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次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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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次呼吸- 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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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舅舅伸脚就去踹门,里面一阵犬吠。 
  “人呢?都他妈死了?!” 
  里面的狗叫得愈发猖狂,不一会儿里面就有开锁的声音,开门的人语气里透着不快:“大过年的,叫什么叫?!” 
  钟垣一开门就愣住了。 
  “夏岩?”钟垣一伸手像是要去拉他。 
  大舅舅一记直拳就照着钟垣脸上挥过去,钟垣踉跄了一下,捂了一下鼻子,马上就有血流出来。钟垣死盯着他,眼神极委屈。 
  “谁啊这是?!”一个老妇人怒气冲冲地过来了,见了我们也是一愣,“夏……夏……”夏了半天愣没夏出来。 
  “钟垣,甭跟我在这儿装圣洁,你今儿就把当年的事儿原原本本给你家里人讲清楚。”大舅舅大声呵斥着,“夏薇薇一辈子行得端坐得正,不是拿给你们家随便糟蹋的人!” 
  “夏,夏岩……这就是……?”从里面走出来那老太太顾不得去扶钟垣,双眼直勾勾盯着我,“这就是夏薇薇的儿子……?” 
  “看什么看!”大舅舅一把护住我,大手一拎就把我藏身后去了,“告诉你,夏念非生是夏家的人,死是夏家的鬼,别指望他会认你们!”说完,转身就走了。 
  我在钟家门口呆立了一阵,钟垣他妈都快把我望穿了。大舅舅走出几步转过身来吼我:“还不快回来?杵人家门口等着收压岁钱呢?!”我一愣,又是几步跑过去,跟在大舅舅身后。 
  “您冲动了。”我忍不住说他。 
  “是爷们儿就该血性点儿,别学你妈那一套。”他抽抽鼻子,“她就是心肠太软。” 
  “当时那种情形……她一个姑娘家,您怪不得她。”我闷闷说道。 
  “我真没想到会是钟益扬,”他声音里带着种说不出的情绪,“我一直以为是钟垣。” 
  “我以前也以为是钟垣。”我跟他并肩走着,不知道为什么有点儿难过。 
  “我真他妈想宰了钟益扬。”他烦躁地一拳打在旁边土墙上,“薇薇真不值。” 
  “我妈知道你们疼她。”我看大舅舅一眼。 
  他回看我一眼,抬手帮我拍了脑袋上的雪花儿:“冷不冷?” 
  “有点儿。” 
  他扯了自己的围巾给我套上,淡淡看我一眼:“这儿不比凫州,出门也不知道戴个围脖。” 
  “你不冷?”我看他。 
  “冷啊,架不住我身体好。”他吸了吸鼻子,看看前方,“要吃馄饨么?今儿我有钱请客。” 
  “有钱你就请吃馄饨?”还下一届市委书记呢。 
  “那你要吃什么?唐僧肉?”大舅舅瞪我一眼,“薇薇小时候,特喜欢跟着我去摊子上看人家煮馄饨,那时候倒是想吃,吃不起。” 
  “诶,你说这些干什么。”我不痛快地看他一眼,“去就去呗。” 
  他终于像是笑了笑,第一次在我面前透出点儿慈祥,拉起我就走。 
  大舅舅跟我一起找了家小馆子,老板跟老板娘一块儿围在店堂角落的电视前面看春晚,见有客人来急急忙忙端着馄饨下锅。我跟他一边捧着缺了牙儿的大碗喝汤,一边跟着小老板看电视。 
  “以后在学校碰见钟垣,离他远点儿。”大舅舅冷不丁看我一眼。 
  “本来就不怎么近。”我失笑,跟他两人都沉默了一会儿。半晌,我愣愣看他一眼:“你说,要是没有我,我妈现在是不是要幸福得多?” 
