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晶蓝的眼圈一红,眸子里却满是暖意,轻轻点了点头。
洛王微微一笑,看到楚晶蓝那双哭红的眼睛心里不禁有些心疼,但是他也知道他若是再在这里,便有些不妥了,当上对楚晶蓝轻轻点了点头,便带着怀素缓缓离开了。
楚晶蓝看着洛王离开的背影,轻轻叹了一口气,刘氏见洛王离开之后她才想起他曾去过楚家一次,有些事情便也明白了一些,她的眼里有一抹淡淡的欣慰,日后楚晶蓝天有洛王撑腰,当再不用受那些苦楚了,日后只怕再也没有人敢在她的面前指指点点了。
楚老爷下葬的仪式顺利的紧,当楚晶蓝看到那具装有楚老爷的棺材缓缓落入早已挖好的墓穴之中时,顿时悲从中来,泪水又流了一脸。
接下来的埋土填实的事情早有家丁在做,安子迁见那里风大,他担心楚晶蓝的身子受不住,劝了她几次让她回去,她都不听,只站在那里看着土一点一点将棺木掩埋,心情在那一刻前所未有的复杂,在那一刻,她想起了很多的事情,却又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想些什么,只觉得脑袋里一片凌乱,头也越发的痛了起来。
楚晶蓝看着那高高隆起的土堆,而土堆下却埋着她这一世最敬重最爱戴的人,一时间又觉得人生太过无常,她自认不是伤春悲秋之人,而此刻却又突然觉得许是楚老爷的死勾起了她心里的万千情绪,一时间竟有些不知如何是好,那些纷挠的思绪充斥着她的脑袋,让她心里的悲伤是一刻浓过一刻。
她平日里感情极好外露,连带着她的心都是有些冰冷的,很多时候对很多事情都是带着三分局外人的眼光在看,而到如此,生父新丧却让她的心里觉得自己是真真切切的做了一回局内人。
她低低道:“远溪,母亲,你们都回去吧,我想单独和父亲呆一会。”
安子迁怕她的身子不好,又如何肯依,当下低低的道:“晶蓝……”
刘氏轻轻拉了一下安子迁的衣袖,低声道:“让他们父女两人说会话吧!一直以来,老爷在这个世上最舍不得的人就是蓝儿了!”
楚晶蓝扭头看了一眼刘氏,眼里多了一分温暖,有这样一个了解她的母亲,实是她的福气。
安子迁听到刘氏这么一说,便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当下只得和刘氏缓缓的走开了。
楚晶蓝拿起放在身边的酒杯,然后在里面倒了一杯酒,低低的道:“我记得父亲以前身子骨还好的时候,闲来无事都会喝上一杯陈年的女儿红,可是自从四年前的大病之后,就一直没有再喝,我今日里就敬父亲一杯!”说罢,她将那杯酒倒在了楚老爷的坟前。
楚晶蓝看着那一堆黄土后又道:“我也知道父亲在世的时候最是放不下我,而如今我已有了自己的幸福,王爷也认我做义女……对了,这事一直没有向父亲禀报,是因为我怕父亲生气……”
楚晶蓝又抹了一把眼泪后道:“我和远溪成亲之后,他待我一直都极好,我一直觉得我是这个世上最幸福的人,有父亲疼我,还有那样一个疼惜我的夫婿,我当真是应该知足了,只是父亲你这一走,不知道为何,我竟觉得自己也似有半截埋在了这片黄土之中……”
她轻轻的抽泣一起后又低低的道:“我今日里对马氏还有顾宗德父子的做法,不知道父亲是否会认同,但是请相信女儿,女儿绝对能保护好楚家,保护好母亲……”
她一边抹着眼泪一边道:“父亲临终前曾对我说,让我不要去恨世子,我知父亲是怕我的心里生了恨就过的不快活,我也答应父亲,日后一定开开心心的过,但是今日里请让我痛痛快快的哭一场!”
