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门邪忙双手连摇地道:“柳兄,慢动无名,且息雷霆,听西门邪再说一句。”
柳燕翎威态不敛,冷然说道:“你说。”
西门邪道:“柳兄,说来你也许不信,西门邪所以这么做,并不是想借刀杀人,假手公孙老三取柳兄的性命,公孙老三所以能制住柳兄,使的是毒,我用毒远较公孙老三为高明,东西原是我的,我自己也能用,假如我真要杀柳兄,何必假手公孙老三……”
柳燕翎道:“你假手公孙明,你手上便不会沾有血腥,如此自不必担心我柳燕翎的友人找你寻仇报复了,”
西门邪倏然笑道:“柳兄聪明一世,怎糊涂一时,柳兄所谓友人,当是指柳兄的红颜知己柳姑娘,柳姑娘冰雪聪明,不会不知道这是我借刀杀人的毒计,岂不是仍会找我寻仇,这跟我自己下手有什么分别?”
柳燕翎呆了一呆,道:“那你还有什么别的用意?”
西门邪道:“柳兄如今是否已经相信,西门邪意不在杀柳兄了。”
柳燕翎道:“我生平不惯作虚言,我只信几分,并不完全信,且说说你那别有的用意,别有的具心。”
西门邪目中异采飞闪,一点头道:“我遵命,柳兄,西门邪的用意,无非是让柳兄知凶险,明利害,回心转意,偕同柳姑娘到‘忘忧谷’过那神仙生活去。”
柳燕翎道:“这有点像逼人上梁山。”
西门邪道:“是有点,但‘忘忧谷’绝不是梁山,西门邪那位友人也绝不是占山为王,打家劫舍,所谓替天行道的草寇,他是位隐世高人,西门邪的用心只在成人之美,愿天下有情人都成眷属。”
柳燕翎冷笑说道:“你似乎过于热心了些。”
西门邪一点头道:“不差,一点也不差,柳兄说了半天,只有这句话算是说对了,西门邪天生这种贱脾气,别人闲事我既伸了手,就非管到底不可,不到一个成字,绝不甘休罢手。”
柳燕翎道:“也许你确是当世唯一的热心人,只是你这个做法太阴了些,简直是夺柳燕翎的性命,害我……”
“不,不不,柳兄。”西门邪摇头截口,道:“也许柳兄没发觉,当公孙老三向柳兄频施煞手的时候,西门邪就隐身在左近。”
柳燕翎道:“我知道,你是想看我血溅魂断,引为乐事。”
西门邪道:“柳兄这么想,不但是大错特错,而且大大地冤枉了西门邪。”
柳燕翎道:“怎么,我又冤枉了你,难道不是?”
西门邪道:“自然不是。”
柳燕翎冷笑道:“我想不出你隐身左近,会有什么别的用意。”
西门邪道:“有,柳兄,我所以隐身左近,只为伺机出手相救。”
柳燕翎道:“伺机出手相救,你要救谁,公孙明仰或是柳燕翎?”
西门邪道:“公孙老三身怀我那颗好东西,已胜券在握,稳立不败之地,我伺机出手相救的,自然是柳兄你。”
柳燕翎仰天纵声大笑,叫道:“西门邪,你把柳燕翎当成了三岁孩童。”
西门邪双眉一耸,两手一摊,道:“我句句实言,柳兄不信,我莫可奈何。”
柳燕翎道:“那你就别怪我找你拚命。”
西门邪道:“柳兄找我拚命事小,柳兄跟柳姑娘的一辈子事大,听说‘十奇’的另几位已在来‘嘉兴’途中,柳兄不想到‘忘忧谷’去了。”
柳燕翎道:“何必非到‘忘忧谷’去不可,我二人另有好去处。”
西门邪目光一凝,讶然说道:“怎么?柳兄二位另有好去处?”