  我看见大舅舅明显地愣了一下,一只大手盖上来:“你小子瞎说什么呢。”他把五指深深插进我头发碴里,目光深邃,“薇薇最疼爱的就是你。” 
  我张了张嘴,心里却是一酸。 
  我同他一起稀里糊涂地喝完了馄饨汤,给了钱走出小饭馆。外面下着小雪,我戴着大舅舅的围巾,跟他一人一头雪花儿地并排走。东崖和西崖两条街紧邻着,徒步不到十分钟;大舅舅拉着我在窄巷子里穿行,表情突然有点儿难得的忧伤。 
  “以前这巷子好像没这么窄,我们东西崖两条街的小孩儿就在这片一块儿玩。”他抬眼看了看临街住户家支出来的椽子,淡淡地提了一句。 
  “我妈也在这块儿玩?”我跟着他看椽子。 
  “你妈,钟垣,钟益扬,都在。” 
  “嗯。” 
  “以前钟家没老二,只有钟垣的时候,他见天地跟着我们,那时候我也小,还带着他。后来有了他弟弟,我也上了学,也就不跟他亲近了。”大舅舅说这话时有点儿慢,小心翼翼地,像是在回忆什么,“最后就是你妈跟着那两兄弟,三个混世魔王,东西两条街到处跑;旁人看了,都觉得他们仨感情特别好。 
  “我记得我妈怀上薇薇的时候我还跟钟垣说过,要是我们家生了个女儿就嫁到他们家去。”大舅舅说这话时表情像是被谁狠狠地抽了一下,“那时候钟益扬也还没出生,我们都以为钟垣是钟家亲生的,后来才知道,钟垣是当时他们家以为自家媳妇儿生不出孩子了才抱回来养的,谁知道养着养着就怀上了。后来就有了钟益扬。” 
  “带烟出来了么?”他突然看我一眼,“我想抽会儿。” 
  “你抽烟?”我边从裤兜里摸盒子边问他。 
  “不常抽。”他慢慢接过烟,背着风点了,在路灯下眯起眼睛看我,又帮我拍了拍头上的雪花儿。 
  “你妈上到高中那会儿,就开始跟钟垣谈恋爱。当时这事儿我知道,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感觉,但还是帮她着瞒家里,”他看看我,“现在想起来,我特别后悔。 
  “后来钟垣考上大学走了,大半年地才回来一次。我看薇薇那会儿为这事儿挺伤神的,心想年轻人谈恋爱,分分合合也正常,就没怎么管她。后来突然有一天,钟家老二就植物人了,那时候植物人算是个新鲜东西,这事儿在我们这一带挺轰动;但是大家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就当是钟益扬突然病了,然后就昏迷了。当时薇薇死活不肯去医院看他,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也没往其他方向上想。当时这事儿就是一阵风,吹过了就算了,我那时候刚刚工作,也忙,来不及关心你妈怎么样。” 
  他狠狠吸了一口烟,慢慢把目光放到我身上:“再后来,过了好几个月了,你外婆就发现薇薇有了身孕。”他又把眼神垂下去,“那时候家里鸡飞狗跳的,又不敢声张。你妈不肯说是谁,我就猜是钟垣,还不敢往明处说。当时我特别想拿把刀把钟垣给剁了,特别想。 
  “后来你妈走了,一直没音讯。钟垣回来过几次,一问他也什么都不知道,两家的关系就这么僵起来了。”大舅舅目光迷离了一阵儿,“最后就是……薇薇死的那会儿,钟垣在凫州打了电话过来,突然就把什么都给认了。那时候电话是我接的,本来是想好好儿骂他一顿,居然什么都没说出来。” 
  我觉得他的声音几乎已经哽咽了。 
  “其实现在想起来,要是钟垣就是你爸……”他哽了哽,目光随即转向一边,终究没有再说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文里跟现实中同一天过除夕,这个巧合很有爱,也祝大家新春愉快~~ 
另,群里的各位,春节礼物已经放出,请注意查收XD  
 
  10  
  外公在大年初九那天终于能进食,这时候全家的心都像是着了地。外婆围在病榻旁边打转,说阿弥陀佛,你看看,我就说你一见着念非就会好的,你看看是不是…… 
  外公瘦了一圈儿,被两个舅舅从医院接回来设了家庭病房;外婆带着步步在厨房熬粥,我端出来守在外公床头一勺一勺地喂。 
  “行了我又不是小孩儿,别这么矫情。”外公伸出手来想接过碗跟勺子。 
  “不成,您自己吃又跟冲锋似的几口喝完,到时候还得出事儿。”我攥紧了勺子,“我得慢慢儿喂你喝。” 
  “你这么喂下去,一碗没喝完粥都凉了。”外公数落我。 
  “凉了就凉了,凉了让外婆再热去,您身体要紧。”我持平端碗,“您甭跟我犟,来张嘴。” 
  “你明儿就走?”喝了几口粥,外公问我。 
  “嗯,本来假期就短,元宵节还有个剪彩要去。”我随口给他吹了吹,“您现在什么也别想,就好好儿养身体。过阵子您想留在崖北就住崖北,您想去凫州就去凫州;崖北有舅舅们照顾您,到了凫州有我看着您。”我又看他一眼,“您要是打算常住崖北,我隔三差五地过来看看您。” 
  外公跟我都沉默了一会儿,半晌,他悠悠看我:“说是年三十晚上你跟你大舅舅到东崖横街把钟家老大给揍了?” 
