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十一郎默然看着,倾耳之际却听得微不可闻的“哒哒”声。
马蹄纷沓。
谁人策马奔腾,往此地飞驰而来?
小公子弯了唇角:“呵,说起来这一次沈家大难,连城璧到是站起来了。他虽然身负重伤,但到底也不负机会,成功站到了年轻一代的顶峰。”
沈璧君浑身一震。
小公子又像是自言自语:“听沈家幸存之人说,这一次后,连城璧便要正式追杀萧十一郎。不仅要割下他的头,还要夺回割鹿刀。唔……也许他准备称霸江湖了。”
萧十一郎心神一荡,手剧烈一颤。
——连城璧决计不会如此!
他张了张口,想要反驳,沈璧君已大叫了起来:“不会的!城璧决计不会的!他不会这样利用沈家,不会的!”
萧十一郎面色有些黯然。
他想开口质问,却无立场。这个世界已有一个能名正言顺质问连城璧的人,他萧十一郎……又算得了甚么?
他心中悲戚,只想甩袖走人。然他到底没有走。
概因——他还想见见那个人。
小公子不耐烦道:“你懂什么,就是因为萧十一郎,连城璧才没有得到割鹿刀,沈家才招来此番祸事。我要是连城璧,早就不管沈家,直接去追杀萧十一郎了。”
沈璧君所有的话皆被噎了回去。
她面白如枯骨,整个人像是被抽干了魂魄,迅速枯萎了!
萧十一郎眼中忍不住露出些许的怜悯。
马蹄声由远及近,萧十一郎甚至不再需要闭眼,也能听得。
他转头,凝望两人侧面相接的远处。
远处尘埃飞扬。
他看的到,最前面的那个尚且遥远的身影,是连城璧。
穿着随意的贵公子一身锦衣,纵马飞驰而来。
萧十一郎只觉连城璧是在看自己。那目光温柔专注,仿佛能灼烧他的心。
萧十一郎心中五味陈杂,强自按下一见连城璧便飞扬的心。
这样不对的,萧十一郎告诉自己。
萧十一郎,连城璧……两个世界之人。
……过客。
小公子忽然撤刀,又说了一句话:“对了,沈大美人儿。你眼前这个人呢,当日也看到了你的□娇躯。而这个人——就叫萧十一郎。”
沈璧君瞳仁骤然一缩。
她猛然抬头去看萧十一郎,见他眼中万分古怪的笑容,浑身一震!
她狂吼一声,拔出了萧十一郎腰带上的刀,一刀刺向藏十一郎的胸膛。
萧十一郎还是静静望着来路的远方,甚至唇角都露出了温和的笑容。
小公子不知他在看什么,直觉大为不妙。她以为萧十一郎必然会躲,那么她便能抓住这一时机,暗算他。然而萧十一郎竟是一动不动,任由他自己的刀,刺入了他的胸膛!