柳燕翎道:“不错,我二人另有好去处,你可愿听听。”
西门邪一点头道:“我确想听听当世之中,还有什么地方能比‘忘忧谷’更美好的。”
柳兰黛突然扯了柳燕翎衣角一下。
柳燕翎却道:“无妨,黛妹,告诉他也好让他知道咱们并不是非欠他的人情,非到那‘忘忧谷’去才能无忧无虑地过神仙生活。”一顿接问道:“西门邪,你看见刚才救我的那个人了。”
西门邪道:“当然看见了,也就因为他出了手,所以我才没有现身。”
柳燕翎道:“西门邪,你该现出身的,无论怎么说你都该抢在他前头现身出手的,等听了我的后话,你会懊悔死。”
西门邪讶然说道:“柳兄这话……我懊悔什么?又何至于懊悔?”
柳燕翎道:“懊悔你没有抢在他前头现身出手。”
西门邪目光一转道:“柳兄是位爽快人,何如直接了当,干脆明说。”
柳燕翎道:“你听着,此人姓黄单名一个玉字,他救了我,为免‘十奇’的另九个再找我二人麻烦,发疯一般地拚命,他指点了我二人一个去处。”
西门邪一怔,道:“弄了半天原来是他………柳兄,他指点二位怎么样个去处?”
柳燕翎道:“他要我二人去找‘檀香车’,并给了我二人一枚‘玉龙’信物,他说这枚信物是不久之前‘檀香车’主给他的,只凭着这枚信物,‘檀香车’主自会带我二人到一个好去处去!”
西门邪呆了一呆,目中异采飞闪,道:“原来他要二位去找‘檀香车’……柳兄,他的话可以相信么?”
柳燕翎道:“他救了我,而你却在害我,两者比较起来,你以为我会信谁的,自然我宁信他的,不信你的。”
西门邪微一摇头道:“姑不论柳兄信谁的,柳兄又怎知‘檀香车’主带二位去的那地方,会比我那友人的‘忘忧谷’更美好?”
柳燕翎道:“你忘了么?我相信他。”
西门邪摇头说道:“柳兄,说你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半点不假,你上了人的当,受了人的骗,进了人的圈套了。”
柳燕翎道:“怎见得我……”
西门邪道:“一言以蔽之,只因这世上没有比‘忘忧谷’更美好的地方。”
柳燕翎道:“无如我信他而不信你。”
西门邪耸肩摊手,道:“既然这样,我不便也不敢再说些什么,柳兄请尽管找那‘檀香车’去,日后只发现那地方不如想像中那般美好,再回过头来,我仍然欢迎!”
柳燕翎道:“真的么?”
西门邪道:“当然是真的,西门邪生平无真话,只有对柳兄说的这番话是绝真不假,信不信全在柳兄。”
柳燕翎冷笑说道:“这么说来,你的用心就不单是成人之美。”
西门邪讶然说道:“柳兄这话……”
柳燕翎道:“假如你是怀成人之美的君子胸怀,我二人如今有了更好去处,你该替我二人庆幸才是,如今不但未见你为我二人庆幸,反见你一昧阻拦我二人前去,足见……”
西门邪截口说道:“我根本就不以为世上还有比‘忘忧谷’更好的地方,我怎会为二位庆幸?当然我也要一昧阻拦。”
柳燕翎冷笑摇头,道:“我不这么想。”
西门邪道:“那么柳兄以为……”
柳燕翎道:“我觉得你好像是想尽办法争取我二人。”
西门邪神情震动,“哈!”地一笑道:“争取二位?我为什么要争取二位,是二位对我有什么好处,还是我想干什么?柳兄要这么想,也只有随柳兄了,我仍是那句话,二位尽管去找‘檀香车’,日后如发现那地方不如想像中那般美好,请回过头来找我,我仍然欢迎,言尽于此,二位请吧,此刻,我要告……”
他“辞”字未出,柳燕翎突然抬了手,道:“慢着,西门邪,你我间的正经话还没有谈。”
西门邪点头笑道:“我知道,但我不会跟柳兄往僻静处去的”
柳燕翎道:“西门邪,去不去在你,只是你要明白,必要时我不惜惊世骇俗,就在这‘鸳鸯湖’畔跟你放手一拚。”
西门邪摇头笑道:“柳兄,且慢言一个‘拚’字,容我进一句忠言,此处人多,附近也不乏武林同道,万一我被逼无奈,把二位和盘托给各路英雄,只怕倒霉的不是我而是二位。”
柳燕翎一惊色变,喝道:“西门邪,你敢。”
西门邪阴笑说道:“我本不敢,但一旦被逼急无奈,为了自己,那就很难说了,人不自私,天诛地灭,一旦到了万般无奈的时候,为了自己,谁还会顾那么多别的。”
柳燕翎神情震动,立即怔住。 ’
西门邪趁势拱手,含着阴笑转身而去。
很快地,西门邪不见了,柳燕翎笑了:“黛妹,那位黄大哥高明,用上他这一着,轻易地诈出西门邪跟霍冷香果然是一路之人。”
柳兰黛道:“怎见得?翎哥!”