说罢,她竟极没有形象的坐在那早已布好的蒲团之上哭了起来,将心里的痛苦,还有这一段日子积累的委屈全部都发泄了出来,她初时还只是低声抽泣,到后来再也忍不住便放声大哭起来,那哭声有些惨烈,安子迁走的并不远,听到她这样的哭声忍不住想跑回去。
刘氏心里也难过,却拉着安子迁道:“蓝儿自小性子倔强,极少发泄自己的情绪,这几日又忙着对付马氏,心里只怕已积了许多的伤痛,不哭不出来才是真的伤身,你就由得她去吧!”
安子迁听到刘氏的话,心念微微一转,当下轻轻叹了一口气,便扶着刘氏往楚家走去。
楚晶蓝只觉得这样放开一切的大哭其实是一件相当快意的事情,以前她顶着楚家大小姐的身份不能随意的发泄情绪,而今日里她放声大哭却不会有一个人认为她懦弱!
她哭的痛快,只觉得心里舒服了不少,原本因为伤心而起的头痛竟也消散了不少,她伸手将泪水擦尽,欲再给楚老爷倒一杯酒,却见身旁突然多了一个人,她不禁吓了一大跳,细细一看,竟是乐辰景。
乐辰景没有看她,只是从她的手中将酒杯拿了过去,然后再拿起酒壶倒了一杯酒,他先将那杯酒倒在了地上,然后再满了一杯自己一饮而尽,如此三次之后,他终是低低的道:“我乐辰景生平没有佩服过几个人,你算是一个!只可惜你死的太早了些!”
楚晶蓝看到他那副样子,她的眸子微微眯了起来,这样祭拜人的方式她是第一次见到,知道他的性子,便也由得他去,只是想去方才自己哭的不成样子的模样被他看了去,心里又有几分尴尬。
她没有再看乐辰景,却从旁边的篮子里拿出了三根香,就着坟前的烛火点燃,然后递给了乐辰景,轻轻的道:“你既是佩服我的父亲,就为他上一柱香吧!”
乐辰景扭头看了她一眼,却见她的眼睛哭的又红双肿,此还在低声抽泣,那张娇美的容颜此时看来实有几分凄美之色,她一袭的重孝服,衬得她的脸一片雪白,她原本就有些瘦,此次经历了一场大病,又经历了楚老爷的死,比之往日又轻减了不少,整个人娇弱的如同一朵白色的花朵,在风中轻轻绽放。
她那张苍白的脸,轻盈的身子,让他觉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将她吹跑一般。
乐辰景定定的看着她,眸子里的光华极为复杂,却又透了一分清冷,往日里眸子里的邪气竟都不见了,他伸手轻轻的欲去抚她的脸,却在看到她眸子里冷茫之后又缩了回来,他轻声问道:“真的不恨我吗?”
楚晶蓝看到他那双缩回去的手,微微有些吃惊,往日里那个嚣张而又自以是的乐辰景竟会有如此自觉的动作,当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一般,她抬眸看着他,只见他那双黑如墨玉般的眸子里竟有了一分淡淡的伤痛,那张脸较之往常也瘦了一大圈,他的下巴已长出了细密胡渣,让他原本就有几分口张狂的脸更多了几分张狂。
他依旧一袭黑衣,只是今日里显然是刻意装扮过的,他浑身上下没有一件配饰,整个人看起来有着三分清冷,那张脸上散发出来的气息,让人望之生寒,他那副样子,倒真有几分像是从地狱里冒出来的修罗。
楚老爷的死他自知他是有些错处的,这几日他天天守在楚家看楚晶蓝的情况,见她虽然淡然,但是一双眸子里却满是伤痛,他知道他们父女之间的感情极厚,楚老爷的死对她而言是个极大的打击,他那一刻看到她因为楚老爷的死晕倒的情景。那样的伤痛让他想起当年洛王妃死时他心底的痛,他生平没有怕过什么,此时却有些怕见楚晶蓝,怕她看到他冲上去揍他。
他看到楚晶蓝那一场毫无形象的大哭,心里不禁又有些难过,只觉得自己当真是做下了一件错事,楚老爷那样的人实是应该再活上几年。因为往日里楚晶蓝都太过淡定,有时候就算是被他欺负的不成样子了也不会掉下一滴泪,而今日里却哭的声撕力竭,他觉得自己的行事似乎有些混帐,他想敬楚老爷一杯酒,也想给楚老爷上一柱香,所以才现了身。
只是当他走出来的时候,发现再要像以前一样面对楚晶蓝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于是开场白也便成了那副样子。而楚晶蓝对他的态度也和他想像中完全不一样,她在面对他时,虽然还在抽泣,却已经恢复了以往的淡然。
不知道为何,看到楚晶蓝那副淡然的样子,他的心里竟更加的愧疚了,到此时,他心里已如明镜一般透彻了,知道他和楚晶蓝之间先是有了兄妹之名,再有楚老爷的事情,只怕是这一生一世都再也没有可能在一起了。
他想要彻底的放下,心里却又终是有太多的不舍,日后再也看不到她的漫长岁月他又要如何度过?