【刀锋冰冷。
他几乎能感觉到冰冷的刀锋刺入他的皮肉,擦过他的肋骨,瞬间让他灼热的心都冷却了下来。
他动也不动地站在那里,整个人似已全都麻木。】【原著】
沈璧君也呆住了。
她也想不到自己这一刀,竞真的能刺伤萧十一郎。
她这一生从上未如此疯狂,不由心下惶恐。她双腿一软,骤然瘫倒在萧十一郎面前。
连城璧也呆了。
他眼睁睁看着沈璧君抽刀,而萧十一郎竟一动不动,任由她送了进去。
他看清了萧十一郎的眼神,恍惚的,惘然的,眷念的……
又恍若解脱。
萧十一郎确实觉得解脱。
初见少年时候的心动,年复一年增加的挂念。听他说“我想念你,十一”,听他说“我等了你四年”……他明明什么都没有错,连城璧却总有千万种手段,叫萧十一郎觉得,好像他欠了他许多。
他说不清,理不明。在连城璧身边,思维都要混沌凝固。他只要一笑,他就失了理智。
也许死了……才一了百了。
再不会,被引诱抑或利用。
心中此般凄凉,他凝眸朝连城璧露出一个微笑,轻声道:“我不欠你了……”
萧十一郎不欠连城璧,从来不欠。
连城璧忽然克制不住浑身颤栗。
马还在狂奔,嘶鸣惊醒了所有的人。小公子惊慌的表情,沈璧君茫然的表情,全部全部汇聚成苍白渐褪色的背景。
萧十一郎在笑,连城璧知道。
笑中还有无奈悲哀,连城璧也知道。
可他不知道。
——原来他的心,也会这般的痛的。
萧十一郎却不再看他,只是垂眸去看胸口的刀。他的刀为他杀了许多的人,染了那么多的血。
原来连城璧没有说错。
——出来混,总有一日要还的。
他笑了声,笑容说不出的自嘲冷静。而后他缓缓抽出了刀,纵然胸口血液喷薄而出,亦无所谓。
连城璧便清晰看见,整个黑白的世界,忽然就被这汹涌而来的血色淹没。
他在马背上怔怔看着,几近窒息。
小公子终于清醒过来。他看了看已身负重伤的萧十一郎,再看了看心神恍惚的沈璧君,毫不犹豫往另一个方向逃去。
这世上女人总是犹犹豫豫,少有主见。如小公子,女人能做到她这份上,已经很了不起了。
萧十一郎自然也不会去管她。
他只是静静凝视连城璧,目光黑亮一如初见。而后退了一步,又退了一步,再退了一步。
第一步,连城璧像是知道了他的意图,死死盯着他。
第二步,距离快速拉近,却像是永远再无法触及。
第三步,萧十一郎微笑着,迅速落了下去。
连城璧一脚踏在马背之上,力道之大甚至叫马儿跪倒在地上。他身形犹如一道闪电,掠过悬崖,稳稳拉住了萧十一郎手!
他死死拉着萧十一郎的手,姿态决然。
萧十一郎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觉身体一点点向上,一点点被他拉了上去。
他忽然觉得很累。
他努力仰头,朝连城璧露出一个笑容。而后伸直了手,又飞快滑了下去。
连城璧瞳仁骤然紧缩!
他毫不迟疑拔出了剑,在所有人的意料之外,亦随之跃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0。0不知道会不会有二更。。咳咳。。
关于走剧情党,陪着11下悬崖的原著里是沈璧君=,=那时候我觉得她还是可取的。。只是后来,囧rz。。
沈永远欠11,汗
正文 崖下有光(三)
连城璧一脚踏在马背之上,力道之大甚至叫马儿跪倒在地上。 他身形犹如一道闪电,掠过悬崖,稳稳拉住了萧十一郎手!
“少主!”泰啊心中一紧,扬鞭驱马。
此番动静之下,沈璧君也终于回了神。她茫然环顾四周,瞧见连城璧趴在悬崖边,终于清醒过来。
连城璧来了!并没有如同小公子所说,他来了!
但瞧见连城璧的动作,她几乎是花容失色得扑了过去,想要帮着拉住连城璧:“夫君!”
她心中惶恐。
萧十一郎那一刀是她刺得,甚至她忘记了那个青年救了她好几次……就那般恩将仇报,刺了他一刀!
连城璧却不说话。他只是死死拉着萧十一郎的手,姿态决绝。
萧十一郎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觉身体一点点向上,一点点被他拉了上去。
他忽然觉得很累。
他努力仰头,朝连城璧露出一个笑容。而后伸直了手,又飞快滑了下去。
连城璧瞳仁骤然紧缩!
他毫不迟疑拔出了剑,在所有人的意料之外,亦随之跃了下去!
“夫君——”沈璧君撕心裂肺地吼了一声,毫不犹豫便要纵身随他而去!