  “大舅揍的,我没动手。”我低眉舀粥。 
  “念非,你别多想。”外公看看我。 
  “我多想什么?”我抬头望着他。 
  “你外公从来没有觉得你的出生是个错误。”他静静地看我,“你是好孩子,跟谁是你爸爸没关系;在夏家,你就是夏薇薇的儿子。” 
   
  年初十,我正式动身回凫州。大舅舅开车送我到机场,途中经过东崖横街的巷子口,我不由看了一眼,无话。 
  “别老去想。”大舅舅看我一眼,顺手打了方向盘。 
  “也没有。”我对着巷子口愣了一会儿,收回目光。 
  大舅舅伸手过来摸摸我脑袋:“你就当从来没有钟益扬这个人,你要是真觉着缺少父爱……”他回头朝我微微一笑,“正好能过继给我当儿子。”他平素就极少笑,今天突然这么发自内心地温柔笑起来,确实还是比较骇人。 
  我抿抿嘴,没吱声儿。 
  大舅舅倒也没多说什么,继续开他的车,几分钟后忽而又起了这个话头:“钟垣对你好,你就受着,也别记情,那是他该你的。”我看他一眼,脑子里还没反应过来,他又开了口, “钟益扬从植物人到现在二十多年,估计时候也不多了。要是他去了……”他凌厉看我一眼,“你敢出席葬礼我打断你的腿。”末了还落井下石地加一句,“夏家从此以后就没你位置。” 
  “哪儿能呢。” 
  “谁说不能,爸老了,我还没老。”他哼了一声,“我没你外公那么豁达,你敢给我做一个试试。” 
  我失笑,由着他一路把我拉到机场。我一路沉默,本来想认真看看崖北最后的风景,可脑袋里又开始自我折磨。这几年我一直都挺不愿意去想我父亲母亲的事儿,因为不管怎么想都是自己折磨自己;有时候我甚至觉得我的出生完全就是个悲剧,不招任何人待见。刚知道钟益扬这个人的时候,我几乎天天都在想他,想得脑仁儿疼。我爱夏薇薇,这毋庸置疑,但是夏薇薇爱我么? 
  她是以怎样一种心情看着我出生,成长,牙牙学语,调皮捣蛋,舞着两条胳膊追在她身后叫妈妈的呢。 
  妈妈…… 
  我有点儿难过了。 
   
  临行前大舅舅招呼我过去,从胸前摸出一个沉甸甸的红包递给我。 
  “你这是干什么?”我愕然看他。 
  “压岁钱,这么多年欠你的。”他不自在地看看一边,“知道你现在不缺钱,但长辈给的还是得收着。” 
  “大舅,我这都多少岁了……”我跟他乐。 
  “甭跟我废话,你爱拿不拿。”他别别扭扭地转身,“我走了,你要真看不上,回头就打发要饭的去。” 
  “哪儿能呢。” 
  “行了行了赶紧走,看你鼻子冻成那样儿,里边有空调赶紧进去。”他督促我。 
  “诶。” 
  “逢年过节的给个电话。”他站在安检门后面跟我咋呼。 
  “嗯。” 
  “回了凫州别理钟垣。” 
  “行了知道,您回去吧。” 
   
  肖雁平过了初三就一直不停地给我发短信,说你来不来你来不来,医院里忙得都快抽风了你还在放寒假,太不像话了简直;你一个钟垣一个,还有院里那帮研究生,一走就是几十个,还让不让人活了。 
  下了飞机我给肖雁平打电话,说怎么了师父,想念徒儿了? 