柳燕翎笑道:“不很明显么,他虽然狡猾没直接承认,但他并没有当真阻拦咱们去找‘檀香车’,在咱们表明不去他‘忘忧谷’之后,他也没有向咱们施毒,这就够了。”
柳兰黛目射敬佩异采,道:“黄大哥的确是位奇人,是位高明人物,只是遍数武林,怎找不到这么一位黄玉?”
柳燕翎道:“那谁知道,不过,黛妹,成了名的人物也许是真高明,而高明人物不一定就非是成了名的不可,有的隐世奇人不愿扬名,不愿意闯荡,所以他们永远藉藉无名,默默无闻,所以说宇内之大,无奇不有,深山大泽,尽多异人。”
柳兰黛道:“以我看,黄大哥的智慧与所学,在‘十奇’之上,应该跟‘九龙’不相上下。”
柳燕翎道:“怎见得?”
柳兰黛道:“要不然他怎能轻易震退三哥。”
柳燕翎一点头道:“不差,只是黛妹还忘了一点,我这个名列‘九龙’之内的人物,也曾折在他手下,而且败得够惨。”
柳兰黛道:“真的,我忘了,这么说,论所学他犹在‘九龙’之上。”
柳燕翎微一点头道:“应该,当日我那么对他,今天他这么对我,如今想想实在够我羞愧的,好人永不寂寞,这句话不差,也唯有做一个堂堂正正的好人,才能有机会亲近真正的高人,多少年来我只有这一步是走对了,黛妹,我感激……”
柳兰黛欣慰而感动,她的牺牲并没有白费,只有这种收获,就是再多牺牲一些她也愿意。
她握了握柳燕翎的手,柔声说道:“翎哥,这主要的还是在你自己,你使一般人羞愧,更让我敬佩,我希望武林同道能跟我一样,也跟黄大哥一样看你,知道你。”
柳燕翎一笑说道:“黛妹,只能以心中无个愧字,何求人知道,走吧,遵黄大哥所谕,咱们往‘烟雨楼’走走去。”
拉着柳兰黛往湖边走去,很快地,他俩跨上了一叶小舟往湖中荡去。
在“鸳鸯湖”畔的另一边,有三棵并排的大柳树,躯干合围,浓荫蔽天,尤其垂丝千条浓绿醉人。
第十二章 烟雨楼中
据说,这三株大柳树是当日南宋诗人吴潜手植的,至今逾百年,“鸳鸯湖”一带的居民都说三株大柳树上有仙。
说的人这么说,听的人这么听,究竟有没有,不敢下断,因为谁也没见过,那或许是人肉眼凡胎,难见仙体。
如今在这三株大柳树,中间那株树下,直伸着两条腿,斜倚着树干地坐着个人,他,醉眼惺忪,怀里抱着个朱红酒葫芦,正在那儿一个连一个地打醉呃,是公孙明。
他就这么一个人坐在这儿,想必是借酒浇愁,希望酩酊之中忘却那尘世赐给他的仇恨、悲痛、忧愁吧。静静地,这地方很幽静,的确很幽静,跟湖的那一边,游人来往,武林客充斥的情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也许就因为它静,无人骚扰,眼不见为净,所以公孙明才一个人跑到这儿来倚树而坐,抱着葫芦狂饮。
看情形,他享受这个静字,确实享受了不少时候了,而就在这时候,一缕清音划破幽静,大煞了风景:
“有客抱独幽,高立万人头,
东湖千炊烟雨,长断几春秋,
自有茂林修竹,不用买花沽酒,
此乐若为酬,秋到天空阔,浩气与云浮,
叹吾曹,缘五斗,当迟留,
练江亭下长忆,闲了钓鱼舟,
矧更飘摇身世,又更奔腾岁月,辛苦复何求。
咫尺桃源隔,他日拟重游……
这就是那位南宋词人吴潜的“水调歌头”。
吟声铿锵,豪迈,狂放,金声玉振般,裂石穿云,萦绕不绝,足见,吟词之人也不凡。
公孙明醉眼一睁,轻“咦!”一声,道:“吴潜的水调歌头,此地何地,逢此高人……”
微一摇头,道:“不,算不得高人,自有茂林修竹,不用买花泊酒,不买花可以,不沽酒怎行,此人算不得高人。”
话声犹未落,只听有人接口说道:“古来圣贤皆寂寞,唯有饮者留其名,三哥才算得高人。”
一声三哥听得公孙明挺身坐直,睁大了一双醉眼叫道:“是谁?老四么?”