楚晶蓝的眸光微敛,轻轻的道:“怎么可能不恨你,我在骗我父亲了,不想让他走的不安心。”
乐辰景的眸子定定的看着她,她也一本正经的看着他道:“这句话绝对是真的,我原本想再骗骗他的,可是你一来,我便又说了实话。”
乐辰景听到她这句话却笑了起来,他轻轻的道:“这样的谎也能撒吗?”
“能!”楚晶蓝幽幽的道:“我相信父亲是听得见的!”
乐辰景又低低的道:“既然听得见,又为何对我说实话。”
楚晶蓝缓缓的道:“有些话憋在心里实在是太过难受,而说出来之后,反而会舒服很多,反正依你的性格也不会在乎我是否恨你。”
“谁说的!”乐辰景轻哼一声道:“其实我很在乎!”
楚晶蓝的眸光微敛,却没有再说话,乐辰景又低低的道:“楚老爷的气度当真是让人敬佩的紧,之前若不是我使性子,他此时只怕也不会离去。”
楚晶蓝淡淡的道:“那异域莲花原本便是你的东西,给不给都由你做主,所以我真的没有恨你的理由。”
乐辰景的眸光微微一亮,楚晶蓝却又低低的道:“但是我还是会恨你,你害得我病了这么久,险些要了我的命!日后我会请人扎一小人,天天在家里用针扎你!”
乐辰景的眉毛轻轻扬了扬,却又问道:“扎小人有用吗?”
“不知道。”楚晶蓝缓缓的道:“应该是有用的吧,否则民间就不会有那么多关于扎小人解恨的事情了。”
乐辰景“噗”的一声便笑了,楚晶蓝也微微笑了笑,和他为敌,原本就不是那么聪明的做法,乐辰景这位大爷日后不来缠她,不再做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他就谢天谢地了,又哪里真的敢去恨他!原本在很一年前,她就已经对楚老爷的病有些绝望了,后来听到了然大师说能寻到她才又存了希望。
失去楚老爷她虽然极为难过,可是事已至此,淡然接受才是最为明智的选择。而一个人在病床上躺了数年,原本就是一件极为痛苦的事情。
楚晶蓝很少看到乐辰景笑,此时看到他那张带笑的脸,她突然发现乐辰景这尊黑面神其实笑起来的时候极为好看,那双凤眼里满是浅浅淡淡的笑意,那张如冰块一样清冷的脸上也显得极为帅气,满下巴的胡渣让他看起来有了一丝粗犷的豪爽。
她轻声道:“四哥,你笑起来的样子远比你板着脸的样子好看的多!”
乐辰景闻言脸又板了起来,楚晶蓝将香递到他的手里道:“你不是说敬佩我父亲吗?那么就为他上一支香吧!他看到你这副样子一定会很开心的。”
乐辰景难得极有为乖顺的将香接了过去,然后恭恭敬敬的站起身来,对着楚老爷坟鞠了四个躬,然后再在地上拜了四下,才将那三支香插在坟前的泥土之上。
楚晶蓝看到他如此认真的样子,一时间有些地适应不过来,当下只是有些吃惊的看着他,他又轻轻的道:“以前母妃在世的时候,一直对我说对人一定要宽絮,我以前一直不明白什么是宽絮,总觉得这世上的人欠的我更多,行事难免就有了三分随意。”
楚晶蓝扬了扬眉毛,却没有说话在。
乐辰景看了她一眼后轻哼道:“你一定是觉得我在说笑话吧,但是真的是事实!”