  “想念个屁,”肖雁平骂我,“大外科一天几十场手术轮番轰炸,你倒是过来试试?保准一个星期下来连看见猪血肠都想吐。”骂舒坦了,肖雁平话锋一转,“院办把你的关系转到普外一来了,你看你哪天过来签个字。” 
  “哪天?” 
  “你说哪天?”肖雁平哼了一声儿,“我跟你客套一下你还真顺杆儿爬了,今儿晚上我总值班,你自己看着办。” 
  “我操,我这才下飞机呢。”我一个劲儿跺脚。 
  “我还才下手术台呢,三小时主刀,你有我累?”肖雁平说着就要掐电话,“你这会儿过来还能赶上食堂晚饭,赶紧的。” 
  我对着电话连续喂喂喂了几声,肖雁平那边干净利落地就没声儿了。我拖着行李箱边拦出租边郁闷,心说肖雁平你这人忒不厚道:哦,没跟着你的时候把我捧得跟朵花儿似的,关系一转过来就当牲口使唤,还不如李学右呢真是。 
  打了的到家放好行李,水都没顾上喝一口我就跳上车直奔附院。进到休息室时一个小护士告诉我说肖医生正在手术,我坐在休息室里看了一下报纸,标题很惊悚:《昨晨马来西亚黑帮火并五死十六伤》;我刚刚瞄完标题,那边肖雁平就扶着腰杆出来了。 
  “不行了我要死了……”肖雁平一见我就扑上来,“好徒儿,来帮为师按摩按摩。” 
  我一看手术室灯还亮着,拉好了他按在沙发上:“怎么了你?手术做一半跑出来?” 
  “再站下去老子的腰就该断了,最后是缝合,交给一助。”肖雁平理所当然地伸手来我裤兜里摸烟,“一会儿再有急诊,都是你上。”摸出来之后他一脸的震怒,“你居然抽中华,太不像话了,没收。” 
  我打掉他的手,抽出一支烟塞他嘴里,顺手捏他后腰:“靠,你站多久了,这身板儿硬得跟石头似的,不怕腰肌劳损?” 
  “我觉得再这么站下去我这腰迟早得废。”肖雁平哼哼唧唧地摸了打火机点烟,“每天连续三四场,场场都是大手术。我现在终于知道为什么我们院的外科高年资全都单身,敢情是性生活质量有问题。”说完很浪荡地看我一眼,“是不是你当初死活不读外科也是因为这个?” 
  “为人师表,你真他妈好意思说这话。”我手上一用劲儿把他给掐叫唤了。 
  “诶诶轻点儿!知道你握力好,可不是用在这儿。”肖雁平白我一眼,突然想了起来,朝手术室的方向一努嘴,“哦对了,白椴就在里面。” 
  “嗯。”我应了一声。 
  “你怎么都不激动?” 
  “你要我怎么激动,跳兔子舞?”我没好气地又使了使劲儿。 
  “诶轻点儿!”肖雁平又叫唤上了。 
  “我够轻了是你自己……”我话音未落,休息室的门突然就从外面打开了,哗啦啦进来一大群人。 
  “做完了?”肖雁平趴在我膝头上冲着那助手傻乐。肖雁平的助手这时候还带着帽子,边往里面走边扯口罩;白椴紧随其后,鞋也没换,一脸困倦,可一看见我就愣住了。 
  我心思转得飞快,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就把肖雁平从我膝头给推沙发上去了。 
  肖雁平扶腰软绵绵地爬起来,盯着助手:“病人送下去了?” 
  “ICU说床位紧,叫我们跟科室联系。”助手老实回答,跟肖雁平有一搭没一搭地商量着床位的事儿。我挺神经质地看了看白椴,见他没表情,双手插兜里站在那助手后面,就那么看着我。 
  “白椴?”我忍不住愣愣叫他一声儿。 
  “没事儿我先回去了,中午没睡,补个觉。”他不知道对着谁念了一句,转身就走了。 
  “肯定是ICU不想收,这不明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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