那清朗话声道:“三哥,莫问,且睁醉眼,仔细地瞧。”
眼前人影一闪,青衫一袭,衣袂飘扬,俊美洒脱,倜傥不群,尤其狂态毕露,令人侧目。
公孙明霍地站起,酒葫芦砰然坠地,他叫道:“老四,果然是你。”
可不是么,来人正是“十奇’中的老四,谈笑狂客司马逸。
他跨步上前,俯身抓起那只朱红酒葫芦,道:“三哥,可惜,一葫芦美酒,令人欣慰的是三哥嗜酒如命,一见四弟我,立即舍了命,该浮一大白。”
他仰脖子猛灌一大口,最后抹了抹嘴道:“三哥,许久不见了,思念可知,你好。”
公孙明惊喜点头,道:“好,好,好老四,你怎么会到这儿来?”
司马逸把酒葫芦往公孙明怀里一送,道:“如今英豪聚集,八方风雨齐会,来的又何只我一个,三哥你不也来了么,我不甘寂寞,自然也要来凑凑热闹。”
公孙明道:“大哥他们呢?可曾见着大哥他们?”
司马逸一点头道:“见着了,在姑苏路上见着了,大哥和五弟,还有玉兰侄女儿,三哥他们没往‘嘉兴’来,到别处去了。”
公孙明道:“好歹总让我碰见一个自己兄弟,老四,来,跟三哥坐下,让三哥告诉你一件非常不幸的事。”
他就要拉司马逸坐下,司马逸却一摇头道:“三哥,别再往下坐,你我都不能在‘嘉兴’多停留,你也不用说,我在路上就听说了,可是有关十妹的遭遇。”
公孙明一怔点头道:“不错,老四,你是听谁说的?”
司马逸道:“大哥跟五弟。”
公孙明讶然说道:“怎么,大哥跟五弟也听说了,他们是怎么知道的?”
司马逸微一摇头道:“三哥,武林传言何等之快,十妹的遭遇已传遍半个武林了。”
公孙明脸上变了色道:“这一下‘十奇’丢人丢大了。”
司马逸道:“三哥,大哥,五弟不在乎,我也不在乎。”
公孙明道:“我又何尝在乎,只是,老四,你不知道,十妹她不愿意回来了,并要我转告大哥,她从此由十奇中除名。”
司马逸难受地微一点头道:“难怪了,三哥,十妹的感受我们不想可知……”
公孙明头一低道:“老四,她有了身孕,是柳燕翎的孽……”住口不言。
司马逸神情一震道:“十妹她……她有了身孕,这是谁说的。”
公孙明道:“十妹自己,她坦白告诉我的。”
司马逸道:“这……这……这……大哥跟五弟倒不知道,三哥,你何时碰见十妹的,在什么地方?”
公孙明道:“不久之前,就在对岸……”接着,他把经过说了一遍。
听毕,司马逸悲痛地哑声说道:“难怪十妹不回来了,难怪,柳燕翎真该死。”
公孙明道:“他何止该死,可是十妹她不让我……”
司马逸道:“三哥,也别怪十妹,她有她的苦衷,一个女儿家,人毁了,又有了身孕,你叫她怎么办?柳燕翎死有余辜,但他的一点骨血无罪,有一半也是十妹的,她当然……”
公孙明道:“我也明白,老四,我当时实在是……老四,大哥怎么说,他预备怎么办,是不是有什么交待?”
司马逸道:“三哥可曾听见我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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