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其自然,然后寻个机会退隐。”安子迁的眸光幽深,里面有了一抹无可奈何的苦笑。
楚晶蓝轻咬着唇道:“你走到这一步,你觉得是你能退隐便能退隐的吗?”
安子迁看着他道:“万知楼如今势力庞大,有太多人的性命在我的手上,纵然我可以不顾自己,却也不能不对他们负责,也许等到一切平定之后,招安是最好的法子。”
楚晶蓝闻言愣了一下,轻轻的叹了一口气道:“你是无心插柳柳成荫了,身在其位,就得比平时考虑的更多,只是这样对寻常百姓并非好事,而父王的心思,到如今倒也成迷了。”
安子迁轻轻拥着她,然后伸手将她脸上泥污抹去,此时朝阳初升,印在她微微有些丰盈的脸上竟有些透明,那双明亮的眸子里温柔如水,他在她的耳畔轻轻的道:“那些大事自有我去规划,你如今只用想着如何将身子养好,好好的照顾我们的孩子。”
楚晶蓝低低的道:“如今我们逃出了了西京,心里的巨石终是落了地,那些明的暗的伤害到今日也便散的差不多了,只是总觉得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若让心静,又谈何容易?”
安子迁的眸光里有了一抹无可奈何,楚晶蓝又轻轻的道:“你说四哥会如何对父王说起我们的事情?”
安子迁缓缓的道:“想来他也帮我们隐瞒了一二,否则我们不会如此顺利的到这里,此时洛王初接手西京,要清理宫中之事只怕已让他忙得不得了,一时间也分不出精力来对付我们。我虽然很不喜欢乐辰景那个人,但是不得不承认,他的确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男子汉。”
楚晶蓝轻轻点了点头后道:“四哥的确是个好男儿,玲珑也算是有福气的,只是玲珑是万知楼的人,又曾被皇帝封过德妃,她和四哥之间若要走在一起,怕也不是一件易事。”
安子迁轻轻的道:“玲珑原是为报仇而生,而今她的心愿已了,不管事情如何发展下去,她能吃下那么多的苦,我相信她也能度过这一关。而乐辰景若是真的心里有她的话,依他的性子,必定能排除万难,和她在一起。”
楚晶蓝的嘴角微微一勾,想起刚和乐辰景相识时的种种逼迫,当时她想了许多的法子才断了乐辰景的念头,那是她对他无心,而如今的白玲珑和他却是两情相悦,依着乐辰景的性子,怕是什么都不会害怕,用尽一切法子也会和她在一起。
她的眸子里有了一抹温和,在心里暗暗祝福他们。
她扭头看着安子迁道:“玲珑是天底下最聪明的女子,必定能在一起。我倒是有些担心晓玉和怀素,之前晓玉配合我们骗怀素和父王,纵然能骗得了一时,却也不是长久之计,虽然有怀素护着她不至于有身命之忧,但是两人的心里只怕是嫌隙暗生,再加上之前的误会和怨气,想要放下必是难事,除非有一人能妥协。只是晓玉也是个拧性子,怀素做事又极有原则,这两人当真不是易事。”
安子迁轻叹道:“这原是每个人自己的缘份,强求不来的,所以这一切也看他们的造化了,我们在这里担心也是没有用。”
楚晶蓝轻轻点了点头道:“你说的甚是,只是我没有亲身的兄弟姐妹,在我的心里的是真的把晓玉当做亲妹妹一般。”
安子迁微笑道:“她曾还是我的妾……”
楚晶蓝抬眸看了他一眼道:“是,你还曾像个宝二爷一样!”
安子迁的眨了眨眼道:“你还没有告诉我谁是宝二爷了!”
“宝二爷便是世上花心男子的统称。”楚晶蓝微笑道:“我曾看过一本小说,讲的是一个大宅院里的男男女女的故事,宝二爷心软又花心。”
安子迁撇了撇嘴道:“我有那么差劲吗?不过你这一次的解释和上次的不太一样,上次一听就知道是在糊弄我,这一次倒像是真的,只是那本书我从未看过,改天你寻来给我看看可好?”