楚晶蓝的头微微低了下去,对他说的话不敢再去发表任何意见,乐辰景又能低声道:“而今日里看到你对马氏的做法,还有楚老爷对我的态度,我才知道原来宽絮是如此之好的感觉,哪怕只是假装宽絮也行。”
楚晶蓝有些汗颜,楚老爷不恨乐辰景的想法或许是不想让她的心里生出那些不太好的情绪,而她今日里将马氏尽身出户却是存了其它的目的的,她的头微微低了下去。一时间不知道这尊黑面神今日里为何会一改往日里张狂的性子,说话做一竟都像是换了一个人一般。
乐辰景看到她那副样子嘴角微微一扬,却又站起身来道:“我过几日便要回西京了,日后我们便不再相见吧!从今往后,山高水长后会无期。”
楚晶蓝听到他这一句话微微一愣,他不来缠她实在是一件喜事,她的头微微抬起来,乐辰景看到她眸子里的喜悦之光,当下冷着声道:“就这么不想见到我?”
楚晶蓝轻轻点了点头,乐辰景冷冷的道:“你平素不是八面玲珑吗?做什么事情都不会露出你心中所想,此时倒是坦白的紧!”
楚晶蓝淡淡的道:“我觉得我们之间相见不如不见,从我们相识至今,几乎每一次相见都是一片惨烈,我每一次都被你吓的不轻,所以我是发自内心的觉得我们之间再不要见面的好。”
乐辰景冷笑道:“当日你若是告诉我你真实的名字,我就不会找错苏秀雅,直接杀到安府去,只怕早已把你扛回洛王府做世子妃了,那一日怎么不见你如此实诚?”
楚晶蓝的眸光微微一敛,淡淡的道:“我现在也有些后悔当日为何要向你撒谎,我应该告诉你我叫阿花,让你满城去找阿花!”
乐辰景原本有些怒气的脸,在听到她那句话后怒气便又散了,想要笑一笑,却又觉得实在是笑不出来,他当下便又缓缓的道:“也许我真能找到属于我自己的阿花吧!”
楚晶蓝闻言微微一呆,他却已一把将她拉起来道:“走吧!这里风大,你的风寒还未大好,再在这里呆下去只怕身子会受不住。”这句话原本满是关切的话,可是从他的嘴里说出来却有了一分霸气。
而他却又莫名其妙的觉得,这一句话一说出口,他的心里便放下了不少,那些往日的回忆,在这一刻竟也变得美好了起来,对楚晶蓝而言是坏到极致的记忆,可是在他的心里却成了极美的回忆。
而这一句话一说出口,他便觉得他是放下,日后纵是千山暮雪,纵是万里层云,他的岁月里没有她,只有荒凉,他似乎也能承受的下来。
楚晶蓝隐隐觉得他那一句话后往日似乎有些不太一样,她抬头看他,却见他眼里的戾气散尽,已有了一分淡淡关心,而那份关心似乎已无关男女之情,只是朋友之间的关怀。她的心里微微一暖,朝他微微一笑,他看到她那一记笑容时却愣在了那里。
两人之间,以前每次见面不是剑拔弩张,就是以死相逼,很少会平心静气的站在一起说话,此时这般相处,楚晶蓝只觉得这样的乐辰景并不是她所熟悉的,而她却又喜欢这样有着小性子却又不失温和的乐辰景。他的样子隐隐让她觉得,从今往后,他就只是她的四哥了,而不再是那个行事疯癫又痴狂的乐辰景了。
一直以来,他都想让她为他满怀欣喜的淡然一笑,却一直都没有如愿,她每次面对他的时候可以用冷若冰霜来形容。
而此时他的放下却赢来了她灿若春花的笑容,她此时重孝在身,一双眼睛也哭的早已没有往日的风情,却让他觉得她美到极致,四周似有鲜花盛开。
他在这一刻又明白了什么,只觉得有时候放下并不失去,而是另一种得到。他的眸光微微跳动,只觉得那些曾经有过的岁月在这一刻都变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