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连人带椅腾起,往后猛地一退,那片排山倒海般威猛罡风擦着身前袭过,直向门外涌去。
“活僵尸”百里独正想二次偷袭,睹状魂飞魄散,慌忙闪身躲向一旁,砰然一声,禅房两扇门为之粉碎,砖木四射激扬,暴雨般向外射去。
黄先生笑道:“帝君怎拿两块木头出气!”
那锦袍老者被激得钢牙连挫,厉声叫道:“今日我若不将你毙在掌下,从此……”
黄先生飞快说道:“帝君休要把话说满了。”
那锦袍老者猛一跺脚,闪身扑了过来。
黄先生双眉一扬,站了起来,适时那锦袍老者已经扑到,砰然大震声中,两条人影乍合即分。
再看时,黄先生仍站在原地,神色自若。
那锦袍老者退立原地,脸色煞白,呆呆地站在那儿像一尊石像,身上看不出有一点异样。
温娇娜大惊站起,失声叫道:“轩辕大哥……”
只听那锦袍老者颤声说道:“你……你究竟是谁?”
黄先生淡然笑道:“黄玉,帝君奈何这般健忘,帝君现在总该明白了,我除了颇具心智之外,所学也不差,要不然我怎么敢来。”
那锦袍老者口齿启动,方待再说。
温娇娜突然捂脸坐下,悲声叫道:“轩辕大哥,你不该,你不该……”
黄先生笑笑说道:“阿娇姑娘这不该二字说得何其迟也。”
温娇娜猛抬螓首,娇靥上竟然泪痕纵横,她悲声说道:“反正我已是输定了,随你怎么说吧,别的倒没什么,只是让我屈居霍冷香之侧,我心有不甘。”
黄先生眉锋微微一皱道:“阿娇姑娘这等模样让我太于心不忍。”
温娇娜妙目飞闪异采,跟在这异采之后的,是泉涌的珠泪,她道:“你的心肠这么软么?”
黄先生抬头说道:“我生平就见不得女人流泪,尤其阿娇姑娘这种女人。”
温娇娜道:“你以为我愿意在人前流泪么,我长这么大这还是头一次流泪,头一次哭……”
黄先生道:“阿娇姑娘,难受于事无补。”
温娇娜抬起泪眼,向着锦袍老者跟二佛一神,道:“轩辕大哥,你跟他两个先出去一下,我要跟这位黄兄说几句话。”
锦袍老者一句话没说,带着二佛走了出去。
眼见锦袍老者跟“二佛”出了禅房,温娇娜指了指身边一张空椅子,一双泪眼,望着黄先生道:“黄兄请过来坐。”
黄先生迟疑了一下,走过去坐下,道:“阿娇姑娘有什么吩咐?”
温娇娜摇头悲笑说道:“我怎么敢说黄兄这吩咐二字,现在是我求人的时候,只能说我对黄兄有所要求。”
黄先生讶然说道:“阿娇姑娘对我有什么要求?”
温娇娜泪眼凝注,两排长长的睫毛上挂着几颗晶莹泪珠,她人本长得美,梨花这一带雨,更显得动人。
她娇躯微向前探,离黄先生很近,然后吐气如兰地轻轻问道:“黄兄适才说难受与事无补,是什么意思?”
黄先生道:“原来阿娇姑娘是问我这句话,阿娇姑娘是位冰雪聪明的绝代红粉,这句话还要我多做解释么。”
温娇娜两排长长睫毛微一眨动,道:“黄兄的意思是不是说我该做些什么!”
黄先生微一点头道:“当然,与其坐在这儿难受,不如站起来采取行动。”
温娇娜道:“那么我不避一切,恳求黄兄帮我个忙,助我一臂之力,成全我这段痴情,这颗痴心。”
黄先生呆了一呆道:“阿娇姑娘要我帮忙,要我给一臂之助。”
温娇娜微点螓首,道:“是的,黄兄,我对黄兄的所学与高才极为佩服,倘能得黄兄暗中赐以鼎力,我必能掌握胜券。”
黄先生笑道:“阿娇姑娘过于看重我了,姑娘怎忘了,我是霍观音的人。”
温娇娜微微摇头说道:“我没有忘,然而我知道黄兄有一颗同情弱者的仁心,有一付可怜温娇娜的柔肠,所以我请黄兄暗中赐以鼎力。”
黄先生道:“阿娇姑娘这是要我脚踩两只船,要知道霍观音跟姑娘表面上虽然客客气气,互不相犯,其实暗地里无时无刻不在勾心斗角,我既然站在霍观音一方……”
温娇娜道:“假如黄兄愿意的话,我愿意出高位以待黄兄,黄兄也可以从霍冷香处站到我这一方来啊。”
黄先生抬头说道:“谢谢阿娇姑娘的看重与好意,霍观音待我不薄。”
温娇娜道:“她待黄兄又怎么个厚法?”