泰啊没有拉住连城璧,却拉住了沈璧君。他揽住沈璧君纤细的腰肢,迅速点上沈璧君的睡穴。
便在这一动作间,连城璧已跃至萧十一郎身旁。
他下落的速度自然是比萧十一郎更快,目的也是十分明确,豁然抱住了那一人的腰身。
泰啊在崖上默默看着,浑身颤抖。
他忽然醒悟,大吼一声:“去拿绳子!”
连城璧这一辈子,从来都似乎从容不迫,哪怕是泰山崩于眼前。
然此时此刻,他却再不管不顾,只跟随内心最真实的想法,去拉萧十一郎。墨香阁
也许只是一念之差,也许他会随之死去……
他已义无反顾!
萧十一郎只觉下落姿势一猛,正是被连城璧揽在怀中,随着他的速度落下去。他听着耳畔呼啸而过的风声,与连城璧急促的呼吸夹杂在一起,满满皆是不可置信的意味!
他抬眸,满目动容。
他看着连城璧决绝的面色,听着他疯乱的心跳声——不知为何,竟有独立于世的安宁与柔情。
连城璧,你……又是何必?
也许他疯了……萧十一郎这样想。
若连城璧没有疯,他怎么愿随着他跳下去?
然而连城璧怎么会疯?他怎么可能会疯?!
连城璧自然没有疯!
他成功抓住人,另一手狠狠将宝剑插入了悬崖石缝中。
许是两人下坠之势实在太猛,泰啊只听得一声令人绝望的“铮——”一声,便见着连城璧的宝剑,断了!
泰啊下意识唤了声“少主”,便听断剑在崖石上划出刺耳的嘶吼,而两人则飞快落了下去。
泰啊几乎绝望!
连城璧却还未放弃希望。
他果断弃剑,一手紧箍着萧十一郎的腰,以另一手去攀住周遭略有凸出的岩石。
但剑都断了,又何论只手?连城璧的手瞬间便打了个滑,手心肌肤在粗糙的是面上俱被磨去,只留血肉模糊的一片,留下一道刺目的血痕。
绳子尚未取来,两人却是再无阻滞,迅然消失在泰啊视线中。
下落的速度愈发快,风嘶吼切割着肌肤,这种疼痛几近深入骨髓。
很多人都想飞起来。但其实这一种身不由己的飞行,着实不美妙。
从跳崖至此番情景,不过是几瞬气息。然便是这几瞬,萧十一郎却觉也许比之一生亦要冗长悠远。
他心中情感几变,从莫名其妙的解脱感至于如今的惊慌恐惧……
心如刀割——心只如刀割!
萧十一郎怔怔凝视着连城璧的手,脸色一如死人骨头的惨白。
——因为他从没有想过,连城璧愿随着他跳下来!
他心中惶恐,所有的所有堵塞在他的脑子里,团团杂乱理不出任何头绪。他只能去看连城璧的眼,只看见无奈与后悔,并没有惊恐。
萧十一郎心下一紧。来不及深究,便听得连城璧闷哼一声,而后是树枝断裂的声音。
正是连城璧撞断了树枝。
碗口大的枝干被他后脑撞断,而断枝之上,赫然沾满鲜血!
连城璧下落之势为之一阻。意识涣散之际,浑身力气迅速被抽干。他皱了眉,想要将人抱的紧一些,再紧一些。
纵使徒然。
也就在这时,萧十一郎才撕心裂肺唤了一声:“连城璧——!”
随着风声,良久才散去。
泰啊浑身冰冷站在崖边。他愣愣俯瞰崖下,云海涛生涛灭,视野里唯有苍茫。
他喉咙干涩,浑身颤栗。记忆画面几经变幻,从初见连城璧时惊艳痴迷,时至如今的追随仰望。
他一直以为,连城璧永远会是高高在上的连城璧。也许不懂情爱,却孑然一身无牵无挂。
……可是他错了……
他甚至没有看见那一个人的模样,只见到了连城璧的义无反顾!
