要看得全。”他说话的口气虽然淡然,但目光却是很严肃地看着云铮,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云铮沉吟了一下,忽然坚定地道:“父帅放心,这件事情我会在仔细考虑,争取找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来。”
云岚笑了笑,摆摆手:“好吧,你先去吧。”
云铮走后,云岚忽然道:“夫人,你看如何?”仿佛对着空气说话一样。
但书房后面的休息室里忽然走出来一个曼妙的身影,正是宁婉婷。
宁婉婷面色有些疑惑:“铮儿的武功,最近怎么进步得这么快?妾身若不是全力以赴,只怕方才都要被他察觉出来了。”
云岚晒然一笑:“他走到门口之时,你还未把他放在心上,那时他便有所察觉,为夫看得清楚,他进门时的目光装作不经意地朝这小门望了一眼。”
宁婉婷面色一红:“的确时没料到他进步如此之大,眼下看来,似乎已然突破养生主第七重了。若真是如此,以他现在的年纪,怕是比当年丁大哥还要进步得快了。”
云岚想了想:“小寒哥这么久找不到人,上回却忽然托铮儿传书来说了岳阳君山的事情,莫不是他暗中跟着铮儿,趁着铮儿两次被刺,强行将铮儿的内力提了上来?”
宁婉婷蹙眉道:“他反正是神出鬼没惯了,谁知道他在哪里?”
云岚苦笑起来:“当年的事情其实跟小寒哥没什么关系,他担不到什么责任,怎么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这样?若是大姐在天上看见了,岂不也要为难?”
宁婉婷只是不说话,云岚无奈,只好把话题转回来,道:“铮儿的武功自有小寒哥盯着,怎么也出不了事的,且说其他。夫人是否觉得,铮儿这大半年来的进步,有些太大了?”
宁婉婷显然也很有些疑惑:“年前他忽然开始关心起家族和朝廷里一些事情的时候,妾身还颇为高兴,觉得儿子总算开窍了,知道自己是世子身份,这些事情是跑不了的要知道。但后来他忽然变得文采四溢,连那么多大臣文豪都被他折服,就是叔叔的信里也将他夸得跟花儿一样,妾身才觉得有些奇怪。要说铮儿这孩子武功进步快,这妾身能够理解,毕竟师父厉害,自己也极其刻苦,兵法厉害也不奇怪,家学渊源嘛。但这文采……妾身就实在弄不明白了,当初在洛阳教他读书,他那些作业都经常是让林曦和妍儿代笔的呢,怎么一转眼就成了李白再世、杜甫重生了?但这还可以说是他过去藏拙,只是后来藏不住了才表现出来。但这政务上的本事却是哪里来的?夫君你看这里:‘四,建立新式产业制度。实现产权清晰、权责明确、政矿分开、管理科学,健全决策、执行和监督体系,使矿业成为自主经营、自负盈亏的法人实体和市场主体。’这里面的意思妾身大体能够明白,可是这些词儿……什么‘科学’、‘法人实体’、‘市场主体’,这都是哪弄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