黄先生道:“‘檀香车’前除了她便是我,我跟她行同车,食同桌。”
温娇娜突然问了这么一句:“是不是也同床共枕?”
黄先生一怔忙道:“阿娇姑娘怎……霍观音人虽随便,性却不苟,再说我跟她也是主从关系,她待我仁厚归仁厚,怎会涉及……”
温娇娜截口说道:“你别怪我这么问,我只是要知道一下,她到底是怎么待你的,竟能使你对她这般忠心耿耿。”
黄先生刚要说话,温娇娜接着又道:“黄兄,我除了愿意跟你行同车,食同桌之外,还愿意跟你同床共枕,以身相许,以身为酬。”
黄先生呆了一呆道:“阿娇姑娘,你怎……”
温娇娜截口说道:“黄兄,我还有后话,请听我说完,我之所以愿意跟黄兄同床共枕,并不是自荐枕带,而是除了消魂真个之外,我愿意任凭黄兄怜爱,只因为我至今犹是处子之身,我要把这处子之身献给‘玉龙’。”
黄先生想必是听得楞了,半晌才道:“姑娘对‘玉龙’这么痴么?”
温娇娜道:“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温娇娜此生不作他想,倘能跟随左右,为奴为婢也甘心。”
黄先生摇头汉道:“皇甫华何德何能……姑娘让人感动,霍观音以一尊雕像置于‘檀香车’内,时刻相随,寸步不离,已然足够痴了,没想到这世上还有比她更痴的多情女子,皇甫华这一身情孽……”一顿,忽转话锋道:“阿娇姑娘,皇甫华究竟有什么过人之处,使得……”
温娇娜道:“他的人品、心性、所学,一切的一切无不过人,世人称他为‘玉龙’,我则称他为‘无玷玉龙’。”
黄先生道:“好一个‘无玷玉龙’,皇甫华如若知道姑娘这份痴情,这颗痴心,他还选得什么正侧,定得什么大小。”
一顿又转话锋,道:“阿娇姑娘,你认为皇甫华是位当今称最的仁侠么?”
温娇娜道:“当然,难道不是!”
黄先生摇头说道:“别的我不敢说,单他让阿娇姑娘跟霍观音大肆劫掳武林同道,以为选正侧,定大小之……”
温娇娜“哦!”地一声娇笑说道:“我说这些,这无碍他人格,你不知道,天下武林跟你一样的糊涂,‘玉龙’他只是跟武林同道开开玩笑,并不是当真要劫掳谁。”
黄先生道:“开开玩笑!”
温娇娜道:“是啊!前几年他无意中觅得一处风景绝美,一如世外桃源,人间仙境的所在,这地方有山有水,山是灵山,水是灵泉,更难得奇花异卉,四季长春,任何人只一到那儿,定然俗念全消,顿忘一切,所以他给它起了个名儿叫‘忘忧谷’。”
黄先生心中一跳,道:“‘忘忧谷’!”
温娇娜道:“是的,这名儿很美,不是么,玉龙的意思只是在‘忘忧谷’中大摆酒筵,请武林同道到他‘忘忧谷’做客,尽数日之欢,预备在酒筵上说明一切,这样武林同道既可聚于人间仙境,又复可暂忘武林中的一切恩怨纠纷,人世间的诸多烦恼,你能说他这用心不是美而好么。”
黄先生道:“这,姑娘是听谁说的!”
温娇娜道:“当然是‘玉龙’亲口告诉我的。”
黄先生道:“姑娘见过‘玉龙’,何时何地?”
温娇娜目光发直,神往地道:“那一刻,那地方我永远不会忘记,一年前的一个黄昏,我独自一人洞庭泛舟。”
黄先生道:“这么说,姑娘是在那八百里浩瀚烟波之上碰见‘玉龙’的!”