他两眼通红,左胸口痛得几乎要他直不起身子。他张开手掌,愣愣凝视尤带着热度的水滴,终究只是缓缓攥指成拳。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再不看悬崖一眼,只抱起已然昏厥的沈璧君,踉跄着转身离去。
——连城璧是绝不会死的!绝不会就这么死的!
他便回去无垢山庄……
等他归去!
连城璧陷入昏迷,在树枝阻滞下,下落比之萧十一郎慢了片刻。
随着一声闷响,萧十一郎便坠入那一潭沼泽里。
——他早知道这里有一潭沼泽。
萧十一郎这一生几乎都在努力活着,纵使世人污蔑误会,他也一无所谓。
这样的人,怎么会想去死呢?
他只是想造成“死”的假象,脱离连城璧视野,给永不相见留个完美理由罢了。
他怎么能想到,连城璧也跳了下来?
一想到连城璧,他心中又慌了起来。
他已听到了连城璧坠落的声音,与他相隔有些距离。他尝试着游过去,他想说许多的话,也有太多太多的东西想要问连城璧。
他更想握住连城璧的手……好告诉自己,这是真实。
他已经忘了,若人陷在沼泽之中,是越挣扎,便越陷越深。
他差点淹入沼泽里,与连城璧的距离却一点没拉近。
他只能无奈放弃。
沼泽是顺着一个方向流动的,只要躺在沼泽上不动,总能到岸边。
萧十一郎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心急如焚等着沼泽将他们送到岸边。许是片刻,时间又好像过去千万年,他才又能握住连城璧的手。
贵公子一身泥沼,紧闭着眼,静静躺在岸边烂泥里,一无知觉。
萧十一郎心下一颤。
他猛然想起连城璧下坠时,后脑撞断了树干,心中旖旎迅速消散。他摸了摸连城璧的呼吸,安然平稳。再将人抱到怀里,轻抚了抚他的后脑,并无任何血迹。
是了,沼泽形成不知多少年,积累了许许多多的草药腐烂其中。对于外伤功效,几乎是比飞大夫的良药更佳。
就算是他胸口的刀伤,也在浸泡沼泽里,迅速止血开始愈合。
他再翻看连城璧的手,附着其中的岩灰已被沼泽洗去,血也止住了。只是情况不大好,中指指尖甚至露出了白骨森森。
萧十一郎顿了良久,终于解开连城璧上衣,浑身检查一番。见他再无任何损伤,这才松了口气,重新为他穿上。
解开时,萧十一郎满心担忧。此刻浑身放松,自然也看清了眼前细腻白皙的肌肤。
他心跳一顿,而后有如擂鼓。
终究只是深呼吸一口气,压下所有旖念,抱起人辨认了方向,缓缓走去。
萧十一郎不过走了几十步,映入眼中的景色却豁然一变。
东晋有个诗人,曾写过一篇《桃花源记》,寥寥数语便叫世人对那一片净土期许向往。
而眼前之地,仅从风景来说,比之那桃园大抵亦是不遑多让。
【眼前之地大概千百年前还是沼泽,是以土地肥沃,花草长势极佳。
再加上群山合抱,地势又极低,所以寒风不至,四季常春。在别的地方早已凋零枯萎的草木,在这里却正欣欣向荣,在别的地方难以久长的奇花异草,在这里却满目皆是。
就连那一道自半山流下来的泉水。都比别的地方分外清冽甜美。
泉水旁一片不知名的花树丛中,还有间小小的木屋。一丛浅紫色的花,从屋顶上长了出来。】【原著】
这里便是萧十一郎的家。
萧十一郎到底是个浪子。
他向往世间所有温暖安宁,便在偶然发现此地后,迅速盖了房子,当作家。
可便因萧十一郎是个浪子,他从不称这里为家。
这地方虽安宁,却太过死寂;虽平和,却不够温暖。
他到底还在等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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