楚晶蓝虽然有几分文采,也看过一两遍《红楼梦》,却不想在这个时代做一个女文学家,当天便道:“那书是前朝孤本,我也是偶然看到的,那本书早已毁了,你若是对那个故事感兴趣,我改日再讲给你听。”
安子迁笑道:“甚好!”他实盼着西凤国早日安定下来,那样他就真的能和她相拥炉旁听她讲着不知道从哪里看来的故事。
楚晶蓝的嘴角微弯,望着天边的那轮红日,心神微微有些恍惚,她将头靠在安子迁的胸口,却不再说话。
两人的身后,站着一袭暗色太医打扮的郭品超过,他有些愣愣的看着两人,轻轻叹了一口气,想起他曾经的心愿,他又有些恍然,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缘份,而他和她的缘份却止于朋友,她能幸福便甚好。
安子迁因为楚晶蓝有孕,而如今战事已起,他怕随行的大夫医术不好,早在洛王兵变之时便派人将郭品超掳到这里来。
郭品超转身离开,却看到了笑的如花一般的明媚儿,他忍不住在心里打了一个寒战,然后却给了明媚儿一记阴阳怪气的笑容。明媚儿天不怕地不怕,却独独怕看到他这样的笑容,当下便宜问道:“郭大夫,早啊!以后我们便能天天见面了!”
郭品超冷笑了一声,然后扭头便跳上了一旁的马车,明媚儿忙跟了过去,他的脸上满是不厌其烦的郁闷之色。
安子迁看了他一眼,嘴角微扬,想起以前郭品超在楚家对他的百般为难,他的眼睛微微眯了眯,就凭郭品超这样的货色也想跟他抢楚晶蓝,也不看看自己的道行够不够!没错,他就是个小气的男人,谁敢打他媳妇的主意他就会对谁不客气。
楚晶蓝以前从安子迁那里听过明媚儿的大名,也知道明媚儿便是那个替白玲珑爬上龙床的女子,此时见她粘着郭品超,却又觉得有趣。白玲珑,明媚儿,红颜和红霜都是出身青楼,可是由于各自的性子不同,所选的路便也完全不同,白玲珑纯净的如白莲,而明媚儿却妖冶的如红莲,对她往后的人生都是随性而过,并无贪恋和奢求,红霜和红颜却总在奢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最终落的一无所有还生生因为贪念而害死了自己。
在这一刻,她似乎又悟出了什么,人活在世上,无论身处何等环境,又是什么身份,终是要保持一颗善良的人,这样才会活的踏实,才能活的开心快乐。
她又想到了洛王和安子迁,安子迁若是真的有问鼎天下的雄心,她想她为了他必定会为他筹谋一切的,而若是得到了江山,那也必定是用血和枯骨堆积而成,她必定也会极累,而他得到江山之后,纵然他的心里是爱着她的,却要分心给朝庭,后宫里也可能只有她一个人。
如今只这般一想,她的心里便有些不太舒服,她以前刚嫁入安的时候,她一直认为她必定是不会在意安子迁有几妻几妾,由得他去折腾。如今想来,那也是她不爱他的一个表现,一个人真正爱上了,都会变得小气起来,而人的心一旦变得小气,又哪里还容得下他再娶妻纳妾!