温娇娜点头说道:“是的,可巧他也雇一艘画舫,荡漾于烟波之上。”
黄先生道:“姑娘在此之前见过‘玉龙’么?”
温娇娜摇头说道:“没有,在此之前我福薄缘浅,你不知道,我早就对他倾慕万分了,那次被我碰上了,就别提我有多高兴了,当时我想笑,又想哭,我自己却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脸红红的,娇羞地笑了笑,充满了甜蜜,洋溢着幸福。
黄先生心神震颤,暗道:“没想到自己有这么大的魔力。”
当即说道:“姑娘既然在此之前没有见过他,怎知道他就是‘玉龙’。”
温娇娜嗔怪地瞟了他一眼道:“你是怎么搞的,见虽没见过,难道听也没听说过么,分明他就是传说中的‘玉龙’,其实像那种风神秀绝,俊美无俦的人品,当世之中除了他还有谁?”
黄先生道:“姑娘既这么说,洞庭泛舟所遇是‘玉龙’该不会错了,只是,姑娘相信他所说的这些话么?”
温娇娜微睁妙目道:“当然,我不相信他相信谁,难道你不相信……”
黄先生摇头说道:“我倒不是不相信,说话的是当今之奇,当今之最,我又怎敢不信,只是,他既有邀客之意,何不分送柬帖?”
温娇娜看了他一眼道:“这一点就没人比得上他,分送柬帖那太俗太平常,你想,以这等方式邀客,然后即席说明一切,并即席宣布我们的婚事,让武林同道们于盛怒悲愤之中恍然大悟,然后由盛怒悲愤转为惊喜,最后举杯为贺,满谷欢腾,更可以闹闹洞房,参与这足以流传为佳话,且震古铄今的婚礼,这有多新鲜,多别致,多刺激,这不敢说绝后,但敢说前所未有,也只有他才能想得出来。”
黄先生频频点头说道:“原来如此,这倒是实情,这倒是实情,只是……”
目光一凝,接问道:“姑娘,这世外桃源,人间仙境的‘忘忧谷’,究竟在这尘世之中的那一个角落呢?”
温娇娜摇头说道:“我不知道。”
黄先生道:“怎么,姑娘会不知道?”
温娇娜道:“你不相信么?据我所知,当世之中除了‘玉龙’他自己之外,还没人知道‘忘忧谷’究竟在何处。”
黄先生暗道:“我又何尝知道,我要是知道也用不着问你了。”
当即皱眉说道:“这就怪了,‘玉龙’怎会不告诉姑娘。”
温娇娜道:“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他也没告诉霍冷香,不是么!”
黄先生只好点头说道:“是的,姑娘,不过眼看三位就要结成夫妇,一修三好,蔚为一体,他不该不把‘忘忧谷’的所在告诉二位。”
温娇娜道:“我跟霍冷香都不怪他,你又怪他怎地,‘忘忧谷’既是他的,也就是我跟霍冷香的,反正迟早会到那儿去,迟早会成为那儿的女主人,急个什么。”
黄先生心想“散花天女”跟“玉手观音”什么时候变得这般好说话起来,“情”字魔力之大,令人不得不深深叹服。
他点头说道:“姑娘说得是,我有几句忠言奉告,姑娘可愿听?”
温娇娜妩媚地一笑说道:“黄兄说的话,我还有不爱听的么,请说吧,我洗耳恭听,而且一定永远牢记心中就是。”
黄先生道:“姑娘既然愿意听也就够了,倒不必永远牢记心中。”顿了顿接问道:“姑娘深爱‘玉龙’,这是铁一般的实情,可是。”
温娇娜立即点头说道:“是的,黄兄,日东出而落于西都没这真实。”
黄先生道:“那么姑娘就不该对我有同床共枕之语,更不该有这个心。”
温娇娜道:“我说过,我不是自荐枕席,也不能销魂真个。”
黄先生道:“我听见了,姑娘,姑娘之所以有非自荐枕席,不能销魂真个之语,那是因为要把这冰清玉洁的处子之身留献‘玉龙’,只是姑娘可知道,所谓冰清玉洁与否,并非指是否处子,而是指整个人,整颗心,姑娘倘将此身亲近他人,虽仍是处子,也算不得冰清玉洁,所谓冰清玉洁,应是一尘不染,点污不沾的。”
温娇娜道:“那么黄兄的意思是……”
黄先生道:“好意我只能心领,而不敢渎冒姑娘,败坏姑娘,同时我也不愿有损自己二三十年仰不愧,俯不怍的人格。”
温娇娜凝目笑问:“真的么,黄兄!”