楚晶蓝的嘴角微弯,她发现她也是极小气的,在爱上安子迁之后再也容不得他对其它的女子动心了,他的一妻三妾如今仅剩下洛冰了,也许这次回到杭城之后,她也该顺便将洛冰清除了。否则依着洛冰的性子,日后只怕还要生出一些事情来。
安子迁这一次离开西京之前,曾去见过一次来到西京的安大老爷和夫人,当时一家三口在屋子里说了好一会话,安大老爷在明白他的意思之后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当即便派人给崔文滔送了消息,让他尽早离开朝堂。安子迁这才知道,安大老爷在知道他就是万知楼的楼主之后便一直苦心为他筹划一切,为他铺平更多的道路,无奈何他却并无此心。
安子迁这一生很少有人为他谋划,安大老爷所为他谋划的虽然不是他所想要的,却依旧让他感到温暖,最难能可贵的是安大老爷一听说他的意思之后,没有一句勉强他的话,极支持他的想法,并再替他想办法安然度过这一个难关。
这一次洛王发动宫变之时,安子迁也派人将安大老爷和夫人也一并接了过来。
三日之后,整个西京的局势已彻底在洛王的掌控之中,那些四处暴乱的番王在听说他控制了西京的局势,并将暴君除去之后,俱都前来归降,陈梦离主动带着人马投城,南疆那边的战事也基本稳定,定国公带去的大军到达南疆之后,就调转矛头直击朝庭的军队,仅仅十天的时间,便将那边的战事平定了下来。
在这一场改朝换代的风浪之中,其实真正起到最大最用的人却是郭品超,因为郭品超痛恨皇帝而毒,而在龙床之下投了毒,皇帝原本只有轻微的肺痨之症,他开的那些药却极为特别,表面上看来那些药是润肺利湿的,可是当皇帝喝下那碗药之后,又夜夜闻到龙床下的另一种无色无味的药饵之后,就后变成加剧他的病势,且会让他的神志糊涂起来。
正是因为皇帝的神志糊涂,所以洛王和白玲珑在做出那么多的事情之后,他一时间的反应不过来,难有合适的对策,再加之有苏连城的配合,这才让将西京外的大军及时调走,才能让白玲珑不费吹灰之力就杀了皇帝。
而这所有的缘由,却只是因为郭品超的一念之恶,只是这件事情却没有几人知道。洛王在对付皇帝的时候原本还有好些后着,可是看皇帝并没有太多的反应,便将那些后着压下,放手去做所有的事情,没料到竟会如此的顺利。
郭品超自己后来细细回想当时的种种,觉得自己在改朝换代的舞台上竟起到了如此重要的作用,说到底,他才是那个真正的弑君之人!想到这里,他的心里又难免有些得意。
洛王宫变成功后回到洛王府,却见洛王府外满是尸体,他心里觉得有些奇怪,怀素在旁道:“昨夜万知楼的门众趁机前来攻府,好在王府早有所备,将王府的守卫增加,这才没让他们攻进来。”
“他们进攻了多久,可有遇到银面阎罗?”洛王冷着声问道。
怀素答道:“约进攻了一个多时辰,后来见久攻不下,王爷的大兵又已攻破了皇宫,他们怕皇爷回来围攻,便撤走了。”
洛王的眉头微皱道:“攻了一个时辰王府都未攻下?怎么可能?”王府的暗卫虽然极为高明,但是万知楼能在深宫之中杀人,又能在万军之中取敌人首级,纵然暗卫的武功再高,也不可能挡得住万知楼一个时辰的攻势,除非那场进攻是假的,他们攻打王府还有其它的目的。
怀素也早就觉得有些不对,洛王又问道:“晓玉人去哪里呢?”
“我和她一起去的皇宫,到了中宫之后便和她走散了。”怀素有些担心的答道。
洛王的眸子微微一眯后道:“快随本王进去看一看。”说罢,他便大步朝碧涛轩走去,到达碧涛轩时,却见那里门户紧闭。
怀素看了洛王一眼走上前道:“郡主,如今危险已过,还请开门。”
屋子里一片静然,听不到半点声音,怀素看了洛王一眼,洛王点了点头,他便伸手去推门,那房门却是从里面反锁,这一堆竟未推开。
洛王看到这样的情景眸子微微眯了起来,又大声唤道:“蓝儿,开门,为父来看你了。”
屋子里依旧一片安静,若是以前,早有丫环前来将门打开了,洛王看了怀素一眼,怀素当将一脚将房门踢开,只听得“吱”的一声,那门栓被踢断了,大门也被踢坏了半边。
洛王进去一看,却见里面一片寂静,竟是一个人都没有,里面的物事整整齐齐,不见一丝凌乱的痕迹,所有的门窗都关的好好的,人却已不翼而飞。
洛王愣了一下,怀素也呆在那里,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这事就像是撞见鬼一样的稀奇。
怀素终细心,看到屋子的一个角落里有一点坯土,旁边有一个圆形的竹编小斗盖在上面,他将那小斗掀开一看,却见那里的泥土有些松动,他用脚一踩,虽然有些松,却是实的。他心里知道这个地方必定和楚晶蓝逃跑有些干系,但是又想不出来有什么干系。
洛王却一看那个口子便已猜到了几分,他轻叹道:“银面阎罗倒当真是个有心人,竟费了这么大的力气将蓝儿带走,却不知在本王的心里,早已将蓝儿当做是亲生女儿,又岂会伤害她!”
怀素听到洛王的话后轻叹了一口气,却没有再说话,洛王却又道:“怀素,你依着上次劫来的路线去追郡主的,兴许能追回来,本王不想和她的父女之情就此破灭。”
怀素轻轻点了点头,点了两千轻骑,便顺着古道循水路朝前追去,心里却有些暗然神伤,洛王虽然说不想和楚晶蓝的父女之情就此破灭,可以所行之事却已无一丝父女之情。让他这般带人去追,无疑是想以楚晶蓝为质了,他若是真的对楚晶蓝有深厚的父女之情的话,此时应该是放手让她离开,因为她此时身怀有孕,实是禁止起这样的长途颠簸,若是再多加折腾,只怕她有早产之险。
第一次,怀素的心里对洛王起了不满之心,心里知道洛王只要一登上帝位,就必定有所改变,而那些改变,必和帝王之术相关。而那所谓的帝王之术在怀素看来,却是残暴和狠厉的象征。
怀素带着人马到达古道尽头的长河之畔,却见那里停着一艘乌蓬船,那船浑身上下一片漆黑,在晨曦里显得有些诡异的色采,他挥了一下手,跟在身后的骑兵便将取出劲弩,刹那间,气氛变得有些紧张。
怀素朗声道:“怀素恭请郡主回府!”
一只乌鸦从天边飞过,惊起两只在岸边休息的白鹭,乌蓬船的仓门被一只纤纤素手推开,一个身着白衣的女子从里面走了出来。
怀素见到那女子大惊,纵是那女子半遮了面,纵是两人隔有约有十余丈之远,他依旧一眼就认出了那女子就是许晓玉。
他忙命弓箭手收了弓弩,然后大声道:“晓玉,你怎么在这里?”
许晓玉不答,身子轻轻一跃便跃上了桅杆,然后才道:“怀素,你还记得我们小时候为了争谁先爬上最高的桅杆而打架的事情吗?”
怀素愣了一下后道:“我自是记得,晓玉,河面风大,你快些下来。”
许晓玉却不理会他,又自顾自的大声道:“我曾劝过你很多次让你离开洛王,随我回老家种田,你也曾对我说过,让我离开万知楼,和你一起为王爷效力。这一次来西京我便知道,你我之间实难有好的结果,倒不如早些放下,还你我一些自由。可是你却还是听从王爷的话对我下了药,然后也偷看了那封密文,所以你才追到这里来,却不知我也早就对你起了疑,那所谓的密文都是假的,楼主早已带郡主离开,楼主让我和他们一起离开西京,可是我却不想走,想在这里等着,看看王府是否会来追郡主,看看你是否也带兵追来。我原本以为洛王和郡主父女情深,我会在这里白等一场,我也以为我中途离开,你必会为我担心难过,所以一定会去寻我,不会追到这里来,可是怀素,我以为的那一切都没有出现,你终究是来了!”
怀素的眼眶微湿,当下咬着牙道:“晓玉,我不能背信弃义!”
许晓玉冷笑道:“在你的心里,只怕自诩自己是英雄好汉,所以不重女色,为了情义一切皆可抛下。而我和你之间,纵然是有些情份在的,却也远不如你心中的那些情义。怀素,我原要以为我今天见到你,我必定会恨透了你,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却再恨不起你来,只觉得你也是一个可怜人。只是你我之间的情义却是就此了段了,从今往后,山高水长,我不会再以你