黄先生站了起来,淡然说道:“姑娘风华绝代,娇艳无伦,如说面对姑娘而不动于衷,确难为人所信,我就此请辞。”一拱手,转身要走。
温娇娜忙站起叫道:“黄兄,请等等。”
黄先生停步说道:“请姑娘珍视自己,也请珍视这份不平凡的情。”
温娇娜脸色微变,娇靥通红,而旋即她一转脸色道:“黄兄真是人间奇男子,顶天立地大丈夫,令人不得不再嫉妒霍冷香福缘之深厚,我许黄兄为当世第二人。”
黄先生道:“谢谢姑娘,能站立‘玉龙’之后,我至为感荣幸。”
温娇娜道:“黄兄,温娇娜知过之余,对黄兄之明教至为感激,所幸我碰上的是黄兄,若换个别人,我这冰清玉洁之身岂不被自己一念糊涂断送,又何敢再侍‘玉龙’,想想羞愧之余,真是使我不寒而栗。”
黄先生道:“姑娘有一颗慧心,从善如流,也令人敬佩。”
温娇娜摇头说道:“是黄兄拯我于痴迷悬崖,保全我这身清白,只是……”
似乎有所犹豫,住口不言。
黄先生道:“姑娘想要说什么,不必有所顾虑。”
温娇娜抬眼轻注,凄然苦笑道:“黄兄虽然保全了我这身清白,却无补于我的赢胜……”
黄先生截口说道:“姑娘还要我给一臂助力,略尽棉薄。”
温娇娜道:“我简直恨不得把黄兄招来‘金顶轿’前。”
黄先生道:“那正侧之位,姑娘看得这么重么?”
温娇娜道:“只能近随‘玉龙’左右,为奴为婢也甘心,我何在乎正侧,只是,黄兄,我的对手是霍冷香。”
黄先生道:“姑娘对霍观音似乎甚为不服。”
温娇娜道:“这是实情,我不愿否认,若换任何一个女儿家,便是庸俗不堪的蓬头垢面灶下婢,我都不会在意,唯独对霍冷香,我绝不能委曲在她之侧。”
黄先生道:“有什么特别原因么,姑娘!”
温娇娜摇头说道:“我说不上个所以然来。”
黄先生沉吟着说道:“姑娘,这件事很让我为难,我固然有同情姑娘之心,也愿给姑娘一臂助力,但我又不能愧对待我不薄的霍观音。”
温娇娜道;“万求黄兄成全,我不惜重酬。”
黄先生摇头说道:“姑娘,我不求任何酬劳,假如我要酬劳的话,世上任何一种酬劳都不及得以亲近姑娘。”
话锋忽地一转,道:“这样好么,姑娘;我可以让姑娘不败,但我不能让姑娘占胜。”
温娇娜妙目微睁,道:“黄兄的意思是……”
黄先生道:“三日后‘血影禅院’判胜负,定正侧时,我担保姑娘与霍观音势均力敌,让玉龙难以下判就是。”
温娇娜道:“那……好倒是好,但倘若因此招致玉龙来个延后再判,岂不耽误了婚期,又不知要等多久才能跟他朝夕相对,长相厮守。”
黄先生叹道:“姑娘真个多情而痴,不会的,姑娘,既然姑娘跟霍观音势均力敌,难分高下,自然就不用再判正侧了。”
温娇娜忙道:“黄兄的意思是说……”
黄先生道:“二位同归玉龙,不分什么正侧。”
温娇娜道:“黄兄看会这样么?”
黄先生道:“应该是这样,唯有这样才合情合理,好在‘玉龙’的真正目的也只是希望二位多邀几位武林同道到他那‘忘忧谷’做客去,二位邀得的武林同道一样多,这不就行了么。”
温娇娜微颔螓首,一脸惊喜色,道:“是理,黄兄说的是理。”抬眼凝注,接问道:“黄兄将如何使我跟霍冷香势均力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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